小砚闻言并无他话,唯有小书按捺不住的出声道:“阿郎,要不要我们把方舟叫回来?我们在这里住了许久了,再住下去,只怕宝物都要抵光了。”

“唔…”阿郎闻言轻蹙了一下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来,他起身掸了掸衣襟,望着点缀在床角的流苏自言自语道,“那可不行呢…总得弄点其他东西应应急…”

看着阿郎在那里出神,小书小砚也不敢出声打扰,两人蹑手蹑脚的将房间收拾干净,然后又端出药箱来,开始每日必要准备的研药。

药香慢慢飘散开来,沉思中的阿郎忽然如梦初醒般的瞪大了眼睛。

“我就说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事情一般…”阿郎撩开垂落在耳边的长发,露出一个跃跃欲试的表情来,“睡了那么些时日,好久不曾打猎了,书砚,把搜寻药引的仆从们都叫回来,我要去打猎。”

秀秀被费书生拽着跑了半天,累的是气喘吁吁。待到两人一路跑了老远之后,费书生这才停下脚步,对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那个阿郎真真是邪门,我方才瞧见他在吃生肉,那满嘴的血——太吓人了!”

“就这样?”秀秀瞪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只是一点血就把你吓得拉着我乱跑了?你瞧清楚他吃的是什么没?”

“那个…他的书童在帮忙切肉,那些肉血淋淋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肉…”费书生没有料到秀秀胆子那般大,听了他的话竟是一点都不害怕,倒显得自己有些胆怯,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秀秀很是无语的看着费书生涨红了一张小白脸,然后故作老成的大大叹了一口气道:“我就说了,你太碍事啦!我看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我一个人也许更容易调查出真相来。”

“什么真相?”费书生很是好奇的追问道,“难道他做什么坏事啦”

说着费书生又被自己噎住了,那个阿郎可不就没干什么好事么!

秀秀鼓着腮帮子犹豫半天,然后愤愤不平道:“前几天我丢了一只小狗狗,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在那之前,那个阿郎和那个方舟一直都在吵吵着要吃小狗狗的肉,所以我觉得肯定是他们把小狗狗抓走啦!就是不知道他们把小狗狗藏哪里去了,我偷偷看了他们好几天了,那个阿郎吃的不是獐子就是兔子,老是不见有小狗狗。”

“…”费书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纠结的重复道,“也就是说,你这是要趁着他们吃狗肉的时候抓住他们?”

“嗯嗯嗯!”秀秀忙不迭点头道,“最好在他们吃小狗狗前跳进去抓个现着!”

说着她又满脸高兴的嘀咕道:“那样青衣姐姐就不会生我的气啦!”

费书生瞧着秀秀一副踌躇满志的激动模样很是有些担忧,那个阿郎自来那日起,就没有几天是正常的,而且本来病床不起的人突然就能行动自如了,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想来里头定是有什么蹊跷。再者那个全权负责阿郎生活起居的方舟又离开了这里,无人能制服他,要是阿郎突然又抽风了,客栈的其他人又不在附近,到时候秀秀一个小女娃娃,怎么可能跑得掉?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吃生肉啊!一个吃生肉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个正常人吧?万一他疯狂到会吃人肉怎么办?那秀秀岂不是要羊入虎口?

想到这里,费书生便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他抓住秀秀的肩膀很是严肃的阻止道:“不行,他们太危险了,千万不可以接近!”

“我只是看看…”秀秀连忙开口解释道,“我又不傻,才不会明晃晃的跳出来呢!”

“看——看也不行!”见秀秀一心要去偷窥,费书生张口结舌了半天,咬咬牙腆着脸道,“你一个小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以随便去偷窥男子们的卧室!再去看小生就去告诉青衣啦!行为不端的女娃娃最讨人厌啦,到时候青衣肯定就不喜欢你了!”

秀秀一下就被戳了软肋,她噘着嘴想了想,心里十分害怕,于是她眼眶一红,当场就哭着嚷道:“那怎么办?找不回来小狗狗,青衣姐姐也会讨厌我的,呜哇哇哇——”

“哎——别哭啊!”费书生见自己惹哭了秀秀,当下就惊慌失措起来,只是任凭他怎么哄都没有用,秀秀还是揉着眼睛在那里哭的抽抽搭搭的,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只是秀秀一哭,便有好些客人从房间里探头出来看热闹,顶着那些或看戏或鄙视的眼光,一向面皮不厚的费书生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写上纯属误会这四个大字,以证自己并非欺辱妇孺的坦荡君子。

“小祖宗,求你别哭了——”手忙脚乱的用袖子擦了擦秀秀的脸,费书生哭丧着脸哀求道,“小生不会去告状的,求你别哭了,大家都在看我们…着实有些丢人…”

“那——那你不许打扰我——”秀秀抽噎着道,“我一定要查出来——肯定是他们弄走了狗狗——”

“这…”费书生有些迟疑,瞧着秀秀一副不死心的模样,他咬咬牙下了决心,凑近秀秀的耳朵小声道,“这样吧,我帮你你去调查,你只管去帮青衣干活吧!”

秀秀含泪扫了费书生一眼,然后坚决的摇了摇头,嫌弃道:“书呆子你肯定不行啦,你连杀只鸡都不会…”

“谁说的!”被轻视的费书生油然生出一种不忿来,他眯起眼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气势汹汹道,“你懂什么叫缓兵之计,你懂什么叫调虎离山吗?”

秀秀茫然的摇了摇头。

费书生仰起头将鼻孔对着秀秀,一脸骄傲道:“想来你也不懂什么叫战术,什么叫策略,所以跟踪调查者中艰难的事情还是交给小生这样的大人来做比较好!”

秀秀歪头想了想,很快就改了主意,不再抵抗的点头答应了。

见费书生哄好了秀秀,周围看热闹的客人们顿觉有些无趣,又一个个躲回房间里去了。

费书生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羞得几乎快冒烟的面皮终于有些冷却了。

紧接着秀秀揉了揉眼睛,然后扯了扯费书生的衣袖,待到他疑惑的低下头来,她就伸手指了指他身后小声道:“书呆子,那个老婆婆干嘛一直盯着我笑啊,看起来好奇怪。”

费书生闻言心里一阵咯噔,他僵硬的转过头去,果真看到那对老夫妇中的老婆婆微驼着背站在半开的房门口,正微笑着朝他们招手。

费书生拉着秀秀的手有些犹豫,但他素来以尊老爱幼为做人之道,是故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哎——小娃娃不要哭鼻子哩!”老婆婆对着秀秀慈爱的笑了,然后她伸手将一个雕琢精致的木偶娃娃递到秀秀面前,十分和蔼的说道,“这个木偶送给你哩!”

秀秀抿着嘴将那个半臂大小的木偶娃娃看了半天,又探询的看了费书生一眼,见费书生赞同的点了点头,她这才伸手接过那个木偶,并略有些羞涩的小声谢道:“谢谢老婆婆。”

“不客气——”老婆婆砸吧嘴,将一张皱巴巴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她一面挪着小碎步往房间里走去,一面絮絮叨叨的嘀咕道,“多俊的女娃娃,和我家娃娃一般大——”

秀秀扯了扯木偶的头发,见木偶做的惟妙惟肖,眼鼻口耳都刻得与真人无异,不觉又有些雀跃。

“我拿去让姐姐和青衣姐姐瞧瞧。”秀秀喜滋滋的抱着木偶往外走去,“再让蛛娘帮我做两套衣服!”

费书生含糊的应了一声,他想跟着秀秀一起走,但脚却有些不听使唤。

就在老婆婆回房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不受控制的望到那间房间里去。半开的房门后面是昏暗的灯光,之前那个面无表情的巴在老婆婆身后的女娃娃此时就坐在床沿上,当他望着她的时候,她便慢慢的抬起头,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她仿佛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当他细细一看,又觉得那双眼睛里空无一物。

房门被慢慢的关闭了,越来越狭窄的门缝里,只有娃娃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在灯光下闪出空洞的白光,然后那点点白光也被褐色的房门挡在了门后。

费书生心有戚戚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瞪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半响之后,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迈着虚软的步伐追在了秀秀身后。

唉,说不定真是他认错人了。

第86章 人形娃娃4

青衣将半臂大小的人偶来回翻转了几下,人偶那头五黑油亮的长发如水般倾泻而下,露出人偶那张雕琢精致的脸来。它的眼眶里嵌着两颗璀璨的琉璃珠,当青衣将它脸反转回来的时候,那双晶莹的眼睛便在明亮的灯光映照下,透出深浅交织的蓝色;来。

青衣新奇的戳了戳人偶的眼睛,心底十分敬佩那个制作出这个栩栩如生的人偶的匠人。

“这个人偶,看起来十分的贵重。”瞧够了之后,青衣便郑重的将人偶递还给秀秀,同时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那个老婆婆真的说要把它送给你吗?”

“嗯。”秀秀高兴的点点头,她将人偶搂在怀里毫不犹豫的强调道,“那个老婆婆是个好人,她听见秀秀哭了,就送秀秀一个娃娃哄秀秀开心!”

“哦?”一听秀秀说自己哭了,青衣不自觉就拧了眉,她细细打量了秀秀的脸一番,见她眼睛略有些红肿,果然是哭过了,顿时就有些担忧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难道是有妖怪欺负你了?”

抱着人偶笑嘻嘻的秀秀闻言先是一僵,随即又有些慌张的四下张望起来,待瞧见站在一边的费书生,她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跑到费书生身边,抓住了他的衣袖对青衣结结巴巴道:“秀秀——秀秀不是真哭,秀秀只是和书呆子玩儿呢…”

说着她又抿着嘴神色紧张的望着费书生。

原本无甚关系的费书生暗暗叫糟,千不该万不该跟着跑下来的,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帮秀秀遮掩了。

“呵呵呵…”不善说谎的费书生摸着头干笑半天,末了态度生硬的牵着秀秀往楼上走,一面走一面对青衣道,“小生正在和秀秀玩儿呢…现在我们继续…”

话音未落,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般,飞快的跑了。

“他们今天真是奇怪。”觉着有些不对劲的青衣偏了下头,忍不住和黑三郎嘀咕道,“三郎,你瞧着是不是那个人偶有古怪?平日里秀秀可没那么怪里怪气的…”

正在摆弄碗筷的黑三郎手下一顿,背着青衣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心虚,他自然是知道秀秀为什么反常,那会儿她偷藏小狼的时候,他顺水推舟的搞了点小动作。现如今秀秀还不知道小狼已经被带走了,只当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怕是不安的紧呢。

啧,真是麻烦,必须得想办法让她闭嘴才行。

悄悄磨了磨牙之后,他再次挂上漫不经心的嬉笑表情,对着青衣道:“无非是些凡人的头发,琉璃珠,楠木,再加点小机关,亏得那匠人手艺高超,我瞧着那个人偶还有些意思在里头。怎么,你不喜欢?”

“还好吧…”虽然黑三郎说那个人偶无甚异常,但青衣还是有些怪异,那个貌若傀儡的女娃娃的模样在她心头来回闪现,想起对方那双眼神空洞的眼睛,她就不自觉会认为那个女娃娃不是活人一般。

站在一边的黑三郎不动声色的瞅了青衣好几眼,面上那层虚笑慢慢褪了下去。

正发呆的青衣忽然觉得手腕一紧,一回神就见黑三郎偏头抓了自己的手腕。他微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两道黑影来。

“你要记着,不要随随便便跟其他妖怪走的太近。”冷冷瞥了眼出现在楼梯上的那个白色人影,黑三郎意有所指的沉声道,“只要你乖乖的,那些个小妖怪自然不敢动你。”

他的脸颊可真肉。青衣盯着黑三郎那略带婴儿肥的圆圆脸颊只觉有些手痒。

好想捏捏看,不知道他的脸颊肉是不是也想他这个妖怪一样的厉害。

为防止自己当真会出手得罪黑三郎,她努力将视线从他的脸颊上挪开,转而盯着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看个不停。

透过眼角瞄见青衣似曾相识的诡异视线,一种莫名的战栗感如闪电般顺着黑三郎的脊背只往头顶窜去。那刹那,他心如鹿撞,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的黑三郎猛地涨红了脸,抓着青衣的手也如触电一般,飞快的缩了回去。

“我——我去端菜——”生怕被人瞧见脸的黑三郎扭头慌里慌张的跑了。

原本还等着瞧黑三郎威风的客人们不由有些膛目结舌,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他们彼此耸了耸肩,又转头去瞧楼道上的那个白色人影。

一道嘹亮的鹰唳声忽然在上空响起,伴随着羽翼拍打的声音,一只雪鹰从二楼飞向了大门。

还没弄明白状况的青衣连忙跟着抬头朝二楼看了过去。一看之下,她又有些咋舌。

那不紧不慢的从楼上走下来的人,不是阿郎是谁?

只是眼前这个阿郎,似乎又有哪里不对,虽然这个阿郎一样披散着一头长发,一样披了件银丝白袍,一样温和的琥珀色眼睛,并有着一样人畜无害的病弱身躯,但是当他伸手优雅的将肩头的发丝拨弄到身后的时候,那种从容和优雅,却是青衣此前从未见过的。

…不对,她见过,就在阿郎突然走出房间的那会儿,当时他倚在栏杆上微笑的时候,举手投足间,也是这般的优雅。

身为书童的小书和小砚各自捧了一只大匣子跟在阿郎的身后,当阿郎从容不迫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之后,居于方舟之下的东桥从门外走了进来,在青衣疑惑的目光中,他低头恭敬的半跪在阿郎面前禀告道:“仆从们都已召齐,地方也已经做好标记,只等阿郎下令了。”

“嗯。”阿郎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将披在肩头的外衣拉紧,脚下不停的朝着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厚重的门帘忽然被大力顶开,顶着一头纠结凌乱的头发的矮小仆从一下子从门外冒了进来,他一手提了一大串提线木偶,满布云雾状暗红色斑痕的脸上鼓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

随着仆从的动作,那些个模样各异的木偶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砰咚的声响来。

青衣神色清冷的瞧着阿郎一行人与那个仆从迎面相行,谁也没有想到为对方让开道路一般,自顾自地的直线向前走去。

那个阿郎,肯定是又被什么古怪东西上身了吧?要不然以她之前对阿郎的印象,他定然不会如此行事的。真正的阿郎,感觉更温和有礼些,且以为他人着想,这个阿郎总感觉像是披了温和外皮的利剑一般,隐隐透出些锐利的气息。

眼瞧着那个矮小仆从动作僵硬的继续往阿郎一行人撞去,青衣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谁知她刚这般想着,那头便噗呲一声,原本还提着一堆提线木偶的矮小仆从陡然拦腰裂成了两半,就那么血淋淋的倒在了地上。

纠缠在一起的木偶浸泡在粘稠的暗红色血污中,看起来格外的恶心。

浓重的血腥气慢慢扩散开来,在座的客人们一下子骚动起来了,青衣捂住突突直跳的心口差点惊叫出声来。她微白了脸,有些惊恐的盯着阿郎看。

“…这是怎么回事?”平白被溅了些许暗红血点的阿郎低头看着不远处那两截仆从,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书砚,你们看,他突然就裂成两半了…”

由于事出突然,跟在阿郎身后的小书和小砚俱是大张着嘴巴吓得是目瞪口呆,听见阿郎的问话,小书一撇嘴露出了要哭的样子,而小砚则收敛了害怕的表情,冷静的回答道:“许是他遭受了袭击,没能躲开吧…”

“唉,我方才来不及躲开,果然被溅了一身的污血…”没有管那两截身体,阿郎微蹙着眉,颇为烦恼的看着自己的外衣叹息道,“这可怎么办?总不好穿着这么件脏衣服出门…”

说着他忽然又似有所觉得抬头对着青衣笑了笑。

一直盯着阿郎不放的青衣马上就将自己的视线默默转开了。待到一转头,她又诧异的发现二楼上明晃晃的站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离奇身亡的仆从的主人之一。

穿着藏青色深衣的老汉拉着一张脸,踏着重重的脚步从楼上走到了阿郎面前。

神色紧绷的东桥马上挡在了老汉面前。

出乎人意料的是,身为主人的老汉走下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并非是为他的仆从声讨阿郎,相反,他只是粗粗看了一眼那两截身体,接着开口道:“当真是我们的不是,之前我们遇到了歹徒,与歹徒殊死搏斗之时,我家的仆从死的死伤的伤,连负责表演木偶戏的师傅都未能幸免。想来这个仆从早就身受重伤了,只是一直闭嘴不提,强撑到这里才弄出如今这个意外来。还请这位郎君不要见怪。”

这话有古怪。青衣暗道:从未听说什么伤能让人突然自动裂成两半的,这个老汉的话定然有问题。

阿郎闻言先是对着老汉弯了弯眉眼,笑容温和无害,对老汉漏洞百出的话语不置可否,接着又轻声吩咐道:“无事,退下吧。”

东桥依言退下。

然后青衣就看见阿郎用脚尖点了点地上那摊半凝固的污血,末了微笑着径直从老汉身边走了过去。

两个书童并东桥紧跟在后。

临到出门的时候,阿郎忽的低声笑道:“你的手艺着实不错。”

背对着门的老汉的脸颊剧烈的抖了抖,然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俯身抓住仆从那断开的两截身体朝着门外拖去。

沾满血污的提线木偶还握在那个仆从手中,当老汉拖着他出门的时候,那些木偶便咚咚作响的在地上拖出了几道长长的红线,最后消失在毛毡帘子之下。

至始至终,没有一个客人出声打扰,待到他离开之后,客人们这才开始交头接耳的交谈起来。

约莫两刻钟后,去而复返的老汉提着清洗干净的提线木偶们回了房,没有人知道,他将那个可怜的仆从拖去了哪里。

第87章 人形娃娃5

秀秀抱着她新得的人偶与费书生一道儿在楼道里转悠。

阿郎等人已经外出了,秀秀本想偷偷溜到他们的房间去寻找那只丢失的小狼,但却被费书生一把拦住了。

在费书生看来,偷窥窃听已经是十分无良的行径了,若再加上不经主人允许就入室搜索,更是缺德至极了。

再说他们本就无什么实质的证据在手里,单凭秀秀一面之词,到底是站不住脚啊。

难得的好机会,生生被书呆子的固执给浪费了,为此秀秀搂着她的人偶,撅了一张嘴十分的不高兴。

拿秀秀有些没辙的费书生急的满头大汗,他好说歹说的劝解一番,甚至拍着胸脯保证,只要阿郎等人回来,他就片刻不离的跟踪监视他们,这才让秀秀消了气。

好不容易搞定了秀秀,费书生再不敢领着她在阿郎房外转悠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的房间里最为安全,于是又哄着秀秀去找蛛娘。

“哎…你不是得了个漂亮的人偶吗?”费书生指着她手里的人偶笑道,“何不去找蛛娘帮你多缝制几套小衣裳?我瞧着这身衣裳不甚好看…”

“真的不好看吗?”身为娇娘的女儿,秀秀从小耳濡目染,也甚是喜爱美好的事物,此时乍一听费书生嫌弃人偶娃娃的衣裳,她就颇为在意。将手里的人偶娃娃上下看了两眼,秀秀就欢快的跑去找蛛娘了。

眼瞧着秀秀进了他和蛛娘的房间,费书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一路往大堂去了。

此时大堂里正是一片狼藉,甫一下楼,他就惊恐的看到地上有着一摊半凝固的血迹,一道暗红色的斑驳血痕弯弯扭扭的直蔓延到大门处,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怕。

“这这这——”费书生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只能结巴着向站在一边的青衣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有人受伤了?”

“事出突然…是那对老人家的仆从,好好儿的当众拦腰断成了两半儿了…”青衣瞧着满地血污很是头疼,这一堆血渍,可不好收拾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一般,费书生顿时脸都白了,他脚下一软,当下就微晃了一下身躯,若非边上有张桌子可以扶,他定然是要跌倒在地了。

青衣听见响动,一回头就见费书生扶着桌子惶惶不安的四下张望,显然是吓得六神无主,兼又满头大汗的,着实有些胆小,于是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不用找了,那两截尸首已经被那老汉拖出去收拾干净了。原本还说让你帮忙打扫来着,现在看来还是算了,你跟我一起去厨房,我要去找黑三郎。”

费书生很有些窘迫的抓了抓头,但又不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不怕,犹豫片刻,还是跟在了青衣身后。

此等脏累的活儿自然使唤不动黑三郎,他不过是似笑非笑的瞟了正缩头欲躲开的高师傅一眼,才被修理过不久的高师傅便认命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挂着一脸横肉心不甘情不愿的的去善后了。

秀秀作为三途川客栈中唯一一个凡人小孩,客栈中并没有能与之玩闹的同伴,而来往的小妖怪们不是爱打架,就是爱咬人,她自然是机灵的没有撞上去。时间一久,秀秀就习惯自己同自己玩儿了。虽然平日里在青衣等人面前,她一直都表现的十分乖巧懂事,少有躲懒顽皮的时候。但她到底还是个总角小儿,正是好玩儿的年纪,这会儿难得有了一个人偶娃娃,她早已是欢喜疯了。

再说蛛娘,原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妖怪,饶是狐族那身繁复至极的嫁衣,在她手下也不过五日就做出来了,更何况人偶的小衣裳呢?

从秀秀跑去找蛛娘到她蹦蹦跳跳的出来时候,前后也只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一手搂着人偶娃娃,一手拿着新作的小衣裳,哼着小曲儿的秀秀满心欢喜的准备回房玩过家家。半途中经过那对老夫妇的房门,乐不可支的她偶然转头瞧了那道门一眼。

只一眼,就让秀秀停下了脚步。

本该在房里的老婆婆不知去了哪里,走的时候竟然连门都没有关好,这会儿那道门半虚半掩的停在哪里,恰巧露出了那个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头的女娃娃。

秀秀止住哼唱,一脸好奇的将那个女娃娃从头到脚的看了好几遍。

她可真好看,皮肤那么光亮那么白,眼睛又大又圆,露在袖子外面的小手以及穿了老虎鞋的小脚俱是小小巧巧的,看起来好生可爱。

呆坐在那里的娃娃觉察到秀秀新奇的视线,便缓缓抬起头来,默默地回望秀秀的眼睛。

“你好!”发现娃娃也在看自己的秀秀略有些不自在的小声打招呼道,“我叫秀秀…”

娃娃眨了眨眼睛,又将视线转移到了秀秀怀里的那个人偶上面。

担心娃娃将人偶要回去的秀秀顿时有些紧张的将人偶紧了紧,然后嘟囔道:“这个人偶娃娃是老婆婆送给我的,既然送给我了,就已经是我的了,就算你舍不得想要回去我也不会还给你哦!”

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的娃娃面无表情的将脸转了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秀秀也跟着瞧了屋角一眼。

只见屋角的梨花黄木桌上大刺刺的放了一口大箱子,此时箱子的盖子打开着,露出了十几个造型各异的人偶娃娃。它们的脸刻得如出一辙,乌黑的头发被人灵巧的编成了各种不同的发辫,还有与发型相宜的衣饰,个个都精致极了。

将那些人偶瞧个遍后,秀秀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偶,然后毫不意外的发现这个人偶的脸也和摆放在箱子里的人偶一模一样。

敢情人家的人偶一抓一大把,根本不在乎她怀里的这个啊。

不自觉生出些许羡妒的秀秀故作不在意的鼓了鼓脸颊,待要走,又有些舍不得。

那些个人偶装扮个个不同,有长有幼,主仆分明,若玩起过家家的话,肯定比她一个人玩有意思多了。

这般一想,秀秀就又往屋里蹭了几步,对着仍在盯着屋角看的娃娃道:“你叫什么名字啊?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儿?”

娃娃恍若未闻的呆坐在那里,没有搭理秀秀。

秀秀不以为意的凑到娃娃跟前继续说道:“你怎么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