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便抓了个方便面往孟星哲手里一塞:“那就给你什么口味你吃什么吧。”

孟星哲低头看看,呵地一声:“垃圾食品。”

“……”姚佳想刚刚甘愿冒着大雨出去的您不就是为了买这垃圾食品吗?

“没有火腿肠吗

?”孟星哲得寸进尺。

“没有。”姚佳说。

孟星哲找茬:“你到底会不会吃方便面?没有火腿肠的方便面有灵魂吗?”

姚佳不想搭理他,冲他翻个白眼转身回了房间。

等她吃完方便面出来丢垃圾,她眼神一瞟,在孟星哲门口看见了一个空的方便面盒。

“……”

姚佳想怎么不懒死他!

但念在今天蹭了他的伞和外套才安全回了宿舍

,她决定不和他计较了。她走过去,一并把那个空盒也收拾掉了。

晚上两个人各自待在房间里,没有打照面于是显得相安无事。

临睡前,姚佳意外接到一通电话。是姐姐的号码,但接通后,电话那边出声的人是妈妈甘羽。

甘羽对姚佳说:“我和你爸在你姐这,你姐姐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听说家里那边今天有大暴雨,气温也骤降,有点担心你。你没有挨浇吧?你爸让我告诉你,明早去上班时记得加件衣服,别没心没肺的就出门了。”

甘羽叮嘱了一番后,电话被姐姐姚慧接过去。姐姐问她:“小佳,你怎么没跟爸妈一起来?姐姐想你了!”

姚佳说:“我跟老爹打了赌,得干满三个月,不能中途请假,请假我就输了。等三个月干满了,我自己一个人去看你。”

姚慧笑起来,又努力和她聊了一会有的没的,好像说的尽是一些可聊可不聊的话。这让姚佳觉得姐姐像是舍不得挂电话似的,努力在跟她找话聊。

她也努力地配合,对姐姐说的那些符合三十几岁成熟的人的喜好用力附和。

挂掉电话时,姚佳几乎觉得有点累。她从超市顶风冒雨奔跑回来都没有她接这一通电话累。

奔跑累的是身体,这通电话累的是斟酌讲话的心。

这通累心的电话叫姚佳的情感复杂极了。爸妈在大洋彼岸陪着姐姐,他们是全天下最标准一家三口,有商有量,父慈子孝。

但他们三个其实也在关心她,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夜晚还惦念着给她打越洋电话。连姚秉坤同志都叮嘱了她明天要记得加件衣服呢。虽然他的关心最后还是带着点对她“没心没肺”的批判色彩。

姚佳放下手机关了灯。白天被雨浇过,人很疲惫,房间一黑,困倦立刻如影随形压向她。

姚佳都来不及给手机充个电就睡过去了。

睡到一半时,她被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

敲门的节奏焦虑又急躁,好像有什么怪物在威胁着敲门人的生命似的。

姚佳想打开灯,结果发现拍了开关后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黑暗一片。

拉起窗帘向窗外看,大雨还在下,天上看不到星星,月亮被不知几米厚的黑云挡着,对面的居民楼也看不到一星半点的亮光。

停电了。

姚佳心里明白过来。

她跳下床,开了门。

门一开孟星哲就冲进来,抓住她的胳膊问:“你有手电吗?”

他声音里有一丝焦躁的哑。

姚佳摇头说没有。

“那手机呢?手机还有多少电?借我当手电用行不行?”

姚佳去拿手机,结果发现忘充电的手机已经闹脾气自己关机了。

“我手机没电了。”姚佳宣布完这个消息,她感觉到孟星哲很绝望。

他捉住她一

只手臂,好像这样他才能从焦虑中变得安心一些。

他告诉姚佳,他睡到一半时醒了,发现台灯居然灭了。

姚佳似乎能想象到一个怕黑的人睡到一半时发现灯灭了会有怎样焦虑和不安的画面。

孟星哲继续说,然后他立刻去拍大灯开关,灯没亮,他才确定这是停电了。

他马上拿起手机,先开了闪光灯,再打热线电话,问什么时候能来电。

结果接电话的人告诉他,他们这一带受暴风雨影响,线路出了问题,已经派人在冒雨加班抢修了,但距离修好怎么也得几个小时,顺利的话大概早上能恢复正常用电。对方好心地安慰他说:先生您别着急,您安心睡一觉等一张眼就来电了。

“可我不点着台灯我根本没法安心睡觉没法闭眼你明白吗?”孟星哲握着姚佳的胳膊有点激动地说。

“我本来想打车去贝洛南家,结果我点着手机的闪光灯找个衣服的功夫,它就没电了!这回好,我连楼都下不去了!”

姚佳这么一听,她都快跟着孟星哲一起替他绝望了。停了电不能坐电梯,腿着从黑黑的楼梯间走到一楼去,这简直会要了怕黑的人的命吧。

外面风雨继续大作,屋里姚佳像个老母鸡一样,开始泛滥母性。

她问孟星哲:“那你怎么样能睡着?总不能我这么站着陪你站一宿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孟星哲很焦虑地说:“我得跟你睡一个房间。”

*

姚佳听到孟星哲的要求差点把舌头咬了。

“啥?孤男寡女的,你要跟我睡一个房间?你别借着停电臭不要脸啊!”

孟星哲说:“如果你拒绝,到了明早你可能会看到我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

“……”姚佳还真是有点怕这赤裸裸的威胁。

她咬咬牙说:“那你把你被子抱来,在离我远点的地发,打个地铺吧。”

她觉得自己简直仁至义尽透了。

没成想孟星哲居然提出:“……我不能睡床吗?我没打过地铺,我觉得我腰受不了。”

姚佳差点一巴掌呼他脸上。

“孟星哲你刚才是被佟雨墨附体了吗??”都怕黑怕得没人样了也不忘装个莲言莲语的逼,“你是不是疯了?你到我房间来借宿,你还要睡床???怎么的,我睡地啊?!”

孟星哲嘟囔一声:“你也可以睡床。”

姚佳真是没忍住抬腿就拐了他一脚:“你瞎吗?

我一米二的床一个人睡都费劲,还睡俩人?”再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谁特么要跟你同床共枕啊!!!”

孟星哲躲开她的这一踢,马上又提出个宝贵意见:“那要不我们去我房间。”

姚佳直接拒绝:“不去。”

孟星哲:“到了我房间,你睡床。”

“然后你也睡床?呵呵,不去。”

“我睡睡袋。”

“……”姚佳犹豫。

“求你了。”孟星哲低沉出声。

姚佳差点惊了,以为自己幻听。一代逼王孟星哲,居然在求她?!

“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

姚佳把头往前送,把耳朵支给孟星哲。

“我说,”孟星哲低低沉沉地说,“求你了。”

黑暗好像变成了固体,把他的声音来回反射出了沙和磁。

姚佳仿佛被这声波按摩到了心尖儿似的,心头一软,就答应了他。

“那你把睡袋拿我房间来。”姚佳说。

“你房间太小,我睡袋长,摆不开。”

“……”

姚佳只好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跟着孟星哲进了他的房间。

孟星哲全程用一只手捏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去翻睡袋、铺睡袋。

仿佛和她的这点接触是他不至于因为恐惧而变疯的力量支柱。

直到他把睡袋铺在了床边、躺进去时,他还在捏着姚佳的一只胳膊。

姚佳躺在床上,胳膊被他向下拽着,觉得这反人体工学的造型下她能睡着就奇了怪了。她甩着胳膊挣开孟星哲:“你捏着我我躺着不舒服。”

她想了想赏赐似的把自己被子的一个角拎给他,“来,你捏着这个,捏被如捏我,不用怕了,哈。”

孟星哲还真的捏住了她的被子角,搞得黑暗里姚佳老母鸡般的母性又要大发。

她赶紧说:“好了,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

孟星哲却对她说:“你赔我聊聊天吧,这么黑,一点光都没有,我真的睡不着。”

第54章 她特别优秀

没有光亮的房间里,孟星哲不敢闭上眼睛更别提安心睡觉。

这么黑,一闭上眼他就会看到那双像饿狼一样亮得发贼的眼睛贪婪而带着摧毁欲地看着他。一想起那双仿佛泛着血的眼睛,他就焦躁得透不过气。

姚佳感觉到被子的一角正被孟星哲搅紧。如果被子有知觉,这会儿它一定在嘤嘤嘤地哭着喊疼。

风雨交加的黑暗夜晚,她连对被子都开始泛滥起母性。

她对自己说,那就陪他聊会儿天吧,就当是为了解放被子的疼痛。

她想到临睡前接到的那通越洋电话,幽幽叹口气,开了口。

“你觉得,天下间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吗?他们会公平地去爱每一个孩子吗?”

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让人能放下被窥探内心的顾忌,开启平时会深藏在心底的话。

“我觉得是的,”孟星哲躺在睡袋上说,“父母必然是爱孩子的,爱每一个孩子。不然的话,生下来干什么?”

姚佳笑了。

“可也有不是因为爱才生下来的孩子。”

“?”孟星哲没说话,但他强烈的疑问已经在黑暗空气中很有重量地传递过来。

姚佳笑着想,索性今晚跟他痛快地说上一大通好了。明早就说自己失忆了,或者说是跟他胡说八道的。

长久以来家里的亲子关系也叫她活得够憋闷了,她需要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黑暗的保护色里,来上一通发泄般的倾诉。

她对孟星哲说:“我家里有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姐姐,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那种。她是全家人的光荣。不,不只全家,因为她的优秀,连八竿子打不到的那种亲戚都要沾光说:就那个特别优秀的姚慧啊,我和她还有亲戚关系呢!所以啊,今后我家的孩子准也差不了!”

那时候姚秉坤同志骄傲地把姚慧当成接班人培养,姚慧从来没有叫他失望过。不,不是失不失望的问题,是她每次都超出姚秉坤的期望。

“但是你知道吗,”姚佳说着,孟星哲静静听着,“天妒英才这句话真不是白给的,我姐姐十几岁那年生病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那种必须要同胞新生儿的脐带血才能有几率救过来的病。”

姚佳笑着说:“所以,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叫姚佳的人了。”

孟星哲有一点淡淡的惊,但更多是一种难言的同情。他从她的笑声里,几乎听到了落寞。

窗外的雨声把房间里的黑暗衬托得更加安静,也把飘散其中的各种情绪渲染得更加细腻分明。

孟星哲被姚佳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连对无光的恐惧都暂时淡了。

雨似乎比白天时小了一些,天上的密布浓云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让月亮可怜巴巴地露出了一点儿弯尖。

那点弯尖让房间里些微有了点亮光,不再伸手不见五指一般。

孟星哲翻个身侧在睡袋里。

他看着床上,姚佳仰躺着,张着眼向上看着黑暗中并不一定能看清的顶墙。

她睫毛的轮廓嵌在夜色里,微弱的月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层柔婉静谧的光影,她像躺在一片梦里一样。

她轻轻叹息一声。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在跟着她一起叹。

“我姐姐那么优秀,可惜天妒英才、天不遂人愿,她就那么病了,只能靠同胞脐带血才能治。我妈当时已经是高龄,为了救我姐姐,费了很大劲遭了很多罪才怀上了我。”

姚佳又笑了。

“我降生得多不容易多珍贵啊。可惜我的珍贵不是因为我本身,而是因为我能救另一条生命。”

她的轻笑声融进空气里,像有了千钧的重量,压迫得孟星哲心脏一紧。

她笑得像明明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认命。她承受着超出她年纪的人生重量。

“你姐姐治好了?”他问了声。

“嗯。算是治好了吧。命保住了,但是不能劳累,后半生主要靠静养。”所以她待在国外,一个空气质量和气候都很适合静养的地方。

“你知道吗,我姐姐,真的非常非常优秀!我们家有个房间专门放她从小到大得的各种奖状、奖杯、锦旗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堆得太满,现在我都不敢去开那个房间的门,一开它们就要漾出来了。”姚佳故意用很轻松的、甚至是玩笑的语气说着。

“我姐姐在所有的考试中,从来只考第一名,第一名以外是什么感觉,她真的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措着词,在倾诉家里亲子关系时谨慎地给自己的家世打掩护。

“我爸爸呢,他是……是个小生意人,本来是把我姐姐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希望他的事业……他的小买卖交到我姐姐手里以后,能够做得更大更强。连我姐姐后来生病,我爸也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他憧憬着等我姐姐的病治好以后,手里的事业还是能交给她承接。直到后来连医生都说,我姐姐的身体素质是无法再继续工作的,我爸万分悲痛之下,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想要培养我。我不稀罕他的小买卖,为了逃掉他的退而求其次,我就自己出来找工作了。”

姚佳又笑起来,笑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嘴角弯起来了,却不是真的喜悦的弧度。

“可惜我是个蠢材,我们家所有的智慧出众卓越都长到我姐姐身上去了,只有健康长在我身上。我姐姐的优秀,显得我太平庸了,所以我父母总是对我

很失望。尤其我爸爸,从小到大我听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就不能向你姐学学?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你就不能像你姐姐一样,自己知道上进,让我和你妈少操点心吗?”

姚佳想到了父亲每次这样对她说话时的语气,她的心一缩一缩的发出隐痛。

孟星哲感受到她的呼吸频率变得稍微急促。

窗外的p雨淅沥淅沥地敲在窗子上,像在诉说着老天爷用一团团乌云加给它的委屈。微弱月光下,他看到她睫毛在轻轻地颤。那两扇睫毛在他身体里颤出了蝴蝶效应,他胸口间像刮起一阵叫做怜惜的龙卷风。

他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觉得心疼,想要怜惜她,想要安慰她,想得几乎不知所措。

他犹豫着抬起一只手,犹豫地向上伸,犹豫地伸到她头顶,犹豫地,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

姚佳笑起来。

她扭过脸在黑暗中看他:“你这两下摸摸毛,可真是很父爱。”

顿了顿,她又说:“我刚刚真的有被你安慰到。谢谢。”

她又转过脸去,继续盯着黑暗中探不到深浅的顶墙说:“因为我爸他总是这么说,时间长了我就很逆反,在我上学以后他越表现出失望,我就越用实际行动让他更失望以和他较劲和赌气。”

她话音落下,孟星哲轻声地啊了一下。

“你啊什么?”姚佳问。

“我在想,怪不得你有时候那么叛逆,就爱跟人顶着干。”

——不,他其实想说,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哪怕她稍稍被人表扬一下,就可以幸福和满足得不成样子。他还想说,一想到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胸口就在发闷。

原来她整天嘻嘻哈哈、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背后,是一大片不与人道的淡淡伤心。

他觉得胸口愈发闷,他想这一定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外面的大雨让屋子里变得不透气的关系。

他在她不注意的角度,轻揉了两下胸口,问她:“那你姐姐呢,她是个好姐姐吗?”

姚佳瞪着顶墙的眼睛眨了眨:“嗯,她是个好姐姐,对我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她对所有人都没有讲过重话,都很温柔,她真的很棒。”

“听起来,”孟星哲说,“你倒是不讨厌你姐姐。”

姚佳想了下,点点头:“我不讨厌她。”顿了顿她说,“即便不讨厌,可也是意难平,所以一直和她也不太亲近。你想啊,我连出生都是身不由己,都是为了她能活下去。所以她的病治好了以后,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小多余。我一直活在她的影子里,一生都在被拿来和她作比较。我有时候会在心里怨她的,她为什么要那么优秀?她优秀得让我觉得我好惨啊。”她说好惨的时候笑起来,笑得叫孟星哲觉得心脏在微微紧缩。

她忽然翻了个身,侧面朝着孟星哲。

月光下她面目如画,眼睛里像蕴着晨间湖水的薄雾,脉

脉含语。

孟星哲心头一跳。他觉得今晚的自己太不正常。他想都是这黑暗搞的鬼。

“你说,”姚佳侧躺着,看床下睡袋里的孟星哲,问,“我现在再问你一次刚才那个问题——天下间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吗,他们会公平地去爱每一个孩子吗——你还会回答‘是’吗?”

孟星哲从睡袋里坐直起来,和姚佳的视线平齐。

她侧卧,他直坐。

他看着她的眼睛,忘记

了黑暗会带给他恐惧,对她说:“是,我还是这样认为。”

顿了顿他告诉她:“你一直是站在同一个角度在想你们家的问题——就是你自己受了委屈的那个角度。你有没有试着换一个角度?不说换成你父母的角度,就换成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再去想想你们的关系——如果这对父母不爱他们的小女儿,他们就不会对她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他们因为爱她才会对她抱有无限期望。”

姚佳听着孟星哲的话,听到后面心口不由咚咚地跳。

她其实同意孟星哲的说法。之前有几件事,她尝试站在不是自己的角度,真的会对姚秉坤多了一些理解。

“我告诉你,我小时候也经历过一些事,从那时起我发现,这个世上最无私爱你的,最为你豁得出命的,就只有你的父母。”孟星哲对姚佳说,“你这么爱杠,跟你的父母一定缺乏有效沟通,一定是没讲上三两句话你们就杠上了。”

孟星哲说得有点来劲:“这场景我完全想象得到,比如你爸妈说你:太不上进了,为什么不和你姐姐学学她的优秀呢?按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说:嗨,我要是也那么优秀,还怎么显出我姐姐特别优秀呢。”

“……”

姚佳觉得孟星哲有点可怕,连她怎么顶她老父亲的话他都猜得丝毫不错。

“看你这个表情,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孟星哲说,“但你越这样,你父母会越生气,越觉得你不懂事不上进。你呢,你越觉得自己委屈,像多余的孩子。”

姚佳觉得孟星哲应该去当心理学家。她怀疑他是不是亲戚里有和她一样的例子?他又是围观过同样的情况所以才把当事人的心理和行为摸得这么门儿清。

“看你把眼睛的直径瞪得这么大,我就知道我又说对了。”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姚佳真诚地向孟星哲请教。

孟星哲往前凑了凑,看着她的眼睛说:“姚小佳,我这个人,缺点一箩筐,但我有一个优点,就是孝顺。我从来没有跟我父母杠过一句重话。很难想象觉得这不是我风格对吗?但我确实只跟外人杠。”孟星哲笑起来。

“你是晚辈,出于孝顺的角度,不如你先主动做出改变吧。毕竟父母天然比我们年纪大,尤其你爸妈,生你时妥妥的老来得女。就算他们非常长寿,你觉得他们还能陪你多少年?所以你主动去改善一下你们的关系吧。”孟星哲对姚佳说。

姚佳被他说得心口怦怦跳。他说得没错。父母再长寿也陪不了她一辈子。

“你下次和你爸说话的时候,试着不要杠,不要怼,不要顶着来反着干。你试试跟他们从不叛逆开始,进行有效沟通。”

姚佳想,孟星哲说得有道理。只要人和人之间能开启有效的沟通,其实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至于你和你姐姐,你也换个方向去想。”

孟星哲忽然觉得自己今晚变得好多事,他为了眼前人能跟家人解开心结,以后可以过得快乐一些,多事得都不像他自己了。可他偏偏控制不住他的多事,她不快乐的叹息压在他心上,好像比黑暗还叫他喘不上气。

“你觉得你是为了救活你姐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所以你是多余的。那你为什么不想,你其实是你姐姐生命里必不可少的珍贵礼物呢?”

姚佳眼睛亮了。原来换个角度去想,她就是珍贵的。

“你也不用怨你姐姐,其实是她给了你生命,不是她生病你来不到这个世界对吗?”

孟星哲看着姚佳的眼睛,把一生开解人的功力都用出来了,只为了她能找到和家人快乐相处的法门。

“在这个世上虽然你觉得自己有诸多意难平,但你缺胳膊少腿吗?没有。你贫穷得吃不上饭吗?也没有。和不开心的时间相比,你是不是最终快乐的时候更多?所以你会后悔来这人世一趟吗?”

姚佳被孟星哲问怔住了。

她马上想了想,摇摇头。

不,她不后悔来这人世一趟。除了对父母偏心的抱怨,她真的也有很多快乐。父母从来没有短过她的吃穿享乐,她有贴心的闺蜜,工作一个多月以来听到的每句谢谢、帮助同事解决的每个问题、和从前敌对她的人化敌为友,这些通通都叫她觉得快乐。

还有工作以后交到的朋友们,田华生、贝洛南、陈洛汐、郝丽丹……还有,他孟星哲。他们都叫她觉得来这个世界值得。

她不由笑起来:“孟星哲,谢谢你啊。”外面依然风雨交加,把整个世界都浇灌得浑浑噩噩。可她的情感好像从没有像今晚这样梳理得这么透彻,“你好像打开我一大半的心结了!”

郁结的心结被解开大半,她的情绪舒展开,她的身体也跟着舒展开。疲倦的困意趁虚而入,漫卷到她身上来。

姚佳打了个哈欠。

她问孟星哲:“我的事说完了。下面来说说你吧,你为什么这么怕黑呢?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故事?”

孟星哲坐在睡袋上,向后靠。他背倚着床头柜,想着她的问题他要怎么答,才不至于掉马。

一回头间,他发现她居然闭上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