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着他怎么都会开口,却没想到,他非但没开口,等了一会儿竟是要撇下她抬步离开,静香心一急,脱口一句,“你今儿输了。”
“嗯。”
“你怎么…输了?”
“出错牌了。”
出错牌?是错了,可,可怎么张张错,处处错…心实在疑惑,又问,“连番的错,…究竟,究竟是怎么了?”
“起手就错了…以后的,自是全错了。”
她从不经心马吊,遂他的话,她没听懂…
“往后可别错了,还说要教人,若总这么着,还拿什么说嘴呢。”
“…我赢不了了。”
“嗯?”她刚不过是敷衍谈话,他怎么倒接了这么一句,他究竟…“二叔,你…”
“嫂嫂恕我无礼,先走一步。”
“嗯?”静香一怔,他已是走到身边,未待她再应,人已经绕过她,离去…
看那背影,心莫名,酸酸的…
“小姐,二爷是怎么了?今儿打牌的时候,脸色可是不好看。”
“…嗯。”
她何曾没注意到…
今儿他不是错,是根本就不知道手中打牌是什么,捡一张,就丢一张,口中虽还能随了老太太和姨娘说笑一两句,可于她,除了礼数,视而不见…
想不明白,可是哪里得罪了他…
原当是自己多心,离了牌局,怎么都放不下,左思右想,迎了他去,这一问,这一走,才知道,果然冷的只是她…
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心更忐忑,忐忑到怕…她曾劝自己,不管他为何留了红玉,于她,他是真心相助的,可如今…难道,真的只是还愿,并非人情么…
风过,不由一个寒战,眼中的酸楚略略凉,她是得的太多了才会贪心…她原本,能活命,就该感激的…从今后,自知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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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沉似千斤,拖得他,几乎要溺入土中…
见了,没敢看,只行礼,只行礼…
一张牌桌,咫尺之遥,再低头,再转神,却那心思相逆,越禁,越勒,越奔脱了缰绳…
苦苦的屏持,一瞬即垮,逝水东流再不复…
这一次,那清香如蛊,再不是鼻中,再不是思处,点点蚀透心髓,再想驱,再想赶,只得挖了心去…
“二爷!”
看到门外拖沓着进来这失魂的空壳,青蔓心猛一惊,急急地迎了过来,“这是怎么了?怎么也不…”
“青蔓…青蔓…”
“二爷,是我,你,你怎么了?”
“…收拾行李…”
“嗯?”
“咱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苦…相思错…
另:晚上可能会各章捉虫,不是伪更。
第二十九章 救命郎中(上)
听闻承泽主动要往贺府去,一向对他读书学工夫苛察严格的老太太此次倒有些犹豫。承泽将满十八,虚龄该十九了,这两年眼见着成人,又文精武湛、才貌出众,贺峰去年的信中就隐隐透出该送他上京的意思,只是老太太忠君效国的心已死,遂从未接过话。本想着自己是一家之主,只要主意拿定便万事皆妥,可如今才惊觉,这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这自幼就坐在爹爹腿上念兵法的嫡传血脉,长得是那金戈铁马的硬骨头,流得是那酣洒疆场的热血,这清平的日子,他怕是过不长久…
自古英雄出少年,孙儿胸怀大志本是难能可贵,老太太也并非为一己之痛而置大义于不顾的狭肠鼠目之人,当年易老太爷战死沙场,寡孝大恸之中仍是毫不犹豫地将刚满十六岁的儿子送进了校场。可怎奈,如今的朝堂实在是君昏臣佞,混水一潭,且自家已然是遭人算计、落马失信,承泽若是高中皇榜,再有贺老将军的举荐,招人耳目是早晚的事。一旦那昏君又把当年拒罢的空帽子扣给他,年纪轻轻,言语不慎,不定哪日便被拖下水,到那时,没了任大人的冒死庇护,易家真是再无可逃…
遂承泽说要走,老太太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叫到了身边好好说了说话,探了探孙儿的意思。可看来看去他虽执意要走,却也不像是要紧着读书以便早日蟾宫折桂,遂又借机婉转地说待老将军回来要亲自备了厚礼前往,一来叙旧,二来感激他多年悉心教导,如今孙儿满了十八,过了今年就接回府中。承泽听了,诚诚恳恳点头应下,看他根本没有提多跟随老将军或是将来如何的话,老太太这才略松了口气,放他离去。
延寿斋的心思蓝月儿并未揣得很透,遂对承泽离府,怡宁苑倒显得十分欢喜。老将军进京数月,许是朝中又要起用老臣,如今承泽也知上进,易家出头实在指日可待。遂蓝月儿拦了非要跟去玩儿的小承桓,好言安抚,一心只盼承泽更努力,更用功些。
而始终无波无澜、于府中打算毫无计较的只有角落里的馨竹园…每日莲心与荷叶儿叽叽喳喳地说着各处如何的闲话,连带提到人去楼空的芳洲苑,可那画案旁精描细绘的人听了连头都未抬,只那睫毛细细颤颤,手中的笔随之略一顿便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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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府弘毅轩。
接连几日大晴,湿气散尽,艳阳高照。无论人心思如何,老天只顾往前走,眼看着已将出梅。
正是午饭时分,饭桌旁青蔓小心而麻利地布置着:清蒸鹅掌、四喜丸子、酱爆鸡丁,清炒笋片、虾丸汤,还有热腾腾刚出笼的小汤包。正午的日头照进来暖暖映了一身,衬得那发烫的双颊越显红,额头鼻尖一层细汗也更莹莹闪闪的,显见已忙碌许久,可脸上却是透着暖心的笑意。杯盘碗盏,仔仔细细,都是他惯使的,汤羹菜肴,精精心心,皆是他偏好的,只要他今儿能多吃一口,多少工夫多少累都值得…这些日子,他实在是…想着那郁郁寡欢一脸的心思,心又疼…
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了,当着人还好,背过人只有他俩的时候便再不掩着,也不说,也不笑,只一个人悄悄儿的,呆呆的,那样子像是被施了法丢了魂儿,时候长了,眼圈儿还泛红,看着像是极委屈,又像是极伤心,可怜巴巴的。明里暗里问他,他虽不随意拿话来搪塞,可到底还是不说。她心急,那日老太太着人叫她过去说话,她差点就说了出来,后来终是忍住,只说他这几日懒怠吃东西。本想着他早晚要告诉她,可一日又一日总是熬着,直到那夜回来,人像死了大半个,只说走,马上走!看在眼里,她急得抓心挠肝,可又想着能出来分分神,说不定真就好了,可谁曾想,在府里每日有小爷承桓还能陪着吃些饭,偶尔跟着歇个晌,也能略补补觉,这一回到贺府,老将军又不在,竟像是放开了似的,整日整日闷着,少吃…更少睡…
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做,但求他能多吃一口,下午再央福能儿拖他出去骑骑马,夜里么,哄他教她念书,这一来…
“又是你亲自做的?”
正自顾自出神,不想承泽已是来到身边,青蔓赶紧笑着让他坐,“嗯,来尝尝看今儿的。”
“何苦费这事?府里做什么吃什么便是。”
“不值什么。”青蔓边张罗夹菜边说,“又是换季,怕不合口味吃得肠胃不适。”
承泽没再多说什么,拿起筷子,正要抬手,却见青蔓已是递了一只小汤包过来,他微微一怔,用手拦了。
“嗯?”青蔓不解。
“不想吃。”
“今儿不是原先做的那样儿,是端端照着大奶奶的方子来的,正宗的…”
“往后,”他轻声打断,“别再做南方菜。”
被他推开手,又看他低头只盛了近前的鸡丁便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米饭,她僵在一边,眼里酸酸地噙了泪,他,他这到底怎么了…
“承泽!承泽!”
房里正是尴尬无声,就听得门外清亮亮连声唤,随之便是轻快的脚步带了一阵小风而至。青蔓回头,人已近在眼前:青丝高挽,白玉衔冠,身着银白绣金印花袍,足蹬粉底青缎小朝靴,手持梅花扇,腰悬九龙珮,看这一身的打扮,人只当是风流韵致翩翩少年,其实啊,粉面桃腮,丹唇素齿,一双水杏眸,两只含笑涡,活泼泼鼻尖微翘,水灵灵玉质天生,真真正正二八妙龄女儿家。
这便是贺老将军的远方亲:表小姐丹彤。丹彤是三年前住进贺家的,据说是因着贺老将军两个儿子都驻守边关,常年不见,贺夫人思儿寡闷,这才从亲戚家接了小丫头丹彤膝下承欢。说来也奇,按说也是名门小姐,可这小丫头自幼就调皮好动从不安生,且不好诗书,不善琴画,每日起早摸黑只知刀枪剑戟、拳腿招式。她来的时候,承泽已经寄养府中数年,因着都年龄小没什么防备,她又是这么一副小小子样儿,遂两人常滚在一处媳闹玩耍。
原本玩耍归玩耍,礼数总该讲,可这小丫头张口闭口直呼承泽,附耳说话,牵手出行,从不在意。承泽寄人篱下自是不好说什么,而让人意外的是贺老将军,平日家教极严,对承泽也是言传身教不许有半点逾礼之处,可许是儿孙中没有一个女孩儿,遂于丹彤,竟是疼得什么都不顾了,一味地纵。所谓客随主便,青蔓本也不大在意,可一天天大了,这小小子越长越标志,越长越水灵,想着到了岁数再不知礼也该讲究些男女之妨,可谁知她却依旧故我,说辄,动辄,亲近异常。看在眼中,别扭在心里,平日虽面上不显,可青蔓心里是着实不待见丹彤。
今日再见,这女孩儿又是促狭着了男装,为着曾经抢过承泽的衣袍,原本青蔓是最看不惯的,可此刻竟是顺眼得很,心中不由暗叫来的正好,有她打诨说话,许是能给爷分分神,顺顺心,遂真心笑着迎道,“哟,表小姐来了。”
“哼!” 丹彤冲青蔓耸耸鼻,“不自己来,等请还等得着么?早早就听说你下了厨,我想着今儿晌午可是又有口福了。可谁知左右等不着,我只好腆着脸自己寻来了。”
“哎哟,这可是怎么话儿说?”青蔓赶紧挽了她安顿坐下,“实则是怕拿不出手,不敢呈给表小姐呢!”
“你少假惺惺!你眼里除了你们爷,哪还有什么亲小姐、表小姐的?”
对于丹彤的不留情面、口无遮拦,青蔓早已见惯,况她心里也是愿意人当着承泽的面说他们亲近,遂只是笑,紧着去给丹彤盛饭。
丹彤转过头,用扇子点点承泽的手臂,“哎,呆子,我来了半晌了,你可看见我了?只顾吃独食!”
承泽看都不看她,依旧闷头扒拉饭。
于承泽的冷淡,丹彤毫不在意,脸上的笑一丝未减,反倒更浓。正巧青蔓递了饭过来,彼此相视,青蔓忧心忡忡地摇摇头。丹彤越笑了,调皮地冲她挤挤眼,青蔓纳闷儿,不知何意,却见丹彤凑到了承泽身边,笑问,“我刚看见福能儿骑马出去了,瞧着像是路不近,他做什么去了?”
承泽没答话,青蔓心里倒更打了鼓,昨儿夜里他又是翻腾了一宿,今儿一大早起来虽是眼犯红丝一脸的倦乏,可人倒似一刻都不得安稳,一会子看书,翻得劈哩啪啦的,一会子摆棋,更是几个子不到就打散了去。快到晌午终是坐不住,急急叫了福能儿来,原当他是要出去骑马,谁知吩咐了几句就打发走了。这么一听,竟是出了远途,能是做什么呢…
看她的话非但没人应,那人竟越冷成块冰疙瘩,丹彤噘了嘴,心想这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枉她这几日为了他苦思冥想!遂讽道,“你叽歪了这几日,终是病入膏肓了么?这儿的郎中都治不了你,还得着人外头救命去?!”
这话一出口,看他筷子一僵,脸色铁青,青蔓心想坏了,这下是惹了他了!正要开口圆场,却已闻他咬牙道,“要吃你就悄声吃,不吃就走!再多一个字,爷扔出你去!”
常见二人绊嘴却从未及此,青蔓一时也不知所措,只赶紧给丹彤使眼色,示意她多担待,也别再说了,可谁知丹彤像是偏要较劲,反而笑了,“我看你是真病了,病得没了记性!三日前咱们可有言再先,我若得着了,你如何?”
承泽脸色依旧阴沉,可心倒略略一恍,正想三日前究竟敷衍着答应了她什么,却不防已是被扇柄挑了下巴,“遂我既来了,必是得着你的病根儿了。” 看承泽依旧迷惑,丹彤心里得意,更挑了挑扇柄,眯了杏眼调-笑道,“好标志的模样儿啊,赶紧给本公子个笑脸,否则,一会儿求我都来不及!”
承泽被这故弄悬虚惹得越恼,一把推开那扇子,怒道,“你不走我走!”
“哎!”丹彤立刻将他摁住,起身附在他耳边,柔柔红唇轻轻触到了他的耳,暖暖的气息缓缓道,“你想那女孩儿…想疯了吧…”
“啊!!!”话未说完丹彤就失声惨叫,承泽铁钳般的手紧紧攥了她的手腕,那眼中突然迸裂了一般血红!!
“易承泽!易承泽!!”丹彤疼得两眼泛泪,直叫,“你,你个混帐东西!!我,我可是你的救命郎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的耐心等待,工作忙,码字时间少。而且入V了,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亲们的钱钱物有所值,所以总是改了又改。。。有时候自己都头疼。。。
不过亲们放心,大纲已有,不会卡文,我只是希望修得更自然些。
另:亲们认识一下丹彤同学,丹彤是个好同学,亲们欢迎一下下!
最后:普遍MUA一个!
第三十章 救命郎中(下)
被一语戳中了心事,心里久忍不耐的委屈像被突然撕裂了口,疼得承泽一时不知把握,险些伤了丹彤。好在还不至全迷了心智,丹彤只呵骂了一声,他便惊觉,赶紧松开,心里再疼,人再僵,面上也露了愧色,两手惶惶,不知去处,任凭丹彤拿那扇子劈头盖脸地敲。
青蔓在一旁先是被那血红的眼睛吓怔了,后又不忍看他挨打,想拦,想劝,可左右插不上手,都因这丹彤虽常口无遮拦,却实在不是个小肚鸡肠之人,难得真生气,这一回是真得罪下这表小姐了。看那眼里的泪其实早没了,可手里只管没轻没重,嘴里也“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地骂个不停。青蔓是个下人况又是在人家府里实在不好强劝,只指望这爷让人出出气也该自己拦了,可谁知竟傻了似的任人家打。正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惊见那扇坠子鼻儿胡七八糟一划,那俊朗的眉角立刻一道殷红的印子,再一打眼便是殷了血珠儿出来。
“哎呀!二爷!”
听青蔓惊叫,气急的丹彤这才看见那血印子,赶紧住了手忙着从袖子里掏帕子,忽一顿,又扭脸气道,“你该得的!你该得的!”可嘴上恨,手却握了扇子垂了,咬牙看着那血珠儿,一跺脚转身跑出了弘毅轩。
客被气跑了按说该跟出去劝的,可青蔓也是顾不得了,紧着掏了帕子出来,却这手刚靠近他的脸便被拦了,再看那神情,竟较之前更是落落。她心一紧,正要开口,却见承泽已是站起身往卧房去。
“二爷,你…”
承泽停了脚步,却并未回头,只颓颓道,“一会儿把饭菜给丹彤送去。”
“…哎。”
看他闭紧了门,青蔓再屏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这真是越看越糊涂…平日最是个大方义气的,这几年跟丹彤一处,拌嘴抬杠不过是玩儿,但凡有什么都让着她,甚或一次,她不知为何偷跑出去竟是入夜都不见人,惹得贺老将军大怒,也是承泽替她遮掩的,痛挨了家法不说还溜溜儿跪了两天…今儿是怎么了?她究竟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要命的话,竟是恨得如此!既是怒了,既是有理,怎么又任凭人家捶打?他的心思从没这么难猜过,整日在他身边,定是自己疏漏了什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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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月轻风,沙沙叶吟,雨水充满后,扣在窗上的树影越显丰盛,婆婆娑娑的。再有连日的日头积攒了暖意,让这风也彻彻褪去了湿寒,只清爽爽地怡人。
烛灯下,承泽手执墨笔,凝神专注…
这么些日子,食不知味,睡难安寝,人似久病乏透,又似初伤大痛,一时疯,一时傻,独自较劲,苦不堪言…可今夜静,心出奇地安宁…
笔尖下,湿湿的墨叉与墨点,二十五子布局子子玲珑,三百六十一处考量处处精心…眼中红丝依旧,眉却舒展,宣白的纸上全局入官,无一处涂抹,无一处纠葛,再落笔,再起手,白子,终于赢了…
没有曾经焦灼下那急盼的狂喜,只是淡淡的,嘴角边一丝疲惫的笑…
放了笔,再一步一步地读,再一步一步地解,没有偷巧,没有作弊,这碗水他果然端平。唇边的笑终是晕开些,心里不由悄悄地,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悄悄地跟她说,你看,我赢了吧…你我再无缘对弈,多谢这一残局,够我今生玩味…
忽一酸,眼睛又似被烛热熏了,更觉涩,赶紧眨眨润一润…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口已是凉透的茶,那凉意慢慢滑下,又静了静枯燥的心肺…
今日这苦守不住的心事竟是被那小丫头戳透,本当自己多年习武,该是有些定力,岂料竟是这般失态…可这一顿敲打,倒真似把心里的怨打散了,只实实在在留了吐在耳边的那句话:想她…想疯了…
其实,掖着藏着,真是曝了出来,反倒安宁。想她就是想她,今夜全放开,五官六尘皆是她,是暖,是热,是酸,是疼,都好…
再想平日,只觉愚了,在旁人面前遮掩也罢了,何苦要连自己的心也欺瞒?逼着不想,迫着恨,筋疲力尽…便是如此,依然屏不住,强着空一会儿,人就呆傻,下一刻泛过来,更是燥得如火烤炙!今早终是奈不住,急急派了福能儿回去,没什么要紧明白的指示,只是说去看看府里可好,各处…可都好…都在做什么,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如今这心切终是现在人眼中,多少不堪…
想起丹彤气急发颤的呵骂,承泽不觉有些脸红。三日前她看他忧心,问何故,是他自己忙遮掩,打诨道若是你猜出病根儿,我就告诉你因由。这几日不见,原不在意,只当她知趣给他清静,却不想这小丫头当真猜了出来,兴致勃勃来找他,竟是被他发疯伤了。想起那手腕上紫青的印子,承泽的心越是不安。
虽则一处长了这几年,也知道她不似一般女子心狭,断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记恨他,况后来青蔓给送了饭过去,听说接了就大口吃,边骂他边吃,可见是已经过去了。可这么想着,心却还是放不下,这丫头别看平日恃宠跋扈,实则也是寄人篱下,他还逢年过节能回家探望,可她自来了,动辄有人相随,再未远离过府门…
起身看看时辰,倒真是晚了,推开窗,晚风送香,想着园子里那棵老弯柳,心似有了灵感先知。正待合窗,又记起青蔓就睡在外间榻上,这么出去定要惊扰了她,遂干脆轻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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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就着月光,果然看到那棵粗枝老弯柳上斜斜躺倚的人。承泽微微一笑,学她小时候教的,打了一个鸟鸣般的口哨。
听到那哨子,看见那白袍的身影,丹彤丝毫不觉意外,扬起手中的酒袋掷了过去,趁他忙接应,赶紧抹了脸上的泪…
将酒袋接在手中,感到这力道是递不是砸,承泽心落地。走过去,席地坐在了树下。仰脖大大灌了一口,烈!辣!没吃晚饭就这么空腹进去,腾地一蹿,烧着了一般,十分痛快!惬意地靠了树,眯着眼睛看那飘飘柳枝后弯弯的月影…
“你说你一个女孩儿家,总爱喝酒解闷儿,像什么样子。”
“哼,只许你这大男人矫情得犯了相思病,就不许我这女孩儿家喝口酒解解闷儿么?”
树下顿时没了声音,丹彤悄悄瞥一眼,那人单手掩了额撑在膝上,尴尬得似连月亮都想躲,丹彤不觉笑出了声。
静夜中这笑声突兀兀地,显得很大,承泽越烫红了,恨得咬牙,这丫头的笑平日听着虽放肆倒还清朗,今儿怎么这么刺耳,扎得他浑身难受!不觉开口辩道,“行了!我说你猜对了么?!”
“哼,”丹彤笑着白了一眼,“这可不是此地无银?!我其实头两日见你就猜着了,只是怎么也想不通。今儿来原是想着求你告诉我真原委的,谁知不过是试了试,你即刻现型,还说得人么?”
承泽自知今日实在失态,可狡辩了一刻仍是无赖, “头两日就知道?说得你本事大了!女孩儿家的,张口闭口说相思,也不知羞!”
被承泽这一拐,丹彤立刻中了计,“怎么?你做的出,我都说不得了??”
“我做什么了?我做什么了?”承泽屏了笑紧着反问,“哎,我来问你,你怎么知道相思病是如何?莫非,你早得过!”
“你!!”丹彤顿时羞红了脸,拽了一枝柳条就抽打他,“你个混帐东西!你个混帐东西!自己不耻不羞,怎么就说到人家头上来了?!”
“呵呵,”承泽边挡边笑,越坏道,“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想的是哪家公子,告诉七哥,七哥给你提亲去。”
“易承泽!!”
听丹彤怒喝是果然恼了,承泽这才握紧了那柳条,“只准你笑人,不准人家说一句?”
“哼!”丹彤一把甩开柳条,“你就是说不得我!枉我还挂心着,想了又想,生怕弄错了伤着你!”
听她这么说,那只缓了一刻的心思又涌了上来,不由抱了膝,讪讪道,“既是知道伤人,就别再提了…”
丹彤低头看,那曾经坦荡荡从无心事的人,如今愁得都变了模样,心再不忍,轻声道,“其实我也不会看,是因着三哥,才这么猜的。”
丹彤家有六个哥哥,只她最小,自是最宠。初来时想家,爹娘倒是说的少,可把哥哥们一个个都说给承泽听,承泽心疼她,便会自称七哥,任她撒娇。今天又听她提到三哥,承泽倒也不觉生,“三哥怎样?”
“你和三哥当年一样,一模一样。”
“哦?是么?”这下承泽真是惊讶,丹彤家这六个哥哥,她其实最近的是六哥,说得最多的也是六哥,于大哥只有敬,甚或敬得有些冷,二哥四哥五哥虽亲倒也平常,可单单是这个三哥,在她的小心眼里是最英明神武最光耀的,有时大话说多了,竟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一般,承泽说不得更笑不得。可今儿说这儿女情长,怎么倒把这位拉了进来?遂好奇道,“怎么一样?”
“当年我三哥想我嫂子就是如此,吃不下,睡不着,整日阴着,也不说,也不笑,像变了个人。”
听丹彤已是叫了嫂子,知道这二人终成眷属,心羡慕之后,落落又沉,承泽苦笑笑,“不一样…我和三哥不一样…”
“是啊,”谁知丹彤也没有辩,只随他轻轻叹了口气,“按说,你们怎么能是三哥和嫂子那样的,他们…他们是禁忌。遂我见你那样子,虽像,可也没敢猜是。”
禁忌??承泽猛一震,“你,你说什么?他们是禁忌??”
“是啊,若非如此,我三哥怎会愁得那般?遂我想你虽也似苦得再无半点希望,可怎么也不会是。更况,…”
“丹彤!!”承泽急急打断,“你,你三哥和嫂嫂是何禁忌?他,他们又是如何得偿所愿??”
丹彤显是被承泽突然嘶叫的声音吓了一跳,可也听出他急,遂只略略斟酌了一下便道,“我家与我嫂嫂家原是一族亲戚,不知多少年前祖上分家不匀,兄弟闹翻了,再不往来。又过些年,同是一样买卖,同是一方土地,便开始争,开始斗。到了我们这一辈根本也认不得是亲了,自是彼相更不和善。”
承泽听着,微微蹙眉,记得贺老将军说过,丹彤家在西北边陲,只道那里民风淳良、豪爽侠义,这怎么听着倒像是有些蛮…可也顾不得多想,只问,“既是如此交恶,那三哥是怎么看上嫂嫂的?”
“我也不知道三哥和嫂嫂是如何相识,只是听六哥说他们常偷偷传信、相会…日子久了,情谊深厚,发誓今生非彼此不娶、不嫁…谁知,三哥还没筹划好如何求爹爹去提亲,嫂嫂那边就出事了。嫂嫂的爹爹发现他们的私情,大怒之下要把嫂嫂嫁给旁人。消息传到三哥这儿的时候,离嫂嫂的出嫁之日只有三天了。”
“啊?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三哥才不会听天由命!”丹彤说着神采又是飞扬,“他连夜就骑马冲了去,直接叩门拜见岳丈!结果嫂嫂爹爹气极,说非但世仇难解,也有悖人伦!”
“有悖人伦??”
“嗯,嫂嫂其实在族中长我们一辈,论辈份,我们该叫她姑姑的,这门亲怎么都说不过去。”
啊?姑姑…
“可三哥偏不依!说他不管嫂嫂是谁,今生今世生要与她同寝,死要与她同葬!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是夫妻!谁敢拦他们,绝死相搏!那老岳丈听了气厥!说好!好!你小子有志气!只要你挺过这一次,我就应!三哥立刻拍了胸脯,说刀山火海,绝不能悔!”
这番话直听得承泽热血沸腾,急问道,“挺过什么?”
树上没了声音…
“丹彤,丹彤!”承泽捡了刚才的柳枝拨拨她,“挺过什么?挺过什么?”
“他…他把我哥绑了,扔到了狼群里…”
“啊??” 承泽惊呼。
“两天一夜…”丹彤低低的,终是含了泪,“两天一夜…最后那只狼被我哥撕了的时候,他就昏死过去了…”
只觉得鼻中一股血腥直冲脑门!承泽心震,震得醍醐灌頂!!难怪丹彤总是仰看她三哥,这便是卿卿我我之事,也让他做得如此惊心动魄!相与他,自己,自己这躲躲藏藏的烦愁,实在是,实在是…
承泽的震惊,丹彤倒似不觉,只是道,“遂看你也是一样烦恼,我还是不敢猜是,又有谁能如三哥这般难呢?想你们易家虽遭过大难,可毕竟早早就离了京城,曾经的仇人都再无瓜葛,且你走的时候也小,断不会是看上了仇家的女儿。遂我想,这女孩儿应该就在此地。既如此,这应天府数十镇县,哪还有你们老易家不敢提的亲?这么想着,觉得必是我想错了。可今儿,你又印证了是,我就糊涂了。既是相思,你又到了该成亲的时候,过了这一年的孝,去提亲就是,为何愁得如此?”
承泽此刻心里翻江倒海、一片混沌!似彻底乱了心志,又似什么都明明白白、清清朗朗起来!听到丹彤问,眼前忽见那藏在心底、魂萦梦牵之人,一时忍不住,竟觉浑身发热、都是力气!心乱,心喜,心也怕,险些,险些他就放了手!!
“承泽,承泽?”
“…嗯,”
“她是怎样?你们到底是怎样为难?”
“哦,” 承泽紧紧攥了拳努力稳了自己,第一次跟旁人说她,他觉得心跳得厉害,一手心的汗,开口也小心翼翼的,“她…她是个新孀之人…”
“嗯?是个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