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侵占了她全部的思想,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让她只能感觉到他,有什么在暗夜中悄然盛开。

三十六章送走麻烦

夜里虽然很累很累,可第二日顾凝还是早早地醒了过来

夜里不知道纠缠了多久,她只觉浑身酸软没有一点力气,躺在丝滑的锦褥上一动不想动。

她歪了歪头,夏日天亮得早,曦光柔和,纱帐内能看清他的脸。白日里他嘴角的笑容似乎是天生的,让人觉得亲和温雅,璀璨的眸子也刻意收敛了凌厉的精芒。可睡着的时候,那抿直的薄唇与挺拔的鼻梁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感觉,让人总觉得他白日里的笑容或多或少带着那么几分讥诮。

她微微叹了口气,凝视着他浓密的睫毛,安安稳稳地覆在眼底,像是栖息的蝴蝶,收敛了翅膀和满身的灵气,给她看最柔弱的一面。

昨夜似乎又说过什么,都说了两句重话,她索**不去理睬,迷迷糊糊地她似乎听他叹息,“我若是在意别个女人,这些年也不必这般煎熬。有时候真想狠狠心忘了你。又怕你真那么绝情转身就忘记我。”

她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伤感的一面,心里突然感动有什么一直坚持的慢慢地坍陷下去,觉得也许有一些东西一直没变,想说什么又沉沉地睡过去。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又睡过去等茗雨来叫,楚元祯早已经起了床,顾凝懊恼地飞快下床更衣,却找不到那只鞋子。茗雨从梳妆台和橱柜的缝隙里找了出来,惊讶道:“姐姐,昨夜你们打老鼠了?鞋子都飞这里来!”

顾凝本就酸软的腿又软了几分,强自镇定道:“嗯,昨天晚上好像有老鼠,你今天找人看看吧,要是有老鼠洞就堵一堵。”

茗雨笑了笑,凑近了低声道:“姐姐,家里真有耗子呢,我们丢的那几件织锦衣袍销金裙子,如今倒有大半重新躺在大衣柜里呢!”

顾凝当下了然,“竟然有这等好事?不过是不是很旧了?别人穿过的我可不想再穿。”

茗雨摇头,“我寻思他们贪恋这面料华贵,可真要是穿也没机会,可别忘了,那两年她们都守孝呢,哪个敢穿那么招摇的东西。只不过有两件裙子下摆的金线被人拆掉了一块。”

顾凝便让她先收着,反正自己也不会穿的。

洗漱梳头,然后她去把窗户都推开,看见楚元祯从西厢里出来,便瞪了他一眼。起床竟然不叫她,还要去给老太太和父母请安,这番只怕是已经晚了。

楚元祯感觉到她的目光,扭头看过来,笑着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顾凝出了屋,哼了一声,“某人倒是自在,这么早去散步啦!”

楚元祯朗朗笑起来,握了她的手,“走吧!”

顾凝看了一眼西厢,似乎看到向柔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啦。她不禁撇撇嘴,瞅了楚元祯一眼,走到影壁旁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因为走得太快,下楼梯时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楚元祯眼疾手快在后面将她捞住,顾凝推开他自己快步走在前面,两人先去给大爷和夫人请了安,然后又去文氏那里问候过再去老太太那里。

进院子看到沐氏在,互问了好,沐氏说老太太昨夜不舒服,没睡好,今晨刚睡着。今儿大家都不必来请安了。

顾凝看到屋内人影一闪,似乎是李秀姐,便扯住了楚元祯,稍微提高了声音道:“向柔姑娘在我们那里,身子不是很舒服,怕打扰老太太就没过来!这两日多亏她帮茗雨收拾了一下院子,也不曾偷懒的。

沐氏轻声道,“等下老太太醒了,我跟她说。”

两人告辞,出了门在池塘边上果然李秀姐追上来,先福了福,请了安然后道:“这两日我忙着老太太交代的事情,没顾得上去给三少爷少奶奶请客,丫头在那里给少爷少奶奶添麻烦了!”

她之前和顾凝的过节已经被老太太解开,现在李秀姐没半分尴尬,顾凝自然也大大方方的。

李秀姐是老太太陪嫁丫鬟的女儿,自小得老太太格外看重,还让人教她识字,领着她听书看戏。后来大一点的时候,她显露了这方面的天赋,凡听过的一遍就能说出来,还能信口拈来给老太太解闷。老太太戏谑地叫她李快嘴,很是喜欢。李秀姐自小喜欢鲜**花哨的颜色,老太太也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后来嫁人有了子女爱美之心不改,今年虚四十一岁,平日打扮得比女儿还要娇嫩。

顾凝看她盘着时兴的同心髻,穿着海棠袖袄儿,水蓝裙,外面套了件秋香比甲,模样中上,有一种成□人独有的妩媚风韵,看起来比实际年轻许多。

顾凝看了楚元祯一眼,笑道:“秀姨,向柔在屋里呢,我们进去说吧。”

三人进了院子,向柔正在帮茗雨收拾衣物,见李秀姐进来,忙快步出来,束手垂头,一言不发。

李秀姐狠狠瞪了她一眼,抬手就要戳她,顾凝笑道着,“秀姨,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李秀姐数落了一通向柔,将她骂得低头垂泪,一副娇柔可怜的模样。骂得狠了,向柔扑通跪在地上,“娘,你让我给他做小,不如就让我去跳河吧!”她猛地扯开了衣襟露出伤痕斑驳的肩头。

李秀姐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自己的女儿怔怔地说不出话。

顾凝冷眼看着她们,扭头去看楚元祯,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茗雨在那里讨论事情,看样子似乎说空地种什么。

李秀姐帮向柔掩上衣襟,看了楚元祯一眼,见他并未看过来才擦了擦眼泪气道:“你这个傻丫头,就这么憋着,怎么不早点跟娘说?娘没本事,不是还有老太太吗?走,我们请老太太评理去!”

家里一个丫头被少爷打或者玩弄,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李秀姐向来觉得自己在楚家与别个奴婢是不一样的。她虽然一直说自己是家生的奴婢,一辈子伺候老太太在楚家做牛做马,可院子里的下人哪一个不尊一声秀姨?她原本寻思着向柔给妾生的少爷做个正室也不是不可以,既然不能就给嫡子做个妾,生了儿子也能改头换面。所以知道向柔不喜欢大少爷,也一直没当回事,加上楚元祯夫妇回家,老太太正在兴头上,不能扫了兴。

可既然大家都拿他们母女当回事,她还就想看看到底能如何。

顾凝忙劝道:“秀姨,这事还是慢慢来,大哥既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自然也是怕老太太生气。我看不如悄悄地跟老太太说说,看她什么反应。若是一下子捅出去,只怕老太太立刻火了,到时候一激动,便真个就顾不上面子了!”

李秀姐看着楚元祯大声道:“三少爷,现在这家里,就您和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您说吧,我们该怎么办!这丫头自小就听您的话,你说了就算火坑她也不会眨眼。”

楚元祯微微蹙眉,看向顾凝,她却固执地不肯与他对视侧首看着旁边,他只好道:“秀姨,我觉得阿凝说的有道理。若是非要撕破脸皮,把这一切都摆到面上说的,老太太也被架在火上烤,你素来是明白人,今日急糊涂了。”

李秀姐拍了下大腿,“我真是气糊涂了,心疼糊涂了。还是三少爷和少奶奶看得透彻,我虚长了这些年岁。我这就带向柔丫头去跟老太太说去。”

楚元祯点了点头,“秀姨,这事就当我们不知道。否则到时候大哥父母那里倒是以为秀姨和向柔四处诉苦,闹得人尽皆知,只怕他们要记恨于她,以后更不好相处。你们放心,能帮的忙我自然会帮,需要我说话,我也不会躲着。尽量不给你们增加危险就是!”

李秀姐忙和向柔磕头道谢,楚元祯给茗雨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上前把她们扶起来。

茗雨道:“秀姨,向柔姐姐,你们莫要担心,老太太那么疼你们呢,少爷少奶奶又肯帮忙,昨夜姐姐还担心了一夜,寻思着今早上去请安的时候,悄悄跟老太太说呢。”

李秀姐又忙道谢,领着向柔往外走。向柔回头看向顾凝,楚元祯道:“这时候我们不便过去。还是看时机好了。”

向柔福了福,步履维艰地跟着母亲出去了。

她们走后,顾凝看了楚元祯一眼,“你估计老太太会怎么办?”

楚元祯笑了笑,去东厢廊下把水桶拎过来,一点点地往院子里泼水,顾凝见他不回答,便坐在东厢廊下的栏椅上扇风。

等楚元祯跟茗雨把院子泼了,才道:“如果事情没闹大,大哥自然还要顾及脸面,老太太不同意,或者暗地里教训他一顿,他也不敢如何。可如果闹开了,把脸皮撕破,老太太为了面子问题,也必然会逼着向柔给大哥做妾的。”

顾凝见他看得这般通透,便也无话可说,向柔的事情她本就不想管,可看她硬是要赖下的模样她一时也不好翻脸,只寻思找李秀姐旁敲侧击一下让她们自己解决去。这样不管是哪个人处于什么目的,也都算不到自己头上。

想起楚元祯早上从西厢出来,不由得勾起唇角:“我还以为你不管她了呢!”

楚元祯接过茗雨递来的帕子,笑眯眯地看着她,走上台阶在她身边坐下,“我让她今天自己悄悄去跟老太太说,呆在我们这里也实无益处。”他淡淡地哼了一声,接着道,“你的情况她们也心知肚明,让你去说,把我们架在火上烤?”

顾凝听他如此说,倒有点像是抱怨自己,看了他一眼,把帕子递给他擦手,缓缓道,“她趁着你在家的时候跑过来求的,我当着你的面将她赶走?我将你架火上烤,你们倒是都恨不得将我煎得外焦里嫩。难道我真个傻乎乎地去跟老太太说?今晨去请安,若是能见我自然想办法让李秀姐自己去管女儿。这两日我们不管她们自己也该看出来,再赖着不走算什么?李秀姐是八面玲珑的跟着老太太这些年,这点会不懂?”

楚元祯捏着帕子却没用,笑道,“你无非是觉得猜不透我的想法,所以束手束脚。那日早晨我就表明了态度,阿凝,”他专注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除了生意和你,这个后院没有我想主动掺和的事…记住了?”

他黑亮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顾凝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你若更早点表态才好,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管她?”

楚元祯起身,淡淡地道,“放心,这次就算她真的自杀我也不会管。”说完他进了书房,看到书案上那盆火莲目光沉了沉,回头看她,却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没说话。

一整日楚元祯也不曾出去,陪着顾凝在家里,叫人重新摆置了一下东厢的书房。靠南墙的角落放了一张罗汉床,外面摆一架素纱绘四清图,靠窗位置放一张宽面五屉橱,给顾凝做针线描花样用。北侧便是楚元祯的书案、书架,他让人从铺子里抬了几盆别致的盆栽回来,有万年青、海棠、松梅,造型各异,很是赏心悦目。

韦氏来拜访过一次,说了几句话,打听了一下向柔的事情,又说老太太那里院门一天都紧闭着,不许人进去,只说身体不舒服,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问楚元祯是不是知道。

楚元祯摇着纸扇,笑道:“五婶,我除了早晚给老太太请安,平日里倒是少去,你们有什么乐子我也并不知道。不过今天早上,老太太不是很舒服。可能怕大家去闹,就把门关了。”

韦氏说也是,然后笑了笑,“你们男人自然大咧咧地,我跟侄媳妇说。”楚元祯一听便起身告辞,去书房看书去。

顾凝让茗雨帮韦氏续了茶,韦氏端起来抿了两口,“侄媳妇跟我可不要客气,说起来当初我是一点都不同意你回娘家去。我们在一处,也有个帮衬,你说是不是。”

顾凝笑了笑,说是。

韦氏便又开始叙旧,说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有多英明,顾凝想起老太爷也不禁唏嘘不已。

韦氏似无限遗憾道:“当日老太爷就跟我们说他给三郎找了一房不可多得的好媳妇,以后也定然能帮着老太太管好这个家的。”

顾凝摇了两下扇子,笑道:“五婶,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我向来只会做做女袖,图个清静,管家这些事情我可是既做不来,也没那个脑子。这家里有老太太,还有父母和母亲,大哥大嫂,我们只要能踏实地过日子也就好了!”

韦氏本就晶亮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看着顾凝笑了笑,“我看我们也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侄媳妇同去吧!”

顾凝起身,“五婶先去,我去收拾一下随后就来,不出门,邋遢得不成样子!”

韦氏便告辞。

晚饭时分,夫妻二人去给父母请安。宋氏也在,几个人脸色不是很好。

见楚元祯夫妇二人进来,宋氏打了声招呼,便告辞回家。

孙氏让他们落座,眼神凌厉地扫着顾凝道:“如今你是楚家的媳妇,我们长房一支的人,平日里要多注意一些,对兄弟姐妹的,多多维护一些。不该听的不该说的,都不要去管。”

顾凝寻思自己没说过什么话,韦氏找自己说话,自己也不能赶她出去,这也怪不得自己。

孙氏训了半日话,大爷才看了楚元祯一眼,面色不是很好,“虽然老太爷亲自定你掌管生意,但是也不能只有利益没有伦理纲常,生意人那一套在外面讲讲就行,家里的还是要按家里的规矩。”

楚元祯眉梢挑了挑,只点了点头。

孙氏插话讲了重点:“今年家里都撤了孝,亲戚走动要多起来花销自然大,三郎你想想办法,从铺子里补贴一点。”

楚元祯沉吟了一下,淡淡道:“母亲,不是我不往家补贴钱,当日老太爷有规矩,我只管生意,钱和人员调动任用的问题,都由秦掌柜几个掌柜说了算。”

大爷哼了一声,厉声道:“这生意到底是楚家的还是他秦掌柜的!”

楚元祯起眼扫过去,大爷跟他说话向来没有和软的时候,只不过越来越色厉内荏罢了,只是似乎大爷自己没有意识到。

楚元祯不紧不慢地道:“父亲,老太爷当日说过,生意和后院是分开的。如今的香料生意大部分是秦掌柜他们打理起来的。楚家之前的胭脂水粉生意不过是保留个名声而已!”

37 太爷余威

楚家最早靠做杂货起家,之后专营胭脂水粉生意,当年受过赵家恩惠,所以内情复杂。后来竞争激烈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且在赵,林,董罗四家的明争暗斗下,愈发举步维艰,自从楚元祯主管香品这一块之后,在老太爷的支持下也新开过其他胭脂水粉店,且将从前的老店慢慢撇开,任用的全是新掌柜伙计,与从前的错综关系没有半点纠缠。

为这个当初老太爷顶了很大的压力,曾经大发雷霆,挑明生意归生意,谁也休想坐吃山空,将他的生意吃干净,退一万步讲,楚家这一份家业是他挣得,他就有权利自己处置,谁要是不想听他的趁早滚蛋!如此震慑了一些有异心的人,生意算是落在楚元祯手里。

大爷见楚元祯这样说,自然反驳不得,却也气得胡子掀动,抢起桌上的茶水便喝。

孙氏瞪了楚元祉一眼,没好气道:“三郎,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给你爹准备的布匹还没运到?还有笔墨纸砚的也都该添置了。你们也该知足,你爹既不要绫罗绸缎,又不必山珍海味,也就喜欢习字作画。已经晚了几日,抓紧时间吧!”

楚元祯依然淡淡地笑着,大爷虽然不穿绫罗绸缎,可他要的那些都是最上等的松江棉布,就算宫里也不过如此,笔墨纸砚,也都是最好的,若是市面上那种,他又挑三拣四,最后发一通火,说自己不怎么怎么,只要什么什么他都不能满足,还做这个生意主管个屁!

他笑了笑语气依然平和,“母亲,本来已经让人去采购,但有点事情耽误了。”

孙氏眉竖起,“其他的事情便是先搁下,有何不可?”

楚元祯不愠不火,轻笑道,“母亲说的是,没什么不可,只是老太爷临终前交代过,让我们不可怠慢了阿凝,这个老太太和姨太太也知道的。这两年孩儿不在家,家里事情也多。母亲想必是过于操劳,照顾不到也是有的。”

孙氏压抑着怒气,冷冷道路:“不妨直说吧,你要说什么?”

大爷紧皱着眉,很生气,但是不知道从哪里插嘴。

楚元祯揖了揖,“当日新房是老太爷亲自为阿凝布置的,如今虽然搬去那边,可也不能太过粗糙,摆设自然还是按照以前的好,这样也算是对老太爷的尊重,毕竟他了年纪之生,亲自过问的事情很少,孩儿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操办,如果我和阿凝做后辈的,不能保持老人家的那份心意简直对不起爷祖父的在天之灵,近来我发现那些婆子们办事不利,晾晒老爷子和王夫人为阿凝准备的织金衣裙时候竟然弄脏刮破了几件,按理说该把那些婆子乱棍子打一顿,然后卖去煤窑的,只是我们楚家向来仁厚传家,若是犯第一次错便这样狠下处置未免让人说我们沽名钓誉,徒有其名。所以我寻思着,还是想办法把那些缺失败的补上,如此方能告慰老太爷的在天之灵,况且,孩儿觉得,这最主要的全了母新当家公正英明的声誉和威信,让家里外面的人皆心服口服,再说不出半个不字。”

顾凝站在一侧不动声色,却被楚元祯说得直发怔,她不过是想办法让宋氏他们把衣服还回去就罢了,家具之类的,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随便他们。没想到楚元祯竟然想把家具都要一套新的来。

楚元祯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阿凝,你去东厢,跟娘说会话,我一会过去。”顾凝便给孙氏行了礼告退出去。

孙氏气得说不出话,嘴唇发抖,大爷素日里最讲究那些面子上的东西,楚元祯字字句句都切中他的要害,以礼仪仁孝来拿捏她,让她根本无法还击。

大爷哼了一声,“都是些女人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我还有事。”说着起身迫不及待地离开,丝毫不管录氏求救的眼神。

大爷不在,孙氏便更没了气势,又说好张床若是再拆会坏掉,梳妆台,桌子之类自然可以搬过去。她气道:“家里这些婆子小厮们,真该好好管管了,一点都不得力,说起来倒还是我挑的那几个办事利索干净。当日给你们往小院搬东西的时候 ,我看那红木箱子,罗汉床都被磕了角,具是气死。真要是为这个打骂责罚又没什么用,毕竟他们那点工钱还不够修个花牙子的。我跟老太太一说,她老人家说既然这么麻烦,说先算了,等以后再搬也就是了,你们这次回来,我早就跟你大嫂商量,给你们搬过去的,只是这床......”她狠狠地皱了皱眉,继续道路:“着实不好搬,我们想了很多法子,木匠说都要重新拆装的,这种上千个部件真要是拆起来,那还不定给祸害成什么样呢!三郎要是认识好的木匠,就让他们来看看吧。”

楚元祯笑了笑,“母亲也不必如此麻烦,这床在母亲这里也正好。我寻思着再给阿凝做一张新的也就是了!”

孙氏惊呼,“新的?她不是有张陪嫁的吗?”

楚元祯敛了敛眸,淡淡道:“母亲,既然王家能舍得陪嫁一张,我们楚家又如何能吝啬了去。被人看不起吗?况且当日来观礼的人何止成百,他们以后要是知道了怎么说呢!”

孙氏顿时无言,狠了狠心道:“既然如此,我出一半,三郎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便给你媳妇置办点新的也罢。”

楚元祯沉思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道,“本不该母亲费心,只是昨日王家二公子要与我们合伙做生意,问起了阿凝,若是让王家知道阿凝在这里受了委屈,面子上须不好看,生意往来也要大打折扣了,聊了一下也恰好得知,一直以来父亲筹办那种上等棉布的布商,倒是二公子的旧友,以后大家要长久的合作,自然也不差这一点了。”

孙氏又琢磨了一会,老太爷给做的那张床,可比市面上买来的确好不知道多少,就算外面要本八十两银子,这张床怕是要一百五六十都未必打得住。还有那些新衣服,想起这些孙氏便火大寻思着谁拿了去穿过的,自然要出一点银子来。她之前就说几件衣服而已,再好也是衣服,没必要那般不开眼!只是谁知道这小寡妇克死了老太爷竟然还不被休?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竟然还几次催促她让人请回来!

主要还有一层王家在历城是大家族,就算是老县太爷死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家族的名声自然强过楚家。王允修至今示娶亲。孙氏的女儿楚吟秋也大了,再留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

她很是心疼地道:“这样吧,三郎,说起来是我这个做母亲自的占了一点便宜,说穿了,也是怕弄坏老爷子的一番好意。我这些年虽然当着家,可是你们也知道,家里并没有什么钱,我一个月那几两月例钱,省吃俭用的,也攒了几个,前几日我回娘家,哥哥给了封银子让我留着过寿用,也没得多,只有--”她顿了顿,看着楚元祯。

楚元祯不动声色地道:“母亲,孩儿算过,总共七七八八的也要二百二十几两银子,母亲若有钱就给我一百两。我也好赶紧着帮父亲把他要的东西买回来!”

孙氏肉疼至极,眼角的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又没法反驳,只得皮笑肉眼不笑地哼哼了两声,又想推托过两日再给他,但见楚元祯一副现在拿了银子走人的架势,便只好亲自去开了钱箱子,取了张一百两白银的存票,回头交给他。

楚元祯道了谢,便告辞去了文氏屋里。

文氏不敢直视顾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见楚元祯进来才松了口气,让他们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出了大爷院子的时候,顾凝差点打打闹闹的两个男孩子撞倒,幸亏楚元祯走在她旁边,及时地抱住她,来的是张姨娘的两个儿子,大一点的楚元琛现年十六岁,小一点的楚元成才十岁,哥哥有点像父亲,弟弟融合了父母的相貌优点,很是漂亮。

小弟忙给他和顾凝行礼,又道歉:三嫂,对不住,我没看见。”

楚元琛瞥了顾凝一眼然后别别扭扭地行了礼,神态很是高度傲,楚元祯胥头微蹙,看了他一眼,“晚上父亲不是让你们去他书房伺候的吗?怎么没去?”

楚元祯撇着嘴角却又有点怕只能拉着脸闷闷地道:“正在发脾气,把我们赶回来了。”

楚元祯唇角勾了勾,让他给顾凝道歉,然后放他们回去,顾凝笑了和知,“没想到你也能板着脸教训人!”

楚元祯佯作恼怒,板起脸看着她,“自然,如果以后有了事情你再不听我解释便擅自定我的罪,我会很恼的!”

顾凝垂下眼,浅笑道:“去老太太屋里看看吧。”

还未到跟前,便觉得一种压抑的气氛迎面而来,两个上夜的的守门婆子低声地请了安,然后默默地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顾凝自然地提起了心,跟着楚元祯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子,月亮刚刚从东天露出头,彩去追月,清辉漫漫。两人慢慢地走着,到了近前,廊上并没有先前的婆子守门,反而是沐氏一脸紧张地站在那里。

见他们过来,沐氏忙走下来,低声道:“先别进去了吧,老太太正气头上呢!”楚元祯立刻看向顾凝,然后道:“那要不我们晚些时候再来!”

沐氏点了点头,“三郎,你看这事情还真不好办,老太太都动了怒火,她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方才向柔哭得几次背过气去,还说老太爷去世那夜,大少爷......那个过她?”

楚元祯没接话。

沐氏叹了口气,“她说那日正要去跳河的,恰好被你看见,把她拦住了。后来大少爷知道了,便以此来威胁她,说你们在老太爷去世之夜偷情,做出那等苟且之事。她生怕有损你的声誉,一直不敢声张,每日呆在老太太这边,就算去办事,也跟其他的丫头一起。最近这些天被大少爷欺得没法子了,你们回来那天晚上.....哎,这丫头,也够命苦的!”

顾凝听得心思百转,想起那夜......便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想他定然是顾忌向柔的清白,大少爷的声誉,所以一直也不想直接地解释出来......

她不由得扭头看他,却对上他黑亮的眸子,他眼中的光芒似乎在跟她抱怨:你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屋里传来向柔的抽泣声,李秀姐的叫屈声,大少爷愤怒的辩解声,随之老太太一声断喝,又归于宁静。

顾凝正寻思要不要跟楚元祯先告辞,一人匆匆地冲了出来,把帘子一摔,气哼哼地跑出去。楚元祯笑道:“大哥,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楚元坤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有什么好说的,你自然是最厉害的。老爷子认定了你,连个臭丫头也宁愿给你做一辈子丫头,真是郎情妾意得很!”

楚元祯朗朗清笑,上前做了揖,“大哥误会了。我们去你院子里说吧!”然后他回头跟顾凝道:“阿凝,你陪四婶呆会,给老太太磕了头就回去也行,我跟大哥说会话自己会回家。”

顾凝应了,看着他们兄弟二人走远,才跟沐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四婶,那老太太什么意思?”

沐氏摇了摇头,“说不好,其实老太太早有意思让她留在我们家的,毕竟知根知底,又是个可人儿,嫁出去也舍不得。大少爷正好无子,大嫂寻思向柔给了他也合适,他秀姐见老太太和大嫂有这个意思,开始也很同意的。谁知道大少爷会这般粗暴......哎,真是人不能貌相,平日大少爷一直和和气气的,对丫头也并不见得疾言厉色......”

这时候李秀姐出来,让沐氏和顾凝进去。

顾凝走进房内,感觉气氛异常压抑,好在大少爷已经走了,孙氏和宋氏并不在,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静,沐氏忙劝慰道:“娘,您可别动气,身体刚好了点,要是再气出个好歹来,那可真是罪过了!”

老太太重重地喘了口气,胸口起伏,片刻才看向顾凝:“丫头,上来坐,你看着这家乱的,真是不像话!”

顾凝上了炕坐在老太太旁边,劝道:“老太太,您就别生气了,谁家还能没有点事儿?这人吃五谷杂粮的没有不被杂气侵邪的。”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看向炕前坐着的李秀姐和向柔,“真是作孽!”顾凝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便只是静静地坐着。老太太道:“阿凝,向柔这丫头从小伶俐本分做事情也认真,从来不偷懒,伺候人更是心细周到,不管是跟着我也好,是三郎也好,后来也伺候过几个丫头,没有一个说她不尽心不得力的。”

顾凝眼观鼻口观心,总觉得老太太这话里有话,自己便不再接口,老太太见她不说话,便问沐氏:“三郎呢,这孩子自小宽厚,又有主见,让他给我们出个招吧!”

顾凝有些坐不住了,听老太太的话倒是真的别有用意见了。处置一个丫头的终身,别说老太太就算是大爷夫人也是可以的,不过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才不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