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笑着,茗雨陪着垂首拭泪的楚楚进来。

楚清梅忙跑过去,“五姐,谁欺负你啦?”

楚楚摇了摇头,忙擦干了泪,给顾凝见了礼,道:“没,我娘在跟大嫂吵架呢。”

64还以颜色

二夫人家的事情顾凝他们如今或多或少的也知道些。二夫人当年是老太太给二爷定的,刚进门那些日子也很会讨老太太欢心,但日子一久便越来越差,到后来还闹到老太太不想见她。二夫人娘家普通无权无势亦无钱,大儿媳妇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有了儿媳妇二夫人便处处拿媳妇儿说事儿,不但要求自己管着这房的月例钱,还不断地吩咐媳妇干活。媳妇儿鲁氏为人也有点古怪,整日跟人说婆婆如何虐待她,百般诉苦,可若是有人替她出头想跟二夫人说几句话,她又立刻摆着手撇清关系说自己一点也没没那么个意思。弄得说合的人里外不是人,谁也不愿意管她。以往五夫人性子爽利,喜欢管点闲事,鲁氏跟她抱怨多了,便帮她说说,结果她自己立刻就去讨好婆婆,表忠心,半点也不敢反抗。把韦氏气得再也不愿意搭理她。她却还喜欢找人诉苦。

今儿还是因为月例钱的事情,鲁氏不知道受了什么鼓励,竟然理直气壮地在老太太屋里提这事情,老太太没管,回到家里二夫人就暴怒,关了门撕打鲁氏。

楚楚劝了两句,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哭着出来的时候正撕扯得不可开交。

顾凝让她放宽了心且在这里住两日,不必回去理会就是,她也不主动去掺和二婶家的事情,就当做不知道。后来向柔来串门,趁着楚楚去西厢的时候告诉她那头打得天昏地暗,老太太听了只脸一沉,说了句“祸害”。

向柔轻声道:“少奶奶,老太太最疼您,这话知我听见,您可要往心里去。”

顾凝虽然不懂她这话何意,还是笑了笑,“向姨娘客气了,老太太自然是气得厉害。我听过就算,不会再想起就是了。”

向柔笑了笑,“少奶奶自己无欲无求的,自然不在乎这些。其他房恨不得将老太太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掌握呢。”说着她叹了口气。

顾凝曾听人说老太太护短,偏向亲生的儿子这些话,可自从搬回来住,倒没怎么觉得,想来可能是吃斋念佛久了,心绪就平。

楚元祯夜里回来看到楚楚在家也没多问,独自去正院请了安,回来就寝之后跟顾凝聊起来,说了说二夫人家的事情。老太太似乎很反感,但是也没明着斥责,只让她们两个最近不要去请安了,免得再生事端。

顾凝悄悄地道:“这事情也蹊跷,以前二嫂很少如此,这次竟然敢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跟二婶叫板。她早就知道老太太反感她们,还如此,真是蹊跷了。”

楚元祯笑了笑,“说起来,还不单是这点事情。估计跟二爷他们提议的重新划分家里的任务有关。”他见顾凝没有困意,便翻了个身,以手支头说给她听。

如今楚家的进项主要是靠土地、果园、鱼塘、茶园等等这些,生意已经退居次要。当年老爷子发家时候的胭脂水粉生意是靠赵家扶植,一直受他们挟制,很多时候老太太也拿这个来挤兑老太爷。后来老太爷发了狠,培养了楚元祯发展熏香的生意,慢慢做出成绩,楚家的生意便基本一分为二。老太爷交给楚元祯的生意开始也只有熏香这块,但是他手下忠心的掌柜、师傅等人却也跟了楚元祯。原来的生意赚的钱依然入楚家的帐,归老太太这些人支配。初始楚元祯还帮他们打理的,但是后来跟老太太的亲信发生了矛盾,便慢慢地退出,尽量不管事情。后来老太太觉得赚钱越来越少,便逐渐全都转移入地,依然大量购买田地,那块生意除了门面便也没有多少了。

但即便没多少,那也是能生钱的差使,老太太的亲信,家里的爷们儿也都想插一杠子。原本二爷管着果园和鱼塘,最近他说元亨成家许久却不曾立业,希望能够多分派他一点活干,可以让他去管管铺子之类。大爷向来游手好闲,自命清高,不趟凡夫俗子浑水,这些事情都是大少爷和三爷在管。大少爷自然听母亲的,不肯让元亨管。二少爷楚元亨便跟父亲提议,他可以帮忙管鱼塘,这样一个管果园,一个管鱼塘。谁知道二爷怒了,斥责了他一顿,让他别惦记老子这点东西,去争其他的。鲁氏因为丈夫受了憋屈,又可能被什么人挑唆,便在老太太面前提月例钱的事情。

于是事情激化,结果就是老太太越来越讨厌二房的人。

顾凝叹了口气,“所幸不关你的事情,让他们随便争去吧。”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劲,看向楚元祯,“你说如果他们是针对你,到时候想让你交出生意该如何?”

楚元祯俯身吻了吻她,笑道:“怕什么,他们想要就给他们。但是我的铺子不值钱,值钱的是那些客商,还有我的秘方,六大掌柜八大师傅,把铺子给他们,我照样可以开起来。”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在她胸口,拉着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况且,我一直觉得,我最珍贵的是夫人和没出生的小鸟人,只要你们在,就算净身出门咱也不怕。”

顾凝摸了摸他的脸颊,前世不管是电视也好,报纸也罢,看过太多中途失败负债累累一夜沦为穷光蛋的人,但是她相信楚元祯不会是那样没有准备的人,就算他们真的离开楚家,他照样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小家。

转眼到了腊八,府里熬了香浓的腊八粥,窗外大雪纷纷,窗内粥香融融,顾凝惬意地仰在楚元祯特意帮她订做的格外结实的摇椅上休息。

今儿老太太打发丫头来说让她不必去请安,在家好好呆着就行。如今文氏和张姨娘已经回去大爷院子,楚楚住进老太太院里,每日陪着向柔做做针线,跟老太太说话解闷。据说二夫人给楚楚找了门亲事,被老太太骂了回去,说她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让她年前都不必去大院请安,闭门思过。

前几日秦掌柜带儿子来提了亲,这事情本来只要顾凝答应就好,还是让楚元祯陪她去跟老太太回了,老太太倒是很欢喜,说都是一家人,如今亲上加亲是最好的。甚至还赏了茗雨一身头面,又让顾凝不必让茗雨干什么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来年春天恰好成亲的。

如今巧针和小池已经被茗雨教会做领抹,等她出嫁便由他们给顾凝做。顾凝晃悠了一会看她们正在勾勒花边,起身去拿起细紫毫蘸了妃色的颜料走到梳妆台前将裱糊挂在上面的那副莲花消寒图填了一瓣,又顺便做了阴晴记录。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得她手一抖,蹙眉往外看,李婶早去应门。来人是孙氏房里的丫头小穗,她只气呼呼撂下一句夫人请少奶奶赶紧过去转身便跑了。

李婶进来回话,道:“少奶奶,不如我和小池姑娘去看看什么事儿,然后回来报您知道。”

顾凝看了看外面下雪的天气,因为要过一座小拱桥,生怕路滑几个丫头扶不住自己,便同意了。没一会小池自己先跑回来,衣裙上沾了很多雪,似是路上跑得快,摔了一跤。

顾凝直觉出了什么事情,让她慢慢说,等小池说完她紧蹙了眉头。原来孙氏娘家也有座酒坊,因为楚元祯需那个以酒换香料的客商求量大,除了自己酒坊酿酒,还要从其他酒坊买。楚元祯让管事儿的自己挑,为了照顾亲戚也指出了五夫人和孙氏两个亲戚的。

五夫人姐妹家的还好,孙氏娘家的酒坊最近由侄子学着打理,那酒就开始不纯。今儿送了今年最后一批酒过去,顾老爹尝了尝酒说他这酒成色不行,还掺了水,当初用的粮食也有坏的,让他们把酒都拉回去。孙家的伙计回去跟大少爷一说,他们立刻火了,纠结了人把顾老爹和几个管事儿给打了,扬言再也不要和楚家做生意,把酒卖给别人。

那孙少爷立刻亲自坐车来找孙氏诉苦,说楚元祯几个欺负他,污蔑他家的酒不好,还口出恶言,说他们孙家都是靠楚元祯养活之类,顾老爹还指挥伙计打了他。

如今李婶还被孙夫人留下,说她自作主张,竟然替三少奶奶赴会,让人打了她两巴掌。

顾凝听说父亲和李婶挨了打,顿时有些坐不住,就算从前父亲喝酒卖疯,她都不肯他受罪,更不允许人家羞辱他,如今他好端端的,却凭空受孙家这一通打骂羞辱,这口气她一点都不想忍。她略略沉思了一下,便吩咐了几个丫头,然后开始躺在床上。

没多久老太太打发李秀姐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小池抽抽嗒嗒地说了一遍,大夫人让少奶奶过去,少奶奶因为今日有点不舒服先让李婶去问问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结果大夫人打了李婶,让少奶奶赶紧过去,少奶奶寻思可能是大事,便急忙往那里去。谁知道走得太快,在小桥滑了一跤,她们几个硬将她拦回来的。

李秀姐一听皱眉斥道:“三少奶奶有个好歹你们这些丫头能担当得起?还不叫郎中?”然后快步进屋里去看。

顾凝脸上涂过自己特制的香料,面色发黄,歪在引枕上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见李秀姐进来欠了欠身。李秀姐忙问了好抢将上前,惊呼道:“我的奶奶,您就赶紧躺着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凝叹了口气,不想开口,见李秀姐一脸急切知道她得回老太太便有气无力道:“别告诉老太太,让她白白地担心,我无事,今儿多亏了小池这丫头。我滑了一跤她在后面抱住我,将她摔得够呛,膝盖都蹭破了,我只是吓了一跳,其他的一点磕碰都无。”

李秀姐说了一通关心话,又问保胎药有没有按时吃,郎中什么时候过来,之后放低了声音,道:“少奶奶,大夫人那里到底什么事情?大雪天儿的,老太太都吩咐不必晨昏定省的,她这是要干什么?”

顾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婆婆叫得急切,我也不好耽误,不想…真是没用。”

没一会儿,五夫人三夫人几个也来探视。宋氏也随即进来,见顾凝无事便又悄悄地离开。五夫人气愤道:“三郎家的你也别怕,这事情我今儿也听说了,大嫂那个侄子也忒不像话,打了亲家老爹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二夫人忙悄悄地推了推她,示意她别说话。

李秀姐大致问了问,说回去跟老太太回话,二夫人聊了几句便也告辞,五夫人和三夫人便留在这里陪顾凝说话。没过多久李婶回来,脸上因为被扇了几个嘴巴了,肿得有点厉害。她自己也知道孙夫人不过是报复她后来跟三少爷夫妇一心忘记了孙夫人让她呆在小院的初衷。

晚一点的时候四夫人领着郎中匆忙进来,一进门便道:“侄媳妇没大碍吧,把老太太急死了,非要亲自过来。她这两日不舒服刚吃了药,我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拦住。我一直在安排过年的事情,才抽了点时间去老太太屋里便知道了这档子事情,紧赶着就来了。”

郎中给顾凝号了脉,告诉她们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一点惊吓,脉像稍见虚浮,仔细修养,注意别动气不可大喜大悲便无大碍。

郎中留下方子便告辞,四夫人又打发丫头跟前门的小厮说一声,用马车将郎中送回去。

顾凝一直强调让他们不要惊动老太太和楚元祯,不过宅门里面没秘密,没多久大家都知道,杨姨太太打发疏柳来看过两次,送了一枝上好的山参。申时末楚元祯顶着大雪回家,天地苍茫得如同入夜一样,他走得太急,几次险险摔倒。

一进院门,他匆匆往屋里走,李婶忙上前帮他解下大氅顺便低声告诉他夫人无事让他别担心,又伺候他换了轻软的棉鞋,然后巧针抱过一旁的小暖炉在他身边从头到脚晃了晃驱掉一身的寒气,免得让顾凝不舒服。

楚元祯虽然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依然担心,他一接到顾老爹挨打的消息就赶去处理,生怕顾凝知道特意让人瞒了消息,却没想到孙家这般嚣张,竟然先上门告状。家里小厮去报,当时他真以为顾凝动了气,受了惊,急得恨不能飞回来。

众人见他回来,忙纷纷让开,让他近前看望顾凝。楚元祯也顾不得太多礼数,粗粗做了揖便抢到床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阿凝…”

顾凝看他紧张的模样,心下有点内疚,便也没怪他当着这么多婶子的面如此卿卿我我,五夫人见他们小夫妻要说甜蜜话,忙笑着喊其他人都告辞。

楚元祯起身送到屋门口,又让茗雨去送,然后迫不及待地回了屋,自己解开腰带脱了外袍棉衣,披上顾凝让丫头给他做的便服,又洗了手,然后爬上床,趴在顾凝身边看她。

“夫人,你吓到我了。”他抬手轻轻地爱抚她的脸颊,吻了吻她的鬓发,用轻软的语调抱怨。

顾凝笑了笑,“那我跟夫君道歉,可如果不如此我该如何讨回自己的公道呢?大娘如此不也就是想看看她说话还好不好使吗?不如且让他们都表表态,免得都没机会。”

楚元祯叹了口气,俯首吻她,声音低沉深情,“不管夫人想要什么,为夫自然全权支持。”——

65以柔克刚

翌日老太太的暖阁里,只有婆媳二人。孙氏坐在炕沿上偷眼看歪着绛紫色靠枕的老太太,她手里把玩着那块剔透的玉疙瘩,脸上看不出表情。

“娘?”孙氏试探地唤了声,见老太太没有要理睬的意思只好又收了声。

沉默了一会,老太太咳嗽了一声,“你也将近五十的人,到如今还没有一点气量。”

孙氏委屈至极,“娘,你现在怎么都是看我不好的,老四家的比我好,三郎家的也比我强。他们那么仗势欺人,让珉儿到我这里来哭诉,我若是不…”

“糊涂!”老太太眉眼一凛,“就算他真的被打了,你也该问问事情来龙去脉,不问青红皂白便斥责别人,成何体统?”

孙氏不服气地要辩解,被老太太看了一眼,只好忍着低下头。

“你要学会约束自己的亲戚朋友,别让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丢我们楚家的脸。”老太太声调依然平和,就好像话家常一般,只是眉梢眼角的冷意,孙氏也感觉明显。

“可娘,事情也不只是你想的那样,珉儿家一直提供酒给我们,结果三郎岳丈说了句不要就不要?那么多酒要给谁?要是亏来年的生意还怎么做啊?您也别不承认,是三郎家的借您的宠爱,挑唆她父亲啥的。往年三郎都要往家里补贴银子,今年看这样子倒是不会给了。他爹来年春天的那些用度,到现在也没给,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天大的事情能有老子的事情大?我看他就是有了媳妇就不要爹娘的那…”

“够了!”老太太加重了语气,蹙眉瞪她,看起来有些人是真的不可教,更不可寄予什么期望。老太太叹了口气,也不想再蘑菇什么,直截了当地道:“秀姐让人去探望了顾老爹和珉儿,事情原委如何,一问便清楚得很。你竟然问都不问,可见糊涂。别说了,中午来我屋里吃饭,给阿凝说句软话,这事儿就算过去。”

孙氏急了,“娘,让我跟她说软话?我这脸往哪里放啊?”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把玩自己的玉疙瘩,淡淡道:“脸和命相比,哪个重要?”

孙氏一撅嘴,有那么严重吗?她一个媳妇还敢翻天不成?就算自己侄子打了她爹,她还想做什么激烈的事情不成?

老太太叹了口气,缓缓道:“就这么办,我不和你多说,你去请阿凝来,路上好好照顾她。她若跟你来就算没事儿,她若不肯,你以后还要找机会向她委婉道歉才是。就算她肯来,改天你也记得让珉儿带了礼物亲自去道歉。”

孙氏肚子里窝了火儿,可老太太不给解释,她便越发觉得老太太偏向了外人,心下不喜,拉着脸道:“娘,我有些不舒服,午饭就不吃了。您老歇着吧。”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挑,“随你。不过我还是嘱咐你那句话,人可以没有脑子,却不能忙于树敌。与人为善,才是生存之道。”

孙氏不乐意,心下想的是老太太当年跟几个姨娘斗得热火朝天那样,什么与人为善,刘姨太太倒是与人为善,可如何,还不是死不瞑目。要说大宅门的生存,那自然是掌了权,拿了钱,处处小心免得被人算了去才是。她不给人吃亏就算了,今番儿让人给她亏吃,这也太滑稽。老太太终究是年纪大了,耳根子软,犯了糊涂,竟然不知道亲疏远近。楚元祯是妾生子,她堂堂大夫人要给他媳妇儿道歉?看他们脸色过日子?就算老太太死了,家产分开也是大房占大半,剩下的才让他们去分,到时候自己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才是最主要的。

她心下不乐意,脸色便流露出来,告辞离开也不去顾凝那里,顾自回屋发脾气去。

晌午吃饭的时候,老太太让人叫了各房的媳妇和姑娘们,连二夫人婆媳也被允许入席。顾凝是跟文氏和五夫人一起来的。

文氏主动去找顾凝,恰好五夫人顺路搭伴,三人一起前来。文氏对顾凝关怀备至,一直挽着她的手入座,神态也很是亲密谦恭,没有半点飞扬之态。

五夫人扫了一圈,笑道:“怎么没见大嫂?”

宋氏忙道:“婆婆她身体今儿有点不舒服,出门不小心吹了疼,偏头疼呢。我才给她揉了揉好一点刚睡下。”

五夫人看了顾凝一眼,扬眉道:“这事儿好办啊,阿凝会治。我前阵子也是偏头疼,阿凝给熏了个香,又用艾灸灸了灸便好了,这都个把月一次也没疼了。”

宋氏撅着嘴,瞅了顾凝一眼,哼了一声,“那倒不用,弟媳妇身娇体弱,动辄昏倒啥的。到时候要是累出个好歹,那可麻烦。”

不等顾凝说话,五夫人冷笑:“阿凝如今也五个月的身子,倒还真没生什么病,别说大病,头疼脑热的都没,也难怪,大郎家的整日忙得不见人,也不见去阿凝屋里坐坐,自然不了解她的情况。”

宋氏脸上登时挂不住,自从顾凝怀孕受老太太宠之后,她就鲜少去小院,有几次老太太让她替顾凝拿点东西传个话儿她当面答应背后便推三阻四的,今儿被五夫人这样一番抢白,很是不乐,碍于老太太的面子也不能如何。

顾凝一直笑微微地听着也不言语,等宋氏不说话了,便转首跟老太太寒暄。老太太问她睡得如何胃口如何,顾凝都说好,还给她讲自己做的很好玩儿的梦。

老太太低笑道:“你莫要担心亲家翁,我让秀姐亲自去看了,没大碍。”

顾凝微微颔首,“老太太操心了,其中肯定有点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也就好了。我父亲虽未做过大事,但是只要做事向来认真,容不得人家马虎。性子也是很倔强的,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也得提点一二才是。”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腕,“你放心,亲家翁做得对,生意归生意,亲戚归亲戚,若都混为一谈,那也不成体统。”

顾凝忙道谢,之前老太太很是护短,所以孙氏再不堪也能被培养做当家主母,这些年看来老太太是真的失望了?四夫人和李秀姐招呼人上菜,两人一左一右亲自布菜,让丫头将老太太和顾凝喜欢吃的菜摆在她们跟前。

归置整齐之后,四夫人入座,笑道:“这两日老太太身上舒服,心情也好,我们也跟着沾沾光,聚堆乐呵乐呵。”坐定之后她又笑道,“老太太还有一件喜事儿呢。”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说出来给我们大家高兴高兴?”

四夫人接过身后丫头递来的手巾擦了手,笑道:“北边通州的章家托了媒婆上门,想跟咱家连亲呢,说要娶一个温柔可亲,容貌可人的小姐去。我想了想,我们柳珠也到了年纪,前两年三伯总说她小任性不懂事,怕她做不得人家媳妇。这两年跟着老太太言传身教的,自然也该了。”

老太太自然知道这通州章家,跟楚家算是门当户对的,点了点头道:“那倒是好的,且先问问对方少爷人品如何,别委屈了咱们柳珠。”

四夫人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媒婆来的那日,是我和三嫂同去的。”

二夫人在离老太太较远的位置,撇了撇嘴,然后不满地看向四夫人,楚楚比柳珠年纪大,要出嫁也该先轮她吧。章家在通州也是往上数的人家,自己一直想给楚楚找这样的,四夫人竟然先去巴结三夫人,真是过分,枉自己当日支持她做当家的。

跟清梅楚楚坐在一起的柳珠也沉了脸很是不悦,要搁以前她肯定要当面反驳,可如今在老太太的饭桌上,她只能一忍再忍。

她给清梅使了个眼色,两人吃了几口便说自己饱了,去院子走走。

四夫人笑着说柳珠害羞了,然后让丫头赶紧给老太太夹菜。

柳珠过了年便十八岁,黑眉杏眼,平日里自己最有主见,一说让她嫁人便不乐意。如今被四夫人说出来,她更加不喜,拉着清梅的手往东出了院子,顺着夹道去北边看梅花。

“你说四婶怎么那么烦人呢?我爹娘都没说要我出嫁,她倒是忍不住了。我看她是想巴结章家吧?章家是通州的金器大家,四婶娘家如今是绸缎庄,金器什么的都有涉猎,指定是拉拢人呢。”

楚清梅点了点头,“反正我支持你的,你想怎么就怎么的,不过我也觉得离开家没什么不好。找个跟你情投意合的,好好过一辈子,也挺好的。在家里烦死了。”

柳珠嗤了一声,“你没婆婆,嫁过去也就是小夫妻卿卿我我,章家什么人家?只怕比我们这一家子还乱呢。我干吗去趟人家的浑水?”

楚清梅想了想也是,“可,你也不能不出嫁吧。”

柳珠执拗道:“我就要做老姑娘。”

楚清梅忙嘘了一声,拉着她的手紧张道:“你混说什么呢?让老太太听见该不高兴了。你没见二婶巴不得让楚楚姐姐嫁过去呢。”

柳珠哼了一声,“她是想卖掉女儿,谁家钱多,自然想让谁买了。”

饭后大家闲谈,顾凝跟老太太说了几句,因为四夫人他们一直在商量几个姑娘的亲事,她也不多嘴,聊了一会便先告辞回去。

回到小院,顾凝觉得父亲那事情也不好那么拖着,老太太这番也是想让她不要计较,算是变相地替孙夫人道歉,她自然不能不知好歹。

想了想,她写了封信让李婶找前院小厮给楚元祯送去,那批酒如果楚元祯拒收,孙家就卖不出去,砸在手里也是大笔钱。不如让楚元祯压价买进,再用合适的法子改进一下,做成其他的淡酒花酒,转手再给那些海外客商,也未必不成。

这些日子孙氏一直装病,老太太也不理睬,大家的日子照旧。

小年那日,老太太特意让楚元祯请了顾老爹来吃酒。

大家正谈论着,孙少爷亲自带了礼物,随孙氏来给老太太磕头,又给老爹和顾凝赔罪,希望以后照旧合作。老太太故意板着脸,教训道:“你虽说也成了家,可总归还稚嫩得很。做生意要诚信,为人要正派。切不可听一些人胡乱挑拨无事生非。顾老爹是我们亲家翁,跟你们对我的意义是一样的,若有人敢不敬他,我是不依地。”

孙少爷立刻道:“老太太教训的是,我爹我娘差点就要家法处置我,多亏我姑姑拦着。老太太,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我已经把那个吃里扒外,见天儿挑唆我生事儿的三管家辞退了,以后我一定严于律己,本分做人。”

老太太溜眼扫了一瞬当下的几个媳妇,“大家也都该记住了,我们这个家不是单单一个人就撑起来的。要团结,心里想着大家,别只打自己的算盘。”

二夫人撇撇嘴,低着头挑了挑眉。

四夫人忙上前扶起孙少爷,笑道:“老太太,事情这般解决,至好不过的。

顾老爹宽宏大量,大侄子知错能改,这都是好事儿。今儿,大家可要陪着老太太多吃两杯才是。”

入席的时候,孙氏扶了顾凝一把,说了句:“想吃什么让丫头夹,别拘着。”语气很是和善。

顾凝笑了笑,道了谢。

老太太歪头瞅了一眼孙氏,淡淡道:“你想明白了?”

孙氏低垂了眼,笑得有点勉强,却还是笑了,“娘向来是为我们这个家着想,为儿女着想,我若不明白,我可不是糊涂虫了吗?”见老太太神色温和许多,便又道:“这两日着实是头痛,前天让丫头跟阿凝要了一点药香,熏了熏,又拔了拔火罐,倒是舒畅了许多。让娘跟着操心,真是罪过。”

老太太点了点头,“好了就好。”——

66钥匙

为过年府里张灯结彩热热闹闹,里里外外忙成团。只有顾凝是真的清闲,有几个丫头陪着解闷,做做针线,或者去跟老太太话。如今熟,知晓老太太喜欢听故事,尤其喜欢那些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情情爱爱。顾凝便不断地编故事,编就给讲,有时候个,有时候讲段,结果老太太听得如痴如醉,恨黑得太早,第二大早就让人给楚元祯递话,让他先把顾凝送去的院子再忙活去。

年过,亲戚间开始递帖子拜年,人人都忙活。顾凝因为有身孕,加上外面冰雪地,楚元祯也舍不得出去吹风。娘家那边接老爹和顾冲来住两,楚元祯又带茗雨去探望王夫人,还送老爹回趟历城拜访娘舅等亲戚。

顾凝则每日在家陪着老太太几个话讲故事,其他夫人都要走亲戚,正月里难得空下来。到十五元宵节,亲戚也走动得差不多,大家便热热闹闹地看花灯。年轻人上街看,老太太夫人们都在家里,也带着丫头们扎精致的灯笼,顾凝几个画各种花鸟人物图画糊上,还做灯谜让人猜,老太太很感兴趣,大家起玩得不亦乐乎。

日楚元祯带茗雨去作坊看看,顾凝吃过早饭,照旧领着小池几个去老太太院里做针线讲故事。进入七九,河边杨柳新绿,地面湿润轻软,河面春冰消融,流水潺潺。停在河边看会,如今楚元祯已经开始准备请人来门前池塘上盖雨亭,整齐地码着些黛瓦青砖。

呆会小池笑道:“少奶奶,虽然开春,可气还是冷,们过去吧。”

顾凝抱着手炉头,然后转身去东院,经过大爷院墙外恰好碰到张姨娘。竟然主动上来给顾凝问好,还请家里坐。

顾凝笑笑还礼,改日去,今儿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小池也倍感奇怪,跟顾凝小声道:“少奶奶,看来张姨娘真的被文姨娘收拾乖,起住些日子,如今张姨娘不但对好,就连们也跟着和气起来。”

巧针笑道:“以前是仗着大爷宠爱,可家里是老太太做主,要是认不清形势,能行吗?”

谁知道进老太太院子,顾凝立刻就感觉股不平静的气息,给小池使个眼色,立刻碎步跑进去先打探下,没会儿回来告诉禀告,楚楚和柳珠在老太太屋里哭呢。柳珠不想嫁去通州,太远,楚楚因为什么没打听到。

顾凝想想,还是领着人进去。

守门的丫头立刻进去通报,然后请们进暖阁。

老太太靠在炕上只黄花梨束腰小桌上,脸色沉沉的,原本很喜欢拐着的沉香色引枕随意地扔在侧。屋子里气氛压抑,原本暖融融的炉火反而让人觉得透不过气地闷。

顾凝看楚楚和柳珠跪在地上,个泪痕满面梨花带雨,个扬眉撅嘴,脸倔强。笑笑,对老太太道:“外面柳树好看得很,现在正是梅红柳绿呢,看还有几丛迎春花都零星开,不如今儿们出去走走。”

老太太重重地叹口气,看眼,“幸亏还有,否则真个要气死的。”

顾凝笑着给丫头使眼色,让们扶起地上跪着的两人,“是怎么啦?大过年的,正月还没出呢。”

楚楚只顾拭泪,委屈的句话也不出。

柳珠气愤道:“二婶财迷,要将楚楚给四姐夫的哥哥做妾,三嫂算什么事情?二婶儿竟然同意,还撒泼耍赖地儿是养的,让大家谁也别管,谁要是管就不当是自己人。叫人话吗?”

顾凝蹙眉,二夫人真是越来越过分,看老太太定然是很生气的。或多或少也听二夫人直想分家,觉得如今住起处处被人挟制,吃得穿的都比人差,年底分红人管着鱼塘和果园,可他们家直是最少的今年也闹过,不过被三爷骂顿,都好。

顾凝觉得事儿也颇难办,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能反抗什么?当年被许给大公子,也想着反抗,可哪里走得?离家出走,被抓回来,就是辈子的污名,父母也跟着抬不起头。虽然相帮楚楚,可也不好话,二夫人次明显就是撒泼,那话将大家都噎住,谁若是替楚楚出头,就要管着他们二房分东西少之类的空额。话,自然只有老太太能。

可老太太看起来也不想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