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严肃这些话让严振国的心里很不舒服,妻子惨死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想起这些,那种缠绵不断的痛楚便搅得他坐卧不安。

严振国在房间里躺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警卫员打过电话来问首长中午想吃什么,严振国犹豫了一下说我们出去逛逛,听说Q市的海派菜不错,我们找家正宗的悄悄地去尝尝。

警卫员自然去安排,严振国的所有衣服都是军装,此时穿军装出门十分的不方便,他打电话叫警卫员买了一身便服回来换上,出门上了一辆黑色的军牌车。

车子后面跟了一辆军用猎豹,里面坐了四个穿便衣的警卫员。

严振国坐车在Q市转了一圈,司机问首长要去哪里,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司机只好一条街一条街的开。

后来车子开到商业区一栋大厦跟前,严振国摆手叫停车。

司机靠边把车停了下来,严振国二话不说推门下车,里面的警卫员赶紧的下车跟了上去。

“只叫小赵跟着,其他人都去车里等着吧。”严振国背负着手慢慢地踱着步,抬头看着那栋大厦上的金子:宁氏大厦。

就是这里了吧?

严振国默默地念着那四个字,心想宁家的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警卫员小赵看着首长在大厦跟前的广场上走了好几个来回,这里正好是个风口,北风呼啸,一直吹到骨头缝儿里去,小赵鼓了鼓勇气,上前说道:“首长,那边有一家海派餐馆,做的都是当地的特色菜。”

严振国点点头,转身说道:“好,那就去尝尝。”

严首长带着警卫员小赵进了那家小蓬莱餐厅,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眼睛不时地向着外边看。

其他的警卫员也全都下了车,七个人分成两班,四个在外边守着,三个分两组坐在严振国的一侧和后面,而陪着严振国进来的小赵则坐在首长的对面。

菜是小赵点的,严振国本来也没心思吃东西。

严振国坐了一会儿,问小赵要了手机,又问:“那个叫宁可的小姑娘,电话是多少来着?”

小赵是严振国的心腹,当初严肃把结婚报告交上来后,严振国叫他单独调查过宁可,宁可的手机号码小赵很容易就弄到手了,专门记在备忘录里。

首长一问,小赵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来,翻出一页递过去。

严振国照着号码一个一个的拨出去。宁可的手机彩铃响,是一首流行歌曲,唱的欢快明亮。严振国听着彩铃响待会儿电话接通后先说什么。

然而,一首歌唱完了,电话也没有被接通。

不接电话?严振国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小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顿了一会儿,严振国又把号码拨出去。

第一次不接有可能听不见,第二次再不接就说不过去了吧?

然而,第二次,彩铃响完,电话仍然是无人接顶。

其实电话响第一遍的时候宁可就听见了,但号码是陌生号,而且显示是未知城市。所以宁可没有接,而是任凭手机响铃到自动切断。

之后,她有些犹豫的捏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心想这应该不会是严肃又用别人的手机打过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接陌生电话的习惯,至少会先发个短信过来。

然而几分钟后,手机铃声再响,宁可的心里就有些慌了。

会是谁呢?宁可捏着手机把自己身边的人扒拉了一遍,她甚至想到可能是董洛祺的恶意骚扰,想到那晚在酒店里发生的事情,她便厌恶的把手机丢到一旁。

当严振国第三次拨打宁可的手机时,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那时严首长在餐馆里就着辣椒炒肉吃了两个芝麻烧饼,又慢悠悠的喝了两碗海蜊子豆腐汤,方把手机拿回来,再次播出那个号码。

这次铃声响了没多久就被接了起来,听筒里是一声清泠而单薄的女声:“喂,你好。”

“请问是宁可小姐吗?”严振国的声音十分的平静,完全没有电话被拒听的气愤,“我是严振国。”

严、振、国?!

宁可顿时睁大了眼睛,嘴巴张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严振国听见对方沉默,便补充了一句:“我是严肃的父亲,严振国。”

“您…您好。”宁可的另一只手扶着胸口,竭力的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宁小姐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谈。”

“…”宁可犹豫了片刻,终是鼓起勇气问:“请问我去哪里见您?”

“我在宁氏集团对面的一家小餐馆。不过已经吃完饭了,我对Q市不是很熟,不如宁小姐说一个地方,我们能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就可以。”

这叫宁可很犯难。她再三思考,最终还是决定不做这个主:“既然您对Q市不则呢么熟悉,那我说了地方恐怕您也不好找。这样,您定地方,通知我一下,我很快就会过去。”

严振国暗暗地叹道,这小姑娘说话办事还真是谨慎。

最后还是严振国说了个地方,是他刚刚路过时经过的一家咖啡厅,就在宁氏集团不远处。

事实上这里就是最繁华的商业区,咖啡馆有四五家,随便哪家环境都很好。

宁可来的很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来的路上她给严肃打了个电话。严肃的手机在静音上,但一直摆在眼前,来电后手机屏幕一亮,他立刻接起,先一句话不说,悄悄地出了会议室:“可可,有事?”

“你爸爸约我在名典咖啡馆见面,说有些话要当面跟我说。”宁可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讲电话。

“…”严肃想骂脏话,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实在骂不出口。只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捶在墙上。

“没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该干嘛干嘛,我能应付。”

“不,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其实比尚雅慧还难对付。”

“那又能怎么样?他那么大个首长,难道还会对我个小姑娘用死刑啊?你放心,我不会答应他什么的。除非他答应我们的婚事。”

“宝贝儿…”严肃忽然间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了,你忙你的,我挂电话了。”

“嗯,知道了,开车小心。你记住,不喜欢跟他说话就保持沉默。”

“知道了。”宁可答应着挂了电话,因为咖啡馆就在前面了。

咖啡馆前面的停车位很紧张,宁可的车子开过去转了一圈儿居然没找到空位,只得又开出来去对面的超市地下停车场。等她去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又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这十分钟里,宁可心里原本的紧张渐渐地散去,推开咖啡馆的门时,只剩下了从容镇定。

严振国选的还是靠窗的位置,半包围的卡座,前后和出口依然是换了便衣的警卫员。

宁可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时候严振国就注意到了她。

调查宁可的资料里自然不会少了她的照片,所以严振国一眼就认出了宁可。

天气很冷,宁可下车的时候把短外套换成了羊绒大衣,长发扭成麻花在脑后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严肃给的那只乌藤木簪别住,额发被北风吹开,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一袭象牙白的身影是那么耀眼,放入中天圆月,又像是幽谷百合。

这样的姑娘的确是会让严肃那样铁石心肠的人心动。

严振国忍不住暗暗地苦笑,俗话说的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话,果然不假。自己那个儿子浑身是刺,却会被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收拾的服服帖帖,甚至为了她不惜跟家里作对,不惜去挖亲兄弟的丑闻。

宁可进了咖啡馆,便一个穿着黑恰克牛仔裤的男人迎了上去:“宁小姐,我家老板在等你。”

“那请你带路吧。”宁可暗暗地冷笑,堂堂一个大首长,弄得跟黑社会一样是要闹哪般?

宁可被带到严振国的面前,淡然的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您好。”

她想过,见了严振国是叫伯伯呢?还是叫首长呢?

叫伯伯太过亲密,这不符合现在两个人的身份,而且有攀附之嫌,这个称呼瞬间被pass掉。叫首长?你又不是我的首长,凭毛啊?

所以,宁可早就想好了,我什么都不叫,就尊称一个‘您’,不让你挑出毛病来就好了。

“宁小姐,请坐。”严振国也没去纠结宁可的称呼问题,当官当到他这个级别,若说没有玲珑剔透的心思,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小姑娘一个眼神他就感觉到了抵触的情绪,更不用说开口说话时的语气了。

宁可大大方方的在严振国对面坐了下来,没说话。是对方约自己出来说有话要当面说的,她当然要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宁小姐,喝点什么?”

宁可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那个穿黑夹克的人,说:“一杯柠檬水。”

“好的。”黑夹克在严振国的示意下转身去吧台要水。

水放在宁可的面前,宁可却没有动。凌墨从小就跟她说,在陌生人面前,尤其是别有用心的人面前,不要动任何吃的喝的东西,碰都不要碰。虽然严振国是德高望重的首长,但宁可依然信不过他。

严振国自然也不介意,自己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说:“宁小姐,我找你呢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跟里聊几句家常话。”

宁可微笑着点点头,心想我跟你有毛家常好聊啊?若不是严肃,你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这样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又不同意我跟你儿子的婚事,有什么家常话你也跟我说不着吧?

“我听说你还在读书?”

不是听说吧?你都把我调查的底朝天了。宁可笑了笑,点头。

“读什么专业啊?”严振国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俨然一副好家长的模样。

“历史专业。”

“这个专业好,世界文明几千年,人类所能创造的财富都在这个专业里了。”

宁可笑了笑,不置可否。

“宁小姐…”

严振国还想再说点什么,便听见旁边有冷硬的声音:“你不能过去,我们老板在谈事情。”

宁可心里纳闷,严振国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怎么,我家孩子在那里,我还不能过去看看?你们老板要谈生意找我啊,我家的孩子不参与任何生意。”宁仲翔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宁可立刻站了起来,严振国朝着那边打了个手势。

宁仲翔肩膀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皮衣,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先看了宁可一眼,见她完好无损,又瞥了一眼桌子上没动过的柠檬水,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抬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胡茬,看着严振国:“抱歉,打扰了。”

严振国笑了笑,没说什么,但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的神色。

宁仲翔伸手拉住宁可:“跟我回家。”

宁可自然不敢反驳宁仲翔,伸手拎了自己的包就要跟宁仲翔走。

外边那个穿黑夹克的人闪身拦住去路。

宁仲翔锐利的眸子虚了虚,轻声冷笑,忽然抬脚,砰的一下把人踹翻在地。

能跟在严振国身边的警卫员绝不是无能鼠辈,那都是多少精兵里面挑选出来的,身手绝逼不寻常。

宁仲翔飞起一脚就把人踹翻在地,一来是因为他忽然发难,没有给对方反映的机会,二来,宁二爷的身手也的确了得。当年他跟厉剑,葛军三个人在Q市码头打天下,没有两下子真功夫,根本没有今天。

宁可一愣之间,便见七八个穿黑夹克的人呼呼啦啦的围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横眉冷对。

宁仲翔侧脸冷声问道:“严振国,以你的身份,若想为难我宁仲翔,大可明着来。用这种手段,不觉得丢脸吗?”

“呵呵!”严振国一摆手,七八个人刷的一下散开。

咖啡馆里其他的消费者见状早就匆匆买单,该走的走,该躲的躲。

经理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朝着宁仲翔拱了拱腰:“二爷,您看…”

宁仲翔笑了笑,拍拍经理的肩膀:“没事,老朋友说几句话。妨碍你做生意了,回头损失费去我那里拿。”

“不敢不敢。”经理一听这话,立刻明白该怎么做了。

转身回去给没走的几个胆儿大的消费者赔礼,跟人家说这单全免,请几位改天再来。然后拿出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卷帘门窗也拉下一半儿。

“宁仲翔,你这身手不减当年嘛。”严振国淡定的笑着,靠在卡座的沙发上,始终没动屁股。

宁仲翔缓缓地转过身来,冷笑道:“不敢当,我这人就这脾气,不像你严将军有安邦定国的大才,我一介莽夫,只知道保护自己的家人孩子。”

“你误会了。”严振国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坐,咱们也有十几年没见面了,有必要这么拔剑怒张的吗?我找宁可来,不过是闲聊两句而已,绝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宁仲翔冷声哼了一下,看了看已经退回去的几个警卫员,转身坐在了严振国的对面,“你有什么话尽管可以找我说。你单独找可可,本身就是以大欺小。你是什么人?你动一动脚,整个Q市都得是八级地震。把一个小姑娘叫出来闲聊?你脑子没进水吧?”

严振国笑了笑,看着店经理亲自端上一壶茶来放到宁仲翔面前,又欠了欠身说了声:二爷慢用,之后匆匆的转身离开,才开口说话:“仲翔,你还是老样子,十几年了都不变,一身的刺儿,谁跟你说话你就扎谁。有意思吗?”

宁仲翔看了一眼宁可,宁可坐在宁仲翔身边,给宁二爷斟了一杯茶,双手端着递过去,样子十分的严谨恭敬。这让对面坐着的严振国心里不由得泛酸。

你说一个土匪头子家教导处来的姑娘都这么懂事,为毛自己家里的两个臭小子却一个不如一个呢。

当然,宁可也不会太过分,基于待客之道,也为了堵住严某人的嘴,她又拿了一个茶盏,给严振国倒了一杯茶。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默默地坐在那里,慢慢地喝。

宁仲翔慢慢地喝了一盏茶,才开口说话:“严将军,有什么话要说的,就直接说吧。你这时间也宝贵,就不要在这里瞎耽误了。”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严振国却不动宁可递上来的茶,把自己的咖啡杯交给小赵,又添了一杯咖啡,“我找宁小姐呢,是想说说她跟我儿子严肃之间的事情。”

“想要提亲的话,就按照礼仪规矩来宁家提。”宁仲翔喝着茶,淡淡的说了一句。

“啊,是这样。”严振国咳嗽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我是觉得他们两个不大合适…”

“这更好办了,回去管好你儿子就行了。”宁仲翔极没礼貌的打断严振国的话,“你这事儿跟我家孩子说不着。”

“可是,他们两个一直在交往…”

“严振国!”宁仲翔脸色一黑,茶盏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不要欺人太甚!”

“宁仲翔!我在好好地跟你谈话。”严振国的脸色也跟锅底一样难看,“我对你一再忍让,你也不要太过分。”

“是谁过分啊?!”宁仲翔这位资深匪类在严将军面前气势丝毫不弱,“你自己管不了儿子,却来拿我们家孩子撒气?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跟尚雅慧一个德行啊?”

“宁仲翔!”严振国拍案而起,旁边的警卫员哗的一下都拢过来,气势汹汹。

宁仲翔缓缓地起身,拉了拉肩上的皮裘,冷笑道:“严振国,别人都怕你,我不怕。再说,怕也没用,你可以回去告诉你老婆,让她随便放马过来。不就是一个九辰集团吗?拿着国家的资产跟我一个小私企斗?很好,我宁仲翔奉陪到底。赢了,我宁氏就是千秋功业,输了我也不算丢人。”

“你说什么?!”严振国一愣,心想怪不得严肃话里带刺,原来雅慧利用九辰集团在挤兑宁仲翔。

宁仲翔继续冷笑:“那些偷鸡摸狗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一个土匪都懒得耍了,她堂堂一个将军夫人还乐此不疲。真是好笑!对了,我得给你严将军一个忠告:咱们做男人的想要功成名就的话,得先管好家里的娘们儿,其次呢,再管好自己的孩子。否则,祸起萧墙,后悔都来不及喽!”说完,宁仲翔伸手拉过宁可的手臂,两个人扬长而去。

严振国恨不得拔枪把这个可恶的人直接突突了。

只是理智又不允许他这么做。在军政界呆了这么多年,他的性子早就被磨平了棱角,懂得在自己最愤怒的时候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做出不冷静的事情,说出不冷静的话。

“首长!”旁边的小赵气的不轻。刚那混蛋是什么玩意儿啊,敢对我家首长如此不敬?这样的人就该拉出去枪毙十分钟。

严振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便披上大衣往外走。

咖啡馆的经理见这些瘟神终于要走了,忙点头堆笑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