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汐想想觉得有道理,道:“这姑娘应该不是普通人。”

想想也真是有趣,来鹿山看枫叶都能看到打斗厮杀的场景,兴许她这一生确实和血腥杀戮脱不了干系了。

华遥看了她一眼,闲闲地道:“我们要不要走了?”

“嗯,走吧。”本来是来听琴的,结果…

他们还没走几步,琴声骤然停止,一道好听的女声便不紧不慢地传来:“两位,这么快便要走了?”

青汐转过头去,此刻除了端坐在山亭正中央的蓝衣姑娘和一旁的侍女外,只剩下一地死人。

原来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那位姑娘的脸逆着光,青汐其实看不太清楚她的容貌,但是对她突然出声挽留有些诧异。

还没待她出声,那位蓝衣姑娘旁边的侍女便款款走到他们面前,行了个礼后,道:“我家小姐说想邀请两位到亭中小酌。”

青汐抬眸打量了她一番,光看衣着和穿戴,已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侍女,再看仪容和礼数,颇有点像是王公贵族家里□□出来的。侍女尚且如此,她愈加觉得这蓝衣姑娘身份不一般。他们本就是来鹿山游玩,不便惹下什么麻烦,便委婉推却了。

那侍女见她回绝也不恼,反而愈加客气地道:“我家小姐说能在这鹿山枫林中偶遇,也是有缘,还望公子小姐不要推却。”

青汐见对方说话如此从容大方,要是再推却,就显得有些小气了。她转眸看向华遥,见他也并未表示反对,便微笑答应了。

走近山亭后,青汐终于看清那位女子的容貌,她眉如远山,双瞳似水,鼻梁挺翘,唇如樱桃,仿佛是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美人,神情则是冷淡中带着几许疏离。

侍女刚将酒盏推送到他们面前,一股绵长醇厚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光闻味道便知此乃酒中极品。

蓝衣姑娘执起酒杯,淡淡地抿了一口,看向她道:“我非月国人,却一直听闻鹿山枫林景致天下一绝,今日终于来了,发现也不过尔尔,不知姑娘觉得如何?”

青汐笑道:“这世上很多景致都是没见到前满心期待,等见到后才发现并不如心中所想,我想世间之事,大多如此罢。”

蓝衣姑娘抬起手支着额头,眼神中掠过些许迷离之色:“是么?”片刻后又似无意般问道,“不知姑娘是哪国人呢?”

青汐抬眸,发现这姑娘的目光仍定定地望着她,仿佛从不曾移开过。她心中不禁有些纳闷,华遥平素若站在萧清国的街头上,十丈以内的女子必会娇羞回头,掩面窃语不自胜,可这位蓝衣姑娘却好像完全把他当空气,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青汐回道:“庄国。”

“庄国?是个好地方。”蓝衣姑娘终于转眸看向华遥,“公子也是来自庄国?”

华遥也终于从杯中佳酿移开目光,抬眸淡然一笑道:“自然,拙荆也是听闻鹿山枫林乃天下一绝,颇感兴趣,所以我特意带她来到此地赏景。”

拙荆…青汐双颊蓦地有些发热,转眸看向别处。

“原是夫妻,”蓝衣姑娘端详他们半晌后,蓦地恍然一笑,“很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汐觉得她…仿佛有无限心事。

蓝衣姑娘抬手举起酒盏,刚碰到唇边,她忽然道:“姑娘,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喔?有这等事?”她早该猜到,能对华遥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完全视而不见,这姑娘应是冲着她来的。

五百年前她结的仇家确实不算少,该不会又是一个要寻仇的吧?

青汐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倒是可以叫来比比看,看像还是不像。”

蓝衣姑娘将酒盏握在手中晃动了半晌后,然后缓缓抬眸看她:“…死了。”

“死了?”青汐语气佯作惊讶道。

妖界中人大多知道姜氏一族已经覆灭,可世人知之者却甚少,为何这位姑娘会知道此事?

“嗯,连尸身…”蓝衣姑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目光定在某一处,看上去有些虚空,好似又在出神。

青汐正色看她:“姑娘刚才说不是月国人,那姑娘是哪国人呢?”

她秀眉微微上挑,笑道:“我们那里盛产女儿红。”

青汐道:“襄国人?”襄国历来以女儿红闻名于世,二十诸侯国的叫得出名的好酒也多出自襄国。

“嗯,”蓝衣姑娘又瞥了他们一眼后,道,“看两位的样子,可是新婚?”

青汐看华遥不接口,反而专心致志地品着酒,于是道:“…算是吧。”

蓝衣姑娘的目色扫向远处,层层叠叠的红枫堆砌而出的美景,远看似繁花万重,铺满天际。

她忽然开口道:“姑娘可听说过襄国的风俗?在女儿出生之时,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埋在香樟树下,待女儿出嫁之时将这坛酒取出,作为嫁妆带入夫家。在新婚当夜,与夫君共饮此交杯酒,寓意比翼双飞,白首齐眉。”

她顿了顿,从远处渐渐收回目光,看向青汐道,“既然与二位有缘,这坛女儿红就赠给你们,祝两位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小姐…”侍女看了一眼那坛酒,又看了她家小姐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那蓝衣姑娘却充耳不闻,淡道:“将琴收好,走吧。”走下山亭,她忽然半侧身回头道,“你刚才说,世上很多景致见到后才发现并不如心中所想,世事皆如此,听起来颇有道理,不过,没看到前永远不会死心,不是吗?”

马车渐行渐远,华遥轻声道:“你猜到她是谁了?”

青汐垂眸喝了一口酒后,缓缓道:“襄国三公主月夏。”

入夜,天边挂着一轮孤月,没有半点星子。寒凉的秋风吹在身上,很容易就令人心情沉重,再或者本来心情就沉重,被这秋风一吹就更沉重。

客栈中,华遥望着她道:“你一个人可以?”

青汐点头,她终归不想让华遥真的亲眼瞧见她如此血腥冷酷的一面,即使这只是复仇。

“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当心。”

青汐蓦地觉得眼睛有点酸,环住他的腰道:“嗯,等我将这一切了结,我们就回庄国!”

“好。”

今夜的宫殿中是铺天盖地的大红喜色,洞房内红烛成双,花影重重,大红的床帐下,是盖着绣了鸳鸯盖头的新娘。

青汐后背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等着他来。

因施了隐身术,无人能够看到她,她却能够将每个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来来往往的宫人全都笑容满面,仿佛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喜事了。

青汐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再次将他们的过往回忆了个遍,可惜仍想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好在,她还能想明白该如何将这一切结束。

她无意地转眸望向窗外,视线蓦地顿住。

月色下,一身红袍的男子缓缓而来,昏黄的宫灯照在他身上,周身如同结了一层银白的霜。

一旁伺候的宫女刚要端上秤杆,泽阙便容色淡淡道:“放在桌上,你们都下去吧。”

青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唇边从来都是带着笑的,但这三次见到他,他好像都是这样淡淡的神情。

她的唇角突兀地勾起一丝笑,原来,真正的他是这个模样。

宫女们稍稍愣了愣神后,便全部跪地行了个礼,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此刻房内一片静谧,泽阙斜倚在紫檀木桌旁,将喜盘上的秤杆放在手中细细把玩,良久后抬眸,唇角抿出一丝笑:“月夏,你是在等我来揭开盖头吗?”

一时间,一室静谧无声,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好半晌后,月夏缓缓抬手掀下盖头,静静地凝视着他红唇微启道:“刚才有一瞬间,我真的在期待你来揭开盖头,哪怕…”她秀眉微挑,抬眼望着寝殿上空,好一会儿后,极轻地笑了一声,“只是装装样子呢。”

这是…青汐脑子蓦地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望着他们。

月夏一步步走到泽阙身边,在跳动的烛光中静静地打量着他:“师兄,你就这么恨我吗?”

泽阙把玩着秤杆的手微微一顿,翘密的睫毛在眼帘下方投下一排浓密的剪影。

“你杀了我最爱的人,还指望我不恨你,”他抬眸望向她,忽地一笑,“月夏,你不觉得你太天真了?”

青汐的面容倏地变得苍白,不可能的!要开启九天堕魂咒必须以昆仑境之主的鲜血为引,还需昆仑境之主历代相传的戒环来释放洪荒之力,单凭月夏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做到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啊,要不是我让大师兄从你手中得到戒环,再假装不小心伤了你得到你的血,又怎能这么快除掉姜氏一族除掉她呢?”月夏秀致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你说得对,我怎能指望你不恨我?”

泽阙如寒潭般的黑眸蓦地瞥向窗外,道:“月夏,我从来没想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是我低估了你。”

月夏沉默片刻后,忽然笑出声:“师兄,到底是我心狠手辣还是你色令智混呢?师父临终前说过,姜氏一族绝不能留存于世,否则便会让天道偏离。身为昆仑境之主,你以为届时能逃得过天谴么?呵呵,你想和姜青汐双宿双栖,可只要姜青汐不死,姜氏一族不灭,你同样不能如愿以偿!”

泽阙转眸看向她,眸色深不可测:“你是如何得知的?”

“师父临终交代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师父说你有神魔之慧,若是你专心潜研,会成为昆仑境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掌门,或可飞升仙界。你向来喜形不露于色,我从未见过你特别喜欢什么,或是讨厌什么,我知道这其中也包括我。我原本也打定主意,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你就好,就算你不喜欢我,但同样也不会喜欢别人,可是为什么遇到姜青汐后,一切都变了呢?”

泽阙将手中的秤杆放下,淡淡地道:“月夏,你我都明白,若不是你以结魂灯为筹码,不会有襄月两国的这场联姻大婚,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月夏无力地坐下,面色恍然道:“师哥,你真的要我死?”

泽阙起身,倏地抬起月夏的下巴,眼梢的笑意在烛光中一寸寸变冷。

“当然,”当他的手触到门把的瞬间,他的容颜微微侧了侧,嗓音沉郁而清冷,“一如我们当初的约定,交出结魂灯,你去给青汐陪葬,我放过你们月氏一族!”

客栈后院内,琴音渺渺,似高山流水。

忽地,琴弦骤断,华遥的容颜蓦地变得惨白一片,额间有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他抬手捂住额头,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在不断爆裂开,剧痛无比,一瞬间有无数模糊的画面不断闪过。

“啧啧,看来前世的记忆快要觉醒了嘛,要不要本座帮帮你?”一道男声忽地插入,语气中略带戏谑之意。

华遥无力地抬眸,看到一位青衣男子立在面前,气质妖魅,容色绝艳。

“你是谁?”

“我么?你可以理解为还你人情之…妖。”他念了个诀,一抹青色的流光蓦地飞入华遥的额间。

为何

冷风拂夜,花亭后院中灯影阑珊,岁月寂静。

青色的流光注入华遥的额间,原本剧痛感骤然消失,那些杂乱无章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许久后,华遥抬眼道:“我的前世真的是他?”

他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此刻冷郁无比,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雅致淡然。

青衣男子后背慵懒地斜倚在亭柱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地搭在长凳上,手中握着一根狗尾巴草来回摇晃,睨向他道:“他是谁?”

华遥默然,目色沉沉地望向回廊转角的大红灯笼。

青衣男子蓦地作惊讶状,明知故问道:“呀?你说的该不会月国的世子,未来月国的储君泽阙吧?”

华遥斜睨了他一眼,“不然呢?”适才那些画面每一副都是泽阙,如果他的前世不是他,这一切该作何解释?

青衣男子猛地拍了两下手掌,蓦地大笑开来。

“能让你这向来沉静淡定的面容变色,本座这趟倒是真的没白来,哈哈…”半晌后,又收敛笑意道,“姜青汐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人就是你的前世,你如今知道了真相,起码不用再耿耿于怀了,不是挺好的么?你怎么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

青汐的身影蓦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华遥的脸色终于较刚才柔和了许多,幽深的目色融入渐渐无尽的夜色中,不是不好,而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他这一生精于算计,却不曾想终究还是被上苍算计了一回。

华遥的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转眸看向青衣男子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助我恢复前世的记忆?”

眼前之人说自己是妖,但是…他什么时候认识妖了?而且看样子,他的修为似乎深不可测。

似猜到华遥心中所想,青衣男子悠然地将手枕在脑后,“本座的名字叫夜茴,我们两人的渊源要追溯到千万年前,不过那些不要紧的琐事本座也懒得提了,至于为什么要帮你恢复前世的记忆,一是因为本座要还你一个很久以前的人情,二嘛…”

夜茴蓦地一笑,淡褐色的眸子妖光流转,“…当然是因为本座无聊了。”

“无聊?”华遥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道,“无聊到跑到人界来恢复我前世的记忆?”

夜茴打了个哈欠后,瞥了他一眼道:“本座的幽默感你还是欣赏不来,难怪…这么多年了我们依然非敌非友。”

华遥不置可否,等他继续说下去。

夜茴终于坐正身子,神色不复适才的慵懒随性,“前些日子我闲来无事,就到妖界的无生境逛了一圈,结果在九荒石的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画面中五百年后的妖界竟与凡世融为一体…说白了就是群妖自由地进出于凡世,搞得凡世生灵涂炭。”

华遥挑眉道:“九荒石?何物?”

“你们昆仑境不是有承天镜吗?天道有变,承天镜就会出现异象。”夜茴继续解释道,“九荒石与承天镜的功能类似,不过它是属于妖界的预言石,这些画面预言的是五百年后的世道。”

“然后呢?”

“见到这么有趣的画面,本座自然会好奇源头出在哪里了,于是本座就在九荒石上点了三柱问天香,上面立即就浮现出本座想知道的答案来。”

华遥双眸微敛,思索片刻后问:“与我有关?”

夜茴摇了摇头道:“准确来说,是与姜青汐有关。”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姜青汐死后,你做了什么吧?”

华遥抬手将断弦接上,一边继续抚琴,一边语气平稳地道:“先是灭了孟国,此后又用了十年时间一统二十诸侯国。”

“看来记性不错嘛,”夜茴妖魅横生的面容浮起一抹笑,复又道,“那你告诉我,假如姜青汐还活着呢?你还会灭了孟国吗?又还会一统二十诸侯国吗?”

华遥的琴声略微一滞,随即淡淡道:“不会。”

灭了孟国,是因为若不是孟侯黎夙打开姜氏一族的结界封印,月夏也不会这么顺利地释放九天堕魂咒,他当时一心想他去给青汐陪葬,自然不会放过孟国;一统二十诸侯国,则是因为青汐生前曾想过帮孟侯结束诸侯国之间年年征战的局面,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但是假如青汐还活着,这些他自然都不会去做,而是会如她所愿选择归隐田园,再不理这些世间纷扰。

“那就是了,治兴王朝一百多年的历史最终在你的手上终结,这就是天道本来的选择。九荒石显示姜青汐通过时光回溯,回到了五百年前的现在,然后留在了前世的你也就是泽阙身边,没有再回去。天道原本有自动修复功能,就算出现了什么异数,也能修复到正确的轨道上来,但是姜青汐留下后,二十诸侯国未来的命数便会骤然改变,这个改变太大来得也太突然。连天道也修复不了这个漏洞时,必将连累六界大乱。”夜茴继续道,“如此这般,五百年后的世间变得生灵涂炭也就不难理解了。”

华遥沉默半晌后,忽然不紧不慢地道:“我若没记错的话,阁下刚才说自己是妖?”

“没错。”

“那为何忽然插手神做的事?”华遥平静地望着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本座这些年不再嗜杀成性,清心寡欲了许多,一心想做点好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夜茴漫不经心地一笑,又道,“你不要以为此事与你无关,你与泽阙看似一个今生,一个前世,但如果你们并存于同一时空,那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再者,姜青汐一旦选择了泽阙,你以为五百年后的人世间还会有你吗?如果五百年后的天道真如九荒石预言的那样,那么姜青汐决意留下来之时,大约就是你彻底消失于世间之日。”

华遥道:“那又如何?”

夜茴一怔,道:“你…”

“走或是留…”华遥将最后一个琴音收住,淡淡道,“我让她选。”

月色下,那些高台楼阁犹如一幅幅颜色绚丽的背景画,渐渐被抛到身后。

青汐一口气跑到宫门城墙下,身体顺着城墙无力地滑下来,头深深地埋在了双膝之间,那些昔日流不下来的眼泪转瞬倾斜而下,势头有如一场止不住的荒寒之雨。

她不懂为什么会是这样,也想不透为何会这样。

在过去的五百年间,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这一切都是假的,有时甚至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做梦,那些血流成河的场景,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它们不过是梦中的场景,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许下一刻,泽阙就会来叫醒她,但是她足足等了五百年,始终没有等到他来。

就在她从绝望中渐渐清醒过来,决定接受现实之时,上苍突然告诉她,那些梦魇一样的过去只不过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泽阙没有负她,更没有负他们姜氏一族!

她该相信什么?该接受什么?该何去何从?

青汐再也抑制不住,由低声轻泣到仰首大哭,哀恸的哭声有如撕心裂肺,仿佛这世间最大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有些故事猜得到开头,但猜不到结局,比如南素和少昊;有的故事既猜不到开头,又猜不到结局,比如她和泽阙。

她以前从没想过会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出现在东灵谷,开始了他们这段缘分;亦从来没想过他会以九天堕魂咒灭了他们整个姜氏一族,到头来却只是…造化弄人。

夜色深重,天边的冷月渐渐隐到了云后,猜想已是下半夜。

青汐木然地抱着双膝,不知在宫闱外的城墙下坐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才将这冷沉的寂静打破。

“墨卿,你别拦着我!我今天要去找泽阙问清楚,他怎么能这么对小师妹!”景尘一贯严厉的声音透着几许隐忍不住的怒气。

“大师兄你别问了,”墨卿一把拉住他,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真相原来是这样的,以泽阙的脾气竟还肯娶小师妹已然是不错了,摆一具棺材在他寝宫中又怎么了?人家小师妹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去多事呢?”

“棺材?”景尘声音蓦地又大了几分,几乎气急败坏地道,“不是棺材!那是姜青汐那妖女的尸身!”

尸身?青汐缓慢地侧过双眸,恍惚地看向他们,墨一般的黑瞳中除了一片荒芜,仿佛什么都没有。

因施了隐身咒的关系,他们自然是看不到青汐的,再加上夜深无人,他们说话也完全无甚顾忌。

只见墨卿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说姜青汐的尸身…怎么可能?这都多久了,那还不都…”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道,“坏掉了?”

青汐原本呆滞的双瞳蓦地闪了闪,她记得芜辛说她的尸身损毁严重,为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