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燕其羽背向寒蝉信步而走,蓦一抬头,却是一个长满芳草的谷口,吃了一惊:“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她转身要走,只听谷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既然来了,为何过门不入?”

燕其羽听见,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羽箭丢在地上,步入谷口。

这是这座大山中的一个小谷,燕其羽一路走来,脚下长满了草木荆棘,但她踏步过来,草木荆棘自动让路。来到谷中,只见中央长着好大一棵桃树,桃树下坐着一人,清如春水,秀如新竹,正是江离。

燕其羽环顾了一下这个生机勃勃的小谷,道:“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死地,你…”她看了一眼江离被“肉灵缚”缚住的双脚:“你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力量!”

江离淡淡道:“我只是随手播下了一些种子罢了。”他看了燕其羽一眼:“今天怎么有空光临这个小谷?”

燕其羽道:“我一时失神,信步走到这里罢了。”

“是么?”江离道,“仇皇大人虽然能通过这‘肉灵缚’感应到我身体的状况,但并不能通过它来知晓我的想法。这座小谷现在是我的天下,你说什么都不必怕会传到仇皇大人那里。”

燕其羽冷笑道:“我对主人忠心耿耿,为什么要怕被他听见?”

“是吗?”江离看了她一眼,道:“你和羿令符交过手,是吧?”

燕其羽一震,下意识地摸了摸肩头已经吻合了的伤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离道:“原来还不止一次。”

燕其羽咦了一声:“你…”

江离道:“你不要乱动。”左手轻轻敲了敲桃树,桃树飞射出一根桃枝,射向燕其羽的后脑。

燕其羽一闪避开:“干什么!”

江离道:“不要动,我现在没有跟你动手的理由。”跟着又敲了敲桃树,再次向燕其羽射来一根桃枝。燕其羽估摸那桃枝的来势不足以伤害自己,便不避开。桃枝打下她的一根头发,化作一片羽毛。桃枝碰到羽毛,随即化作一段枯枝。

燕其羽一怔,看着那截枯枝,脸色一变。只听江离道:“这片羽毛附有‘死灵诀’的气息,那可是有穷氏箭法中最可怕的招数。不过死灵诀只能攻击一次,这片羽毛已经没害处了。嗯,不知为什么,一向心如铁石的羿令符竟然会手下留情。”

燕其羽道:“他!他什么时候动的手!”

江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嗯,他们已经来到血谷外了吗?”

燕其羽点了点头,道:“不过你别想他们能斗得赢主人!”

江离道:“你要真是这么想,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燕其羽转过身去,背对着江离:“我说过,我只是失了神,才走到这里!”

“那毒火雀池那次呢?”江离道,“你偷偷到毒火雀池去,好像不是仇皇大人的命令吧?”

燕其羽脑中竟然浮现逃跑的念头,背后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竟然好像把自己看得通透。

“我猜,你到毒火雀池只怕是为了借助朱雀的力量来摆脱血池的控制吧?不过你只怕弄错了。”江离道,“就算是朱雀也不能帮到你啊。因为仇皇大人并非用邪灵植入你的体内,他能控制你,是因为他掌控了你的元婴!”

燕其羽身子不禁微微发抖,道:“那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说了这句话她不禁后悔了。

江离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你在这里不用太过紧张。我虽然一时没法摆脱仇皇大人的牵制,但在这个小谷中,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的。”

燕其羽迟疑了很久,终于说道:“难道我真的永远也无法摆脱他的控制?”

“那倒不是。有两个方法。”江离道,“第一个办法就是仇皇大人主动解放你,虽然这个不大可能。不过还有第二个办法,就是让他死在摧毁你的元婴之前。只要仇皇大人一死,你的元婴就会自然解放,回归你的身体。”

“不可能!”燕其羽蓦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但是要我…要我背叛主人,我做不到。而且!他根本不会死!不可能有人能杀死他!你不知道!在此之前,有过多少高手、有过多少妖怪来到这里试图毁灭血池,可是…可是他们最后全都成了血池里的一滴血、一块肉!”

“是吗?”江离道,“但我的伙伴们和以前那些人、那些妖怪都不一样。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么?”

燕其羽道:“他们的力量确实很厉害!可是,凭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毁灭血池。”

“确实,仇皇大人已经接近不死的境界了。”江离道,“我推测,如果顺利的话,不破他们最后也只能重创他。不过…”

燕其羽冷笑道:“不过怎样?”

江离道:“不过到了那时,我估计会有人介入。那才是我们最后的王牌!”

“介入?”燕其羽道,“谁?”

“都雄魁大人。”江离道,“就是仇皇大人的徒弟。”

和有莘不破不同,江离虽然对都雄魁、仇皇都没有好感,但言语上还是显得十分礼貌。

“主人的徒弟?那什么也不济!”

“你可不要把都雄魁大人和你相提并论。”江离笑道,“你知道仇皇大人为什么要龟缩在天山吗?”

燕其羽心中一动,只听江离道:“虽然当年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逼得仇皇大人尸骨无存的,就是他的好徒弟、当代的血祖都雄魁大人。我曾在大相柳湖感应过都雄魁大人的气势,那种强横,是一种现在的仇皇大人也不能媲美的完美感。”

燕其羽怔怔道:“你说那人比主人还强?”

“绝对!要不然当年他如何能够弑师?”江离道,“除非仇皇大人能够完全复活,否则绝对无法胜过他现在的徒弟。更何况都雄魁大人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修炼,或许比当年更上一层楼也未可知。你知道吗?你偷偷去毒火雀池,虽然没能如愿,但却可能因此泄漏了仇皇大人的一些行踪。至于你们介入水族的无陆计划,更是仇皇大人最大的失算。那时候都雄魁大人也在的。你是血池生长出来的人吧?我不信都雄魁大人看到你之后会无动于衷。只要他对你的来历有所怀疑,就一定会来天山。”江离望向血池的方向:“这些年仇皇大人只怕无时无刻不想着向他的弟子复仇,他不死,都雄魁大人如何能高枕无忧?”

燕其羽似乎有些心动,然而突然语气又变得倔强:“说来说去,你都只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们很厉害,要让我相信你们会赢,哼!不就为了我倒戈帮你们么?可是…我不会信你们的!”说完捡起地上的羽毛,匆匆逃离这个不断诱惑着她的小谷。江离默默地看着她离去,并没有叫住她。因为他知道要让燕其羽摆脱对仇皇根深蒂固的恐惧并不容易。

就在燕其羽消失在谷口的那一瞬,江离精神一振!他竟然发现燕其羽的影子一阵扭曲!跟着竟然“分”出另外一个影子来。

燕其羽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发生了什么变化,在谷口捡起羿令符的羽箭,一路跑回自己的居处。她的居处也是一个山洞,寒冷而干燥。洞中除了两张石床、一块水晶之外什么也没有。水晶中竟然镶嵌着一个长眠中的美少年!

燕其羽看着水晶内那个没有一点瑕疵的少年,眼泪竟然噗噗而下。

“姐姐…”寒蝉走了进来,“你又哭了。”

“妹妹…”燕其羽突然一把把她抱住,却不说话,只是哭。

“姐姐,为什么你的眼睛会流下这些东西,而我的不会?”

“因为我们都是失败的造物。”燕其羽抽泣道,“我们都是主人造出来的身体。可是主人并不满意。”

“川穹哥哥也是吗?”

“川穹和我们不同。我们还是胚胎的时候主人就已经放弃了把我们作为他复活的身体,而川穹,他是主人最满意的身体,所以主人抑制了他灵魂的成长。”燕其羽哭道,“我是最早被主人放弃的,所以我算是成长得最完整的一个人。妹妹,你从一个胚胎长到这么大还不到三个月,虽然主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你能够说话,但人类的情感,却不是能够植入的…”

寒蝉道:“川穹哥哥呢?”

“川穹…主人直到最近才放弃他,所以他连灵魂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壳。我们三个人里面,他或许是最可怜的。”

“那主人不会用他的身体来复活了吗?”

“应该不会。”燕其羽抚摸了一下水晶,水晶中的少年睡得那么安详,“他的身体这样美丽,可主人却嫌他不够雄壮,主人已经找到更好的根骨了。”

寒蝉的眼光转动了一下:“是芈压吗?”

“不是。”燕其羽回答的时候并没有看寒蝉,如果她看见了寒蝉的眼睛,那她也许会大吃一惊:一向冷淡得如天山上万古峭石的寒蝉,此时的眼睛竟然流转着起伏的神采。

第十四章 四大宗派的渊源

桑谷隽看着有莘不破,有莘不破望着血雾。

“看什么?”桑谷隽问。

“江离应该就在里面!”有莘不破说,“不知他怎么样了。”

朋友们正想念江离的时候,江离正看着一个影子。那是一个独立的影子,不是任何物体挡住光线后形成的黑暗形状,而仅仅是一个影子!

江离仿佛想起了什么,道:“都雄魁大人?”

“哈哈…”笑声中影子具化,现出一个男人强壮的身形来。不过江离却没有感应到他的气势。

“您藏得真好。”江离道,“可你为什么要抑制自己的气息呢?难道你在害怕仇皇大人?”

都雄魁笑道:“我现在要是现身,岂不把那个老头子吓跑了?”说着走近前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江离:“啧啧!小王子别来无恙!”

江离脸色一沉,道:“都雄魁大人,您是长辈,不要乱说话!”

都雄魁道:“有莘不破的身份,想来你早就知道了!至于你自己的身世…”

江离截口道:“不管我有过什么身世,我就是江离!”

“是吗?”都雄魁道,“可是有时候记起一些事情以后,整个想法都会改变。难道你不想找回你童年的记忆?”

江离干脆闭上了眼睛。

都雄魁道:“你为什么不敢面对过去?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江离睁开眼睛,奇怪地看着都雄魁。

都雄魁笑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江离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

都雄魁笑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跟你说话?”

江离仿佛在回忆一些什么,道:“真奇怪,你好像和传说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血祖…不大一样。”

“哈哈…”都雄魁道,“传说!你可是祝宗人的高足啊,也许还是四大宗派这一辈传人中最高明的一个!难道你也会被那些人云亦云蒙蔽么?”

江离道:“可你一直都和我们…都和我们不是很和气啊。你还想过要杀有莘,这个你不会否认吧?”

“你错了!”都雄魁道,“我不是想过要杀有莘不破,而是一直都想杀了他,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我是大夏王朝的国师,成汤谋反,他的孙儿我自然不能放过!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做的。”

江离沉默了半晌,道:“你说得对。”

都雄魁道:“有莘不破在大相柳湖底大开杀戒,你看到了吧?”

江离一阵黯然。

都雄魁道:“虽然说他那样子杀人是有理由的,我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平原、为了族人、为了天下,不得已而放手大杀!虽然他连老弱病残也不放过,我们也可以帮他找个借口,说他是一时失控,说当时是别无选择。但是,他今天一时失控就灭掉了一个水族,如果明天他成为天下共主,嘿嘿!那时候再来一个失控或别无选择,又当如何?”

“他不会的。”

“不会?”都雄魁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江离沉默。

都雄魁道:“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得比我多!你自己捂着良心说,有莘不破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么?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么?”

见江离没有回答,都雄魁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处在上位的人,并不是有一点善心就足够了!他们的一个念头,都可能牵涉着天底下成千上万人的生死荣辱!一个合格的君主并不需要充沛的情感,相反,需要的是一种能够克制自己的理性!他要清楚自己的责任,而且要有一种愿意为这责任牺牲的精神!”他顿了一顿,道:“有莘不破愿意为了王位而牺牲他的自由么?”

江离闭紧了自己的口。

都雄魁也不再说话。

终于江离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都雄魁道:“我想说什么,你明白的!”

“做不到!”江离道,“无论如何,你总不能把履癸(夏桀)说成一个明君吧!无论传言怎么不实,夏桀做的事情都摆在那里!”

都雄魁道:“你竟然直呼他的名字!你知道他是你什么人么?”

“无论他是我什么人,他都不是一个好君王!”

“不错,当代夏王的政治能力比起成汤差远了。可是成汤老了,他的儿子一个死了,其他两个也身患重病,眼见活不长了。如果成汤得了天下,他的长孙就会成为他唯一的继承人!你认为,有莘不破会成为一个好君主?”

江离低下了头:“还不一定。”

“不一定?”都雄魁冷笑道,“我承认,这小子很有意思,假如他不是成汤的孙子,那他应该可以成为一个和季丹洛明一样出色的侠客!”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江离神色的变化:“可是!他生错地方了!他不是一个平民!他一出世就注定了要承担比山岳更重的责任!”

说到这里都雄魁又停了一停,他很懂得把握说话的节奏,他要保证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印刻在江离的脑海里:“可是,偏偏有莘不破却不想承担这种责任!一个人的性格如果被自己不喜欢的责任压制住,日子久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他是一个平民,就算他疯掉了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是一个帝王呢?”

江离咬住嘴唇,听都雄魁继续道:“自轩辕氏至今千余年,历代英雄豪杰的事迹,想必你师父应该有跟你提过。那些昏暴的君主并不都是生来就残酷的,如果我们真的深入他们的内心,可以发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心软一点的人甚至会觉得他们变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真的可以这样吗?”

“不行。”江离低声说。

“不错!我们评价一个君王并不需要深入他的内心,不需要知道他们为什么残暴!我们只需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可是,”江离抬起了头,“履…现在那个大夏王!他会比有莘不破好么?”

“他当然不是个好君王!”都雄魁道,“可是,他已经要开始老了!而有莘不破却还很年轻。”

都雄魁的意思,江离懂。夏王履癸的暴虐属于现在,而有莘不破却属于未来。

都雄魁道:“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维护固有的这个传统。第二个是推翻这个传统,建立一个全新的威权!”都雄魁的眼睛闪烁着逼人的光芒:“可是国家的革旧立新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不说你也应该很清楚!然而如果血流成河之后发现新的政权同样残暴,甚至更加残暴,那我们还革它干什么!”都雄魁的声音由高昂转为平实:“近年夏王已经有所悔改了。如果到了夏都,你就会看见甸服(古制称离王城五百里的区域)确实有些气色。而且,已经确定的继承人也很有明君的气象!但所谓积重难返,大夏毕竟乱了许多年了。要真正实现中兴需要时间。”

江离喃喃道:“中兴…”

都雄魁道:“无论如何,中兴的代价,应该会比革命小得多,而成功的可能性则不相上下!何况,你身为太一宗的传人、申眉寿的徒孙,有责任扛起这样的重任!因为大夏之乱,太一宗要负很大的责任!”

江离心头大震:“什么!”

都雄魁对江离道:“对于四大宗派,世俗中人都奉你们太一宗为正宗,我们血宗近年虽然得势,但仍被一些世俗中人视为邪道。然则实情真有世俗人眼中那样简单么?”

江离道:“请宗主赐教。”

都雄魁道:“四大宗派的渊源,你师父都有跟你提到么?”

江离沉思半晌道:“说过一点,但有些他说要等我再长大些。”

都雄魁哼道:“那就是没说!”接着伸手一指,地下一丛草摇了摇,散射出一些种子。都雄魁一把抓住,种子在他手中迅速发芽、生长。江离看得出神,都雄魁做的他都能做到,而且能比他做得更好。江离只是没想到都雄魁也能这样纯熟地施展太一宗的绝技。

都雄魁道:“上古学术,至轩辕氏而集其大成,然后又开始分流。我们四大宗派基本上都是在那之后开始定型。四大宗派当初并没有今天这般界限分明。因为渊源本出于一,所以各派高手才有旁通诸门的可能。四大宗派最根本的分歧,并不在于法力的高低。我们互相诘难,争的还是人的生死问题。为了这个问题四派分道扬镳,互相驳难,乃至于大起冲突。你们太一宗追求的乃是一种时间永恒,希望能达到一种无生无死、无来无去的境界。你师父跟你说过天外天么?”

江离点了点头。

都雄魁道:“你知道天外天是什么吗?”

江离道:“是一个地方吧?”

都雄魁哈了一声,道:“地方!你自己想一想,按你们太一宗的理念,最高境界怎么可能是一个地方!”

江离一阵黯然,道:“请宗主指点。”

都雄魁道:“天外天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状态,是一种超脱时间之外的状态!”

这句话当真如醍醐灌顶,江离欣然道:“我懂了!我懂了!”

都雄魁冷笑道:“懂什么!你是中毒了!什么超脱时间之外!我们本在这个时空之中,如何能够超脱?完全是你们太一宗痴人说梦般的幻想罢了。”

江离一怔,昂首道:“宗主!虽然我此刻还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但我并不认为这个境界是虚妄的!”一说到这个问题,两人一时都忘了各自的谈话目的,竟然争辩起来。

都雄魁冷笑道:“是么?罢了…不谈这个,四大宗派对这些问题争了千百年也没弄清楚,我也没指望能说服你改投我宗。”

江离道:“无论如何,多谢宗主指点迷津。”突然心中好奇,道:“不知其他三宗又是如何?”

都雄魁笑道:“四宗之中,我们血宗所追求的最为实际!我们不相信那些玄玄怪怪的东西,我们相信,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因此我们所追求的,便是与这个世界齐寿的永恒生命!”

江离便要驳难,但想想未必说得过对方,就算说赢了也没意义,终于忍住,道:“那心宗呢?”

都雄魁冷笑道:“心宗可就荒唐了!他们认为肉身难以永存,也不承认你太一宗那种超越时空限制的幻想,但他们却走上了另一条邪路,以为只要把心灵修炼到足够坚强,坚强到离开肉体也无所谓,从而可以升华为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嘿嘿!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水中捞月罢了!”

江离道:“洞天派却又如何?”

都雄魁道:“你要听我说四大宗派的道理,只怕一天一夜也讲不完。言归正传,我跟你提起太一宗的理念,乃是要和你说说你祖师爷申眉寿的事情。”

江离点了点头。

都雄魁道:“四大宗派里面,太一宗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其他宗派都没有血脉上的传承,唯有太一宗从本朝开始,不但有学统的传承,还有血脉上的流衍。”

江离突然想起在蜀国界北乌悬的话,那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但都雄魁终于把这层纸给捅破了:“每一代太一宗的传人,都具有纯正的王族血统!也正因如此,才可能召唤出大夏的守护神——神龙!”

江离早猜到了答案,但这时听说,还是不免心头剧震。

都雄魁继续道:“太一宗数百年前和夏王族结合,得到了强大的政治背景,把其他三宗都贬为旁门。但对太一宗而言,你们本身也陷入了两难困境。这个困境你了解么?”

江离想了想,问道:“是王族的现实责任和师门的理想追求这对矛盾吧?”

“说得好!”都雄魁赞道,“我可越来越羡慕祝宗人了,竟然有这样的好徒弟!没错,你的话一语中的!你们太一宗得到了在这个现实世界的统治地位,但你们的本质不是政治家,而是一群修真者。这几百年来太一宗虽然人才辈出,但几乎每一代都陷入政治旋涡中难以自拔,没一个能达到传说中的天外天境界!直到你祖师爷申眉寿抛开一切,据说才有机会实现你们太一宗所谓的功德圆满。然而他反求诸己的代价,是孔甲一代的政治大乱!嘿!我也不必讳言,我那个不怀好意的师父仇皇大人乘虚而入,为了让血宗取代太一宗的地位无所不用其极!结果,申眉寿大人给你师父留下了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而仇皇大人却给我血宗留下了一个遗臭万年的坏名声!”

江离一阵黯然。

都雄魁又道:“你师父终日奔波。一方面,他抛不下家族赋予他的责任;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完全断绝对天外天的向往。他最终想做到的,大概是内外两全,天人通达,可那又谈何容易!”

江离道:“那我丧失童年的记忆,难道…”

都雄魁道:“或许并非偶然。也许是你师父另有深意。事情也许和你师兄有关。”

江离心头一跳:“若木师兄?”

都雄魁道:“三十多年前子莫首在空桑城戮杀十余万生灵,大干天和!连山子和归藏子(分别是夏商最高级别的占卜人物)——嗯,你听过这两个人么?”

江离道:“听说是天下间最顶尖的两位占卜师,连山子还是大夏的太卜,只是听说都已经失踪多年了。”

“什么失踪?两人早就没命了!”都雄魁道,“当年连山子和归藏子两人联手,在空桑城强看命运之轮。但这有关国运,两人看过之后都变成了僵尸。这件事情,当时我们四宗宗主都在场。还有你的师伯伊挚、师兄若木也在。若木当年比你现在还小些,他看了属于自己的命运之轮,但看了之后却选择逃避。多半他看到的未来太过可怕。唉,听说若木已经故去了。”

江离黯然道:“是的。”

都雄魁道:“你师兄天资高达!我这个外人都看出你师父对他寄望甚深。然而他出了这样的事情,唉,后来祝宗人在收你为徒后抹杀了你童年的记忆,也许与此有关。”

“宗主,”江离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都雄魁道:“现在夏商已经正式开战,我想你跟我回夏都去,重开九鼎宫!匡扶夏室,完成你师父未竟之业。”

江离听到夏商已经正式开战的消息之后十分震惊,但他却还是摇头道:“不去。”

都雄魁道:“你还对有莘不破抱有幻想么?”

“也许他真的不能是一个好君主,可是,”江离道,“你要我站到他的对立面,我做不到。”

都雄魁道:“现在是一个乱世,是一个大时代!朋友间的情谊应该靠后,难道你想背弃太一宗数百年来的责任,还是像你师兄若木那样想逃避自己的命运?别忘了!你可是太一宗嫡系的传人!如果让感情蒙蔽了眼睛,那你不但是在逃避血缘上的使命,而且也休想达到你们太一宗太一无常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