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相对干净些。”

干净?薛宸在心中品味着这两个字的意思。

娄庆云见她不说话了,一双仿佛染上了夜露的黑眸紧紧盯着自己,突然勾唇一笑,说道:“你就算聪明,但是有些事情却还是不懂的。”

然后对薛宸伸出一只手,薛宸下意识的往后避了避,却没能逃过,娄庆云伸手在她头顶轻轻的揉了揉,语气像是羽毛般温柔:

“没关系,等你再大一些,我讲给你听。”

薛宸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的男人,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眼底的温柔骗不了人,手上的轻柔骗不了人,说话的语气骗不了人,他们就这么对面而立的瞧着对方,末了还是薛宸率先收回了目光,抬手将他一直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拉开,然后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低若蚊蝇的说了一句: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娄庆云瞧着她害羞,心里也是喜滋滋的,知道小姑娘终于情窦初开了,不想一下子开口吓着她,所以娄庆云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慢慢的和这小丫头耗着,总有一天,她会长大,大了就该知道他的好了。

薛宸直到坐上了薛府的马车,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唯有桌面上放着的两只花灯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将花灯内的烛火吹熄,将它们放置在马车车窗前的小桌子上,一只洁白无瑕的小兔子,红红的眼睛,胖胖的肚子,外加一条五颜六色的大鲤鱼,尾巴似乎要翘上了天。

将两只花灯拿回去之后,衾凤和枕鸳看着也很喜欢,直说韩钰小姐太够意思了,在准备替薛宸收起来的时候,枕鸳突然嘟囔了一句话:

“小姐,我觉得您和兔子还有鲤鱼真是特别有缘。”

衾凤正在替薛宸拆卸发髻上的钗环,薛宸从镜子的倒映中瞧了她一眼,说道:“什么呀。”

枕鸳又说道:“您瞧呀,上回您在院子里捡了一对鲤鱼风筝,然后又在院子里发现一只兔子,如今您拿回来的花灯都是这两样,还不能说明,您和这两样有缘呀。”

薛宸的脑中似乎有些空白,目光盯着那只兔子红红的眼睛上,原本她还没有发觉,可是如今被枕鸳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脑中闪过一种可能,但因为太荒谬,所以被她很快否决掉了,怎么可能是他,一定是她想多了才是。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兔子和鲤鱼呢?薛宸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仿佛被一柄大锤敲击了一下,某种异样的情愫似乎正在悄悄的发酵。

严洛东回来对薛宸禀报,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正如薛宸所料,烟花巷中仁恩伯世子的外室刘氏一听说这个,当天就派了心腹小平去春然茶楼打听,而楼里和她说话的人,自然也是薛宸早就安排好了的,茶楼的人就告诉她说:

“这都谁说的,传话的也太没谱了,世子哪里就来这里了,是夫人戴氏要买,只是觉得价格高了些,要回去和世子商量,奈何世子这些天不在京里,等到他回来,夫人和世子这么一说,难道世子还会不让夫人买吗?我估计最后肯定能成就是了。”

小平这些年跟着刘氏能出头也不是个什么都看不懂的木头,听这人说事情还没成,心中一喜,这些年夫人虽说是个外室,但是世子对夫人那是真宠的,这件事问清楚了回去告诉夫人一定能讨得赏,遂又问道:“是吗?流言可不就是这么来的,话说你们这茶楼准备卖多少钱啊?之前怎么也没听说你们要卖呀。”

茶楼的伙计脸上现出一些为难,直到小平又说了一些奉承话之后,他才勉为其难的开口说道:“嗨,告诉你也没事儿,这茶楼也不是咱们掌柜非要卖的,是世子夫人看中了这块地,想开个酒楼,咱们掌柜年事也高了,想着若是能赚一笔,从此回去享享清福也好,再说世子夫人开的价格也好,如今啊,就等着世子回来,夫人有了银子,那就事成了。”

春然茶坊开了十多年,老掌柜也干了十多年,因此外面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铺子并不是老掌柜的,所以小平哪里听得出来这里头的猫腻啊,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头上正悬着个金光闪闪的大包袱,只要他把这件事儿给外室夫人办囫囵圆了,夫人绝对不会少了他的好处,随便从指缝里漏出点,就够他嘚瑟的了。

小平私自从身上掏了几吊钱给茶楼的伙计喝茶,跟他约好了说,这些天可能还要来麻烦他,到时候千万帮忙什么的,茶楼伙计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一个劲的点头,将小平从后门送了出去。

小平马不停蹄回了烟花巷,他算是这宅子里头的二掌柜,也是刘氏的心腹,一回去就问门房刘氏的去向,一听说她在园子里听戏,就赶了过去,刘氏正是双十年华,生的貌美如花,身子像是水蛇似的,柔弱无骨,媚态自生,横卧在一张贵妃榻上,舒舒服服的横卧着听戏,小平在她身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刘氏便坐直了身子,狐媚子般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小平笑问道:

“你没听错?那茶楼真是那位要买的?”

小平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只是那位手里没银子,说是等世子回来银子到手,她就来买啦。”

刘氏听得心动不已,倒不是说她也看中了那块地,而是一切戴氏想要的东西,她都有兴趣,在刘氏眼里,她生的比戴氏美貌,出身虽略差些,但是戴氏出身太史令家,清贫寡淡,过的还没她潇洒舒坦呢,手里当然没钱,她仰仗的不过就是仁恩伯爵府嘛,要是她命好些,如今在府里做正牌夫人的还有她戴氏什么事儿,好在世子也不糊涂,对她可比对那个老女人要好的多。

“打听出来那茶楼卖多少钱没有?”刘氏果然有了想法。

小平暗赞自己有先见之明,麻溜的回道:“三万两。那地界儿三万两可真不算贵了,那老掌柜年纪大了,做不动了,才起了卖茶楼的心思,这买卖肯定不亏就是了。”

三万两…刘氏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凭她现在的受宠程度,三万两应该能要的出来,这些天世子的确是去清河县办公差了,戴氏要银子也得等世子回来,可若是她能抢在戴氏前头,把世子截过来,要了银子,捷足先登的话,戴氏知道了,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儿呢,气得悬梁自尽也说不定,到时候还说定谁是夫人呢?

打定了主意,就招了小平过来,说道:“你找两个人去城门口蹲守着,看见世子回来,马不停蹄就赶紧给我截过来,就说我心口疼,等着世子来给我揉。”

小平一听就知道夫人想干嘛了,主仆俩交换了个得意的笑,然后小平就领命去下去准备去了,务必帮他们夫人把事情办好,生拉活拽也要把世子给拉到夫人这里来才行。

戴氏在院子里和哥哥戴建荣说话,手里翻看着十几张地契和画押,数了数,说道:

“这才十一家,还有那个最大的茶楼呢?还没办下来?实在不行,就给我多找些人去,再这么耽搁下去,得拖到何年马月呀!”

戴建荣坐在一旁吃枣儿,盯着伺候的丫鬟上下打量,着重流连那前凸后翘的地方,目光中满是.淫.、邪之色,丫鬟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听了戴氏问话,戴建荣才收回目光,瞧着戴氏说道:

“快了快了,那家铺子不是那掌柜自己的,说还有东家,住城外,这一来一回的报信也得几天不是。不过那掌柜也是个实在人,说两百两实在太低了,让我再加点儿。”

戴氏一听说道:“也未必就真要两百两卖,五百两以内你自己做主就成了。”

戴建荣点头,说:“我知道!我就是想说那掌柜自己也有私心,说事成之后得给他一百两,他就帮着咱们糊弄那东家,这人啊,一旦有了私心就不怕他不办事,等几天就等几天,咱们省些闹事的人手,等事情办成了,再给他赖掉,一个老头儿还有什么能耐找咱们不成?”

戴氏瞧着她哥哥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说了半天,戴建荣的魂儿早就给一旁的小丫鬟勾了去,眼睛恨不得长到人家衣服里头去,和她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根本没听进去,戴氏还要仰仗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薛宸在院子里修剪花草,顺便拿只花洒浇花,姚大就来求见了。

薛宸让他直接到园子里来,姚大的语气有些兴奋,也不顾上怎么行礼,自顾自的拜了也就起来,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的东西给薛宸看,说道: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刘氏今早就派人来跟咱们买铺子,已经给了五千两定金,只要小姐签了字,另外两万五千两,当场就给。”

薛宸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姚大,倒是没什么起伏,问道:“三万两,那刘氏就没还还价?”

这年头做外室的女人还都是厉害角色,把男人哄得团团转,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她,想来那戴氏也是个没用的。

姚大说道:“那刘氏根本不懂生意,随便忽悠两句她就全信了,我见她这样,就咬死了三万两,一分不少。小姐,这价格可真就不低了,咱们铺子每年的进益也就在八、九百两,还得各方打点,这一下子三万两卖掉,咱们只赚不赔。”

薛宸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只赚不赔,不仅不赔,还赚的很,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再过两年之后,中央大道会和朱雀街接拢,说是要扩建栈道,从护城河一路开道朱雀街,今后人们就只会从朱雀街尾的春熙巷走,中央大道分为南北两街,春然茶楼现在看起来的确是地处要势,但两年后,路一封,那里就会变成一个死胡同,再也做不出生意来了。

让姚大着手安排去,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一个中午的时候,姚大就把这件事儿给办妥了,刚从衙门里和刘氏的人过了户,画了押回来,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票和薛宸的私章,神采飞扬的从大门进来,一点都没有不做掌柜的失落,不为别的,就因为,薛宸先前承诺了事成之后,给他一千两作为佣金,说他要是愿意就自己出去开铺子,若是不愿意,就继续在薛家的铺子里做,一样是做掌柜,这样的好事,姚大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一时间脚底就像是乘了风,笑得嘴咧到耳朵根子。

见了薛宸交了银子和私章,薛宸点也没点数,就交给了一旁的衾凤,然后问姚大何去何从,姚大想着自己年纪大了,有家有口,一千两虽然能开个自己的铺子,可是也得自负盈亏,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留在薛家做掌柜,薛宸也希望留下个有经验的掌柜帮忙,于是衡量一番后,就做了一番调动,让姚大接管了春熙街上的一家还没开张的饭庄,姚大有管理经验,做这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对薛宸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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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戴建荣一路小跑着去了戴氏的院子,路上撞翻了两个端着热水盆的丫鬟,惹得他还怒了起来:

“滚滚滚,别挡路。”

戴氏正在查看这个月府里的开销用度,就看见戴建荣喘着大气跑进来,蹙眉嫌弃道:

“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以为这是戴家后院呀!”

戴建荣可管不了这么多,跨过门槛,就趴到戴氏桌前,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那地方,那地方…被人买了。”

戴氏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嫌弃的挥了挥手,说道:

“好好说话!支支吾吾的说的什么呀!”

戴建荣好不容易喘过了气,然后才趴在桌子上,毫无形象的说道:“那茶楼,被人买走了!”

戴氏一听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什么!”

转念一想后,又道:“买走就买走,管他谁买走的,最终都得给我吐出来!你不会如法炮制,再找人去闹啊!平时大话说的叮咚山响,真要让你做个事都做不好!”

对这个兄弟实在是气得无语了,见他还愣在面前不动,戴氏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脚,戴建荣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终于还是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不,不是我不想去啊。而是,这人…这人…我惹不起啊。妹夫的心头宝,上回就帮你去闹她,我这条腿差点被妹夫给废了,我,我这回要再去,那可就是再犯了,妹夫还不得杀了我啊!”

戴氏越听越不对劲,拧着眉问他:“什么妹夫不妹夫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谁买了那铺子?”

戴建荣咽了下口水后,苦着脸说出了两个字:“刘氏。”

戴氏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幸好丫鬟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戴氏一时没控制好声音叫了出来:“怎么会是她?”

戴建荣也急得跳脚:“就是她!今儿我带人去铺子里闹,打算今儿一举拿下的,可谁知道原来的掌柜都不在了,留下的都是刘氏的人,还有一个是咱们常见的那个跑腿洪平,他说他家夫人花了三万两银子买下了铺子!”

这回戴氏是真的坐不住了,又是一阵惊叫:“多少?那个贱人花了多少钱买的?”

戴氏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复杂,既想笑,又愤怒,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戴建荣比了比是哪个手指头,说道:“三,三万两。”

戴氏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就那破店,她花了三万两?这贱人有没有脑子…等等。”戴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戴建荣问道:“那贱人哪儿来的银子?”

戴建荣直摇头,戴氏敛下眉目,心道不妙,走到门边就对院子里喊道:“去看看世子回来没有。”

在房里踱步,戴氏再也坐不住了,院里的跑腿没多会儿就回来了,递来消息说:“夫人,世子身边的阿荣昨天就回来了,只是世子如今不在府里。”

戴氏闭上双眼,强忍住怒火,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去查,去给我查!把阿荣给我抓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这个下人是怎么做的,把世子撩在外头自己回来了,这天下还有这门道理,去,抓过来!还翻了天了不成!”

没多会儿的功夫,世子身边的小厮阿荣就给抓了过来,莫名其妙的给押着跪在戴氏跟前儿,戴氏身边的管事妈妈收到戴氏的命令,上去就给了阿荣十几个嘴巴子,打的他眼前发懵戴氏才厉声问道:

“说,世子现在哪里?”

阿荣是世子身边的长随,也算是红人了,多少年都在府里混的风生水起,这回被主母抓来,上来就动手打,顿时就明白主母这是真发怒了,哪里敢在怠慢,如实回道:

“回,回夫人,世子在,在烟花巷刘夫人哪里?”

“我呸!一个下贱的不能再下贱的外室,你也敢称她为夫人!再掌嘴!”戴氏眼里容不下刘氏,哪里肯与那种女人并称夫人,阿荣知道自己又失言了,赶忙补救:

“夫人饶了小的,小的知道错了,小的知道错了。”

戴氏抬手拦住了管事妈妈,强忍怒火说道:“我问你,世子昨日可是给了刘氏一笔银子?多少银子?从哪里来的银子?”

戴氏管着家里的库房,世子这笔钱若是从家里走的帐,她这里势必会惊动,可既然没有惊动她,那就说明世子另有门道,戴氏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她嫁给世子这么多年,世子连跟针线都没送给她过,可对着那个狐媚子,一出手竟然就是三万两,这口气,无论是哪个女人都咽不下去的。

阿荣被打怕了,乖乖的直言不讳起来:“回禀夫人,世子确实给了刘,刘氏那个贱人三万两,钱是从承恩伯那里借的,都是那贱人要的急,世子也是被逼无奈,没法子了才答应的,夫人您可千万别怪世子呀。”

戴氏听了这些,就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为了个狐媚子,他竟然去跟承恩伯借,他开口借的钱,最终还不是要用家里的帐去还,为了那个狐媚子,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什么都舍得,亏她还在汲汲营营的,想给府里挣点花销回来,他倒好,一出手就是三万两!

戴氏觉得,如果这样一口气她还能咽下去,那她就真的可以上吊自尽去了,还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既然他想把事情闹大,那就闹大好了,正好可以让公婆看看,他们的好儿子在外面养了个什么吃人的狐狸精,当即憔悴了容颜,一路哭喊着去了主院。

公爹不在,她就哭婆母,言语中全都是世子宠妾灭妻之言,又把世子和刘氏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个透亮,婆母就算有心偏袒儿子,可是儿媳说的这些言之凿凿,哪里还有她辩驳的余地,就在戴氏说出若今天不给她主持公道,她就撞死在这厅堂里的话之后,仁恩伯夫人终于下了狠心,派人去把世子从烟花巷的温柔乡里给提溜了回来。

世子是个大胖子,一回来看见戴氏在哭就觉得心烦意乱,不仅毫不悔改,还差点和戴氏厮打起来,老夫人哪里能让他们真的打起来,就拼命叫人来拉,两方各执一词,戴氏说世子宠妾灭妻,世子说那我就灭给你看…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门房那里又来了一趟动静,只见一队二十人的京兆府官差从外头走了进来,说是十多家店铺联名状告仁恩伯世子夫人欺行霸市,仗势欺人,京兆府里已经立案,府尹要他们拿世子夫人去过堂问案。

这个逆转可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这,这,家里的家事,怎么还能牵扯上京兆府的案子?仁恩伯老夫人彻底傻眼了,这回她是真的分辨不清谁是好的,谁是坏的了。

前来拿人的官差很强势,像是受了上头的指令般,不容戴氏辩驳,便给她上了锁链,经由老夫人和世子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从后门带人出去,戴氏也彻底蒙圈了,心里知道大事不妙,可如今枷锁在身,她也无计可施。

脑子里不住想着该怎么脱身。对了,只能照实说了,这件事是卫国公府三夫人让她做的,她给抓进了京兆府,三夫人又怎么能不救她呢,对,一定要让三夫人来救她,戴氏被押送出门的这一路就彻底想好了如何自救。

薛宸睡了一个下午,醒来之后,严洛东就来给她禀报事情的进展:

“就这样,世子给仁恩伯老夫人抓了回去,和戴氏一番撕咬之后,京兆府的人就去了,去了二话不说,直接将戴氏从侧门带回了京兆府衙。”

薛宸正在整理衣袖,听了严洛东的话,就抬起头来,说道:“怎么还扯上京兆府了?你去报的案?也不对啊,你就算去报案,可又怎么能让那么多掌柜联名状告戴氏呢?”

想想这事儿还真是觉得有些奇怪的,那些店铺的掌柜明明就是很惧怕戴建荣身后的势力,所以才会贱卖店铺,可是他们又怎么会转脸就团结起来呢?这很不合常理啊。

严洛东说:“不是我报的案,小姐没有吩咐,我怎么会去做呢。只是这件事,想来京兆尹定然受到了上头的什么风声,所以,才会这样干脆,带兵闯入了仁恩伯府直接动手拿人,如若不是收到命令,他们怎么说也会提前来和仁恩伯府的人通一通气才是。”

薛宸整理完了衣袖,脑中也似乎有了一个猜想的人选,这件事会不会和娄庆云有关?他那晚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不要,可现在他不仅仅是帮了忙,而且还颇有一种想要把事情全然闹大的意思。

她只想保护自己的权益,那么他呢?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是想帮她?

一时间,薛宸也猜不透娄庆云的思维,便不打算去猜了,对严洛东说道: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咱们也不用去猜来猜去了,在暗地里盯着事态发展就成了,戴氏已经被抓入了京兆府,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所以不用去管了。”

严洛东点点头,对薛宸的这个命令很是赞成。小姐再聪明,她也只是个官家小姑娘,确实不合适牵涉到什么案件中去,行了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再说戴氏在京兆府内,第一次感受到官府的低气压,吓得三魂不聚六魄,颤颤抖抖的交代了所有事情,并且一口咬定事情是卫国公府三夫人余氏在背后操纵,她只是个替人做事的小喽啰。

京兆府得了戴氏的口供,便也不含糊,直接带人去了卫国公府,余氏早就听到了风声,知道戴氏给京兆府抓了过去,心里也害怕戴氏把她给供出来,于是一早就去了大房主院,要找绥阳公主救命,可是公主早上起来,必须雷打不动的在佛龛前念一个时辰的佛经,余氏从卯时一刻等到了辰时一刻,才看见雍容华贵的绥阳公主从禅房走出来,二话不说,上去就扑到在公主脚前,哭天喊地的叫起了救命。

余氏秉着恶人先告状的意思,先将那戴氏骂了个遍,然后就说自己如何如何可怜,孩子如何如何可怜,三房的日子如何如何可怜,果然绥阳公主心软,听着心里也不好受,直说让她起来,她给她做主云云。

等到京兆府的官差进了娄家之后,余氏就躲在主院中怎么都不肯出去,官差知道主院里住的是谁,自然不敢太过打扰,可是上头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于是就形成一股对峙的意思,领头的王峰掂量着大人给的最后期限,就再也顾不上,冲入了主院之中。

余氏甚是泼辣,挡在绥阳公主面前,将那些惊吓到公主的官兵先是一阵臭骂,绥阳公主也似乎打定了主意给余氏做主,京兆府的官差再牛气也不敢跟长公主殿下叫板,面面相觑之后,就准备铩羽而归,谁知道对面迎上了穿着一身银黑官袍的男子,黑发束于紫冠之中,英气勃发,俊美无俦,看见这位,王峰心里也就有底了,世子娄庆云亲自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绥阳公主是想给余氏做主来着,可又哪里会舍得不给亲儿子面子呢。一阵迟疑之后,也就对余氏放了手,只说让她不要怕,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京兆府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她青白云云。

余氏有苦难言,在绥阳公主面前吃了个哑巴亏,她求救的时候,自然只能说自己没错,是被冤枉的,那是为了不被抓呀,可如今公主立场不坚定,看见儿子就什么都给忘记了,就连给她的承诺都算个屁,丝毫不记得了,余氏总不能这个时候再扑上去求救吧,就算她有把握说服绥阳公主救她,可她也没把握世子就肯给她这个机会呀!

娄庆云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甚至可以说,他已经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余氏时常在他母亲耳旁教唆些坏事,偏偏母亲太过心软,根本分不清她的意思,缕缕让她得手,只是往日见她也没闹出多大的风浪来,想着到底是一家,更何况余氏是内宅妇人,由他出手找由头教训,实在不太好看,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回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手伸到薛宸那里去,娄庆云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瞧上个有趣的姑娘,哪里容得下旁人欺负她,真是活腻歪了,不抓她,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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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薛宸听了最新的奏报,实在有些搞不懂娄庆云的意图了,若是说他打点京兆府的人把戴氏抓进去遛遛,这还说的过去,反正随便怎么说,那都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和他没关系!可是他倒好,连娄家三夫人都不放过,竟然还直接纵容了京兆府的人进府抓人,三夫人和他什么仇什么怨?让他一个大男人插手了内宅妇人之事,委实叫人想不通。

卫国公府三夫人和仁恩伯爵府的长媳这些日子可成了这阵子京中贵圈中茶余饭后的最火热话题,人人都在笑戴氏和余氏被抓入京兆府关了个把月的事,都在说余氏蛇心吞象,说戴氏恩义全无,据那京兆府中有些门道关系的人说,戴氏和余氏还在狱中打了一架,贵夫人的形象全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她们被各家保释出来之后,余氏就彻底和戴氏决裂了,而两个给家族蒙羞的女人回到家里也没能逃避责罚,戴氏直接被仁恩伯世子送去了乡下,而余氏则也被三老爷亲自关入了祠堂。

不过,在这件事中,到底还是数仁恩伯府影响更大一些,原因在于,不仅仅是戴氏给府里惹了麻烦,就是世子也给府里惹了大麻烦,据说这世子宠妾灭妻,借了承恩伯府三万两银子给外室挥霍,如今承恩伯找上了门,要他们还这笔银子,仁恩伯勃然大怒,当场就下令把世子养的狐狸精外室乱棍打死,然后将债务交给了仁恩伯府老夫人,老夫人不管家多年,直推说府里的银钱全都是戴氏在管,要戴氏拿出钱来,戴氏哭的是肝肠寸断,把仁恩伯上下都给骂了个遍,要不是她娘家人及时赶到,说不定戴氏也会被盛怒中的仁恩伯给打死,最后闹了好一阵子,戴氏实在拿不出钱来,仁恩伯府也拿她没办法,世子心爱的女人给他爹派人乱棍打死了,他有不能跟他亲爹去叫板,只好把这口气撒在了戴氏身上,铁了心要休了戴氏,戴家人哪里肯让世子休妻,便每日上门纠缠,仁恩伯府给戴家人缠的实在厌烦,世子就做主把戴氏给送去了乡下,让她做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夫人去,他既没有害了戴氏的命,也没有休了戴氏这个妻,只是送去乡下,戴家人纵然还想纠缠,却也是没法了,一番权衡之后,也就这么消停下来了。

而三夫人余氏的下场比戴氏不知道好了多少了,反正她就是一口咬定了是戴氏怂恿她,死活不承认自己是主谋,也不承认是她借着公主的势在外招摇撞骗,娄家三老爷对余氏也是有情有义的,并不是那种忘记糟糠之人,有心保她,可他是三房,妻子得罪了大房,国公爷脾气本来就不好,再加一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的世子,三老爷说什么也是不敢当面顶撞的,更何况,余氏这回做的事情,实在是给娄家抹了黑,好好一个深宅妇人,就那么给京兆府抓入了牢里关了这么多天,也是世子手黑,上下拦的水泄不通,让他没法提前施救,就连一直住在庆寿园的太夫人都得了消息,勃然大怒,实在是形势所逼,非得夹着尾巴做人不可,三老爷没法,就只好亲自动手把余氏送入了祠堂之中,一来避开一些国公和世子,二来也能帮余氏逃脱来自太夫人雷霆家法。

这件事沸沸扬扬的闹了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底,对于今年的薛家来说,实在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年了,薛云涛和薛云清两人全都升了官职,薛云涛从秘书监直接升去了中书省,三生六部之中,当属中书省之人最为贴近皇权,掌管一切君主意旨,发放皇帝诏书,掌管各部机要的地方,不得不说,薛云涛实在是有些官运的,秘书监虽也隶属中书省,但是终究只是旗下的一个机构,有些人在秘书监中做一辈子少监少司也不见得能如中书省半步,也是薛云涛运到好,整理的那套书籍,被国子监收入了课本录中,成为各皇子们日日研习的范本,就这样给自己打响了名声,中书省每三年录人一回,他就正好被皇上亲笔选中,自此跨入了中书省内阁机构,成了最年轻的中书侍郎,三品的官职,自此薛云涛只要不犯大错,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的。

而薛云清也是如此,跟着薛云涛的脚步,薛云涛入了中书省,而他则是借着薛云涛的举荐,顶替他入了秘书监,成为秘书少监,从四品的官职。

一门双杰,如何能让薛家不扬眉吐气呢。

腊月初九的日子,薛柯主张在燕子巷中开设宴席,席开八十桌,宴请好友同僚,欢聚一堂。

薛云涛如今是正三品的官职了,薛柯随他一同在门外迎客,朝中官员携家眷前来,纷纷来到薛柯面前寒暄,薛云涛也是喜气盈盈,谦逊有礼的与来客执礼。年方三十的他饱读诗书,自有一股读书人的书卷之气,温润有嘉,成熟大度,当真应了那句君子端方之言,而最妙的是,这样一个新鲜上任的朝廷正三品官员,前几年才刚死了老婆,又传闻薛云涛此人不好女色,这么多年来,身边拢共也没几个女人,膝下也就两女一子,唯有一个嫡女养在身边,庶子庶女皆在外地,而他本身的年龄也是正好,三十岁的男人,正值壮年,就算是要个黄花闺女来做续弦也是说得过去的。

“卫国公驾到。”

一声吟唱,门前所有官员的注意力全都被拉了过去,只见卫国公娄战与世子娄庆云分别骑在两匹高头大马之上,由薛家仆人牵着缰绳慢行而来,薛柯与薛云涛对视一眼,脸上喜不自胜,没想到今日之宴卫国公竟然肯赏脸上门,马车还没停好,父子俩就掀了衣摆走下台阶,亲自迎上去,娄战翻身下马,多年的行伍举动让他无论做什么都是虎虎生风,威风赫赫的,相较于他,娄庆云就文雅的多,穿着一身墨色金纹的常服,看着金尊玉贵,容貌更是出色至极,举手投足皆自带贵气,一双手白润无暇,分明不像个拿刀行刑的武官,人群中女眷们见了,一双双眼睛恨不得能长在他身上,再也拔不下来。

薛柯与薛云涛对娄战跪拜行礼:“不知卫国公驾到,有失远迎。”

娄战身兼数职,不仅仅是加一品的卫国公,天下兵马元帅,又娶了绥阳长公主,宗室里有驸马的碟位,生了个儿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册封好了世子。

“两位请起,不必多礼。今日贵府有喜,咱们前来叨扰了。”

薛柯立刻笑着回道:“国公实在客气,快快请进。”

调转目光,看见娄庆云正随后上前,率先对他与薛云涛抱拳,话未出口,薛柯与薛云涛便又迎了上去,弯腰去拜,却被娄庆云扶住两肘,说道:

“两位大人无需多礼,不敢当。”

娄庆云这句‘不敢当’,说得实在太客气了,他一出生就注定了要高人一等,薛柯是四品,薛云涛是三品,怎么也比不过他这个一品的世子,行礼是应当应分的,可他此刻却免了两人的礼,又亲自上前搀扶,这就算是十分十分的给面子了。

薛云涛抱拳说道:“世子大驾光临,该行的礼还是要的。”说着就又想屈膝,娄庆云偏至一旁,算是避过了他的礼,然后扶着他的胳膊起身,没有再说话。

娄战与娄庆云,由薛云涛亲自领入府中。

虽说是燕子巷中办事,但薛云清此回能有这番造化,多少还要归功于薛云涛的提携,因此,东西两府的关系更胜分家之前,因为卢氏早亡,燕子巷中没有女主人,因此赵氏和薛氏临危受命,被薛云涛请来管理今日宴席诸事。

薛宸与薛绣也在悦然居内招呼今日上门之娇客,韩钰更是不用说了,忙前忙后,殷勤活泼的不得了,也正因为有她和薛绣帮忙,才给薛宸减轻了不少负担。

薛绣与一干娇小姐坐在观鱼亭中说话,薛宸先前被喊走了,回来时便给她们带了一些新鲜瓜果来,姑娘们对于那些糕点并没什么兴趣,但这些瓜果倒是很受欢迎,薛宸如今也是三品大员的嫡长小姐,家族中三人做官,已算是相当繁荣昌盛的了,更何况她那父亲才三十岁,这般年纪,将来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往上攀升,因此对薛宸也是更加殷勤,愿意与之攀交的。

薛宸本就善于交际,和薛绣一起与这些娇小姐们说话,两人一唱一和,时常就能把气氛搞得火热。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话题,薛绣给薛宸拿了一颗蜜柑,便听张家小姐面带娇羞的说道:

“哎,你们先前来的时候,瞧见了吗?娄家来了两位公子,我还瞧见了娄家的世子,当真…当真…是好看。”

张小姐的话完全将在做姑娘们的兴致都勾了起来,娄家的世子那可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子,平日里这些闺阁姑娘们哪里就能瞧见他了。不过倒是经常能从父兄口中提起这位的大名,如此美玉般的翩翩佳公子,怎么看都有足够的资本入选众位小姐的春闺梦中第一人。

果然张小姐的这个话题,相当的受欢迎,众姑娘立刻就来了精神,附和说道:

“我先前也瞥了一眼,不过来晚了,只瞧见了背影,那也是绝顶风姿的。今后若是有谁能嫁给他,只怕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哎哎,这话倒不是说着玩儿的,我可听说娄家世子到今天都还没娶正妻,指不定世子夫人还有可能从咱们这些人中出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