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传至陆言耳中,便心里也有芥蒂,所以也少来往。

然而此刻,雷旭表现得却甚为热情,难道只因为他陆言开了一辆二手本田回来,似乎是发达的模样了,便如此?势利得让人难受。

陆言暗想,倘若他将那台奔驰S600开回家,这个表姐夫不得脸儿都媚了?

他也算是个心有城府的人了,虽然暗道表姐所托非人,但是脸上也没表现出来,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雷旭的问话。他这次过来,主要还是过来谢谢姑姑、姑父一家这些天对父母的照料,所以礼买得重了些,足有两千多,表个心意。

除了雷旭和并不懂事的外甥雷志文外,其他人对陆言还是蛮亲切诚恳的,并不因陆言的贫富之变而改变态度。虽然这表姐夫的表现过于势利了些,但是此刻笑脸相迎,热情相待,气氛也是十分的融洽。

饭桌上雷旭变着法地套陆言底细,陆言也只是随便敷衍。因为午后陆言还要回医院给母亲看病,酒也并没喝多少,弄得极力劝酒的雷旭有些并不满意,直说陆言太客气、生分了。这一顿饭便吃的寡然无味来。

饭后雷旭还提议说明天星期六,去县城郊区的农家乐钓鱼,他请客,请陆言定来。

并且记得开车来接他姑父一家。

陆言也只是说车子借给他开便好,自己可能有些不方便。雷旭向来都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也不看看陆言家里出了什么事。

还是姑父看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谈兴。

陆言与父亲吃完饭回医院,路上父亲说起:“小雷往日里倒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也不爱笑。今天却话好多……”陆言这才知道父亲定也是受了一些脸色,他拍拍父亲的手,表示知道,也不想表示什么。

有种人眼睛好使得很,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足够强大,他便自然放下了身架子,低低地过来交好你——正如你贫弱时,肆意踩你一般。

这几乎都不用半分心理历程。

回到县医院的独立病房,母亲已经沉沉睡去。陆言见父亲也困,让他在旁边陪护的病床上躺着打瞌睡。他出去打了一壶热水回来,发现刚才还在推脱不困的父亲,已经轻轻发出了鼾声来。

精神绷了整整一个星期,他定然也是没睡一个好觉。

陆言心中感慨着: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心思也浅,母亲病倒住院的这么久,定然是操碎了心,人也没个主张、惶恐得很,如此这般想来也是累坏了的——难得他还听着母亲的话语,居然没有通知当时还在江城的他。

陆言蹑手蹑脚地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母亲病床前头,望着她被癌症折磨得消瘦的脸。

这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然而自从他大哥陆默失踪,再到他去了江城,一两年才能回一次家后,就开始变得越来越苍老了,密布的皱纹爬上了她的脸庞,左颊还出现了暗黑色的老人斑——要知道,母亲才五十三岁呀!

陆言轻轻握住母亲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上面满是老茧和皴口,粗糙得像一块用来打磨石头的砂布。他小心翼翼地、如捧珍宝地放在心口,闭上眼睛。即使以他纯熟到一定程度的自身精度控制,都抑止不住大颗的眼泪从泪腺里,滚滚地流出来……

过了好久,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依照从温碧倩那处所获得的医者符号,在心情达到相对的平静后,缓缓地、缓缓地将生命能量从血脉中酝酿出来,然后通过母亲枯瘦粗糙的手掌里,慢慢渡了过去。

一丝丝游龙般的白色雾气,被陆言依着医者符号的规则运转之后,仿佛拥有了生命的气息,无视何慧兰的手掌皮肤,在她的手腕里自由的出入着。这雾气浓郁得像刚挤出的雪白牛乳,有如实质一般,随着浸入的时间推移,无数的信息反馈到陆言的脑海里。

汇聚成了一幅全方位、多角度的身体模拟图形来。

视线之外,陆言一直佩戴着的那条蛇腹式银项链,靠近接口的一段环节,突然通体变成晶莹剔透的水晶模样,温润而有光泽,仿佛表面上的分子紧密衔接在一起,并无半点的折垢。而在这杜绝了所有光线和温度的外壳里面,无数肆虐的量子点阵在疯狂喷薄着。

仿佛在应和那并不算精纯的白雾承载的能量碎片。

空间有着意识不到的共鸣和协震。

陆言闭目,费尽心神地解读着脑海中的古怪医者符号,并将自身所有的力量依照这纷繁而复杂的规律转化成润泽、洗涤生命活力的能量。这能量依托着副产物,开始泊泊地转入他母亲的身体里,修复着病变、衰弱的内脏和肌体。

这一过程陆言做得十分生涩,半路出家的他并不能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医者。没有一点时间和经历的累积,使得所有的生命能量毫无目的性地乱窜,完全依靠着本能去趋势。陆言强定心神,将大部分润泽在脑海架构里的胃部附近。

汗水从陆言的头部皮肤深处的汗腺里集聚、流出来。

呼吸不自觉间转成了“斗破术”的发力呼吸法,急促而具有爆发力。

每一秒陆言都在做着坚持、探索和意志上的搏斗。

突然,陆言听到(或者说是感觉到)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里,有一丝裂缝被破开,无数欢悦的信息流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接驳到意识里来。这一倏然之间的爆发,使得陆言脑海里出现了一片遮天盖地的肆虐白光,充斥着他的全部意识。

这一时间极为短暂,尔后,五彩斑斓的细小符文在天空中飞过,而且总会有一些飘落下来,与陆言的大脑储备接触。飘落的符文碎片多了,某一片似乎触及到了一种认知,接着所有的景象消失不见,一个独有的判断机制出现在陆言的心神里:

……自由基ORS,不饱和电子态,活性氧进入生命体……

战争……蛋白质接上支链,完成发生烷基化……失电分子恶魔化,抢夺临近电子……

争夺,生存是本能……畸变蛋白质自我复制,四碱基因突变……

危急……突变影响生存状态,战斗在继续……溃败途中。

常规预防机制启动中……3、2、1!

启动:能量转化,启动负氧离子注入程序……

启动:酸碱中和、氧化还原中和,新陈代谢程式运转……持续运转!

启动:能量篆刻,负氧离子红细胞自动生成,抑癌基因植入……长期监控机制生成……

陆原山醒了过来,拿起儿子以前帮买的高斯贝尔老人手机一看,已经下午四点了。

他下了床来,发现儿子趴睡在老伴的床头,双手紧紧地握着老伴的手。他笑了笑,儿子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又忙上忙下地张罗,确实够累的。他穿上自己的绿色解放鞋,去提着热水瓶,然后尽量不发出声响,推开门往开水房走去。

回来路过六楼护士台的时候,他想问问护士这个干部病房一天要多少住院费来着,但是张了张口,话语在喉咙打了几个转,却又被憋了回去。他耳朵有些背,讲的屏东话又含含糊糊,在医院里被人嘲笑了几次,便有些不敢开口了。

不管了,反正有儿子在呢,他低头想,又忍不住地心疼钱。

穷惯了的人,每一次浪费都觉得罪大恶极。

回到房间,他发现儿子已经醒转过来,正在仔细地端详着老伴呢。儿子发现自己进来,低声地喊了声“爸!”陆原山心里虽然仍担忧老伴的病情,但是儿子这一声爸,却叫得他心里面暖融融的,开怀不已。

要他在家多好,天天都有儿子可以依靠。可是他又想着,儿子总有着自己的世界,自己可不能成为他的累赘才好。唉!

脑子里还这样纠结着,他走到了病床前,想看一看老伴的休息情况。然而当他看见何慧兰本应是被病魔折磨得毫无血色、惨白的脸上,不由大吃了一惊——这张有着红润光泽的脸上,透露出了久违的健康和安宁。

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他吃惊地看了好一会,然后望着儿子说:“二子,你看你妈,睡觉都在笑呢。你回来,真好……”陆言起身抱住父亲瘦弱佝偻的身子:“爸,我回来了,以后你们就不用受苦了。等我把大哥找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团圆,就可以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了。”

陆原山眼窝子都湿润了,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一个劲地拍着陆言的肩膀说着:“这便好,这便好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家

陆原山只以为老伴是因为陆言归家开心所致,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大惊小怪。直到下午何慧兰的主治大夫朱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不对来。

朱医生对何慧兰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后,眉头拧成了一团。他那疑云重重的表现,倒是把陆原山吓了一跳,急忙问到底怎么了。朱医生仍是摇头,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病例档案,看了又看,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陆言拉住焦急的父亲,装模作样地问医生。朱医生良久才温吞吞地回答:“你母亲现在的病情,跟前几天,甚至今天早上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我一时还无法作判定,可能需要再做全面的检查和化验,甚至需要做切片分析,才能最终得出结论来……

当然,这些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医院的验血、CT、病理分析这些检验部门都要下班了。我给你母亲安排明天一早,做一下全面的检查再说。”他还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拿着病例档案匆匆出了病房,没再做停留。

陆言看朱医生眼神闪烁、脸上生疑,便知道自己今天的治疗已经卓见成效,使得他对自己以前的结论产生了怀疑,急于回去查找资料,以作确定。作为医生,见惯生死,生离死别这种东西并不足以让他失态,唯一担忧的,就是医疗事故,错判、误判导致名声不良。

对于他来说,医生的名誉或许比病人的生死要更重要些。

人总是会死的,可他总还是要好好生活。

陆言并不理会这些,这个朱医生虽然水平有限,但是已经够敬职了。

晚间时林美凤依然过来送饭,还带了她可爱的儿子雷志文。陆言没有多少心情逗这小朋友,也谢绝了表姐的晚饭邀请,与父亲在外面找了个餐馆随意吃了一顿,然后去昨天住宿的宾馆里睡了一觉,直到晚上十一点后,再次回到母亲病房里来接班看护。

父亲被表姐劝回去睡觉了。他这一个星期里,有好几天都是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长椅上过的夜,大冷天亏他也咬着牙撑着。林美凤陪了一晚上也很是疲累,陆言回来,便先送她回家休息。

回到病房,何慧兰精神很好,陆言便陪着她扯着闲话。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情,陆言却听得津津有味。只是一说起童年那些伙伴,如今各个都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时候,他母亲就忍不住数叨陆言。

老人家是想抱孙子了。

直到十二点时,值夜班的护士进来提醒两人要早点休息了,何慧兰才停歇了话题,合上被子睡觉。

陆言关上灯,静静地坐在另一张床上,想着中午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他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直到自己感觉达到瓶颈的时候,仿佛突破一般,无端出现一种潜意识的爆发感,然后所有的能量开始在潜意识的指挥下,自动治疗起病症来。

而在力量耗尽的时候,他还一同安睡过去。醒来之后,以往感觉生疏、冷僻和难以理解的地方,此刻每每思念一提及,便融会贯通,仿佛是多年已经掌握的技能。

多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是人品爆发么?

陆言摩挲着下巴新近长出的胡须,悠悠地想着。

等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陆言感到母亲已经熟睡,这才下了床,来到母亲的病床前握住她的手。本来他已经用光了所有的能量,但是经过下午到晚间的四个钟头的睡眠,又多少回复了一些。

他要趁这今晚的时间,将母亲的病症再作排查,以及对中午的治疗成功做一些巩固动作。以便让母亲明天的检查结果,更加好看和乐观一些。

第二天下午,当全面检查结果出来以后,除了陆言之外,所有人都惊讶万分: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和积年老胃病之外,何慧兰的身体再也没有其他问题,完全是一个健康的人。

居然是误诊!

这个结果最震惊的是何慧兰的主治大夫朱医生。他拿到所有化验单的时候,眼睛都瞪了出来,连说“不可能!不可能!”搞得他好像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一般。

事实上除了少数的人,大部分人知晓这个结果还是十分惊喜的。陆原山当时就立马瘫软在长椅上,泪水水珠一般掉下来,将眼睛糊得都看不见了。其他到场的亲戚都十分高兴,陆原容虽然事后不断抱怨县医院否认医生水平太低,然而当时却高兴得抱住何惠兰,泪如泉涌。

何慧兰倒是没有太多波动,待大家情绪平复许多之后,她便说起要出院的事情来:

“要是没病的话,就不要住院了。这个干部病房好贵呢,我住着就不舒服。还有,本来计划今天小寒进新屋摆酒的,结果我这一次病倒,把良时都耽误了。再过三天是‘三九’天,也是个好日子,就那天进新屋吧?”

陆言眼里还噙着泪花,听到这话连忙摇头说:“医生说你这次病倒,虽然不是癌症,但主要也是营养不良、操劳过度,再加上还是有些老胃病。所以你便安心在这里呆几天,摆酒请客的事情我来办,到时候直接用车接你去就好了。”

一旁的雷旭也在一旁大声劝道:“三婶子,你真的是个不会享福的人呢!小言回来了,还要你操心做甚?你别管,星期二那天小言开丰田车直接来医院接你就是,一下把你拉到新屋里去。这几天你便什么都不用想,让我妈和美凤陪着你,好好待着……”

陆言今天一天都待在医院里,所以便把车子借给雷旭耍,下午五点雷旭还车的时候,将姑姑一家人都载了过来,所有人都在,正好赶到检测结果刚刚出来。

何慧兰这才呵呵的笑,说:“好嘛,好嘛……那我就不管了,享儿子的福咯!”

晚上有陆原容等人在照看何慧兰,陆原山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家了,便让陆言带着他去陆原容家拿了东西,吃完晚饭后,七点多钟驱车出发,先带陆言回家里去看看。

陆言的家在靖平县大敦子镇螺司村,出了县城的三江河流冲积平原地带后,走沿江公路。

山路陡峭,路转峰回,弯弯曲曲地前行了大半个小时,见到一条乡土岔路。两山夹道,崔嵬丛生,寒冬时节万物枯萎,却又漫山松柏常青,摸黑复行了二十来分钟,终于看见小山坳里零落的星星点点,那便是螺司村的上螺寨了。

陆言家处在上螺寨的中间位置,靖平山多路弯,平地显得更为珍贵,大多都用作了田地,房子便临山而居,形成了富有特色的吊脚楼建筑。陆言沿着村间土路,费力地开到家门不远的坪子停住,便再难前行了。

他帮着陆原山提着东西,依着附近房屋里透出的灯光,走到落成的新房面前,才知道这新房就是在原来老的宅基地上建的,而在建房的这三个月里,父母便住在村尾的大伯陆原森家里。陆言为了避免母亲担忧,从八月至今,前后寄了三十来万块钱,再加上往年的一些积累,在这乡下建房子却是足够。

然而何惠兰精打细算,又想着留些钱给陆言成家,便有节省了很多。

陆言打量了一番新落成的房子,依然是靖平乡下这种木头结构的黑瓦房,共两层,一楼是砖石结构,外覆有白色的廉价瓷砖;二楼是木头结构的屋子,陆言运足目力望去,能看到外面的板壁都刷上了一层清亮的桐油,稍微走近,便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房子已经有过整理和清扫。陆原山解下扣在老皮带上的钥匙,打开大门。这是老式的木头大门,带木闸那种,陆言摸了一摸,居然是老屋的那扇翻新而成的。现在建材、人工等价格太贵,想必父母建成这栋房子,定是东拼西凑,捉襟见肘。

他想到自己在江城那套接近三百万的海景复式,心中凭空生了许多内疚来。

陆原山和老伴已经去年的十二月末就搬了进来,里面都作了简单装修。楼上放杂物,楼下有两间卧房,他们便挑了一间小的住着,大的说留给陆言结婚时做婚房用。

放好东西,把堂屋和后边厨房的灯打开,陆原山带着陆言参观了一番新房,他不无得意地跟陆言讲起:“这栋房子好呢,宽敞气派,整个螺司村,除了村东头的几家,没有一家比得过我们。”

父母一辈子都居住在这大敦子镇、螺司山村,眼光毕竟有限,建的这栋房子在陆言看来也是不伦不类的,但是这却是二老费心操劳的结果,陆言虽不太喜欢,也不言明。他琢磨着在市里或者县上给父母买一套房子居住,此刻却也压下不提,只是笑着与父亲附和。

陆原山带陆言上二楼看了一圈后,张罗着去厨房烧热水,给陆言冲凉洗澡。陆言并没有抢着去做,而是真正放下心来,四处地走走看看,寻找往日熟悉的影子。

现在还没到晚上九点,换作城里正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而当陆言站在屋前的那颗槐树下打量村子的时候,却发现村子里的人家,山上山下,连亮灯的都没几户,早早进入了夜的睡眠里。

他返回屋子里,看着房间里那些几十年的老家具、老物件,童年的回忆又慢慢爬上了心头。来到留给他的卧室,陆言看着墙上,不禁莞尔。原来墙上除了简单的涂了一层白色墙灰外,主要的饰品,居然是他从小学到初中,历年的“三好学生”奖状,而且还糊满了整整一面墙。

这样的一面墙显然并不好看,但是陆言却清楚,这表达的,是父母对自己儿子的那份骄傲和自豪,那一份浓浓的爱。

陆原山在厨房烧了火后,提了一篮子的柑橘到陆言屋子里来,招呼他吃。这柑橘是靖平的特产,特别是屏东这几个镇子的,个大肉饱满,色泽光鲜,酸甜适中。每到金秋十月,站在山上望远处望,漫山遍野的金黄色。

等陆原山去洗澡的时候,陆言返回停在十几米远外的汽车里,拿出给父母买的衣服、营养品和自己的行李。这些东西很多,他见夜黑无人,便也不做掩藏,除了手提着行李外,其他东西都用念动力承载着,飘飘然地带着过来。

陆言把这些东西放好后,坐在木头楼梯下看转角的浴室。这件带着卫生设备的浴室和厕所,大概是陆言最满意的地方吧。厕所下面挖有化粪池,定期清理去做肥料。陆言想到一路上那些简易的、臭气熏天的茅棚厕所,心里面就有种阴影。

还好……难怪父亲那么自豪!

因为明天有很多事情要办,所以陆言便没有跟父亲就聊,他洗完澡后,回到房间,把窗子推开,寒冷的风便带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呼呼席卷进来。陆言陶醉地闻了一下,这便是家里的味道。

躺在最下面铺着晒干的稻草的木床上面,陆言难得地睡了一个久违的懒觉。

一夜无梦,唯伴鸡鸣犬吠入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县委副书记的秘书

因为何慧兰说要在8日摆进新屋的酒宴,所以陆言回家第二天,便没有载着陆原山去县里看母亲,而是留他在村子里,跟大伯陆原森和村子里几个有威望的老人一起,商量着办酒的具体事宜。

因为与父亲说好酒席由他来想办法处理,所以陆言早上到医院看望了母亲后,便要去酒店里看看。本来乡下地方摆筵席,都是自己买好酒菜,然后请附近厨艺可以的师傅来帮忙即可,场地也就在家中或者村里活动的小会场。

然而这样子一是事情比较繁琐,二是办酒的人很是劳累。

陆言心想母亲尚处病中,父亲又是个不太管事的人,他自己也懒得麻烦,便只要父亲去负责请人的事情,自己去找家酒店将这筵席承包下来。

陆言在医院已经找小护士打听好了县里的几家有名的酒店,让那几个护士帮忙参考了一下,最后觉得还是杉江大酒店的味道最为不错,于是出了医院便直奔县城北边。杉江大酒店是靖平数一数二的吃饭场所,前身是县里的政府招待所,前后三进楼,第一进和第二进都是餐厅和包厢,第三进的建筑群才是住宿的地方。

陆言过去打听,才晓得酒店方并没有提供外发这项业务。

他在酒店前厅大堂与前台经理费了半天口舌,却仍然被果断拒绝。这个满脸横肉、一肚子肥腩的中年人紧紧地绷着一张脸,仿佛陆言欠他五百万一样,一脸严肃和不屑地说:“这位小同志,不吃饭赶紧走,你以为我们杉江大酒店是河边小吃街的苍蝇馆子么?走,赶紧走……”

他一副官老爷的做派,十分不耐烦地驱赶着陆言。

陆言不由气结,这杉江大酒店虽然转为了私人承包,然而却仍旧是机关官僚作风。他也不想多说,心里面窝着火,正想着怎么教训一下这个姓胡的前台经理,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嘿,陆言!”

陆言转头过去,看见这个声音的主人,不由也有些欣喜,拉着他的手:“林明方,怎么是你啊,好久不见!”两人握着手使劲摇,颇有种久别重逢的惊喜。

林明方是陆言的棋友,也是初中、高中的老同学了,以前相处得也颇为密切。

高二那年他转学到了市一中,两人从此便失去了联系,一别七八年,没想到在这里见上了面。多年未见,林明方眼神明亮、面带笑容地站在陆言面前,他西装革履、拎着一只真皮公文包,完全不像少年时的黑瘦、内向的模样。

林明方拉着陆言的手问:“你高中毕业后到哪里去了?我问了一些同学,都没有你的消息,有人说你到南方去打工去了,有人说你跑燕京去。你怎么没有上大学,到底怎么回事?”

陆言摆着手说:“到南方去了,前几天才刚刚回来。至于后面的事情……一言难尽。我们一别得有七年了吧!你呢,现在怎么样?”

两人正聊得兴高采烈,突然刚才那个严肃的胡经理插话道:“林秘书,原来你们认识啊……”他脸上此刻所有的肌肉仿佛被注射了松弛剂,皱成了一朵老菊花,呵呵地赔笑道:“这位陆言同志,您看我们凭空闹出一场误会……呵呵,呵呵。”

他笑着招呼一个服务员过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现在就给你安排……”

林明方待陆言如浴春风,对这个胡经理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问:“阿言,怎么回事?”

陆言伸手阻止了那个穿旗袍工作服的服务员上前,说:“没事。我家建新屋,8号摆筵席,我过来问一下这里能不能够派人外发承包宴席。可惜这里没有这个业务……”他倒沉得住气不问林明方是谁的秘书,使得旁边这个势利的男人脸色立换。

“哦,这样啊……到时候记得叫我一声,我也要随一份礼的。我想想……这里不外包筵席,你可以去横江飞阁去啊,那不是蓝勿语她们家的产业么,一句话的事情啊。哦,蓝勿语十一月回来了,你没有她电话吧,我来念,你记一下……”

“也不用随礼,不过你那天若是有空,倒是可以过来喝顿酒,我们也好久没坐一起聊天下棋了。”两人聊着天,拿出手机来互相记录手机号码,没有一个人再理旁边这个胡经理。

胡经理被晾在了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憋成了猪肝色。

聊了几分钟,大厅转角处有一个人叫林明方:“林秘书,阚书记找你呢!”林明方回了一声后,拍拍陆言的肩膀:“说好了,后天晚上见……哦,你也再没见过蓝勿语了是吧,快打电话,保证你不会后悔!”他暧昧地笑着离开了。

陆言摸着鼻子苦笑,也不回话。

这些老同学都以为自己一直还在暗恋着蓝勿语,所以总是不忘了调侃他。

他暗恋过蓝勿语么?陆言只记得自己刚读高中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金粉世家》热播,自己十分迷恋里面那个任性刁蛮的二号女主角,恰好蓝勿语和她长得又颇有神似之处,便老是忍不住去看她,去接近她罢了!

是暗恋么?陆言狐疑地想着。年代已然久远,况且人家蓝勿语根本就对他不假辞色,一番接触之后,索然无趣之后的他便逐渐冷淡了心思。

——说到底还是有一点吧……

陆言皱着眉头问仍待在一旁的胡经理:“林明方是谁的秘书?”

胡经理在旁边听得真切,连忙小心地赔着笑容:“你们老同学时隔多年重逢,自然不晓得。这林明方是县委阚副书记的秘书,红遍县委的人物呢……”

阚闻汉,县委副书记,主管党群、组织工作,是靖平县里排名第三的实权人物,据说背景很深,来头也大,是去年市里面空降下来的。陆言虽然远在江城,但是家乡的这些消息,还是能够从陶砚这些同学口中得知的。

他点了点头,没再理这胡经理,独自走出门去。

林明方的父亲据说是市机关里面的干部,他一出学校不久,便能够成为阚闻汉的专职秘书,想来也是有些家庭的缘故。

胡经理假意挽留无果,望着陆言远去的背影,恨恨地往地上“呸”的一声,吐了一口浓痰:“什么玩艺?乡下小子,牛逼个锤子?”

他并没有注意到离去的陆言耳朵那一动,而是转身拿起电话来打:“喂,姐夫啊,阚闻汉中午在我们这吃饭,说是请什么来投资的客人……你说他一个主管党群的副书记怎么关心起经济来,也不怕卫震东发邪火?……哦,你要来啊?好、好……”

正说着话呢,不知怎么地,他一脚便踩滑了,重心向后面移去。

他仰天倒跌在地上,头脑勺重重地磕在光洁的大理石上,黑红色的鲜血一下就流了出来,他疼得哇哇直叫唤,发出杀猪一般惨烈的呼声来:“啊……来人呐,来人呐……”

而在门口不远的陆言则收回了左手,开门上车,心中默记着:二十米……这次有进步。

他思考了一下,并没有拨打蓝勿语的电话去碰板壁。不过横江飞阁确实是一处不错的餐饮场所,此次筵席倘若真想摆得风光、有档次,让父母心头慰籍和骄傲,那里却也值得跑一趟,陆言发动车子离去。

好在横江飞阁的人并不如杉江大酒店这般傲慢无礼,在听闻了陆言的要求之后,餐厅的负责人并没有在做与不做这单生意上门做纠结,而是与陆言直接进入了菜品、酒水、价格的商谈等实质阶段。

谈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将这次筵席的事宜谈妥。

八日下午时,横江飞阁的人会配备好食材、餐具和交通工具,在一个姓龙的主厨带领下,到螺司村制作筵席。陆言只需提供或者搭建好临时灶台即可。不过因为是首次出现这种人员外发的情况,收费方面可能就会有所涨幅。

陆言在这里也作了让步,他出医院之前已经取了一些钱在包里,在交上了一万块钱的定金后,事情基本办妥。他下午的时候又在医院呆了很久,再次给母亲做恢复性治疗后,驾车回到螺司村家中。

刚一进屋,父亲和大伯陆原森就迎了上来,说起请帖、召集人手和旁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进新屋酒的场所也已经选在了离陆言家不远的村委会旁边小会场上,就剩下筵席的事情没有办妥了。

陆言说已经订了横江飞阁酒店的筵席。凉菜、高汤和需要时间久制的菜肴都在酒店做好拼盘、装罐,至于热菜现炒的还需要这边提供场地,就连大部分餐具都包了,不用担心。

大伯陆原森只是早上见过陆言一面,虽然知道陆言开着车子回来的,却不曾陆言现在居然这么阔绰,还请了靖平县里数一数二的酒店上门来制作酒筵,看来老三家的小子已成人物,当真是不得了。

要是有钱,直接在横江飞阁办便行了,何至于弄上门来做?

他心里虽这样想着,却知道因为出行不便,老三家摆在横江飞阁的话,村子里恐怕大半的人都去不了。

他说道:“村公所(村委会)的大食堂炉灶空了好几年,稍微修正一下还是可以用的。桌子椅子的,各家都有一些,我去借便好。”

陆言点头:“那里确实不错,大伯,你请人帮忙弄一下——也无需多弄,只要清洁整理便好。至于费用,你先帮我记好,结束了我一起结算给你。”

“好的勒,好的勒。”陆原森一边点头,一边心里暗自盘算着:老三这小儿子可算是出息了,回去要赶紧说说孩子他娘,去年老三两口子建房子时住在我家,她不但收了房钱,还隔三岔五混闹一次,这次可得要放下脸皮,跟人道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