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懋素来不会拒绝女儿的要求,他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道:“好。”

次日江妙同江承谚亲自去陈家道歉。

江承谚受了委屈,无精打采的,瞧见江正懋的时候,只淡淡叫了一声“爹”,之后便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了。若是换做平常,江正懋见儿子这般没大没小,定然发恼,可这几日江正懋被全家人孤立,可不敢再发火了。

江妙被大哥江承让抱上了马车,同江承谚一道坐在软垫上。

她低眸,瞧着面前的几上搁着一些糕点,还有一盘松子。

江妙晓得是三哥爱吃松子,便动手剥了起来。

江承谚虽然难过,可过去好几日了,这难过的心情自然也好了很多。今儿这表情,其实是特意摆给江正懋看的。这会儿他见妹妹在剥松子,他忙从妹妹的手里夺了过来,念叨着:“妙妙要吃,三哥替你剥好了。”

年纪轻轻的少年,就这么认认真真的,低着头开始剥起松子来。

江妙将剥好的几颗松子仁抵到了江承谚的嘴边,道:“三哥吃。”

原来是给他的。

江承谚动作一顿,甚是感动,道:“还是妙妙好,三哥没白疼你。”他一面吃着松子仁,一面说着话。

江妙将双手规规矩矩搁在膝上,笑了笑。她不过剥了几颗松子而已,算得了什么。再说了,这件事情因她而起,若是因此害了三哥的一生,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兄妹二人到了陈府。

蔡氏得了消息,拾掇了一番,立马就出来见人了。

远远瞧着,见厅内的二人,俊朗稚气的少年,穿着一身墨绿长袍,英气十足。蔡氏晓得,镇国公府长房三兄弟模样生得像,可唯有三公子,平日里最爱绿色。到底是日后要当女婿的,这几日蔡氏自然打听过了,如今一瞧,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至于旁边的那位小女娃,生得甚是瘦小,瞧她梳着整齐精致的双垂髻,穿着一身樱红色绣荷花春衫、乳白色撒花洋绉裙,脖子上戴着一个福寿纹长命锁,小脸白皙无暇,异常精致。

蔡氏晓得这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女,镇国公的宝贝疙瘩。

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难免性子娇纵,这会儿蔡氏就隐隐开始担忧,日后这小姑子不好相处。蔡氏想了片刻,经身旁的嬷嬷提醒,才走了进去。

江承谚和江妙喊了人。

只是江承谚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蔡氏原本是中意这位准女婿的,目下瞧他的态度,脸也冷了几分。

江妙问道:“今日陈姐姐在家吗?”

江妙人长的娇小,小小的一个,看得人心都化了。蔡氏略微低头看着她,嘴角噙笑,道:“在呢,正在院子里和霍小姑娘一道玩儿呢。”

霍璇是平津侯府的嫡孙女,身份尊贵,蔡氏很欢迎女儿和她来往,每回霍璇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孩子们年纪还小,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蔡氏立马领着兄妹二人去了后院。

蔡氏和陈五爷住在翠屏居,陈凝芷跟着爹娘一道住,毕竟不像江妙这般,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院子的,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到了十一二岁,才可以有自己的院子。

蔡氏虽然有些势利,可管家倒是一把好手,这翠屏居上下,都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的,丫鬟嬷嬷们,一个个也极懂礼数。

院子里,陈凝芷正和霍璇一道在跳绳儿。

俩绿衫丫鬟各自握着绳子两端,陈凝芷和霍璇轮流跳着,小脸上笑容熠熠的,仿佛玩得很是开心。

霍璇最先看到蔡氏同江承谚兄妹,忙停下了动作。陈凝芷顺着霍璇的目光看去,瞧着蔡氏时,露出了笑容,小姑娘缺了一颗门牙,不过到底是年纪小,笑起来还是极可爱的。待瞧见了江承谚,陈凝芷旋即敛了笑,一张肉肉的小脸有些不悦。

江承谚也是,站在远处,瞧着陈凝芷,这双足就像是粘在地上似的,登时走不动了。

江妙拿他没辙,只好自个儿跟着蔡氏走了过去。

霍璇虽然知晓是江承谚将陈凝芷弄伤的,可到底还是讲道理的小姑娘,并没有因此迁怒江妙,这会儿瞧见江妙来了,倒是热情的叫了人。

可陈凝芷的态度,就没这么好了。陈凝芷性格宽厚,大多像陈五爷,可那股执拗劲儿,倒是有些像蔡氏。

蔡氏笑笑,道:“阿芷,你先陪江小姑娘玩儿,我给你们去弄点好吃的。”既然两个孩子已经定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了,蔡氏自然也想女儿和未来小姑子相处融洽些。若从小就能成为好朋友,那日后嫁过去,女儿也算是有个帮衬的。蔡氏心里越想越美。

蔡氏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几个孩子。

江承谚直挺挺的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说什么都不肯过来。

江妙垂了垂眼。她今日来,自然不单单是陪三哥一起来赔不是的。

她扬起小脸,对着陈凝芷道:“陈姐姐,我能和你说会儿话吗?”

霍璇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听这话,倒是笑笑,借口如厕去了。

陈凝芷生得一张圆脸,比一般姑娘圆润些,江妙是个瘦弱的,两人一比,更是明显。陈凝芷额头上的伤还未好,不过已经结痂了,瞧着样子,倒是比江妙预料的要好些,江妙晓得娘送了玉肤膏,这伤口用玉肤膏日日抹着,大抵不会留下伤口。

江妙继续道:“我听我娘亲说,日后陈姐姐要嫁给我三哥。”六岁的小女娃,声音稚嫩绵软,甚为悦耳。

陈凝芷不过七岁,可女孩子对于嫁人这种事情,有天生的羞赧,忙垂着眼,撅嘴嘟囔道:“我才不嫁。”

江妙问道:“陈姐姐讨厌我三哥?”

陈凝芷直言道:“就你三哥那臭脾气,还没我远表哥一半好。”

江妙闻言一怔。

她自然晓得陈凝芷口中的“远表哥”是谁。

蔡青远是蔡家旁支庶出之子,同陈凝芷是表兄妹,二人从小关系就好,上辈子,陈凝芷嫁的,就是这位远表哥蔡青远。她虽养在深闺,可有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蔡氏嫌弃蔡青远一介穷酸书生,没前途,不肯将女儿嫁给他,可陈凝芷对蔡青远,却是一片真心的,后来求了陈五爷。陈五爷平日虽对蔡氏言听计从,可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是硬气的一回,成全了二人。蔡氏因此气恼了许久,因不满女婿,连带这陈凝芷也不疼爱了。可陈凝芷嫁给蔡青远,却无怨无悔。她只知晓二人刚成亲那会儿感情极好,至于后面的事情,她人不在了,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她今日来,抱着一丝侥幸。

果然,虽然陈凝芷年纪小,却从小就喜欢这位表哥。

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江妙故意问道:“那陈姐姐你,不想嫁给我三哥?”

陈凝芷见江妙态度友善,倒也开始好声好气和她说话,毕竟是小姑娘,先前虽然生气,却也明事理,晓得这事儿只能怪江承谚,不能迁怒江妙。

她点点头,直言道:“嗯,我长大后,想嫁给远表哥,不想嫁给你哥哥。可是我娘…”陈凝芷惧怕蔡氏。而那日她受了惊,所以看着双方父母口头定下亲事,她也没说什么。

陈凝芷不笨,眨眨眼道:“妙妙,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江妙瞧着面前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姑娘,倒是觉得她生得珠圆玉润,很是可爱。

可说到底,她总归是自私的。她不想三哥日后娶自己不喜欢的姑娘。这件事情她爹爹太过专横,若是不解决,怕是会成为爹娘之间的矛盾。如今陈凝芷讨厌她三哥,眼里只有一个蔡青远,那是最好不过了。

江妙道:“若是陈姐姐相信我,就照我的法子做,保管你和我哥哥之间的亲事成不了。”毕竟两户人家只是口头约定,任何章程都未走过,解除婚约也容易些。

陈凝芷眼眸晶亮欢喜不已,下一刻却是奇怪:“…真的吗?”这江妙,年纪还比她小一岁呢,能想出什么法子。

江妙晓得陈凝芷是真心不愿,便朝着她使了一个眼色。陈凝芷将耳朵附了过去,听着江妙的主意,下一刻就眉眼舒展。

·

从陈府出来,陈凝芷亲自送江妙,对江妙身旁的江承谚,却仍然是不理不睬的。

蔡氏瞧着女儿和江妙处得好,心下也是欢喜,临走前还同江妙说,让她以后经常过来玩儿。送走了人,蔡氏拉着女儿的手,一边走一边问道:“方才江小姑娘同你说什么了?”

陈凝芷声音甜甜道:“妙妙替她三哥道了歉,还说下回生辰了,请我去呢。”

蔡氏含笑点头,连连说好。

马车上,江承谚一张俊脸耷拉着,心下由着纠结。他原本是不喜欢陈凝芷的,觉得她不但生得难看,还长得胖,可是…妙妙好像很喜欢呢。江承谚双手托着自个儿略显稚气的脸颊,有些犹豫,唔,若是妙妙喜欢,这陈凝芷,他其实也可以将就的。

江妙不知江承谚心中所想,只道他不开心,便提议道:“三哥,前面有家兵器铺子,你上回不是说想买剑吗,咱们去看看吧?”

江承谚欲点头,下一刻疑惑的看着江妙,双眸甚是清明:“妙妙怎么知道的?”他指的是那家兵器店。

江妙一愣,笑笑道:“三哥忘了,上回去宣王府,走得就是这道儿,我瞧过一回就记住了。”

江承谚晓得妹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就没再问,只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道:“好,那咱们就去瞧瞧。”

镇国公府的马车在兵器铺子前停了下来。

江承谚将妹妹抱了下来,牵着手走了进去。

江承谚自小跟着江正懋习武,武艺的天分虽不及二哥江承许,却比常人出色的多。男孩子自然喜欢功夫,现下江承谚瞧着铺子内琳琅满目陈列的兵器,忙阔步去了挂着佩剑的墙壁前。

江妙朝着四处瞧了瞧,迈着小短腿走到放着匕首的柜台前。

江妙人矮,自然瞧不见。

正发愁呢。

可下一刻,身子却被人腾空抱起。

小小的人儿,就这么稳稳当当坐在了对方的肩头。

江妙以为是江承谚,小脸立马露出笑容,然后低头看着柜前陈列的匕首,一眼就看中了一把约莫两掌长,镶着红宝石、做工精湛的匕首。

她抬手,将匕首拿了起来,仔细端详,觉得甚合眼缘。

这时,却听身旁传来一个声音:“…这匕首,中看不中用。”

嗯?

江妙抱着匕首的小手一顿,侧过头看着身旁之人,待瞧见对方那张清风朗月般的脸庞是,眼睛忽的睁得大大的。

陆琉面色淡然,将坐在肩头的小女娃抱了下来。

第 12 章 选夫

·

穿着一身儿樱红色绣春衫的小女娃就这么站在少年的腿边。

稍稍仰头,一双大眼睛静静瞅着少年。

江妙生得比普通女娃瘦小些,陆琉又比一般少年颀长些,目下江妙的小脑袋,堪堪到陆琉的大腿边。江妙的三个哥哥,也算是高大挺拔的,上辈子成年之后,可要比同龄男子高出许多,可陆琉这双大长腿,亦是相当可观。

孤松独立,玉山将崩,说的就是这等姿容。

江妙见陆琉在认真挑选,倒是安静站着等他。之后见他选了一把琥珀镶红宝石绒鞘匕首。匕首约莫七八寸,做得虽不如江妙手中的这把精美,也算是小巧细致,适合姑娘家。

陆琉低头,没说话,只将便匕首递给她。

江妙抬手接过,欲拔出来瞧瞧,一旁的江承谚立马跑了过来。

他将匕首拿走,紧紧攥在手里,表情凝重道:“这个太危险了,妙妙,你可不许玩儿。”这等利器,他怎么能让娇弱年幼的妹妹碰呢?说罢又侧头看着陆琉,拧眉道,“妙妙才六岁,你怎么能给她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呢?”

江承谚的语气满是责备。上回在宣王府,这位宣世子陆琉将她宝贝妹妹带走,江承谚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如今又瞧着他这般,江承谚越发是气恼——若非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他还以为是拐子呢!

江承谚将两把匕首重重的搁在了柜台前,以作示威,然后才拉起自家妹妹的手,絮絮叨叨念道:“娘不是教过你吗?不许和陌生人说话。妙妙我告诉你,咱们这望城拐子可多了,以后要乖一点,知道吗?”

江妙眨了眨眼,晓得三哥这话专程是说给陆琉听的,遂忍不住瞧了瞧陆琉的脸色,见他一张俊脸丝毫没有表情,也不晓得有没有生气。江妙不想惹得他不快,上辈子她就听闻,陆琉是个记仇的,曾在朝堂上弹劾过他的大臣,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江妙赶忙捏了捏三哥的手,岔开话题道:“三哥你选好剑了吗?”

江承谚摇摇头,面容有些不快:“不选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家吧。”

“好。”江妙道。

回家也行,只要不再说下去就成了。

陆何一直跟在自家世子爷身后,瞧着这镇国公府三公子,竟把世子说成是拐子,倒是新鲜。今儿世子可是难得这么热心肠呐。

陆何看向陆琉,忙问道:“世子,九公主和十一皇子的生辰礼物,你看这个成吗?”说着,陆何将挑选好的小斧头和小弹弓递了上来。

小斧头是送给九公主陆毓秀的,而这把小弹弓,则是给十一皇子陆子恒准备的。

陆琉微微颔首,仿佛对此事并不上心。可陆何却知,世子爷同九公主、十一皇子的关系不一般。至少比府上那两个庶兄好多了。

江承谚则牵着妹妹的手往外走。

江妙迈着小短腿跟着江承谚,走到门槛的时候,她正欲迈腿,江承谚早就弯腰将双手横在她的胳肢窝下,轻轻松松将她提了出去。

江妙冲着江承谚笑了笑,而后听着陆何的话,倒是转过头又看了一眼。

这陆何口中的九公主和十一皇子,正是日后的明河长公主和景惠帝。九公主和十一皇子是一对龙凤胎,出生时辰相差不过一刻钟,模样自然长得极像。九公主出生早些,自小就护着弟弟,后来十一皇子登基,他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其一就是这位皇姐,其二便是陆琉。

十一皇子心性单纯,若非有这二人护着,怕是很难坐稳皇位。

不过,陆琉日后这么努力扶持这位小皇帝,如今多有来往,倒也是一件极正常的事。

·

乔氏领着三个儿子和一个闺女,连着数日对江正懋不理不睬,这架势,俨然是杠上了。

江正懋收拾仨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可这阵营中,有了妻子和闺女,那他可是毫无招架之力。

这日饭桌上一片安静,江正懋看着捧着瓷碗吃饭的闺女,这才夹了一块红烧肉,柔声道:“妙妙多吃点。”

江妙一双大眼睛瞅了瞅乔氏,而后点头:“谢谢爹爹。”江妙原先是不爱吃油腻的肉类的,可上回尝过这红烧肉之后,觉得肥而不腻,酥软可口,一口咬下去,香溢满腮,嘴里那浓香的油汁,任它恣意蔓延,别提有多满足了。

江妙慢慢的吃着,想着今日要同爹爹商量的事儿,待用完膳之后,倒是没和乔氏一道回屋。

乔氏总不好拦着女儿和她爹爹亲近,也就没说什么,只自顾自走了。

江正懋倒是惊喜,一把将女儿提到了腿上,捏捏她白嫩的小脸蛋,喜上眉梢道:“还是妙妙心疼爹爹。”

江妙摇摇头,小脸蛋一本正经道:“女儿是有事儿要和爹爹商量。”

江正懋倒是稀奇,这个一个小豆丁般的闺女,能有什么正经事儿。江正懋晓得女儿开朗活泼了许多,想着怕是念叨着去哪里玩儿,便说道:“出门的事儿,得问过你娘亲才成。”这个节骨眼儿上,江正懋可不敢再做什么惹妻子生气的事情。

江妙说不是,而后才将自己的主意仔仔细细的和爹爹说了:“…爹爹,陈姐姐那边,女儿已经说好了。就看您了。”

江正懋也是一怔。先前他决定草率,泰半是因为对儿子逃避责任的行为太失望,可这些比起妻儿的疏远,他倒是后悔了。他知妻子的脾气,正欲想法子解决,未料他这闺女,比他快了一步。江正懋听着女儿的主意,眉目柔和的点点头:“好,爹爹这就去做。”

江妙眉眼弯弯,抬手亲昵的摸了摸自家爹爹的脸。

不过五日,陈五爷亲自上门来了。

提的却是取消婚约之事。

乔氏和江正懋一同出去见客,瞧着陈五爷略带歉意的表情,倒是愣了愣。上回蔡氏一听女儿能嫁到镇国公府,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舍得退了这门亲事的。可是陈五爷惧怕蔡氏,断断不可能背着妻子来镇国公府的,那么,就是蔡氏也同意取消亲事的意思。

乔氏柳眉微蹙,侧过头看了看数日不曾亲近的夫君。虽然此刻江正懋面色如常,可她终究是他的妻子,哪里会看不出他的如释重负?待夫妻二人客客气气送走了陈五爷,乔氏才问道:“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想要取消亲事。

这还是数日来,妻子头一次主动同他说话。江正懋面色温和,伸手去握乔氏的手。乔氏挣脱,气恼道:“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妻令如山。江正懋不敢再乱动,只摁着妻子的肩头让她坐了下来,然后解释了一番。

自那日江承谚和江妙去陈府看望了陈凝芷后,晚上陈凝芷就开始生病,还胡言乱语。蔡氏请了大夫,大夫却说小姑娘脉象正常,诊断不出什么来。可连着三日,陈凝芷的病情非但没有好,反而严重了起来。蔡氏生怕女儿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请了法华寺的大师。大师问了陈凝芷最近发生的事情,当听到同镇国公府的三公子定亲的消息,才合了二人的八字,却是天生相冲,相生相克,不宜皆为夫妻。蔡氏哪里相信这等鬼话,可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加上陈五爷在一旁劝说,犹豫了整整一日,才忍痛点头,让陈五爷来镇国公府取消亲事。

乔氏细细听着,眼眸一亮,道:“这是爷派人做的?”

江正懋做事素来光明磊落,也是头一回使这等伎俩,他冲着乔氏无奈笑笑。好在法华寺的大师同他有些交情,他可是拉下脸劝了半天,才劝动了人,外加他珍藏多年的雪峰茶,可是下了血本了。

江正懋瞧着妻子的面色好了一些,这才将人搂住,道:“阿琬,这事的确是为夫有欠妥当,如今事情揭过去了,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乔氏心里自然欢喜,可一想到先前自家夫君这般轻易的决定了儿子的亲事,忍不住就发怒。

她鼻尖酸涩,红着眼眶道:“你可知道,若是日后谚哥儿娶了陈九,谚哥儿过得不幸福,妾身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江正懋忙认错。

乔氏觉得还不够,继续道:“那夫君得答应妾身,日后几个孩子的亲事,由他们自己做主。”

皆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哪有孩子们自己做主的?江正懋不是那种轻易许下承诺之人,答应了妻子,就一定要做到。他虽想哄妻子开心,可这会儿并未急着点头答应,而是斟酌了一会儿,才认真道:“许哥儿和谚哥儿的亲事,我可以不管,但是让哥儿不成。”

江承让是长房嫡子,日后偌大的镇国公府,是要交给他的。他的亲事,不单单是他个人的事情。

乔氏虽然护着儿子,却也明白,这件事情就算夫君答应了,上头的公公婆婆,也不会答应的。乔氏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至少其他两个儿子的亲事,算是不用担心了。她点头说好,而后又道:“妙妙也是。日后妙妙若是有心仪的男子,只要品行端良,值得托付,夫君也不得反对。”

江正懋犹豫一番,点了头。

乔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帕子擦眼泪。

江正懋将帕子拿了过来,温柔的擦了擦妻子的眼泪,见她要起身,这才拉住她的衣袖,巴巴的抬眼:“阿琬…”

乔氏淡淡道:“妾身去看看妙妙。”

总归不能和闺女争宠,江正懋大度的松了手,耷拉着俊脸,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走到门口,乔氏才道:“妾身再陪妙妙三日。”

话落,江正懋目光一滞,足足呆了半晌。抬头的时候,乔氏已经出去了,却还是笑着点头:“好。”

·

乔氏进了闺女的锦绣坞,便见院子里,穿着一身浅粉色齐胸襦裙的闺女在荡秋千。

以前闺女总是闷闷的待在屋子里,怎么都不肯出去玩儿,如今倒是好了。乔氏眉眼舒缓,望着闺女粉扑扑的小脸蛋,走了过去,同她一道坐在秋千上。

这秋千,是江正懋亲自给女儿搭建的。上头涂得是朱红金漆,绘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活灵活现的,还系着五颜六色的丝绦,迎风飞舞。

江妙知晓今日陈五爷来了镇国公府,且瞧着自家娘亲的脸色,估摸着三哥的事情应当是解决了,便乖乖喊了一声“娘”。

乔氏精致的脸蛋满是笑容,白皙玉手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花苞髻,说道:“下个月是十一皇子和九公主的生辰,娘收到了帖子,妙妙要陪娘一起去吗?”宫中各式各样的寿宴庆宴,乔氏每年都要去好几回,可江妙身子弱不喜出门,乔氏也就没让她去。如今女儿活泼了,便想带着她到处走走,才有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