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想宰了韦氏的,谁知禹王妃亲入宫求情,言说侧妃虽不懂事,却罪不至死,求他给一条活路。

不争不妒贤良得能为天下妇德表率的禹王妃,又叫文帝大加赞扬了一下,如今天下都知道禹王妃有上古贤德之遗风了。

韦氏本不是个蠢人,一口血吐出来却已经心中清明,知道这内监只怕是来意不善。忍住了心头的动荡,只对这内监微微颔首,平静地叫人领了这些含羞带怯的美人下去。

她与禹王夫妻情深,哪里是这样容易动摇的,禹王妃如此不过是枉做小人,只会叫禹王更厌恶她罢了。

只是京中贵妃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倒更叫她心中犹疑不定,目中便带了闪烁。

“侧妃,咱们走罢?”日上三竿正是跪得最难受的时候,这内监便笑眯眯地说道。

韦氏心里一沉,本是想等禹王回来与自己做主,只是被逼迫得紧,她又想到若禹王看到自己吃了委屈,只怕更要厌恶心怀歹毒的禹王妃,目中闪烁了片刻,便微微点头,昂然地走到了京中这群人的前头,冷冷地说道,“既然是懿旨,我接了就是!只是!”

她用力地看住了面前这些逼迫自己的人,冷笑说道,“我今日的耻辱,来日,绝不敢忘记各位大人的恩德!”

“咱们等着。”等禹王登基再说这话罢,众人都不以为然。

虽然这是边陲小城人烟罕至,然而城中百姓却也有不少,更有不知多少的兵卒将领,韦氏虽然口中傲然,然而心里却也忐忑极了。

一路冷着脸走到了城墙,看着下头的百姓都仰头看着自己这个王妃露出好奇,韦氏的心瑟缩了一下,第一次觉得没脸见人,却只仰头对那内监道,“我就在这里,静听皇后娘娘的庭训!”她眼眶一红,十分委屈地用力跪在了地上,努力叫自己不要那么屈辱。

这内监对韦氏丰富的内心世界没有什么兴趣,笑了笑,命一个声音极大的侍卫出来,取了张皇后苦心酝酿的懿旨大声宣读了起来。

张皇后最喜欢给禹王没脸,况她又是姨母又是继母,自然有无上的权威,呵斥起韦氏来也不讲情面。

她的一言一语都跟刀子一样锋利,一句一句地隔空抽在了韦氏的脸上,叫她的威仪扫地,叫这城中百姓知道,原来这位王妃,也并不是如何尊贵。

且以妾代妻,无耻得叫人瞠目结舌!

这才是众人都诧异的,小老百姓,谁会知道禹王殿下身边这位张口闭口王妃,尊贵的女人,其实才是一个庶出女,卑贱的妾室呢?

当然,爆料的懿旨不是张皇后的,而是无奈的写了些应付差事,却叫文帝觉得不大锋利,因此叫毛遂自荐的晋王自告奋勇润色了一下的贵妃的那道了。

晋王觉得自己文采不好,还去询问了一下文采不错的广平王世子,素来叔侄不和的两个对头这一次诡异地投缘了,共同拟出了这张懿旨。

文帝看了很满意,贵妃看了……喜欢得梨花带雨,已经大病不起了。

韦氏大惊失色!

她做了十多年的高贵的王妃,哪里想到自己的脸皮竟然众目睽睽被扒了个干净,就算是在民间,对妾狂妄都要鄙夷的,她跪在高高的城墙上真的如同被千夫所指一般,看着下头无数人抬头往自己看来的蔑视的眼神,还有人往自己的方向吐口水,她这才明白这懿旨是来要命的。

“住口!”她大声叫了一声,顾不得身份就要去抢那懿旨。

然而一口浊气上涌,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又呕出了一口鲜血,猛地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第82章

时间如水,转眼就已经到了初夏。

春天过去,万物生长,外头的天儿也暖和了,正是可以出来游玩儿的最好的时候…

魏九姑娘与广平王殿下一见如故成了极好的朋友,短短一个月之内凶残地扫荡了京中的各家酒楼,因九姑娘是一个十分规矩娇弱的好姑娘,虽然年纪小了点儿,不过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很在意的。

因此虽然京中留下了有人大吃四方的传说,不过传说里的英雄人物只有一个广平王来的,九姑娘清白得如同娇嫩的白莲花儿,一时间春天过去进入了夏天,肥仔儿……又得重做衣裳了。

楚离对肥仔儿上膘的速度很满意,已经做好了夏衣,皆是用最凉快的丝绸制成,红彤彤的十分好看。

如今对金大腿已经养成依赖情绪的九姑娘欣然接受,并上贡了一个香喷喷的小花囊来作为自己的报答。

如今这花囊就悬在美人儿的腰间,摇摇摆摆随风而动,飘逸非常。

眼下魏九姑娘正两只小爪子揪着禹王妃的衣裳砸吧嘴儿,一脸困像儿。

“怎么这么累?休息得不好?”禹王妃对娇气脆弱的肥仔儿十分看顾,见她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不知什么的话,一脸的困倦,连一旁的冰糖莲子羹都不吃,就知道她只怕是真的有些累了,垂头给她揉着头柔声问道,“要不,叫你表哥待你回去睡去?”

见如意一脸见了鬼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脖子,抖着小肥肉儿奋力摇头,禹王妃看了看这肥仔儿脖子后头两个牙印儿,便笑了。

仿佛觉得肥仔儿十分可口,广平王世子如今最爱干的,就是没事儿啃这团子两口。

因如意生得娇嫩白皙,一口下去就能见红,明显得很。

“不,不困。”偷偷儿看了一旁托着香腮淡淡看着自己的楚离,如意抖了抖,连声谢道,“并不累,王妃娘娘不要牵挂小九儿。”

她就见今日这美少年着了一件绯红的罗衣,露出白皙的颈子,头上一顶璀璨的金冠玲珑夺目,上头一块美玉映衬着白皙的肤色交应生辉,风流妖娆得叫人心中生畏,仿佛月下的芍药一般。如意别的没想到,只想到一句古诗道“庭前芍药妖无格……”

只是看着侧目的楚离,她就觉得,并不是那芍药妖得无格,而是妖气横生叫世人移不开眼,不得不用贬低的手段来掩饰心中的惊艳与心动。

“睡得不好,就不要勉强。”禹王妃沉吟了片刻便笑问道,“莫非是为了你堂姐的亲事?”

魏国公府四姑娘订给了西城侯府的三公子的事儿,满京都知道了。

毕竟西城侯如今才接管了九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从前不显,最近想要与西城侯府联姻的不是一个两个。

西城侯虽然有数个子女,只是眼下可婚配的只有三公子颜宁与三姑娘颜敏。颜敏待字闺中不提,颜宁是个十分英俊没有恶名的年轻人,想招他做个女婿的不是一家两家。

只是谁知道魏国公府老太太下手这么快呢?转眼,有为青年就叫人截了胡了。不过,还有那不死心的,见颜宁委屈地配了一个庶女,便暗中挑唆想要西城侯退亲,谁知道西城侯是个傻子,如今权势赫赫,竟然还依然愿意娶一个庶出的不得宠的儿媳妇儿进门。

虽然前些时候下聘的聘礼并没有超过前头的那几个嫁进门的儿媳,可是却也十分贵重,此事京中都传遍了,都说魏国公府四姑娘得了一桩好亲事。

好亲事与否禹王妃并不在意,哪怕如月极好,在禹王妃心里也有限,只是见如意这样上心,便笑问道,“与你堂姐这么好?”

“好。”如意用力点着小脑袋说道,“四姐姐极好。”

“你们姐妹情深,倒也是缘分,日后守望互助,也能彼此照拂。”禹王妃笑着摸了摸如意的头,听她说着给如月张罗嫁妆,还给姐姐添妆了之类的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见如意说起这些眼睛都亮了,顿了顿便无奈地说道,“罢了,看在……”她迟疑了一下,便缓缓地叹道,“看在你先头伯娘养了她两年,她还是个有良心的丫头……我成全她一回。”

先魏国公夫人病故前,也曾与她说起过这个庶女,说十分孝顺懂事,病了时也是日日榻前奉药,还偷偷儿躲起来哭。

禹王妃这些年冷眼看着,每年自家妹妹的祭日时坟前都有几样精心的物件儿,听说就是这个四姑娘做的,还有寺中的长明灯也有供奉,显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孩子。禹王妃虽然恨毒了魏国公,却并不是迁怒一个无辜的丫头,又见如意与如月极好,便想了想命人去取了一匣子的宝石来与如意道,“回头给你姐姐,就说是我给的。”

这匣子晶莹剔透的宝石之外,她又赠了一套累丝宝石金头面,宫中的式样十分精巧华贵。

“四姐姐一定可感激您了。”如意急忙笑嘻嘻地拱了拱这个口硬心软的王妃。

“你呀,这么娇气可怎么办呢?”禹王妃笑着抱着软乎乎小狗儿一样撅着屁股拱自己脸的肥仔儿,心都要化了。

她正与如意嬉闹,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之后便见门口人影一闪,一身藏青绣着山水的楚白与一身玄色劲装显然已经大好了的楚峰匆匆进来,见了禹王妃眼角眉梢都是舒心的笑纹,楚白迟疑地顿了顿脚步,见禹王妃看了过来,眉目祥和,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涩,却只勉强止住了,上前低声说道,“母亲,关外有信儿过来。”

禹王身边虽然并没有多少禹王妃的人,可是却也是有的。

“怎么了?”关外远得很,禹王妃从不在意的,便哄着如意吃甜丝丝的莲子羹问道。

“韦氏……”楚白顿了顿,轻声说道,“说有孕了。”

他听见了这个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叫人捅了一刀似的,不是因自己日后恐生出一个天大的对手,而是恐禹王妃伤心。

韦氏多年未孕,如今有孕,只怕就要咄咄逼人,禹王妃又如何能清闲了去呢?

“有孕了?”出乎楚白的意料,禹王妃竟并不在意,见如意都不吃莲子羹了,捧着小碗儿有些不开心,包子脸都耷拉下来了。

“是。”楚白心里憋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前些时候陛下的懿旨到了关外呵斥她,她听了一半儿就晕厥,还吐了血,父王心里慌乱叫了大夫过来,没想到竟然诊出了喜脉来。”

禹王知道此事之后大喜,犒赏三军,还因韦氏被气吐血之事鞭打了文帝派去传旨的那个大内监,打得那内监半天名命没了方才给放了,如今在边关无人不知禹王……宠妾灭妻之事了。

都说了,韦氏是侧妃,怎么还这么爱重得不得了呢?

如此将正妃置于何地?

虽然城中百姓得了禹王的赏赐都很开心,不过关上门腹诽这家伙宠爱狐狸精的不是一个两个。

“如此,我就放心了。”听见韦氏有孕且大张旗鼓地折腾,禹王妃的脸上便露出了安静的笑容来,看肥仔儿小心翼翼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乖巧极了,她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暗暗觉得果然这是一只好肥仔儿,又见楚白脸色阴郁,楚峰一脸担忧,楚离冷笑一声满脸杀机,知道三个儿子都是在为自己担心,她心里有些伤感,便柔声劝着道,“我无事,不要因我叫你们不快活。”

“母亲。”楚峰得了文帝的话可以养伤到痊愈才去邕州剿匪,眼下伤势大好,他已经请旨后日就走,没有想到走前竟然听见了这样的事,顿时就担忧了起来。

他并不愿多一个会叫嫡母为难的兄弟。

那个……也不是他的兄弟……

“我并没有逞强,而是真的觉得韦氏有孕,是极好的。”禹王妃和声叫儿子们坐下,叫上了茶挥退了身边的丫头,方才捏起了一个鲜艳水嫩的果子来在手中慢慢地转着,脸上笑容微凉和声说道,“她多年服侍王爷辛苦了,我酬她以子,也是一番心意。”

她顿了顿,面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大,柔声道,“有了儿子,才能叫她更有力气,扶持你们父王在外头搏命,是不是?”

韦氏无子,也断不肯叫别的女人生子,这没有儿女怎么能有精神辅佐禹王呢?

如今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也得好好儿卖力些是不是?

“可是……”

“咱们得谢她。若没有她日日看着,你们父王在边关花红柳绿的,只怕这些年下来,你们不知得多多少的弟弟妹妹,如今可好,多清净?”

禹王妃觉得这群孩子还小,不知道韦氏的正确用法,温言解释了一番,见楚白眼睛都直了,显然没有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儿的道道儿,便笑眯眯地说道,“就凭这个,我也感谢她,叫她好好儿地,帮咱们守住你们父王。”禹王有许多的庶子好,还是一个庶子好呢?

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可是这个是韦氏所出。”楚白觉得再不敢相信女人了,一个一个儿简直有毒,嘴角抽搐地说道。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怀上的?”禹王妃秀眉不动,漫不经心地看肥仔儿听了自己的话已经眉开眼笑抱着莲子羹的小玉碗儿喝得咕噜咕噜的了。

楚白迟疑地想了想,说了一个时间。

“那就是她之前回京前后。”禹王妃抬眼,明媚的眼睛里明明灭灭光满聚散,生出异样的色彩。

“母亲的意思是?”听到这个,禹王世子那充满了阴谋诡计的脑子便转动了起来,片刻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莫非是魏国公?!”他侧目看了歪头看着自己的肥仔儿一眼,方才努力地说道,“母亲放心!就算这不是魏国公的,儿子也……”

他才说叫人散布些谣言去,却叫禹王妃一枚果子塞进了嘴里,看自家美艳的母亲摆了摆手笑容满满地说道,“这是隐私小道,多为人不耻,你日后是要有大前程的,专注这等鬼祟的办法,可不是明君所为。”

她才不会多事陷害韦氏,降低了自己的身价儿,也叫人看不起。

“况只要做了,便露出痕迹,日后为人诟病。”楚离也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不说,不做,该想的,禹王殿下以后会自己想。”肥仔儿拍着自己的胖肚皮,用鄙夷的眼神儿看着这个关心则乱的大表哥。

被大家鄙视了一下的禹王世子心里好伤心,见楚峰在一旁并不开口,便欣慰极了。

“还是二弟厚道。”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会被这连番地鄙夷呢?

“嗯,不如弄死她算了。”楚峰抓着头为难地说道,“早之前,我就想斩了她。”在边关的时候韦氏没少做妖,还差点儿送二公子去死一死,若不是禹王命许多护卫侍奉韦氏,叫他不好动手,他真想试一试是自己的刀硬,还是韦氏的骨头硬。

他说了这句,见楚白诧异地看着自己,便闷声说道,“母亲不是说过,宁往直中取,不问曲中求么?等她以后回京,还用什么阴谋,几刀宰了她与那小子就是。”

文化人想得都多,有时候就是不如他们武将这么直爽。

楚白扶额,已经觉得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被鄙视了。

“你呀。”楚白一脸悲情叫禹王妃看得很欢喜,因今日三个儿子都在,又有了韦氏的好消息,禹王妃心情不错,且想到长子的亲事,便温声道,“我与你婶子都很中意翰林掌院文大人家的大姑娘,我听着仿佛是个诗书礼仪极好的温柔性子,待过几日就看一看,若是中意,便定下来叫你成亲。”

她更不在意韦氏的,就在于哪怕韦氏再得宠,禹王妃的孙子都要与她的儿子一边儿大,未来如何,真是不必想的。

“多谢母亲。”楚白眼睛一亮,急忙说道。

他平日里对京中女子知道的大多是勋贵豪门,如翰林掌院这种明显是清流的很不多,不过却也明白,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虽不如贵女尊贵,却才情极好。

翰林掌院是个十分要紧的差事,禹王妃这是要为他拉拢清流。

读书人最讲风骨,想要拉拢清流十分不容易。

“我为你寻这门亲,不是存了利用,而是想着这样人家的姑娘大多温柔敦厚,该与你能十分投契,也能主持你的家事。”禹王妃便温声道,“你是兄长,你的妻子便是长嫂。都说长嫂如母,她不仅要能扶持你,还该有广阔温柔的胸怀来照拂妯娌小辈,如此家和万事兴,才是正途。”

当然,做长嫂的却并不是一定要吃亏的,禹王妃不会叫楚白的妻子在妯娌面前退让,只是希望能够和气。

一个宽和的嫂子,才能叫人心都聚在一起。

“好好儿待你的妻子。”禹王妃一顿,与楚白和声说道。

“儿子明白。”楚白便应道。

禹王妃见儿子是个明白人,便微微一笑,又笑道,“今日难得热闹,叫阿青也过来与咱们用饭?”

她素来看顾魏燕青的,几日不见,便想得慌。

“表弟今日应召入宫了。”楚离喝了一口茶,挑眉看了一眼嘀咕皇帝效率好低的肥仔儿,眯了眯凤眸说道。

第83章

魏燕青静静地跪在御前。

他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跪在文帝的面前,哪怕是心性沉稳,也不由在心里生出几分疑惑。

楚离与他说起,如意在文帝面前给他说过好话儿,只是……这个不应该是文帝召见他的理由罢?

他家肥仔儿,不是只说过他是一个美人么?

文帝老得颤巍巍的,精神头儿早就坏了,记性也很不好,怎么肯能记住一个孩子的话呢?

“你就是魏国公世子?”文帝今日只有张皇后在身边陪伴十分凄凉,心里记挂着大病不起的贵妃,可是模模糊糊的老眼里映照出了一个宛若清风一般叫人心中舒爽的清俊少年。

他努力看了看,就见这少年穿了一身儿十分精致的青色锦衣,上头绣着一根根的提拔的青竹,仿佛一股子竹香扑面而来,如珠如玉,那少年垂着头长发垂落映衬得面如冠玉,叫他忍不住口中说道,“走过来些。”

这少年垂着眼跪近了些,文帝努力地看了一会儿这秀美得如同画卷的美少年,便赞道,“果然是世间难寻。”

张皇后立在文帝的身边一声不吭地看着魏国公府这个碍眼的世子,听见文帝赞他,嘴角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

张氏算是把魏燕青给得罪到了姥姥家了,倒霉的是眼下张氏不能生了,就算抱养了庶子,可是再如何遮掩,庶子也是庶子,哪里会有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尊贵呢?

若魏燕青不行事踏错,她就算想要毁他都很艰难,只是若魏燕青他日得了势,日后不仅张氏母女无立锥之地,就是七皇子,也用不上魏国公府的力了。

“臣叩谢陛下。”魏燕青听见这文帝竟果然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脸,嘴角隐蔽地一抽,却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说道。

他就算恭敬,却并不卑微,美仪容便叫文帝很是喜欢,微微颔首道,“朕记得你四叔,也是如此风采,才叫朕的爱女倾慕下降你家。”

魏四当年高中探花跨马游街,面若敷粉。游街的时候京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疯狂了,不知多少的荷包啥的往美探花的头上丢。且那时那春风得意的探花郎簪花而来,迎面就叫文帝的公主看见了,看见了还了得,听见还没有心上人,急忙下嫁恐被截胡。

文帝对容貌很看重,用肥仔儿的话说就是颜控,从前颇喜欢魏四,如今见了魏燕青就想到了这层来,抚掌颤巍巍地笑道,“朕见了你,心中愉悦,不如,你留在朕的身边,做一个……”他迟疑了一下,想了想便说道,“做一个书佐,给朕读读折子行书拟旨如何?”

这书佐虽然听着十分简薄,然耐不住是在文帝的身边,这是天子近臣,且能看到朝中的折子,跟着帝王身边学习如何决断朝中事,就是内阁也就是这么个待遇了。

文帝对魏燕青实在是喜欢极了,才有这样的安排。

魏燕青生得俊秀绝伦,犹若谪仙一般超然世外,就算是帝王都忍不住侧目。

“是。”魏燕青一怔,之后便平静地磕头谢了文帝对自己的看重。

他越发不卑不亢,然而文帝却只有更欢喜的,问了他许多的学问典故,见魏燕青言辞清雅温润,言之有物,又叫他做了一副画提了字,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越发满意地侧头与张皇后笑着说道,“这个孩子,朕,很中意,可惜了。”

可惜他已经嫁了一个闺女给了魏四,不然,这么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合该给皇帝陛下做个女婿来的。他言语中带出来一些,就叫张皇后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魏国公府的小子丫头们狐狸精变的罢?数月前文帝差点儿赐婚了那肥仔儿与她宝贝儿子,如今又看中了这么个魏燕青!

天理呢?!

“这孩子虽好,只是恐伤仲永,陛下不如再看看?”并不愿见魏燕青出息,张皇后烧心得厉害却束手无策,只能笑着说道。

“朕看不会。他叔叔就是极好的,人也伶俐,想必他也不差。”文帝年纪大了越发执拗,见张皇后与自己非要拧着来,就觉得她不如贵妃是个解语花儿,老脸有些不开心地说道,“朕还记得,魏四一个,他府上还有一个魏三,仿佛与晋王极要好?这两个生得最好,只是魏三是个牛心古怪的,当年朕的二公主那么喜欢他,朕还想着叫姐妹同嫁兄弟,多好的轶事?他偏不肯!”

魏三说自己已经有了定亲的青梅竹马,当场磕头拒婚。哪怕二公主哭到他的面前,最后退让到宁愿平妻同嫁,魏三都不肯。

二公主诅咒了一把魏三黯然远嫁,仿佛心生郁结,如今也过得不太舒坦,整日在驸马家里打人骂狗的。

文帝对几个公主情分都不过是寻常,不过想到当年与魏四同号称京中殊色的魏三,一个俊俏一个俊美,想了想便突然与魏燕青问道,“前些时候,入宫的那个肥仔儿是?”

“回陛下的话,是臣三叔家的爱女。”魏燕青想到胖嘟嘟的如意便忍不住一笑,笑若春风怡人,迎面就见文帝怔住了。

“不像,不像。”魏三生得俊美风流,当年多出众的美青年?虽然没有中个探花什么的,不过也迷住了不知多少人,谁知道竟然生出了一只胖嘟嘟的肥仔儿来,文帝有些唏嘘,只是一瞬便放过了这个话题,与魏燕青颤巍巍地说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好好给朕当差,日后有你的好处。”

他老了,皇子太多实在伤不起,叫他睡梦里都担心没事儿来个宫变啥的,因此就对青涩如魏燕青十分青眼。

这么年轻,该没有太多的算计,能叫他掌控。

魏燕青又低声应了,抬眼看了笑得扭曲的张皇后一眼,嘴角勾了勾。

张氏前两日就往山中去了,最清净的地方,因老太太催得急,西城侯夫人也表示不介意大婚的时候嫡母不在,因此要跪一年。

一年时间,该能叫佛法好好儿洗洗张氏那颗心了。

“行了,退下吧,明日往朕面前来当值。”文帝恋恋不舍地看了美少年一会儿,只是他老态龙钟十分疲惫,且还担心贵妃,忍不住摸着美少年的手感慨了一下不知为何贵妃病怏怏可怜极了等等,见魏燕青对自己十分温柔地劝慰了一番,就觉得还是美少年明白自己的心意,另赐了进贡的文房四宝与几卷极罕见贵重的古董字画与美少年把玩,这才叫他出宫去。

秀美脱尘的美少年被摸了两把恶心坏了,嘴角擎着温柔的笑容分花拂柳地走过宫中,踏过了小桥池水,才走过了一处碧波荡漾的湖水,就听见噗通一声远远地传过来一声儿。

他抱着几卷画卷微微侧目看去,就见一个瞪大了眼睛的清艳少女,一身儿的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裙角散落在地上静静而立,本是最清媚的容颜,然而此时却露出了几分呆意。

她手上空空地抬着,另有身边无数的宫女儿正哭着喊着要往湖水里跳,仿佛掉进去了十分要紧的东西。魏燕青的目光在这婉转婀娜的少女的身上掠过,见宫人们待她十分殷勤,这少女的衣裳打扮也贵重,便微微敛目,恐冲撞了不知哪家的贵女。

文帝并无还未出嫁的皇女,这位,只怕是哪家王府的女孩儿了。

他对那少女微微颔首,抱着画卷飞快地走了,却并未看见那少女急忙快走了几步,看了他许久。

因对文帝今日对自己十分和气感到惊讶,魏燕青迟疑了片刻并未回家,直接往禹王府去了。

到了禹王府,魏国公世子整了整身上的衣袍,见自己果然生得十分秀美雅致,便一笑,缓缓踏入了上房,就见此时屋里正有一只肥仔儿开开心心地在地上滚动,一旁艳美的少年伸着手恐跌了她,看似漫不经心,却十分小心地护着她的左右。

眼见他进来,楚离不过是一挑眉,那个胖团子已经嘻嘻哈哈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拱了拱才叫道,“大哥哥今日,风姿绝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