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教导就又是半个多月,待如月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方才满足。

她又出了两个在自己身边十分忠心精明的婆子随如月陪嫁。

如意也学了一些,觉得自己开了眼界。

她眼下正歪歪扭扭地坐在如月的怀里,巴巴儿地看如月的嫁妆单子,就见上头琳琅满目的,便好奇地问道,“这么多,大伯父给四姐姐添了么?”

心上人有孕对国公大人造成的伤害真是太大了,眼下魏国公大人正沉迷酒色,妄图忘记痛彻心扉负心的感情。

“添了些,父亲的意思,叫我体面些。”魏国公的原话是叫如月嫁过去就做一个大方的儿媳妇儿,拉拢妯娌讨好公婆,如果能叫西城侯最喜欢她这个儿媳妇儿,言听计从那就太好了。

只是四姑娘觉得这么个要求做不到哇!除非鬼迷心窍,不然一个公公,凭什么对小儿媳妇儿言听计从呢?她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应了父亲对自己的期盼,骗……收下了满意之后父亲慷慨给的嫁妆,果然觉得很划算。

尺高的白玉马,丈高的珊瑚树,宝石盆景宝光璀璨,她父亲不愧是国公,私房还真是很丰富。

“九妹妹喜欢什么?”如月侧目看了看一旁桌上的点心盘子,就见上头是熟悉的点心,出自西城侯府的,便笑问道。

“我只说四姐姐喜欢芙蓉卷,三公子就天天送芙蓉卷,看着就饱了。”都不换样儿,吃多了会呕吐的,魏九姑娘严肃地谴责了一下未来姐夫的这很不仁义的做法,见如月笑容潋滟地笑了,便撅着小屁股巴巴儿地说道,“三公子傻傻的,以后四姐姐嫁给他,一定不要叫他看话本子,看多伤身呀。”

见如月垂头默默地看着自己,她歪头想了想,挥着胖爪子咯咯地说道,“多不英俊。”

打从肥仔儿指出雪中寒梅之后,颜三公子就再也不肯见熊姑娘们了,如月深深地同情了一下,柔声道,“以后叫他每天都很英俊,是不是?”

“四姐姐知我!”

如意拍了拍胖爪子,从如月的怀里爬下来,之后低声说道,“五姐姐……四姐姐以后不要再心软。”

“姐姐知道。”如月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是叫妹妹担心的人,面上露出了柔软的笑容,俯身亲了妹妹的胖脸蛋儿一下,弯起眼睛笑着说道,“亲亲。”

她难得有孩子气与自己玩笑的时候,魏九姑娘捂着软乎乎的胖脸蛋儿,顿时就惊呆了。

半晌过后,贼兮兮地看了看笑容秀美的姐姐,肥仔儿摇着尾巴就扑了上去,撅着嘴巴往姐姐的脸上拱。

姐妹俩嬉闹成了一团自然其乐融融叫人见之开怀,然而此时尚书府中,陈夫人看着眼前一脸颓败的苏尚书,双腿一软踉跄地倒在了座位里,看着虽然到了中年却依旧十分英俊的苏尚书,她张了张嘴儿,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很久之后方才颤抖地问道,“你说,陛下说准查了?”

这段时间弹劾苏尚书的折子一直都很多,可是却都被留中不发。苏尚书心里虽然忐忑,然而因到底被帝王信任,倒也有惊无险。

然而今日御史的折子上去,文帝竟然允许彻查,就算是真是完了。

苏尚书知道自己若事发只怕是死定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夫人眼前一阵发黑,一张嘴儿,眼泪就落下来了,哽咽地说道,“孩子们可怎么办?”

苏尚书罪过大了,至少也是个充军,她也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哪怕是这样,她既然嫁给他,夫妻一体,生死也愿意留在他身边从不后悔。可是她能够随着他一同过遭罪的日子,几个懵懂儿女何其无辜?难道也要因父亲的败落,落得个跌落泥土的下场?她想到儿女们要吃苦,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陛下待我还有几分情分,我,总是能求陛下饶了孩子们。”苏尚书也真是没有办法儿了,叹气说道。

赫赫扬扬风光无限的尚书府,败落起来,原来不过是一瞬的事儿。

“不要再去求国公府。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么个庶女,统没叫人放在眼里!”说起这个苏尚书就有气,当日听说魏国公几个庶女都养在老太太的面前,可见宠爱,因此便顾不得是个庶出急匆匆娶进门来,谁知道庶出里还有得宠与不得宠的,得宠的那个嫁去给声势日益厚重的西城侯府,万般宠爱,不得宠的这个生死随意,跟丢个没用的玩意儿一样丢给了尚书府!

嫁给他的嫡子!

欺人太甚!

“别提她这个晦气的人!”陈夫人再温和,却也是个重规矩的人,听说苏怀与自己说如画万般的心机夺了姐姐的亲事嫁进来,顿时就不快道,“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还怜惜她!”

“这丫头,坏我大事!”若一开始是魏国公府得宠的四姑娘嫁进来,今日这事儿只要魏国公一句话就能遮掩,哪里这样艰难呢?

如画不亚于苏尚书的挡路石,听见她的名字,苏尚书就觉得晦气。

尚书大人觉得晦气不爱见她,然而此时如画已经披头散发地撞开了外头拦着自己的婆子媳妇儿的,一脸泪痕地冲了进来,眼见苏尚书与陈夫人都在,如画眼里喷泪上前就跪在了陈夫人的脚下,仰头抱着陈夫人的腿流泪叫道,“母亲!母亲我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叫夫君回来罢!”

当日知道是她从中作梗没有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苏怀恨如画恨得咬牙切齿,从此再也不肯与如画同房。

他房中还有好几个通房丫头,有几个还是祖母赐的,当日如画都喝了茶善待的,眼见如画失势,顿时都上来踩一脚。

陈夫人也就罢了,厌恶如画却也不过是不肯见她,然而苏怀的祖母却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老太太,早就觉得孙儿委屈娶了一个没用庸碌的庶女,眼见如今如画在陈夫人与苏怀的面前失宠,虽然并不知道缘故,却胆子大了起来。

因是府中最大的长辈,苏家老太便对如画苛待了起来,晨昏定寝地叫如画在自己面前站着服侍,又要给捶腿又是要扇扇,一口水都不给喝。

如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虽在娘家的时候也给老太太打扇,只是老太太心疼她,不过是扇两下就搁开去,还得一个纯孝的美名儿。

只是这样的抱怨回去与好容易见一面的苏怀听了,当头就迎来了呵斥。

孝顺祖母还要抱怨,如此不孝没有良心,休了也是有的!

见无人给如画做主,苏家老太便越发变本加厉,又想着寻一个体面些的二房来给孙子,哪怕是穷门小户出身,可一定得是正头夫妻生出来的闺女。

她看不起如画的庶出,觉得这是侮辱了尚书府的血脉。

陈夫人满心都是要被抄家的大事,心里乱糟糟的,哪里还有时间理会小儿女房中事?见如画在自己的面前哭得心都烦闷,她顿时就恼了,只是她到底是个和气惯了的人,说不出刻薄的话,便呵斥道,“没有规矩!这是做什么呢?!还不出去!”

如画身上衣裳都歪歪斜斜的,再也没有之前的盛装精致。她看着邋遢,灰尘都满脸,半点儿都没有了勋贵之女的娇俏,蓬头垢面的,陈夫人便越发不喜说道,“你这个样子,怀儿怎么回来见你!”

虽然是呵斥,却也是提点。

苏怀是青涩少年,哪怕叫如画算计了一把,然而只要如画生得好,柔顺些,石头总有被焐热的那一天是不是?

那得干干净净,殷勤小意,而不是眼下这么一副灰里爬出来的样子呀!

就这么个样子,叫人怎么喜欢?!

“不是我,是祖母!”如画见陈夫人不喜自己如此,急忙哭着说道,“祖母说病了,叫我煎药,可是小厨房里连木材都没有,还是我亲手劈柴……”她伸出一双本十分娇嫩,如今全是鲜红木刺的手哭着说道,“水也没有,我亲手提了来的,想给祖母煎药,可是,可是……”

那些木材都是湿乎乎的,点不着不说,一点就全是黑烟,她被呛得差点儿死过去,还不知怎么了,连灶台上的药都打翻了。

“祖母骂我,说我是故意不给她喝药,叫她去死,母亲,我,我……”如画在魏国公府哪里见过这个,就算魏国公身边妻妾争锋,可是老太太护几个女孩儿紧也未叫她们被牵连过。出嫁过来的时候苏家老太虽对她冷淡,却也没有如此欺辱。

“给老太太熬药苦了你了?!这是不是一个孙儿媳妇儿该说的话?!”见如画给自己母亲熬药都要哭着告状,左右魏国公是指望不上了,苏尚书勃然大怒。

“药翻了,再去煎一碗就是,我哭到我面前,我能给你变出一碗药来?”这宅门儿里收拾人的手段,陈夫人门儿清,若不是如画确实叫她恶心,她总是要往婆婆面前给这个儿媳妇儿求情的,只是眼下她是真的不爱看如画与自己哭得不行的脸,又觉得她这点儿手段都没有,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挥着手叹气道,“出去,出去!你如此软弱,日后,我怎么敢把……交给你?”

她后头说得含糊,然而痛哭的如画却陡然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

“母亲?”陈夫人从未有这样绝望的时候,如画便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

陈夫人只是摆了摆手,心里想着,就算苏家败了,该如何保全自家的小辈与长辈。

“那,夫君呢?”如画已经很多天都陪在苏家老太的榻前了,晚上都要干丫头的活儿不敢熟睡,只要祖母醒了要茶要水都得睁开眼睛忙碌,慢一点儿都要被骂是要看祖母去死。

苏家老太又说她在自己面前,只怕苏怀房中就要寂寞,又给了两个花红柳绿的丫头。苏怀心里怨恨她,就想给她没脸,当晚就歇在了通房的屋里,每每给些赏赐,连衣裳首饰都极精致,倒把她撇在一旁。

如画觉得自己凄凉极了,就想求陈夫人与苏怀说一句话,叫不要这样冷落她。

苏怀从来都对父母之命言听计从的,只要有长辈开口,总是会对她转圜。

“滚!”陈夫人心都要愁裂了,再也忍不住,劈头就一碗茶摔在了如画的脸上骂道,“再不滚,休了你!”

见她这一次竟然是大怒,如画心里害怕极了,哪怕头上头破血流,却还是急忙爬起来匆匆地跑开,然而想到自己吃了婆婆的吃哒,又觉得自己十分委屈,捂住了头往自己的房中去了,就见自己与苏怀的院子里好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穿得琳琅满目,彼此调笑,见了她一头狼狈地进来,这几个丫头便嬉笑对视了一眼,笑嘻嘻地上前笑道,“奶奶这是从哪里受了伤?奴婢们服侍奶奶可好?”

“别碰了奶奶,蘸了咱们一手的灰。”就有一个苏怀的新宠,捂着嘴在一旁调笑道。

如画见这几个丫头对自己如此不敬,有心呵斥却觉得力不从心。知道辖制不住这几个,骂了她们,回头在苏怀面前告一状就完了,她闭了闭眼,低着头进了屋子。

“瞧她那样儿!”

“庶女呢,非要嫁过来,娘家现在嫌她丢人,都不叫她回门儿了。”这是有个还知道的多些的,在后头嘲讽地说道。

如画只躲在屋里哭了半晌,等那几个通房走了方才自己默默地出来,又叫自己身边陪嫁的小丫头给自己擦了脸上的灰尘与鲜血,却叫她不必给自己包扎伤口,又听身边的丫头哭着劝自己回国公府与老太太低头赔罪,她想到如月的脸,便冷冷地摇头,之后趴在床头一脸期盼的等着苏怀回来。

她今日叫陈夫人给砸破了头,不管如何,都想叫苏怀看一看,叫他知道,她为了她,吃了婆婆多大的委屈!

然而等到了晚上,苏怀并没有回来。

她等到的是呼啦啦不知多少的兵士,将尚书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尚书府……被抄了……

第90章

尚书府深夜被抄,是京中一件大事。

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尚书府上到苏尚书下到尚书府的奴才,全都被收监待查。

关键时刻就有魏国公大人出头大义灭亲了,将手上的关于苏尚书的罪证一拍,不必大理寺审了,当场在御前就定了罪。

为了不牵连家中,苏尚书在文帝召见问罪的时候痛哭流涕了一番,说了许多忏悔对不起陛下罪该万死的屁话,却又回顾了一下当年服侍了文帝十几年的美好岁月,听得文帝老泪纵横心里十分难过的时候,苏尚书一头碰死在了御前,美其名曰不叫陛下为他心软为难,坏了朝中纲纪。

后头又有陈夫人知道苏尚书死讯随着丈夫吊死在了天牢之中,临终也上了一封血书,不知写了什么,却叫文帝感慨万千。文帝本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君王,人一死,又死得这样惨烈,顿时又想起苏尚书的好了。

况虽然罪过都大半都是连坐的,只是叫文帝说,苏尚书夫妻人都没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苏家男女老少没收家财,革去功名也就完了。

呼啦啦的尚书府几日之间都倒了,如意听说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她初见陈夫人,只觉得这位是一个十分和气敦厚的夫人,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大的勇气,愿意自尽来保全家人。

若没有陈夫人惨烈殉夫,文帝不会觉得苏家可怜,网开一面放了苏家的生路。

至于苏尚书,就算他没碰死,罪过定了也差不多是个死了。

一条命换家里这么多条命到底值不值得?一个女子愿意为夫君,愿意为子女做到这个地步,叫她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可是更难受的,却是眼下跪在老太太面前,跟惊弓之鸟一般的如画。

如意就见这个堂姐如今面容惨淡,头上还有一个好大的疤痕。她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人也消瘦了很多,仿佛在天牢应该过得不是那么好。

她的双手上还有许多的伤痕,听说收押在天牢是被狱卒动了刑的,一时间看着这个仓惶得说一句话都要跳起来似的姐姐,想到从前她明艳娇丽,跟小鸟儿一样快活的样子,如意心里有些叹气,不由趴在了如玉的怀里,摸着如玉怀里舔着嘴巴的狗仔儿小声儿说道,“多给五姐姐些银子罢。”

苏怀并不是独子,然而苏家几个公子里最有出息的就是苏怀,别的那几个虽然被放出来却已经吓破了胆子。如画的那几个妯娌娘家也都恐日后叫文帝想起来被牵连,只敢接济不敢接回来。

况苏尚书与陈夫人都死了,自然而然的分家,苏怀的几个兄长也没说要连弟弟弟媳一起养的高尚情怀,把苏家老太往苏怀面前一推,都带着妻子纷纷离京,带着妻子家中给的银子出京讨生活去了。

留在京中才叫找死。

因苏家老太从前最喜欢疼爱的就是苏怀,自然就留给他了。

想到只怕如画家中得十分艰难,然而如意虽然很厌恶她,却不忍她落魄,预备拿自己的私房来给这个姐姐。

到底她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没法儿那样狠心看她穷途末路。

“给她银子做什么。”如玉低头摸着小狗的头,看它亲近地添自己的手指,冷笑说道。

“不然她以后怎么过日子呢?”不仅如意在叹气,带着如眉躲在后头的如馨也在叹气说道,“五姐姐……我是真想骂她,可是……”

“过日子?她还能去过苦日子?如今哭得可怜,不过是想着怎么回国公府罢了!”如玉头也不抬地冷笑,俏丽的脸上一片的漠然,冷冷地说道,“她嫁到尚书府上,是因尚书府风光,叫她有脸。如今尚书府没了,她还留在苏家做什么?真爱么?!”

见如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还大叫了一声“胡说!”显然觉得如玉心中恶毒,如玉也不在意如馨对自己的态度,回头就见如意包子脸皱起来了。

“觉得我刻薄了?”她对如馨怎么想一点儿都不在意,却不肯见如意对自己反驳。

“不是,是觉得八姐姐说得仿佛很有道理。”如画已经伏在老太太脚下说自己吃的苦头,还说天牢里都不把人当人,那些狱卒虽然不敢真的如何,可是小便宜却占了她们不少,还抢走了她的首饰等等,说得泪如雨下。

如意看着哭着给老太太说回家之后连口饭都吃不上,苏家几个兄弟走之前只给苏怀留了五两银子,苏怀百无一用是书生,什么都不会,更因吃了罪奄奄一息,便抿了抿嘴角。

如画的性子,她还是相信如玉看得透彻。

“哼!”如玉见妹妹一脸信任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偏开了头去。

如馨却不信如玉这话,她觉得如玉也太小心眼儿了,看不起庶出的姐姐,就拿话儿来侮辱她,拉着如眉到了姐姐的面前,因不喜欢她了,也不说话,只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小荷包来,丢到了如画的面前,转头红了眼眶闷声闷气地说道,“给你!”

这是她这几年自己攒的私房,虽然不过几百两的银票,可是却是她的全部。她以后都不会再与如画有瓜葛,可是最后,却希望尽自己最后的心意。

如画看着地上绣着一只小小的大雁的荷包,抬头看如馨。

她手指动了动,然而目光落在老太太的脸上,见她正怜惜地看着如馨,心里一动便掩面哭道,“再如何,我也不能要六妹妹的!”

“五姐姐真的不要么?”如眉清媚婉转的小脸儿上露出了迟疑,看着如画用力摇头,突然绽开了一个美丽羞涩的笑容,上前就把那荷包捡起来了,双手捧到了猛然回头看她的如馨的眼前,一笑,纯美秀雅,红着脸小声儿说道,“六姐姐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五姐姐不要,咱们收好。”

她眉目娇羞地把荷包塞回给了如馨,转头看了如画一眼,怯生生地说道,“五姐姐真是一个好人。”

“你!”如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可是如画总觉得她哪儿哪儿都不对,呆了呆,去看老太太。

“小聪明!”如玉看了如眉一眼,见她羞涩地躲在如馨的身后抿嘴儿笑,嘴角撇了撇。

“已经很犀利了。”软绵绵胆小怕事的如眉特别合适做白莲花儿,如意已经呆住了。

“你不要你妹妹的,很对。”老太太收回落在几个女孩儿身上的目光,看着急忙抬头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的如画,缓缓地说道,“你是国公府的出嫁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以后如何,不是咱们能管的。”见如画的脸顿时白了,她冷淡地说道,“只是你也无辜的很。罢了,这是最后一次,我给你些银子,你回去带着你夫君,好好儿过日子去罢。”

她一边说,一边叫人取了一个不小的包袱,沉甸甸的,显然不是短短时间就预备了的。

“我来不是要来问老太太要银子。”如画呆呆地看了这包袱一会儿,便忍不住哭着说道。

老太太见她不受,嘴角就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孙女儿,想回来。”如画抬头怯怯地看着面前的祖母,见她苍老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便低低地说道,“我嫁到尚书府,统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辛苦得很。如今,孙女儿过不下去了,想和离,以后,以后陪着老太太,再也不叫你为我生气!”

她把自己来国公府苦求的缘故说了,见老太太垂头看着自己,竟忍不住心头一凉,哭着说道,“老太太,孙女儿错了!真的错了!不该为了一个男人,姐妹之情都不要了!”谁知道尚书公子会成了阶下囚呢?

如馨诧异地看着她哭泣说出这句话,竟忍不住往后头退了一步,有些陌生。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如画的真心,却没有想到她连到了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五姐姐……”所有的认错与乞求原谅,不是为了真的后悔,而是因为她觉得眼下认错,会得到好处。

连此时都存了算计。

那她方才拿银子出来,是为了什么?!

如馨不肯再看她了,拉着歪头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如眉走到了如玉的身边,见她头都不抬就扒拉那只殷勤的小狗儿,嘴角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回来?”老太太淡淡地问道。

如画用力点头。

“你父亲出门之前与我说过,和离,绝对不行。”老太太敛目冷淡地在如画绝望的眼睛里说道,“你婆婆忠义,为人钦佩。所谓女子嫁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莫非当日你嫁给尚书府的公子,如今身份不再,你就嫌弃了?你不是说,是真的喜欢他么?他落魄了,你就不喜欢了?同甘苦共患难的,才是真正的夫妻,不是么?”

说了这么多的道理,见如画已经傻了,老太太方才轻声道,“国公府,没有嫌贫爱富的女孩儿,你,明白么?!”她怎么可能叫如画和离,回来坏了几个女孩儿的名声!

“老太太!”如画忍不住哀叫了一声。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就算你和离,也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家中。”老太太对如画已经完全失望,指了指那个包袱说道,“这些银子足够你们这段时间的化用,日后,还得靠你们自己。”

“老太太的意思,日后都不管我的死活?”如画哭着问道。

从前的荣华富贵,被人称赞还在眼前,可是一夜之间,都变了。

她落在了泥土里,连国公府都避之不及。

她的姐妹们就这样看着,从前口口声声的姐妹之情,全没有半点儿。

“莫非以后,叫你夫君吃你的软饭?”老太太到底是疼爱过如画的,看她一步步地走到死胡同,倒也忍不住心疼,又叫人去预备了一车日常用得上的东西来给如画一会儿带走,便叹气说道,“若缓过来,我劝你先出京避避风头,等以后事情平息,大家都不记得了,再回来。”

苏怀虽然被革去功名,可是学问在那儿的,等以后大家不再避讳尚书府,他回京或做勋贵家的清客,或是做个先生,总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荣华富贵不能再想,可是平安度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这份平安,是用他母亲的命换来的。

心里唏嘘,见如画依旧有些不甘不愿,显然对以后要过寻常的日子不喜欢,老太太也不想说什么了,起身走了。

她一走,几个女孩儿都走了,如画一个人茫然地跪在地上,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丫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到底忍不住捂住了脸,哭着出府去了。

今日她来,如月并没有出去见她,待见几个妹妹一同回来了,嘴里还说着今日的事儿,她沉默了片刻便还是叫了几个妹妹到了自己面前。她手上拿着的是国公府给自己做好的鲜艳堂皇的嫁衣,红得如同一团火,喜气洋洋。可是听了如画如今,却始终没法儿幸灾乐祸地说一句“活该”,待听说如画取了银子与东西走了,她勉强笑了笑,叹息了一声说道,“就这样罢。”

她不会再去打探她究竟过得好不好,也不会对她伸手帮助,只做陌生人,才是真正的道理。

落井下石她干不出来,既往不咎,又实在难为了她。

“四姐姐大喜就在眼前,不要为五姐姐担心了。”如馨便在一旁低声说道,“别叫五姐姐以后把婚事给搅和了。”

她声音闷闷的,有些难受,如月便将手上的嫁衣放在一旁,摸了摸她的头,顿了顿,方才轻声道,“若日后,真的嫁了会叫自己反悔的人,也不要怕,咱们和离,不要在意虚名儿。”

见几个妹妹诧异地看着自己,她弯起眼睛笑了,坚定地说道,“不必,听……父亲的话……哪怕日后父亲不叫你们进门,只要我有一口气儿,总是会护着你们的。”魏国公不许如画和离,叫她说是快意,可是却不希望叫几个妹妹觉得没有了退路。

她不会再管如画,却不会放下余下的妹妹们,哪怕嫁了人也是一样儿的。

“四姐夫以后一定很辛苦。”如玉哼笑道。

“痛并快乐着,才是真的好。”肥仔儿扭着小屁股在一旁握爪说道。

如月看了这两个小的,就忍不住扭头轻轻地笑了一声儿。

如画回去之后,如意又特特儿地关注了几日,待知道苏怀病好之后默默地带着哭哭啼啼的如画与自己的祖母出京,据说是往扬州去了,方才吐出了一口气。

这辈子若苏怀再不回京,只怕是再也见不到如画了。

她心里欷歔了没有几日,就继续沦落进了如月的婚事。定亲之后颜三公子不能再上门,苦逼的颜三姑娘挑起了重担日日往来,腿儿都遛细了,就叫魏九姑娘可怜极了,之后待掐指一算,魏九姑娘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