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御史弹劾完了,文帝对此事没完没了颇为无奈,就命河间王当朝自辩。

自辩个屁!

河间王是个大老粗,哪里比得上御史,只瞪着眼睛说揍的就是魏国公这王八羔子。

顿时朝中就炸了锅了,多少的御史指着河间王的鼻子骂,还非要无奈的文帝给大家一个说法儿,不惩治了嚣张跋扈的宗室再没有完的。楚离冷眼旁观,见这里头跳脚儿的都是浑水摸鱼的东西,魏国公平日里人缘并不好,能叫这么多人出头,不过是朝臣与宗室又掐起来了罢了。他心里十分不快,皱了皱眉头正要出来叫狗拿耗子的滚蛋,就见晋王含笑出来,抬手与文帝躬身。

“晋王有话说?”文帝见英俊逼人的晋王给自己洗了洗眼睛,顿时精神了一些。

“诸位大人为朝中法度担心,自然是一心为了朝中。”晋王微微一笑,回头对后头的朝臣十分温和地微微颔首,赢得了一片“晋王公允”的话来,之后话音一转和声说道,“只是河间王与魏国公大人的争执缘故,并不是因朝中公事恩怨,而是因亲家龃龉。”

他淡定将此事定义为了一桩家事,见果然后头有人闭嘴,方才慢吞吞地说道,“说起来本是魏国公的过错,不管嘉怡是不是宗室郡主,然而新儿媳妇儿嫁进来第一日,茶都不喝一口,冷漠以对,实在叫人心寒,谁家不会愤怒呢?莫非诸位大人遇上这样的亲家,还要笑脸相迎?”

谁家没给闺女呢?这个问题充满了严峻的思考,大家都不吭声儿了。

“况,就算要给丫头在屋里服侍,也不该是成亲第一日,这不是打孩子们的脸?”晋王面容英俊,笑起来也格外有韵味,手指敲打着手心儿缓缓地说道,“一时激愤罢了。魏国公行事荒诞,河间王愤而打人,说到底实是魏国公的不是,竟叫朝中不安,实则是大罪过了。”

他见文帝听了自己的话微微颔首,目光又一转,笑看一旁的冀王缓缓地说道,“此事影响极坏,为以儆效尤,儿臣的意思,父皇不必因宗室勋贵宽松法度,各自罚俸三年,全了诸位大人的交代如何?”

这是挨了打还要罚钱?

冀王敛目,笑而不语,完全没有给魏国公这个他便宜姐夫求情的意思。

“亏魏国公只一子。若儿子多,被他牵连罚俸之女家,岂不更多?”楚离眼睛都不抬,冷冷地说道。

啊……原来最应该被弹劾,罪恶的源头是被揍的魏国公。

河间王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跟雪一样纯白无辜!

第150章

如意正在广平王妃面前撒赖。

因她年纪格外小,因此广平王妃对她十分纵容,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抱着家里本在外头挂着的大鹦鹉儿揪人家的尾巴毛儿。大鹦鹉叽叽哇哇地叫,豆子眼儿都瞪圆了,看着坏蛋摧残自己的尾巴。

“瞧着你啊,这心里就松快多了。”广平王妃眉目依旧张扬美艳,见如意扭头对自己笑,便笑问道,“你母亲可好?”

徐氏娇气极了,是个要人哄着的性子,广平王妃的几个好友之中,禹王妃外柔内刚,英国公夫人稳重成熟,都是不需要人十分照顾的性子,哪里有徐氏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招人疼呢?广平王妃平日对徐氏就上心极了,时不时请来爱惜一番。

“好了些,只是府中有事,因此没来。”

还来?

打从广平王妃把徐氏看在眼里,魏三与广平王都十分警惕,恨不能长出八只眼睛来盯着的。

广平王更倒霉些,管不住自家媳妇儿只能在心里吃醋,魏三老爷可不是废柴,整日里用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徐氏的一颗心里哪里还有别人呢?

“我听英国公府的意思,是要与你家八丫头求亲,你可知道。”英国公夫人与广平王妃是极好的朋友,眼下楚峰与宋云玉初定,只剩了一个远在外头吃苦的宋云焱了。宋云焱可不是楚峰这样不用担心心上人叫人给卖掉的幸福孩子,如玉长在国公府,若没有他看着,哪怕有儿时两家祖母的约定,谁知道会不会夜长梦多被挖个墙角儿呢?早就求了母亲,赶紧去求亲。

“我听太夫人有这个意思,已经与我家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听了如意的话大喜,深深地感激河间王揍得魏国公要死,正准备趁这个好机会赶紧把如玉的婚事定了。

不然生作魏国公嫡女这样的身份,说不准确实能卖一个好价钱。

“如此,我就放心了。”广平王妃今日只穿着简单的常服,头上高高地束着一个发髻,利落得很,伸手抱了如意在怀里,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身子微笑说道,“你姐姐们都定亲,回头,我就能早早儿把你娶回来。”

她没有闺女,因此对娇憨可爱的如意十分宠爱,见她白皙的小脸儿近在咫尺,粉嫩嫩的堆在领口的雪白的皮毛里,晶莹剔透,便忍不住探头亲了一口道,“怎么能这样招人喜欢呢?”可比越大越不可爱的儿子强多了。

如意最喜欢与人亲近,况未来婆婆最应该讨好的,嘻嘻哈哈地往广平王妃的怀里拱。

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如意也觉得心里快活。

广平王带着他儿子一进门就见这两个闹在一起了,心里怨念恨不能突破天际,青着一张脸上前。

楚离更快一步,从母亲的怀里抢出这只软绵绵的小姑娘,见她脸颊微红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冷哼了一声。

“我很久没有见到王妃了。”早上才和广平王妃依依惜别的广平王苦着脸,挤到了媳妇儿的面前万分可怜地说道,“不要看着别人,只来看看我。”

可怜他生得英武不凡,却是一个硬邦邦的男人,哪里有小姑娘娇软可爱的呢?广平王妃十分不耐地踹开他,对上了楚离见正抬手在如意的脸上冷着脸擦来擦去,心里觉得儿子小气,又见广平王有些不同气象,便扭头问道,“朝中有什么叫你欢喜了?”

“魏国公与河间王被罚俸,算不算大事?”楚离听如意说广平王妃亲了她,抱了这小姑娘往一旁坐了,叫她坐在自己的膝头,细细地给她擦了脸,冷冷地说道。

“罚俸?”

“晋王出了大力,回头你记得这是个坏人。”楚离还在一旁说晋王的坏话儿与如意听,十分心怀叵测地说道,“冀王对你大伯父见死不救,人品堪忧,日后见他,唾他就是。”

“喂!”这种糊弄小姑娘的话,太缺德了。

面对不露余力地打击各路的美男子的儿子,广平王妃真是无言以对,又见这儿子垂头,在如意的另一侧脸颊上啃了两下,攀比占有的心思突破天际,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方才与笑嘻嘻与楚离拱在一起,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个狡猾货色的如意叹气道,“等以后啊,有你吃亏的时候。”这姑娘这么单纯,日后没准儿就得被儿子卖了。

“晋王为河间王府张目,河间王与他更要好了。”河间王从前与晋王就很不错,觉得是难得爽快的人,如今越发亲近。

晋王明晃晃地拉拢了河间王,又给了朝臣一个交代,并未叫朝臣对他不喜,越发春风得意。

“狼子野心!”晋王此獠坑了魏国公一头就往禹王妃面前卖好儿去了,可恨楚离今日要回来寻自家小姑娘,眼睁睁看着引狼入室的楚白十分荣幸地带着这东西回了王府,还殷勤地要留饭,心里坚定地认为晋王越发奸狡。

他美貌如花的面上现出淡淡的冷意,之后转头与广平王皱眉说道,“前次我与父王说的话,父王可有想法?”宋云焱往军中去之后,便与他提起,广平王这一军驻地多年承平,关外的胡人都被打得差不多了,该往别处去。

什么别处呢?

自然是离得不远,其实也很太平的禹王驻防之处。

“我已经允了,陛下也允了。”广平王叫人上了点儿焖羊肉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招呼探头探脑的如意与他一起吃,一点儿都不在乎是不是在饭点儿。

一块肉下去,广平王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这才与楚离说道,“昨儿定的,还未告诉你,你倒是记在心上。”

他对楚离这个提议并无不可,实在是在他心里不大看得上禹王。禹王如今到底握着兵权,楚离提议接近禹王,叫他心里盘算只怕是在提防禹王。他也觉得文帝老了,禹王若猝不及防在关外领着这一军打进京城只怕是要坏事,因此便与文帝面前说了,巧得很,文帝他老人家对这个长子也心生忌惮,也觉得看住了才好。

且还下了密旨,禹王老实也就罢了,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宋家这小子倒是想得周全。”竟然能想到防备禹王,广平王就对宋云焱赞不绝口。

楚离却只是皱了皱眉头,觉得宋云焱只怕不仅是因这个的缘故,只是宋云焱素来有心机,他不说,楚离也懒得询问。

宋云焱信誓旦旦能因功封侯,可见这其中另有蹊跷。

真当封侯说着玩儿呢?

如意听这些多少是听得头疼,抱着楚离只仰头看他思索内敛的样子,只觉得这个模样更叫自己倾心,抱着他的手臂傻笑。

楚离对宋云焱不过是一闪而过,对禹王会不会做了谁的踏脚石也没有兴趣,低头见如意看着自己眉开眼笑的,便也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不乐意与广平王夫妻在一处,就带着如意往外头散心,这冬日寒冷,京中下了几场雪银装素裹满眼的雪白。如意与楚离一同在车里依偎着暖暖的白玉暖炉,身上还披着一件火红的火狐披风,她抱着毛茸茸的披风探了一颗小脑袋往外看去,就见外头因冬天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多了,又见楚离支起手臂压在自己的身上,尖尖的下颚就在自己的头顶,她忍不住埋头拱了拱。

“过了年,又大了一岁。”楚离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岁月催人老呀。”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的意思,我老了?”楚离压着她,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声音危险地说道。

“在我的心里,表哥永远都美貌如花。”如意的耳朵热热的,心里乱七八糟,一双小手儿忍不住牵着他的衣角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很喜欢他的亲昵,可是却又有些害怕,又甜蜜欢喜,又觉得危险。

“等你及笄,咱们就成亲。”楚离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听这小姑娘轻轻地嘤了一声,只觉得车中燥热,松开了她转头去喝茶,顺便挑开了帘子,迎面的冷风吹在面前,方才好些。

如意也觉得脸红,急忙往外头跟着看去,之后目光一凝,就见远远的一个十分杂乱的街口,突然转出来了一个身上穿着孝衣的美丽女子。她生得十分美貌,却又带了几分苍白的憔悴,此时穿着单薄的孝衣立在堆着许多白雪的街角,夺目的美艳就化作了楚楚可怜的柔弱。她仿佛是在等人,一双眼一直往远处看去,不大一回儿,就见另一条街上,正眉开眼笑地有一个青年骑着马而来。

他的手上提着几个小小的纸包儿,瞧着该是点心。

正是颜宁。

见是颜宁,那女子目中闪过了光彩,几步上前扑上去,死死地拉住了颜宁的马,仰头含泪唤道,“姐夫!”

“你!”颜宁正满心欢喜地下了衙门回家,断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拦马,他一惊恐伤人急忙勒马看去,见是她,顿时脸上一冷,不耐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厌恶至极,因此脸色很不好看,只策马就要绕过这个孝衣女子,却听这女子突然生出了一声尖锐的哭声问道,“四姐夫要见死不救?!还是,四姐姐与你说了我许多的恶言,竟在你的心里,将我视作卑贱的女子?!”

“少攀扯你四姐姐,有你这种东西做了姐妹,她不知倒了什么霉!”颜宁正要走,听见她攀扯自己的妻子顿时恼了,回头抬手就一马鞭往她的身上抽去!

“下次,再在外头说她一个字,就不是一鞭子的事!”颜宁素来洒脱,在魏国公府几个熊姑娘的心里出了名儿的好欺负,平日里做小伏低连豆丁大的如薇都敢欺负他的,却没有想到一旦翻脸冷厉如斯。

马鞭粗糙坚硬,一下子就把这女子的孝衣给抽开,现出一抹鲜艳的血痕,见她抱着自己被抽出鲜血的手臂仰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颜宁只是指着她冷冷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姐姐从未说过你一个字,我也不爱听!滚罢!要死要活,寻你的娘家去!”

与他一个姐夫较什么劲儿呢?

如意看着那女子哭着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伤口里流出来落在了雪地里,抿了抿嘴角,转头去看楚离。

楚离见她看来,微微颔首,叫了王府的华盖大车到了颜宁前头,见颜宁一怔,如意便探出头,对地上这个可怜的,再也没有当年明媚张扬的女子轻声唤道,“五姐姐。”

这个落魄了的孝衣美人,正是如画。

“你是?”如画满心的凄苦怨恨,听见这一声抬头,正见了一个衣裳首饰夺目,眉目如画的少女,她生得美丽灵动,娇滴滴得软得如水一般。

她并没有见过这样娇艳的人,然而目光落在从她身后露出半边侧脸的广平王世子,心里一动再抬眼看去,就见如意的面上有几分当年肥仔儿的影子,心里一动,她不由试探地问道,“是,九妹妹?”见如意点头,她眼里就忍不住滚出泪水来。

“四姐夫该回家了,五姐姐的事儿与姐夫无关,日后也不必理。”如意与颜宁轻声说道。

颜宁见熊姑娘来了,知道自己算是被放过,急忙应了就要走。

“姐夫!”如画见他要走,陡然尖声叫了一声。

“五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如意见她仿佛对颜宁不肯放过,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四姐夫与姐姐,可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如画心中悲愤,霍然抬头看着这个容貌精致,绫罗堆儿里养出来的娇贵女孩儿,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凄苦,她便忍不住尖声道,“怎么没有关系?!当年,当年明明应该是我呀!”

老太太相中的两家人里,如月嫁给尚书府,她嫁去颜家。若不是如月奸猾知道了颜家更显赫,因此拿话儿怂恿她叫她替她嫁入苏家,从此抄家吃苦丧夫毁了这一生,自己人生美满,如今,她才应该是颜宁的妻子!

她回京,看到颜宁已经是这样英俊强势的人,心里后悔,也生出怨恨。

她的夫君至死不忘魏如月,那么,她就夺了她的丈夫,叫她一生都痛苦。

“她是那样的人,我得叫姐夫知道呀!”如画抬头去看不耐的颜宁,含泪说道,“当年,不是她使了手段,本该是我……”

“当年如果是你,我就不会与魏国公府议亲。”颜宁不客气地说道,“少说没用的,你竟敢诋毁自己的姐姐,可见人品。”

他看如画可怜得不行的样子,皱了皱眉,竟不走了,回头细细地看如画的脸孔。后者心里一动,急忙仰头露出美貌的脸来叫他看,却见颜宁打量了她许久,抬头对楚离求道,“我没带人,又不愿碰着她。”不然岂不是来一个男女授受不亲赖上颜三公子?

“捆上。”楚离淡淡地与王府的侍卫吩咐道。

“不!”如画尖叫了一声,没有想到这几个竟这样冷酷。

“五姐姐的福气来了。”如意看着如画被扣住,一双手往颜宁的方向伸,只觉得她已经疯魔,如月在她眼里已经是仇人了,冷淡地揉着眼角说道,“大伯父在家,我送你往大伯父面前去,那是五姐姐的父亲,比姐夫亲近多了。”

是死是活,找自己亲爹去罢!

第151章

被妹妹送去见亲爹,叫如画霍然抬起头,脸都白了。

她回京也不是一日两日,都能寻到颜宁的面前,自然也是去求过魏国公的。

就在兵部外头,她见了她的生父,跪着将自己这些年的苦楚与自己的如今的无助哭着说了,求父亲叫自己回家,得到的只有一句话。

“不要叫我再看见你。”

再没有魏国公这样冷酷的人,如画听着这话就跟叫刀捅到心口一样,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了自己随意去死。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一定要扒着颜宁呢?她满心的忧愁痛苦,见如意一双眼睛清明剔透,又生出无边的恨意来,倒在雪地上顾不得自己叫颜宁抽出的伤口,几乎要嘶吼出自己的血泪一样叫道,“你见我落魄,因此,竟要讨好她么?!”

一家子的姐妹,竟然也学别人捧高踩低?!

“这个……说起来,以后我是要做世子妃的,不必讨别人欢喜,因为四姐夫不如我家表哥呢。”如意见她一脸误解,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本应该四姐夫好生来讨好我才对。”

颜三公子被这一刀捅得鲜血淋漓,见一个美人正在熊姑娘的身后带着几分得意地冷眼看来,想了想河间王府八熊被揍成猪头的传闻,默默地隐忍了这口气。

“带走。”本是要与自家美人表哥逛街来的,却遇上了这么个破事儿,如意心里有些遗憾,也知道今日若不对如画有个结果,以后没准儿这姐姐在外头干出什么来。她不想手上沾自家姐妹的血,那并不能代表自己如何强悍,可是却也不会因这些忌惮踌躇,伤害了真正对自己好的姐妹。

如月与如画,她素来分得清里外。

同情如画?那又将无辜的如月置于何地?

她只叫颜宁自己回去陪如月与颜书不必担心,自己便带着如画回了国公府,想了又想,还是与老太太传了话儿,就见今日府中来来往往不少的人,纷纷往后头去。

“谁来了?”如意便好奇地问道。

“我家太太的娘家哥儿来了,里头还有红梅公子呢。”一个如意在二太太房中见过的丫头听见她问,眼睛一转便从后头几步上来,推开了如意面前的丫头殷勤地回话。她诧异地看着后头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如画,还好奇地张望几眼。

“他又来?”如意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到这红梅公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说对如馨上心,风流事没有断绝过,后头还有许多的花魁往来应合。可是若说不上心,却又时常登门。

她心里可怜了一下这位已经叫二太太给排除了的可怜公子,只问道,“还有别人来没有?”宁非与魏燕来都要开春儿下场会试,二太太的意思,只要宁非能中了这一科,就叫他与如馨定亲。

想到那个沉默寡言,却把如馨看在眼里的青年,如意便眯了眯眼睛。

“姑娘说的是不是一个闷得很的公子?”这丫头歪头问道。

如意一愣,只觉得这形容多少有些无礼。因见她还在去看挣扎的如画,全没有个谨慎的样子不由细细地打量她,就见她生得十分俏丽活泼,面上也带着不同的机灵,一颦一笑都与规矩的府中丫头有些不同。

“那位也来了,闷闷地坐着,黑面神一样,可……”

“主子家的公子,是你能评说的?”如意目光落在她的腰间的一枚玉佩上,就见上头雕花精致,中间围着一个小小的魏字,皱了皱眉便淡淡地说道,“再如何,在外头不要丢了你主子的规矩。”

她见这丫头呆了呆,有些委屈地看了自己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去,心里记挂着她的模样儿,放缓了声音说道,“二伯娘疼爱你们,只是你们也该在外头做脸,不然岂不是轻浮?”二太太身边从前可没有这样言行无忌的。

她小小的女孩儿,却用教导的模样说话,这丫头有些不服气,却还是垂头应了。

九姑娘自己在家里与广平王世子到处玩耍也没有什么规矩,怎么还有脸说她呢?

如意目光敏锐,自然看出这丫头的不服气,只是懒得与一个丫头计较,只径直往魏国公的房中去了,后头还拖着一个如画。

她早就劝了楚离先往老太太面前去提如画之事,此时一个人带了如画到了魏国公房里,正听见里头兵荒马乱的“国公爷”的尖叫,她挑了帘子进去,就见魏国公面如金纸,正歪在一旁的张氏的身上往外咳血,喘息十分粗重,一双眼露出了十分的愤怒,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

急忙垂了头给魏国公请安,她方才回头指着瑟缩的如画与皱眉看来的魏国公说道,“小九儿今儿出去,见了一个姑娘抱着四姐夫的马哭得不行,实在不成体统,便叫人捆了她,谁知道竟是多年不见的五姐姐呢。”

如画虽然憔悴些,可是她看她面有风霜却双手并不粗糙,就知道她日子之前还是很过得下去的。

“什么?”英国公才叫晋王迎面一棍隔空砸得头晕脑胀,哪里还理会别的,缓了缓,一双冰冷的眼就落在了抖成一团的如画的身上,许久之后缓缓地问道,“你说,她去见了谁?!”

“四姐夫。”

“国公府是死人?叫你没出路非去见你姐夫?!”张氏素来不喜家中几个女孩儿,见了如画也唬了一跳,又见魏国公不喜,顿时厉害了起来。

“四姐夫都恼了,给了五姐姐一鞭子,我只恐日后对四姐姐也存了心结呢。”如意抬眼叹息说道,“姐夫家怎么看国公府呢?不得说大伯父教养不严?我是不好做主的,大伯父才是家长,因此带回来请大伯父定夺。”

如画这事儿干得实在恶心,颜宁但凡叫她沾染上日后只怕都要与如月夫妻离心。如意已经对多年不见,一出现就生事的如画存了厌恶,便不肯为她开解,只等着魏国公的处置,就见魏国公看了如画许久,冷冷地说道,“嫁了人,就与我家无关。”

魏国公很看重西城侯府的颜家,若是因如画损了联姻之情,他岂不是要再断臂膀?

河间王府已经与他翻脸,他不想再与颜家断了情分。

“父亲!”如画绝望地看着魏国公。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魏国公撑起身无情地看着地上这个回京与自己求助的女儿,冷冷地说道,“你丢了苏家老太太自己上京,不孝到了极点!这样的性情,还想叫我疼爱你?”

见如画一脸惊恐地抬头,仿佛没有想到自己为何会知道,魏国公便冷冷地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家那小子,给人做幕僚却拉着人家姑娘私奔,被抓回来打断了浑身的骨头!你!”他目光冰冷地说道,“与那家人说,你是魏国公府的姑娘,只要助你回京,你保那家日后由我举荐为官,是也不是?!”

真以为她瞒得过他?

如意再没有想到如画竟然心里瞒着这许多的事,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如画已经浑身发抖,许久之后猛地扑在了魏国公的床边,顾不得叫绳子捆着只哭着央求道,“父亲不要把我送回去。夫君死了,那家里说要我还他家姑娘的清白!是叫女儿为仆妇的呀!家里的银子都赔了,还有个老不死的……”想到苏家老太太对自己的百般欺负作践,如画便哭诉,一双眼睛赤红地说道,“日日不是要吃肉就是要吃鱼,全然不知家计艰难。我但凡说不行,就往外头骂我不贤惠。”

苏家老太太年纪不小,嗓门儿也大,如今没了身份儿,更变成了一个泼皮,把她说成了一个不孝的媳妇儿,哪怕她吃了不知多少委屈,竟也叫人不信。

如画日子过得艰难极了,又有夫君竟带着别的女子私奔,一颗心都要碎了。

如今丈夫死了,还要自己卖身还债,她如何能过得去呢?

“连我,你都算计,你还敢求我救你?”魏国公对如画没有半分感情,也不觉得这女儿可怜,用不上的女儿魏国公也不稀罕,看着如画缓缓地说道,“只是,魏国公府出去的,若卖身为奴,实在是丢了我的脸。南方,你不必回去,只是……”见如画脸色一喜,他方才冷淡地说道,“出家去罢。”

他见如画霍然看着自己,还要哭着央求,便冷酷地说道,“出了家,就是方外之人,从此,与魏国公府,再无瓜葛。”

“父亲!”她大好的年纪,其实还可以再嫁的,怎么能去出家?

青灯古佛前凋零,她这一生还有什么幸福?

“拖下去关起来,不许她乱跑叫人看见。”魏国公心里不知多烦心,哪里有时间与如画在这里歪缠,摆手就自己歇着了。

如意眼睁睁地看着如画哭着被拖走,回头去看了看冷酷的魏国公,抿了抿嘴角方才往老太太的屋子去了。

她没有想到这才是如画的结局。

竟是出家?

魏国公无情冷酷,想必不会叫如画出家之后轻松度日,况庵中大多清苦,凡事都得自己做,如画也不知得挨到什么时候。她知道如画活该,却心冷魏国公的无情。只怕这大伯父的心里,家里的女孩儿,没有哪一个不能牺牲。

她心里叹气,且又觉得,魏国公那双眼充满杀机,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古怪的很,仿佛这出家里头还有别的什么叫她敏锐地感到一股寒意。努力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仿佛是要关住从外头来的冷风就走,走过了白雪皑皑的院子,她突然听见外头仿佛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心里有些奇怪,她偷偷儿走过去,就见一株挂着许多白雪的树下,正立着一双男女,左边的一个俊美浅笑,披着大红刺金的披风,修眉红唇格外的俊美。他此时一双眼,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对面,一个微微皱眉的少女。

这少女梳着双髻,穿着家常的衣裳,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里头支出了一只小黑狗儿的头来。

那小黑狗儿呜呜地叫了两声,把毛茸茸的小头搁在篮子上,十分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