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猛地抬头,脸上充满了惊喜,这一刻她等得太久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陆凌枫是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力。

“出来帮皇上做事,帮朝廷做事,这也就是等同于帮我!当年父亲在时,相爷府何等强盛!我便是因此而当上皇后,如今咱们家在朝中没有根基…”

陆凌枫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不过是想帮家人做些事情,却不是帮那个皇宫里的“皇后”。

皇后看了看陆凌枫的神色,轻轻叹气道:“重振相爷府,你总说要斟酌,真不知要斟酌到什么时候去!也罢,这样帮我你不愿意,那便说别的。”

陆凌枫闻言忽道:“你的身体没问题,这一点我已找太医反复调查过,确属无恙。你只需要好好静养待产,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样下去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根本听不进去,当即又怒了起来:“不可能!我这身体就是有毛病,你没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吗?你便是信那些没用的太医,也不肯信我?”

陆凌枫心中的失落之意更浓,皱眉道:“那你想怎样?非得请沐阮?瑜郡主是必不放人的!若我做,便安排机会场面,你和她想法子修复关系,她其实很关心她的朋友,到时候自然会帮你…”

“凭什么!我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凭什么要去求一个野路子的郡主朋友!她算个什么东西!”皇后没想到陆凌枫会这样说!

陆凌枫苦心相劝:“这不是谁求谁做朋友,朋友不是求来的…”

皇后尖叫着打断了陆凌枫的话道:“不必多言,那徐若瑾若不愿意,你便去想办法拿捏她和梁霄的把柄,让他们不得不把人交出来。至不济就是派人去抢,去抓!去绑人!就是用强也得把沐神医给我带来!”

皇后尖利的声音刺痛了陆凌枫的耳膜,他安静地看着皇后,一反平时不羁随性之态,心却已经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一入皇室多薄情,太多事情已经不是陆凌枫想为家人做些事,而是皇后会不会以家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陆凌枫看着皇后,一字一句地道:“你的身体没问题,不要胡思乱想。此事谨记!皇宫中若有人想害你,我自会去查。此事谨记!徐若瑾和梁霄任何一人,只能合作不能用强,更别说他们夫妇联手,此事尤须谨记!”

说罢陆凌枫站起身,对着皇后一揖到地道:“此皆微臣肺腑之言,望皇后娘娘听之信之。有些心结,必须娘娘自己解开,这路才能走得顺畅,否则臣虽是国舅,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皇后原本歇斯底里的神态僵硬地凝固在脸上,原本兄妹之情正浓,怎么就忽然又变回了皇后和国舅这种气氛?

“哥哥!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愿意出来做官重振相爷府也就罢了。本宫的事情你总不能说不管,毕竟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皇后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陆凌枫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多保重,微臣告退!”

再施一礼,陆凌枫慢慢地走向了宫殿的出口,那远去的背影依旧洒脱不羁,只是却似乎多了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再来一次的话,当年我会用尽一切的手段,阻止父亲送你入宫争这个皇后。即便为此和很多人闹翻也在所不惜!”

大门处,陆凌枫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轻声留下了一句话,随即飘然远去。

皇后怔怔地看着陆凌枫远去,她怎么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她的亲哥哥都不帮她,还要她和徐若瑾修好做朋友?这个徐若瑾到底有什么好?

发了一会儿怔,因为身体不妥而在软塌上修养了数日的皇后忽然坐起了身来,在一众负责伺候的太监宫女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居然下了地。

皇后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孕,站直了身子,依旧是宫廷之气十足,就像之前她在巡视后宫一般,似乎非如此不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徐若瑾,本宫必会让你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皇后,什么叫做母仪天下!”

第三百七十三章 填房

灵阁之中,十二个足有两人高的巨大酒坛子已经竖起,这是徐若瑾从京都最有名的瓷陶作坊“陶神坊”特别定制的。

陶神坊原本只做精巧之物,亦是有京都皇家背景的作坊,最近学灵阁走订制路线,也学会了限量贩售。

但一听说要做如此巨大之物,连称不做。

徐若瑾让顺哥儿拿着自己的帖子去陶神坊去亲自走了一趟。顺哥刻意地不带银票,带着一大马车明晃晃的现银招摇过市。到了陶神坊却刻意地把一把尖刀戳在了柜上。

京都守卫和京都尹的巡检闻讯赶来,顺哥儿只把瑜郡主府的帖子亮了亮。带队的守卫半句话都没说,直接收队扭头就走。

等顺哥儿回来的时候,不光带回来对方准备连夜开窑治器的消息,还带回来陶神坊大掌柜的一句话:

“早知道是瑜郡主您灵阁要的物件,小的就是把所有生意都停了,也得保您这十二个酒坛子啊!以后灵阁但凡要什么酒具,陶神坊责无旁贷,给您赶工永远排在别人前面!”

为了央求顺哥儿稍这句话,陶神坊大掌柜又是说好话、又是私下塞茶水钱,足足讨好了半个时辰。

徐若瑾对此事挺满意。

但更满意的是在灵阁和春草历练了这些时日,顺哥儿在生意经上已越发地成长起来了。

至于陶神坊大掌柜的那些言语,听听就罢了。

现在徐若瑾最为关心的还是酒的质量,太后寿宴时所用的酒早已定型,可灵阁这一轮重新开张的新品却更是要下些功夫的。

定药、调味、制浆、酵酒…太多事情徐若瑾亲力亲为地插手。作为一个对于手艺追求永无止境的人,徐若瑾心中对自己的要求便是,每一次新品,都要比之前的更好!

无数的事情忙得昏天黑地,忽然听下面人来报,说是吕晨君求见郡主,已经央求了好几天了。

吕晨君?

若是不提,徐若瑾几乎忘记了这个人,仔细一想才记起,这吕晨君是徐子麟后娶的填房,这门亲事似乎还是夜微澜给他张罗的?

虽说这个没有血缘的徐家实在没给徐若瑾留下什么好回忆,但有些事终究还是脱不开。让人去领了吕晨君来见,徐若瑾则坐在一边儿边歇边等。

吕晨君很快便来,看着装扮的还算中规中矩,开口便道:

“见过姑奶奶!”

这句称呼一说,徐若瑾不禁秀眉微皱,跟在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中却已经有人忍不住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出来。

在她们的眼里,如今旁人见了徐若瑾,哪个不恭恭敬敬地称上一声给瑜郡主?充其量也就是一些梁家的老人叫上一声梁四奶奶,偏偏吕晨君来上个新称呼。

这是要从徐子麟那边论起,提醒徐若瑾一下她的身份吗?还是等着一会儿让徐若瑾称她一声嫂子?

徐若瑾待人宽厚,和亲近之人更是不在意那些规矩之类的东西。

可她身边的人,诸如红杏等可不这么想。

不过一个填房罢了,居然也在这里抬身份?居然在灵阁里拿瑜郡主抬身份?

徐若瑾微微摆了摆手,制止了红杏尚未出口的喝止,平静地对吕晨君道:

“听下面人说你央求着见我已经好几次了,我近日也忙倒是忽略了你,说吧,有什么事儿?”

这话说得红杏等人心里大事佩服,以徐若瑾郡主之尊,若是和这女人计较都是失了身份,告诉这人忽视了她,才是最好的!

吕晨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道:“确是有要事,大爷从进了京都便离开,如今也有日子了,可是一直没有音信。我是想问一下,如今姑奶奶这边可有大爷的音讯?”

这说得却是当初徐子麟私下跑了的事情,徐若瑾闻言更是不喜。

这吕晨君一口一个大爷一口一个姑奶奶,这是咬住了徐家这层关系来攀连自己了?

徐若瑾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吕晨君连连碰软钉子,咬着嘴唇道:“那不知姑奶奶可有派人去找过大爷?我们娘俩儿如今在这里住着,终日也不见大爷,郡主应该…”

“郡主她想要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方妈妈突然插口道:“郡主乃是皇上赐姓御封,你一个填房不知行礼请安也就罢了,不要再张口闭口的姑奶奶大爷之类,在灵阁里就算称爷,也只有梁四爷一个!朝廷有职有封之人要称官封,身为填房,要懂规矩!”

吕晨君处处以徐家攀联徐若瑾,房中自是人人都看不惯,方妈妈这一下截话,不光点出她的不对,更是入理入扣。

吕晨君登时色变,挣扎着强辩道:“方妈妈这话言重了,既是亲戚,我称一声姑奶奶有何不可?我自涪陵王府出身,规矩自是懂的,郡主和大爷毕竟都是姓徐…”

吕晨君犹自在那里自说自话个不停,方妈妈那边微微一笑,眼光中的意思却是只是不屑,你既然知道规矩却又不做,那却比不懂规矩更加不堪。

刚才截你吕晨君一句,意思自是你这等自抬身份的,着实没必要郡主搭理,现在再做强辩,倒是所有人都没必要搭理你了。

有方妈妈带了头,几个丫鬟们自是闭嘴不言。你想自抬身份,那就连我们这些做丫鬟的都懒得理你!

吕晨君却还在那里自说自话的讲个不停,对别人的目光恍若不见。

徐若瑾对于身边之人自是满意的,方妈妈自不用提,如今身边这些丫鬟们也越来越有默契了。

至于吕晨君如何的卖力表演,那却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过徐若瑾也有些好奇,这吕晨君出身于涪陵王府那边,明显便是夜微澜派来盯着徐子麟的。从她这副说女人话儿攀连徐家等种种手段,也知道挖坑铺垫来钓徐若瑾的话寻找机会。

这也还算有几分精明,难怪以徐子麟那副性子,倒也被她顶的很近。估计还在涪陵王府还受过些教导训练之类的,可是她这么一番做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己的事情还多着呢,没时间看她在这里表演。此人观察一下也就够了,更没必要陪她玩什么斗心眼儿挖坑!

第三百七十四章 伸手

房间里的气氛出奇地冷,吕晨君卖力地表演,起劲地想勾着徐若瑾的话头,却没有人搭理。

忽然徐若瑾道:“去泡杯茶来,若是她说得口渴了,便给她润润嗓子。什么时候她想说实话了,就跟方妈妈说一声,让方妈妈告诉我!”

说罢,徐若瑾起身便要往外走,吕晨君猛地站起,尖叫一声:“瑜郡主,你莫要太目中无人!”

徐若瑾只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吕晨君攥着手,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肉里。恨声道:“郡主若是如此不通情理,我便带着孩子自己去找我相公,总不能就这么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拖着。”

“哦?”徐若瑾微一停步,淡淡地道:“天下这么大,你又要到哪里去找徐子麟?”

吕晨君咬着牙道:“我娘家出身于涪陵王府,自是去求我娘家帮忙找人!”

徐若瑾微微冷笑,那边吕晨君猛地悚然一惊,脸色却已经变了。

原本这吕晨君变着法子撩拨,不过是想勾起话头,好拿话挤兑住徐若瑾,寻个带着徐子麟的儿子徐少卿出府的机会。

谁料折腾了折腾了半天,却只是被人冷场子晾在了那里。

最终吕晨君反倒把她自己弄得心浮气躁,这一句娘家出身于涪陵王府云云出口,她立刻后悔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卖力表演半天,什么机会没捞着,反倒是把意图给泄了。

而这一切,面前的徐若瑾根本都没动什么心思,甚至是没怎么动嘴!

她原本自视甚高,还存着为涪陵王府立功的心,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双方的差距居然能有这么大!

这其实也不能怪吕晨君,似她这等人物,原本也没什么机会领教瑜郡主的厉害之处。

“如今涪陵王世子便在京都,必有办法!我的娘家乃是涪陵王世子的…”

吕晨君在做着最后的抵抗,如今她已经不想什么把徐子麟的儿子弄出去的事情,只盼着借涪陵王府和夜微澜的背景,能落个自保便是知足。

否则整日在这灵阁的屋中囚禁着,吕晨君发自内心的没有安全感!

徐若瑾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既是徐家的填房,便该认清楚你此时的身份。既嫁了过来,以后便与涪陵王府再无半点瓜葛。把她带下去,找几个宫里出来的,教教什么是规矩!”

吕晨君忽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怔怔地站在了那里。旁边自有两个仆妇过来将她带走。

如今灵阁连基层的伙计都有不少宫辞时被招来的宫中之人,给吕晨君这样的人教规矩,那些老宫嬷、老太监自然有得是手段。

吕晨君没等再说几句,就直接被拽了下去。

徐若瑾思忖片刻,叫过顺哥儿和春草道:“让这个女人以后就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照顾孩子便是。尤其记住了,少卿那孩子毕竟是无辜的,顺哥儿看紧了点儿,不要让他出什么意外。”

对于这种拿孩子****招的事情,徐若瑾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又嘱咐了几句,顺哥儿和香草自领命而去,

“夜微澜…你终于开始要向这边伸手了吗?”徐若瑾心中默念,似吕晨君这种小角色她并不在意,可夜微澜的人终于开始在这边的动作,却让她十分警惕。

更何况吕晨君为什么要带孩子出去?十有八九是拿去要挟徐子麟!那跑了的徐子麟,现在又在替夜微澜做事?

不知道出门在外的梁霄知不知道这些…

一连串的事情涌入徐若瑾的脑海,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又听下面的人来报,说是涪陵王府的世子妃来了。

“三姐来了?”徐若瑾微微一怔,要说起梁芳茹,反倒是涪陵王府中,她和梁霄最担心、最在意的人。

梁芳茹一身皇家打扮,见了徐若瑾又是开心又是抱歉地道:“四弟妹近来可好?上次你派人来请吃茶,我却是和世子早已有约,今儿来是要给四弟妹赔罪了,咱们俩也好好地说说私房话儿!”

徐若瑾笑道:“三姐怎么这么见外了,不过吃茶闲话儿,顺便请姐姐看看我这酒铺子要是重开张还有哪些不足,哪儿来得什么赔罪!走,咱们自己说话儿去!”

梁芳茹早在梁家闺中的时候便和徐若瑾是相处甚密,原本乃是贴心的,便因她嫁入涪陵王府之后才有几分生疏。

而且在徐若瑾有孕之时,梁霄几次与梁芳茹黑了脸子,这才让梁芳茹有几分尴尬。

可见徐若瑾见到自己时仍旧那般亲热,她拘谨的心也略松几分。

可心中的那股子酸涩,是遮掩不住的…

徐若瑾陪着她在灵阁里走走转转,随手指点灵阁诸般事物说说笑笑,梁芳茹尤其对那十二个巨型酒坛子赞叹不已。

可是徐若瑾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梁芳茹的笑容仍然显得温柔而美丽,可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与以前相比,梁芳茹总显得有些不妥了。

进了内院坐定吃茶,二人自又说了些私房话儿,徐若瑾忽然道:“三姐最近气色倒是有些差,要不要我让沐阮来给三姐诊诊脉?莫不是最近世子对三姐不好了?”

察觉不妥而藏在心里,这不是徐若瑾的风格。

更何况是对她和梁霄都最担心的梁芳茹。

这话本是随口试探之言,可是梁芳茹却显得大为紧张,支支吾吾地道:“没有啊,世子对我很好的…我倒没觉出什么气色差啊,沐阮就别叫了,四弟妹你灵阁重新开张,想来他也是很忙的…”

徐若瑾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梁芳茹本就是个柔弱性子,更是个不会说话遮掩的,如此这等支支吾吾表现,怕还真是有事儿了。

再随口试探几句,梁芳茹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停地撇开话题,这反倒让徐若瑾的担心更重。

扭头看向曹嬷嬷,这老嬷嬷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任凭徐若瑾怎么看她,就是在一旁垂手而立,一声都不吭。

徐若瑾看看曹嬷嬷,又看看梁芳茹,忽然说道:“三姐,我有些事情要请教曹嬷嬷,能不能让我和曹嬷嬷单独谈几句?”

梁芳茹自是知道徐若瑾和曹嬷嬷二人都与朝霞公主有着莫大干系,只当徐若瑾有私事要问,当下点头应允。

徐若瑾吩咐春草陪着梁芳茹去灵阁的各处转转看看,她则把曹嬷嬷拽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室。

和曹嬷嬷两人独处,徐若瑾却劈头便是一句问道:“曹嬷嬷,涪陵王府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夜微澜到底对三姐姐做了什么?怎么她会变成这样?”

第三百七十五章 冷淡

对于徐若瑾单刀直入的一问,曹嬷嬷却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徐若瑾,一句不说,一句不问,这种感觉让徐若瑾很不舒服,却也没有再问出口。

她不单要听曹嬷嬷的回答,也要看她的态度…

过了好半晌,曹嬷嬷才道:

“老奴既随着世子妃进了涪陵王府,自也便是世子妃的人,每日里只管伺候世子妃起居穿戴行走规矩。至于其他的事情,老奴便该守老奴的本分,既不关注,也不知晓。瑜郡主这是问错人了。”

徐若瑾听得眉头大皱,曹嬷嬷本是朝霞郡主身边之人,之前因为力劝自己利用梁家势力为朝霞公主翻案,而自己没有明确给她一个结果,便就此对自己不满起来。

对于这种不满,徐若瑾倒并不怪曹嬷嬷,这老嬷嬷当年能甘冒奇险把尚在襁褓之中的另一个“徐若瑾”从宫里抱出来,就足以证明她对朝霞公主的忠心,现在对自己不满也是因为如此。

对于真正忠诚的人,徐若瑾始终怀有一份敬意,何况这位曹嬷嬷忠诚的对象乃是自己的生母朝霞公主,就更没必要再去责怪她了。

只是这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曹嬷嬷能对自己冷淡若斯,说到底还是人年纪大了容易执拗,要想和认死理的老嬷嬷讲清楚某些事情,那可还真是有点麻烦。

徐若瑾想了一想,轻声道:“若是时间重流,再来一次的话,曹嬷嬷可还会在那纷乱的年代,把一个女婴从宫里拼死抱出来吗?”

曹嬷嬷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神色微变,似没想到徐若瑾会问出这样的话。

“老奴当年不知后来会有徐若瑾或是瑜郡主,只知这是朝霞公主的亲生骨肉。莫说再来一次,就算千次万次,老奴也会拼了老命来做此事的。”

徐若瑾心中暗叹一声,这老嬷嬷对朝霞公主的死忠确实令人敬佩,自己与她之间那个结,还是应该解开。

只是刚刚这句话里曹嬷嬷的意思也很清楚,当年她抱出来的是朝霞公主的女儿罢了,如今怎么样是另外一回事,表明了还是对徐若瑾心有怨念。

徐若瑾认真地道:“今日当初,必有渊源,曹嬷嬷忠诚可鉴日月,当初即是将我抱了出来,现在又何必为难?曹嬷嬷如今与我赌气,究竟是盼着我和朝霞公主亲近呢?还是相反?”

曹嬷嬷猛然间浑身一震,脸色变幻不定,半天才苦笑道:

“让朝霞公主的女儿与她不亲近,这种事老奴确是干不出来。郡主又何必苦苦相逼?若真因为老奴的赌气而造成了这种局面,倒是老奴对不起主子了。”

徐若瑾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和曹嬷嬷之间的疙瘩并非不能解,这老嬷嬷如今已是松动了不少。

“曹嬷嬷您是精明人,涪陵王世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您很清楚。今日就在您来之前,还有人想在此地搞些阴招,背后之人便是夜微澜。”

徐若瑾看向曹嬷嬷,诚恳地道:“如今我嫁给了梁霄,和梁家已是一体,有些事无论从道理、从情分,我必须要管。更何况三姐姐也是嬷嬷您一手教出来,难道您对她就一点情分没有吗?”

曹嬷嬷只觉得一阵恍惚,徐若瑾认真的样子,仿佛昔日的朝霞公主又出现在了眼前。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当年,哪些是现在。

曹嬷嬷摇摇头,挥掉她脑中的臆想,苦笑道:“郡主的聪明,胜过老奴百倍。世子妃并不是真快乐,您何尝看不出来?是谁能让她不开心,您又何尝猜测不到?”

徐若瑾喃喃地道:“夜微澜…除了他还能有谁?到底是为了什么?”

曹嬷嬷像是回答徐若瑾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唠叨道:

“一个女人若是有了心爱的男人,除了惦记他还能惦记什么?可你只惦记着他,他却只拿你当个幌子挥来挥去,心中自然难免抑郁,若是个性子柔弱有苦不说的,就更难了…”

都是精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梁芳茹被夜微澜迷住,但夜微澜的心中,她并没有太大地位,表面上的恩宠,短暂如过眼浮云,总有消散的那一天。

偏梁芳茹那性子,其实就是个有苦说不出的。

既是爱上了夜微澜,那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肯往外讲,就算是对着徐若瑾,也是不肯吐露半个字的。

徐若瑾深深地看了曹嬷嬷一眼,知道她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轻轻地道:“如此多谢曹嬷嬷提点,若瑾记下了。”

“不敢当郡主这般话,谈不上什么提点,就是人老了爱唠叨而已。”曹嬷嬷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郡主倒是很有人情味儿,只可惜您关心的人虽多,那最该关心的却又如何?真是一个人一个活法,倒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郡主活得这般洒脱,只关心自己的想法就行了!”

徐若瑾听出她语带讥讽,知道这老嬷嬷又是想起了还在宫里圈禁着的朝霞郡主,这是指摘自己有心思去在乎梁芳茹,对朝霞公主那边却无声无息了。

可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这是先帝朝的大案,是皇家不能提起的疮疤!

且不说一旦翻出这事来会有多少人卷进去,单是现在京都中各方势力风云聚会暗流涌动,一点风吹草动落到有心人手里都会被大做文章,眼下绝不是兴起这番事情的好时机!

徐若瑾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曹嬷嬷所想,若瑾明白。可是您这份评价我并不接受,一切有待日后再定!”

曹嬷嬷登时脸有愤怒之色,索性更加挑明了说道:

“瑜郡主,上次老奴提起此事,您说日后再定,这次老奴提起您又说日后再定,到底要日后再定到什么时候?今日就请您给老奴来个痛快话儿,朝霞公主尚在宫中圈禁,您到底救还是不救?”

徐若瑾心中暗叹一声,这位曹嬷嬷对忠心可嘉,精明劲儿也是够的,可怎奈一沾到朝霞公主的事情,就如此的冲动?

如此焦躁的心态,真能救朝霞公主出来才怪!

不光是不能现在就答应她,甚至不能明白的表态告诉她,如何把朝霞公主救出来这件事,自己其实已经思考了很久!

第三百七十六章 收买

思虑虽多,但这时候不能有半点儿的拖泥带水。

徐若瑾冷静地道:“想帮朝霞公主摆脱圈禁,未必是这么个冲动的做法,现在不做,自然有不做的理由。曹嬷嬷,请你照顾好世子妃。其他的事情,暂与你无关!”

曹嬷嬷冷笑道:“老奴照顾世子妃是本分,自当去做。可郡主不能总是这么含糊下去,既说老奴冲动,那请问郡主又该如何去救?”

徐若瑾反问道:“我却是记得上次六王爷突袭宫中之时,宫里布置在朝霞公主身边的乃是司徒家族之人。曹嬷嬷想来必是和朝霞公主有联系的法子,不知道您是怎么绕开司徒家族这一关的?”

这一句话却是问到了要害之处。

曹嬷嬷原本冷笑的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似乎在拿不定主意,不知是不是把和朝霞公主联系的渠道透露出来。

徐若瑾看到她沉默不语,摇摇头道:“嬷嬷若是不肯说,那这事不讲也罢。可是我徐若瑾有一句话摆在这里——我对朝霞公主绝无伤害之心!曹嬷嬷可信否?”

曹嬷嬷权衡一番,咬牙道:“好,我告诉你,上次给宫中的主子传递信息,司徒家族不是被绕开的,是被老奴…收买的!就是他们的人帮我把消息送进宫里去的!”

司徒家族被收买?

徐若瑾大吃一惊!

司徒家族是秘密保护皇室的家族,从开国以来就被委以重任,如今居然能被收买而为宫内宫外暗通款曲?

而且,既是曹嬷嬷能收买他们,或许宫内宫外也有别人也能收买他们!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徐若瑾脑海中划过,那位被圈禁在宫中的朝霞公主,难道已经收买了司徒家族很多人?

甚至…整个司徒家族!

这个念头冒出,徐若瑾自己都吓了自己一大跳!

可随着对朝霞公主的了解越来越多,一个疑惑在徐若瑾的心中也就越来越重,自己这位生母只怕并非是和外人有私情那么简单,很多当年的事情,似乎都有她的影子。

这一连串的念头一闪而过,只是还没等徐若瑾和曹嬷嬷再做细谈,却被其他事情打断。

夜微澜来了。

这位涪陵王世子依旧保持着完美的风度,在灵阁门口微笑地等待着徐若瑾的出现。

虽然并不是正式地拜访府衙,涪陵王府的烫金明黄帖子却早由下人递进了进去。

这自然引起了门口那些在灵阁门口占位子的围观众人在窃窃私语:

“这位就是涪陵王世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才,好风度啊!”

“那还用说?人家是什么人,金枝玉叶啊!如今涪陵王已经入了皇陵,过不了多久这位世子就是新涪陵王了吧!”

“咦?这位涪陵王世子和瑜郡主长得好像啊,难道外面的传闻是真的?瑜郡主其实是宫里那位的…”

“嘘!这话题可别乱谈,会掉脑袋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夜微澜倒是也不在意,心中惦记的却是其他事情。

今日他本是去拜会一名朝中重臣,回府后却发现梁芳茹并不在府中,而是来找徐若瑾吃茶说话儿,夜微澜连等都没等,扭头直奔灵阁而来。

在夜微澜的布局里,梁芳茹是极重要的一环,是绝对不能脱离他控制的。

而今她居然擅自来了灵阁,自己都不知道,这对于夜微澜而言就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做事必须完美才是夜微澜的风格。

他必须要让梁芳茹的一言一行都按照他的意志来的,不能有半点的节外生枝。

更何况梁芳茹来的是灵阁,见的人是徐若瑾?

夜微澜心底计算之时,徐若瑾已经带着梁芳茹和曹嬷嬷等人来到了门口,只听一声“瑜郡主出来啦”,外面的各色人等登时轰然热闹了起来。

原本对夜微澜窃窃私语式的议论,在徐若瑾露面的一瞬间转变成了震天价的喧嚣,讨好的喝彩的赞美的,无数人想引起徐若瑾的注意,连着半条街都沸腾起来。

夜微澜高声笑道:“久闻灵阁还没重新开业,排队的人已经为了占个好位子堵了街。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瑜郡主的人气之高,京都近几十年来绝对独一无二!”

夜微澜显然是非常懂得如何调动场面,他领头一呼,外面自然是应者云集,喧嚣声又大了许多。

徐若瑾心中却极为不喜。

先不说夜微澜如今的某些手段已经渐渐的浮出水面,梁芳茹不过是心中抑郁来找自己说些私房话儿,他这就急匆匆地赶来?

这种必须把人拿捏在手心里任他控制的做派,就让徐若瑾极为反感。

更别说上午刚刚出了一档子吕晨君的事情,手已经伸到灵阁来了。想通过孩子来拿捏徐家,徐家对夜微澜的价值是什么?其实背后有所关联的不还是徐若瑾?

瞥了一眼夜微澜,徐若瑾没好气儿地道:“世子爷谬赞了,不过小小酒铺,可当不得如此夸耀。倒是世子爷您不去忙着您那些大事,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还没开张的买卖?”

这话一出,自然有给对方碰软钉子之意。

只是徐若瑾刚回这么一句,旁边的梁芳茹却大为紧张,涪陵王府和梁家关系不是很好的吗?之前还颇有合作的样子,怎么四弟妹见了世子,倒似有些不快?

梁芳茹这副神色自然是落在了很多人眼里,旁边曹嬷嬷心中一声叹息,这可怜的世子妃,如今怕是只有她还天真的以为两边的关系亲密无比了。

夜微澜却对梁芳茹的反应非常满意,望着徐若瑾笑道:“哪里有什么大事,我现在不过是个闲散世子,若不是雪灾封路早就回了西北,眼看着灵阁如此火爆,我也想来排个位子啊!”

夜微澜话音未落,旁边自有王老太监尖声叫道:“世子有令,今后凡逢年过节及喜庆丧礼等大事,涪陵王府酒水只用灵阁所出,王府为此常年派人留驻京都,专办灵阁采买!”

这王老太监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外面又是一阵震天价的喝彩之声。

夜微澜高声笑道:“瑜郡主以为如何?我这做皇兄的怕排不上队特地来讨个便宜,还望瑜郡主多少给个面子。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这点小事儿,不用世子妃再来帮本世子说情儿吧?”

话是对徐若瑾说的,夜微澜的眼睛却看向了旁边的梁芳茹…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尴尬

“不会不会,四弟妹人很好的,世子又是捧她的场,哪有不行的道理。”梁芳茹急忙拉着徐若瑾道,“你说是吧,四弟妹!”

徐若瑾看着梁芳茹这紧张的样子,心中颇有些无奈。

刚刚夜微澜来灵阁的消息传进来,她就急急忙忙地拉着众人跑到门口,生怕和夜微澜相见晚了一般。

可是夜微澜所说那些必须用灵阁的酒、派常驻人手买酒之类的废话,哪里是捧徐若瑾生意那么简单?

一句长期驻留人手买酒,这就是借着灵阁的旗号长期养了一票人马在京都,还是可以大摇大摆放在明面上的!

更何况,就算是生意往来,非要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大肆宣扬一番?

这口口相传出去,无数朝中势力会只当双方是刻意做给人看的,是表态要加强联盟!

而且,夜微澜还要借着梁芳茹的关系扯上自己,这是让自己不答应都不行啊!

光是联姻还不够,还要把灵阁甚至梁家捆死在夜微澜这条船上吗?

徐若瑾环顾周围,只见很多人在彼此谈论,消息已经扩散出去了:

“要说灵阁的酒就是好,连涪陵王世子这样的人物,都只用灵阁的酒了。”

“切,你这是有所不知,人家涪陵王府和梁家是什么关系?这是来捧场呢!看见这位世子妃没有,以前就是梁家的三小姐,你连这都不知,在京都怎么混的?”

“敢情如此啊!那人家可是好的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啧啧啧,这梁家有银子有军权,涪陵王府又是实权王爷,这在朝中可不得了啊…”

京都民众,最爱谈论的就是这等权贵之间的关系。

夜微澜依旧在微笑着,这笑容依旧是那么完美。

这不过一次买酒而已,他相信最晚明天,他的名声会更加响亮,他和梁家的关系会再一次被无数人强调。

若是能就此一步一步把梁家慢慢绑上自己的战车,那这次意外,也许反倒是个完美的开始?

无数双眼睛盯着看,徐若瑾却忽然微微一笑。

“世子爷的厚爱,真是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呢!”

徐若瑾微一凝神,平静地道:“既是世子妃出面,这个人情我必是要卖的,涪陵王府用酒,灵阁自然要选美酒好酒供应就是,派人长留京都采购,却是大可不必了。”

旁边梁芳茹登时急道:“四弟妹,你这是…”

徐若瑾轻轻拉了一下梁芳茹的手,却不给旁人再有什么插话的机会,径自说道:

“世子爷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还有梁左都督曾聊过灵阁在西北开分号之事。既是如此,那便今日把这事定下来,到时候我就把灵阁的分号开在涪陵王府的旁边,最方便您买酒,不知世子爷意下如何?”

这番话入情入理,便是夜微澜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含笑点头道:

“如此说来,倒是要让瑜郡主多费心了,我一回西北就张罗此事,必让这灵阁分号开得红红火火!”

徐若瑾这才牵着梁芳茹的手道:“如此最好,三姐姐将来回了西北,也不愁没有咱们家里酿的酒喝了。回头我再调几个方子的酒,专门给你一人饮用。”

梁芳茹笑道:“这可使不得,我哪里有这等福分,让弟妹如此操心,就只为我一人?”

“有什么使不得?单凭我们梁家的姑奶奶,就受的起这等福分!就三姐姐一个人喝,谁都不给!”

徐若瑾小下巴一扬,伸手一指夜微澜,“尤其不给他!”

周围一阵哄笑,这就是做女人的好处了。

偶尔说些话,别人也只当你是撒娇卖萌,或是谈笑间的私房女人话儿了。就算徐若瑾话里话外颇有指着和尚骂贼秃之意,夜微澜又能如何?

“好好好,本世子这是把瑜郡主给得罪了,瑜郡主在上,我这个做义兄的给你赔罪了!”

夜微澜城府极深,一派谈笑风声的样子抱拳作揖化解了圆场,只是这么一来,他除了依旧能保持着那副完美的笑容之外,却也很难再做什么。

徐若瑾这一番话,正可谓连消带打。夜微澜想在京都中利用灵阁的背景扎下一票人马的意图转瞬成为了泡影。

至于什么借机宣扬澶州王府和梁家关系等事,这里是京都不是别的地方,那些朝中重臣哪个没在灵阁门口的芸芸众人中布置个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