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坐,坐下说。”

凝霜脱了大衣坐下,盯着她看了看,眸子里满上欣赏之色,“我进门时你已经嫁了,你父亲在世时,我不常在家,见你的机会也少,仅有的几面之缘,总觉得跟你特别亲切,后来又总听宇痕说起来,一直想要见见你的,只是你在人家媳妇,出门总归不方便,你父亲的事情后,我本来想找你,耐何你的身份不得已,我只能把你留下。”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却欲显凄凉。

凝霜见她逞强,越发看着可怜,叹了口气道:“怪不得你父亲疼你,果真是个叫你心疼的孩子。”

曼明笑笑,低下头去,轻轻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如此静了片刻,想起来道:“对了,您怎么会知道我在酒店住着?”

凝霜道:“说来话长,曼明,实不相瞒,我这次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您有话尽管吩咐好了。”

凝霜警惕的四下看看,见无异常才道:“我这趟是为了一个人,他现在宣城,被北铭军的人扣住,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希望你救救他。”

曼明道:“是宇痕吗?”

凝霜摇摇头,“不是,但是介对我们母子来说很重要的人,我们能活到现在,全仰仗他。”

☆、115、回来做什么

凝霜摇摇头,“是个对我们母子来说很重要的人,当初你父亲获罪,若没有他,我们没有今日。”

曼明之前听宇痕信里提起过北铭军与东晋军之间种种,但不知已到如此水深火热的地步,她说:“我不是推迟,只是这件事现在对我来说确实有些难办,我与赵家…现在已没有关系,恐怕帮不上忙。”

凝霜脸上划过一道失落,却没有埋怨的意思,“我知道这件事难为你,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曼明见她难过,心有不忍,“你先不要急,容我再想想办法。”凝霜点头,脸上始终愁云惨淡,从她口中,曼明得知,宇痕现在已是北铭军头号通缉敌人,不得已才让凝霜过来走这一趟,至于那个人的身份,凝霜不愿说,她也没有再问,分手时她给了她一份手抄的地址,“有事往这个地方找我。”

送走凝霜,曼明返回咖啡厅里取包,店里暖光柔和,照在人脸上似乎连轮廓都跟着淡下去,曼明心事重重,结了帐出去,见天色已经黯了下来,略迟疑了一下,招呼叫了辆黄包车往家走,丝毫都没有察觉到身后一辆汽车不远不近的跟着她。直到她的车子过了岗哨,那辆车子才没奶继续跟过去。

曼明突然回家,张妈吓了一跳,将她拉进去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曼明听出有异,问道:“怎么?谁在家?”

张妈冲她挤挤眼睛,正要说话,已听那边一个清亮女声传过来,“张妈,是少爷回来了吗?”

曼明记得这个声音,当下一怔,张玉茹走出来,看到她不由的停下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怎么是你?”

许曼明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张妈将她护到身后,笑着说道:“少奶奶,这位是来跟我打听事儿的。”

张玉茹哦了一声,不信的道:“你来我家,要打听什么事?”

曼明见她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样子,盯她如防贼似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也懒得跟她费唇舌,转身要走,张玉茹两步抢到她面前,拦住她道:“我问你话呢没听见吗?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说完,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张妈,“张妈,你说,她是谁?到底来干什么?别打量我是好哄的,一家子欺上瞒下,睁着眼睛说瞎话。”

“少奶奶,我哪敢骗您,这位真的只是来问人的,我不知道,正要让她走呢,您就出来了。”

张玉茹冷哼一声,目光转向许曼明,“你要打听谁?你当我想不起来是不是?你就是那天在咖啡馆里跟六哥在一起的女人,你说,为什么来我家?”

曼明缓缓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嗤地笑了,张玉茹被她笑得有些发窘,怒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曼明道:“赵七少奶奶好大威风,这样的待客之道我倒是头一次见到,既然你知我是六少爷的朋友,还这么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张玉茹脸上发窘,仍旧死撑着道:“这是在我家,我想怎样就怎样,哼,说我跋扈,也要看是对谁?这城里就是有那些不要脸的,专爱勾*引有妇之夫,打着六少爷的幌子,实则玩着近水楼台的主意,别当我不知道。”

她双手抱胸横在面前,刁钻的模样实在让人厌烦,曼明压着心里的火气,不想跟她纠缠,只求速速离开,于是道:“您多虑了,您千辛万苦捧着的人,别人不一定稀罕。”

“你…”张玉茹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青红不辨,曼明冷着脸不再看她,侧身从她身边绕过去。

手刚刚搁到门扶手上,听到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姐姐。”

曼明心头一颤,转过身,见静恩不知何时出来了,穿一件芽黄色毛线裙,手里抱着个布娃娃朝她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曼明揪着眉,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这种复杂的情况,张妈也有些呆了,看看许曼明,又看看张玉茹,过去将静恩抱起来,“小姐乖,别缠着这位太太,人家还有事呢。”

静恩道:“张妈骗人,上次你不是说这位姐姐是妈妈。”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低低的压下来叫人透不过气,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曼明尴尬的别过脸。

张玉茹张大嘴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间一窍通百窍通,“原来是你?”

曼明抿着唇不说话,张玉茹用手指指静恩,又指指许曼明,吃吃笑起来,“既然回来了,进来坐罢,干嘛急着走呢!”

她转身朝里走去,静恩从张妈身上下来,缠着曼明不放,曼明只好把她抱起来,跟着来到客厅。

张妈又惊又吓,已是满头大汗,到厨房拿了茶点过来,见两人沉默的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张玉茹点了支烟夹在手上,微呛的烟味在四周弥散。

曼明低着头,想要替静恩整理下衣服,却发现无从下手,根本不需要她多此一举,赵承颖没亏待她,样样用的都是上品,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曼明打量了她一番,苦涩的笑了笑。

静恩见她笑了,也跟着笑笑,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的,乖巧的模样惹人疼爱。

张玉茹在旁看着她们母女情深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吐了口烟雾道:“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张妈送了茶点过去,“少奶奶,请用茶。”

她端起一杯茶本能的先往曼明面前放,但想了想,还是放到张玉茹面前,这细微的动作还是叫张玉茹看见了,柳眉一蹙,沉下脸来。

曼明低着头没去看她,语声轻柔,却有种不可侵犯的傲气,“来去是我的自由,用不着跟你请示罢?何况这里还是我的地方,房契上可是写的我的名字,没写赵承颖的大名,更不是张小姐的。”

张玉茹见惯了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没成想她敢跟她顶嘴,当即气道:“许曼明,你别太嚣张,当初若不是赵承颖求我,你以为你还能有今日?”“那我要谢谢张小姐慷慨之恩,不光让我恢复自由身,还拿了一大笔赡养费。”

“拿了钱就该滚得远远的,别借着看孩子的名义回来勾搭。”她顿了顿,盯着她道:“你跟六少爷是什么关系?”

“这是我的私事。”

张玉茹吃了一瘪,忍住气道:“你要怎么样我不管,有句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当初嫁给赵承颖是他答应了跟你离婚我才肯下嫁的,你们别想合起伙来诳我,我告诉你,就算你们没离婚你也不能再留在这里,我不答应,我会回去告诉父亲,让他看着办的。”

“张小姐请便。”曼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张小姐把话挑明了,那我也有句话要忠告张小姐,我与赵承颖的关系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他名媒正娶的发妻,从前是,现在是,以后若是我高兴,还会一直都是,直到死,当初赵承颖怎么答应你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可惜了张小姐出身名门,下嫁一个区区赵承颖,还只是三房姨太太,真是太委屈太不值得了。张老将军一世英名,不知听了谁的谗言,竟然真的相信赵老七那个活土匪会履行承诺,也真是太傻了。”

“你…”

“他不过是利用你。”曼明不屑的一笑,缓缓抬起头,冷冷的对上她的目光,察觉出她眸子里的锋茫,张玉茹竟有些怕了,将未说口的话咽了下去,提起包包起身道:“好,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一阵风似的,气呼呼的踩着高跟鞋出门去。

曼明气定神闲,低头只顾与静恩玩耍,相较于她,张妈就不能了,靠上前来,不无担忧的道:“您何苦激怒她,她可是出了名的跋扈,连夫人都让她几分。”

曼明冷笑,不以为意,“管她是谁,我才不怕。”

“倒不是怕,只是她回去一闹,夫人本就对少奶奶心存芥蒂,她再回去再说些什么,对少奶奶回家不利。”

“我又没说我要回来。”

张妈一诧,“那您…”

“我回来找赵承颖帮忙。”

“少爷出差了,几天都没回来了。”

曼明半天不说话,眸子盯着静恩,良久,才喃喃说了一句,“他会回来的。”张妈听不出她这话里的含义,摇摇头,自去忙别的去了。

☆、116、成全

赵承颖这几日军务繁忙,交待侍从官家里来电一律不接,不得已张玉茹才跑到那边家里去,没成想却碰见许曼明,她从家里出来,坐在车里,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但转念一想,又不便立即找他发作,必竟,她也不想离婚,万一弄巧成拙,反给她让了地方,于是暂且按耐下情绪,吩咐司机先回家。

赵夫人病着,府里气氛静悄压抑,张玉茹走进客厅,见四壁冰凉,客厅孤伶伶地坐着忆妃与她那个顽皮小儿,眉头不由的皱起来,小小孩子,三岁多,整日闹得府里鸡犬不宁,玉茹最烦这个孩子,一看到他就想起许曼明的女儿,一想到许曼明就想到自己如今膝下无子,在这个府里到底地府不稳,国内战事白热化,委员长势力日渐萧条,父亲这两年已有下滑趋势,她嫁进来,全凭父亲之力,现在若父亲也靠不住,那可真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想到此,心中更加烦乱,忆妃起身给她请安,“少奶奶回来啦。”

玉茹看了她一眼,也不搭话,转身上楼去了,厌恶之情丝毫都不加掩饰,忆妃被她冷落,倒也不计较,仍旧淡淡的与儿子玩耍。

天佑素来怕张玉茹的,看见她来,忙躲进忆妃怀里,忆妃自己可以忍受,但见儿子这样,心头一酸,眼眶跟着泛红,“天佑,苦了你了,是为娘没能耐,让你也跟着看人脸色。”

天佑用小手替她抹眼泪,“不哭,妈妈不哭。”

客厅的电话铃响了半天,没人去接,烟雪跑着过来接了,来请忆妃,“姨奶奶,是外宅那边打来的,要您去听电话。”

忆妃一阵诧异,“谁找我?”她与那边一向不睦,断不会有人找她呀,难道是承颖?如此一想,忙起身过去,拿起听筒,听见那头急切的语声,忆妃略一怔忡,回想起来,压低声音道:“怎么这么莽撞?不是跟你说过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吗?”

电话那头道:“若非十万紧急,我也不会冒这样的险。”

忆妃道:“算了算了,究竟什么事?”

“许曼明回来了。”

“许曼明?”忆妃心头一紧,“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做什么?赵承颖知道吗?”

阿兰摇摇头道:“不清楚,下午突然回来,跟张玉茹碰个正着,两人拌了几句,现在她上楼去了,我告诉你一声,让你好有个打算,她这次回来短住还好,万一长住,我们的事,怕是兜不住,总会查出来的。”

忆妃按耐住自己的情绪道:“你不要太惊慌,没有证据的事,她到哪里查去,何况过去这么久了,眼下,要弄清楚她回来做什么?”

阿兰道:“我看张玉茹方才神情,对她也十分提防,姨奶奶不防利用螳螂捕蝉,毕竟我们不是对手。”

忆妃道:“我心里有数,自会安排,不管她是长住还是回去看看,你都要保持冷静,别自乱阵脚失了分寸。”

“我晓得,姨奶奶要快想办法才是。”

挂了电话,忆妃神色凝重,吩咐烟雪将小少爷带下去,她转身上楼,来到赵夫人房门前叩门。

赵夫人的丫鬟喜鹊走出来,“七姨奶奶。”

忆妃恩一声,探头朝里望了望,“妈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喜鹊道:“吃了药睡下了,还是老样子,不见好也不坏。”

赵夫人这一场病来得蹊跷,说是风寒,小病也缠绵了半月之久,四少奶奶带着孩子去承州看四少爷去了,张玉茹也长不在家,偌大府里只留她一人,夫人的病又是这样,万一出个什么事,她怎么敢当,空气里弥漫着带着苦味药味,丝丝入肺,直叫人心里不安。

“好好照顾夫人。”她吩咐一声,转身回房。

听阿兰刚刚说张玉茹已与许曼明打过照面,看方才她的神色,想来在她那里没占着什么便宜,只是以她的性格,这样沉默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忆妃现在只想她闹起来,许曼明回来对她来说是个劲敌,可是现在有了张玉茹,她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不必她出头,张玉茹自然会来顶这场事,可她为何不说?忆妃想不明白。

张玉茹烦躁不安,在房里来回踱着步,许曼明怎么会回来?她回来做什么?真是一事未平又添一事,本来她与赵承颖的关系就十分冷淡,现在她又回来了,本来她回来也没什么事,可多了一个孩子就不同了,男人嘛,可以不要女人但对孩子还是顾及两分的,爱屋及乌,许曼明出去两年,已不可同日而语,万一她想兴风作浪,她此时,竟没有可拿制她的砝码,越想心中越不安,索性甩门出去,直朝赵远之的房间过去。

赵远之在家里人生地不熟,在家的时候总是在自己房间,她叩叩门,不等回应,直接推门而入。

赵远之趴在书桌上写信,见她进来,忙取过一本书将信压住,但还是露出上面一角名字来。

张玉茹死死盯着那两个字,心绪渐渐放平,缓声开口,“远之,回来住得还习惯吗?”

“都还好,坐。”

他起身请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给她倒水,张玉茹道:“不必忙了,不渴。”

赵远之在她对面坐下,略显拘谨。

张玉茹目光在他脸上梭巡,表情稍松懈了些,缓缓笑着道:“你在国外这么多年,妈一直操心你的婚姻大事,前儿在咖啡馆里碰见那个女孩,可是你中意的人?”

赵远之脸腾得胀红,手足无措,也不知怎么辩白。

张玉茹看这样情形,已知两三分,心中大喜,故意的道:“妈是旧人旧思想,你别太在意,我们都是在国外留学回来的,知道外头现在时兴自由恋爱,家里祖辈们的约束大可不必计较,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地位,只要两人觉得好就行,将来的日子别人说了不算,还得你们自己过。”

赵远之本对这个七少奶奶心有戒备,听她这样说,不免动心,正愁家里没人替自己说话,忙道:“若人人都能像七弟妹这样开通就好了,实话告诉你,不怕你笑话,我正不知该怎么跟妈说去。”

张玉茹道:“照实了说。”赵远之望着她,略有迟疑。张玉茹道:“怕什么,我替你作主,那天我见那姑娘相貌人品自是没话说,姑娘家向来都是口是心非,你这边若不坚定,她更是打退堂鼓,所以,六哥,万事要一鼓作气,不试一试怎知水深浅?”

一番话叫赵远之心里直犯嘀咕,当晚一夜无眠,隔日一早去找赵夫人摊牌,赵夫人早上吃了药,恹恹歪在枕头上,见他来,也无过多表情,只道:“有事?”

赵远之点点头,在她床边站定,“妈,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说,求你答应。”

赵夫人对这个继子本就不喜欢,此时病着更是懒应酬,只求速速解决,于是道:“有事只管说好了,扭扭捏捏作什么?”

赵远之道:“妈,我喜欢一个人,我是势必要与她成亲的,这辈子非她不娶。”

说着,扑通跪到床前,把个赵夫人吓了一跳,直起身道:“这是作什么?我又没说不答应,快起来。喜鹊,扶六少爷起来。”

喜鹊上前道:“六少爷,夫人自会替你作主的,您先起来说话。”

赵远之道:“妈听我把话说完。”

赵夫人听出话有蹊跷,于是暂且按耐住,静听下文,赵远之道:“那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七弟前妻,许曼明。”

乍闻此话,戴春梅气得脸色发白,震惊之余冷笑连连,望着眼前痴情一片的赵远之,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远之见她这样,也不知是喜是恶,忐忑的道:“我知道这件事有些唐突,可是,现在都民*国了,妈,只要您成全,我可以带着曼明远走高飞,去英国再不回来,不会叫赵家脸上无光的,反正,我们…一定要在一起的。”

戴春梅此时静下来,缓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也这样想?”

赵远之道:“是我的意思。”

戴春梅再问:“那你这次回来,是跟她一起的?”

“是。”

“她现在何处?”

“君悦饭店住着。”

戴春梅点点头,叹了口气,好歹她算识趣,没回去再勾*引老七,看着他道:“远之,我虽不是你亲娘,可这些年我待你不薄,吃穿用度都跟我亲出没两样,在你的婚姻大事上我主张由你自己拿主意,可是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117、妄称霸王

赵远之先瞧她满面泰然,以为会答应,没成想竟是这样,不解的道:“为什么?曼明跟七弟离过婚了,我们是相爱的,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戴春梅冷笑,病中脸色枯黄,“别人或可,那个女人,休想再进我赵家大门。”

“妈,曼明她是个好女孩。”

“她再好,也是你七弟的女人,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别说现在还没真离婚,就是离过婚了,我也不会允许她跟你。”

“妈…”

“出去罢。”

赵远之痴缠半天无果,怏怏离去。

他走后,戴春梅便掀被下床了,喜鹊看见忙过来掺扶,“夫人,您身子还未好,起来做什么?”

戴春梅苦笑戚戚,“哪里还能躺得住,没听见刚刚他说的吗?许曼明回来了,家里少不了一场闹的。”

喜鹊到柜子里给她取衣服,一壁道:“七少爷如今也大了,这些事自会处理,依我看七少爷未必不晓得这回事,您身子不好,难道这样小事也要事事替他考虑周全不成?还是吃力不讨好,您呀,跟七少爷的关系越来越僵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到底是一家子。”

戴春梅转进屏风后换衣服,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能怎么办?他再恨我也罢,我是他娘。”转念想到曼明,脸上划过一道无耐,自后头出来坐到妆镜前,病中脸色苍白,她拿了粉扑子在脸上按了几下,又在唇上点了些胭脂,气色略显好些。

喜鹊替她画眉,细长的眉笔在眉尾拉出一道极细的眉毛,那年头流行柳叶眉,她记起曼明初进门时,她带着她给老夫人过生日,中间更衣的当口,她的眉毛被衣服擦掉一截眉尾,曼明就是这样细细替她补上,她的手极巧,软软的却十分有力,都是老七不好,偏要教她拿枪,虽说他们是军事世家,可一个妇道人家终究看着不好。戴春梅想着曼明从前好处,心内有些不忍,叹了口气。

喜鹊替她妆扮好,放下梳子道:“夫人叹什么?”

戴春梅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缓缓的问:“喜鹊,你是不是也觉得在曼明这件事上我做得太过绝情了些?”

喜鹊惶恐的道:“我哪里知道这些,夫人做什么事自然都是为了赵家好,七少奶奶冰雪聪明,想是会理解的。”

戴春梅苦笑,“那孩子看着是个闷葫芦,一声不哼的,其实性子刚烈的很,我一向喜欢她,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只是那时候没办法,许振山的案子牵扯太大,承颖年轻又不能服众,唯有让她离开,才能平定军心,张忠良势力庞大,我想着靠他一点势力慢慢起来,没成想张玉茹竟这样不懂事。”她长叹一声,脸上凄凉一笑,“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也只能错下去,再回不了头了。”

喜鹊跟在夫人身边跟前久了,深知夫人性子,七少奶奶走后,夫人从不提及这些,见突然说了这么多,不禁大着胆子道:“我看七少爷对七少奶奶还是旧情难忘的样子。”

戴春梅拎起一对珍珠耳环在鬓边比了比,熟练的戴上,一面道:“正是因为知道老七心里有她,我才不答应赵远之的事,兄弟两人,争一个女人,像什么样子。”

“六少爷也真是的,洋墨水喝得多了,连老祖宗的章法道德都不顾了。”

戴春梅倒是无所谓,“他这样闹一闹也好,好叫承颖认清现实,死了这条心。”她穿戴好,站起身,“叫下面的备车。”

曼明在府里苦等一夜,谁知赵承颖晚上竟没回来,她就在女儿房间将就了一晚,隔日醒来洗过澡,张妈给她送了从前的衣服,看着那藕荷色的旗袍,从前的事情一幕幕又浮上来,遥远得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模糊得只留下个影子,唯有痛,最真实。

晨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脸上,头发吹得半干,毛巾还搭在肩上,曼明坐在床上,用手抚着那轻软的面料,心里微微叹息,终究是回不去了哪。

张妈走进来,“少奶奶,您怎么还没换衣服,下面饭都做好了,再晚就凉了。”

“知道,我很快下去。”

厨子的手艺还是老样子,熟知她脾胃喜好,早上没有油腻,一样咸粥,六个酱菜,并一些包子点心,曼明喂静恩吃粥,白瓷汤匙一勺一勺吹凉送到她嘴边,看着静恩乖乖吃饭的样子,心底的酸涩稍有欣慰,这些年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静恩。

用完饭,曼明叫奶妈带静恩出去花园子里逛逛,她叫人收拾了桌子,正要起身上楼,看见张妈匆匆跑进来,未及说话,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戴春梅带着丫鬟已到正厅,曼明早想到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朝她微微施了一礼,“您来啦。”

戴春梅点点头,见她穿着半旧的衣裳,打扮得清秀淡雅,气色比之从前要好许多,脸上圆润,一双眸子清澈透亮。她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一声,我好叫人给你安排。”

曼明道:“回来几天了,一直不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