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的心思,七姑娘多多少少也能揣摩。赵国公府的家业,迟早是要传了给世子。阖府上下,也只有嫡出之子,独他一人,够这个资格。但凡世子能袭爵,许氏心里没有不高兴的道理。自然,这高兴便带了几分理所应当的傲气,只不表露罢了。

至于后院其他女人作何想法,许氏没必要理会,更不会自降身份,与一众姬妾见识。

这话题到头,七姑娘识相的,适可而止。

不日老国公便要带着许氏一行启程离京,这往后国公府里能做主的,除了他与不怎么管事儿的关夫人,上上下下多少事儿,都需她点头。

想着往后需得一边儿伺候他,一边儿教养诜哥儿,还得分心打理庶务。七姑娘在心里默默估算一番,这才发觉,还是如今一家子热热闹闹,分东西苑两头住着的日子舒服自在。

老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知不觉,有老夫人许氏在头上压着,她在府里虽不能全权做主,可毕竟,几乎没怎么管事儿不是?

是夜她窝在他怀里,两人靠坐床头。她手上翻着历书,自右向左,一列列数着老国公离京的日子。

“左不过四十来日”,她叹一口气,合上历书摊在腿上,话里带着低低的感概。

今时今日方知,不知何时起,许氏在她心中,身份早已有了变化。

许氏是偏心那人的母亲,溺爱诜哥儿的祖母,也是别扭着,高高端起架子,却慢慢接纳她的婆母。

早年许氏对她的诸多不满与刁难,随着他一力庇护,日子一天天安生过去,成了谁也不愿提及的旧事。

许氏虽依旧不大满意她的出身,可却习惯了她进屋请安,与她同桌而食。午睡起来也与她一块儿逗弄诜哥儿,教诜哥儿说话。

逢年过节,遇上别家夫人过府串门子,如何惊讶的夸奖诜哥儿模样长得俊,打小就机灵。许氏便抱着诜哥儿,嘴上说着谦虚的客套话,脸上却笑得合不拢嘴。

笑着笑着,也会向她投去一瞥。那一刻,七姑娘甚而怀疑,或许许氏对她,也有那么丝丝爱屋及乌?

像是能够体会她心里那点儿莫名的不舍,他从身后搂着她,微微紧了紧臂膀。多的宽慰的话,没说。只下巴抵在她颈窝,附在她耳边的吐息,又轻又浅。

一时间,两人都没心思说话。

屋里点着灯,昏黄的烛火更衬得屋里静谧。好半晌,她微微转一转脑袋,轻易便扭过身来。

只一眼便发觉身后紧紧拥着她的男人,正半敛着眸子,目光落在半空,悠远而深邃。

对上这样的他,她怔忪一瞬。下一刻,自觉偏过脑袋,脸颊贴在他胸膛,安安静静,回身搂着他。

此时此刻,他也是寂寞、不好受的吧。

离情别绪,最是伤人。

只他这份情感埋得太深,对老国公与许氏的孝顺牵挂,轻易不显。

他说此番顾家人离京,非是坏事。

她信他,故而无需怕他,更不用遮遮掩掩,闪烁其词。

京里这摊浑水,若非不得已,她也是想要远离的。

回抱住这样的他,她发现,好像她安慰他的时候极少。寻常都是他让着她,哄着她,宽慰她。而他,在如此坚不可摧的表象下,很少人知道,他的心,亦是柔软。他也会有温情一面——如对她,对诜哥儿,对家人。

这个男人,伟岸时,令她心安;深沉时,又复杂到,令她心酸。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与磨砺,千锤百炼,才铸就他如此心性?她睫毛轻颤,龟缩在他怀里,心揪揪然发痛。一星半点儿,也不愿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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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再能耐,也不能视王权于无物。两相博弈,有时,输赢不过是看哪方妥协更多。这个男人的担当跟抱负,心事与谋略,由于他特殊的经历,很难说出来与人分享。

好在他有阿瑗,小七很懂事,一心信赖他。偶尔迫不得已,失落的时候,有她陪他。

第四一三章 大人,哪样才能入您的眼?

急景流年,又是一载。

诜哥儿已满了周岁,说话也越来越顺溜。七姑娘一家子还是住在西苑,老国公一行离京,空出来的东苑仍旧****洒扫,留着全当是个念想。

老夫人许氏走的那日,在大门口抱着诜哥儿,眼里隐隐含着泪光。强硬了一辈子的侯府嫡小姐,连自个儿夫君也不肯相让半分。到头来,在孙子这事儿上,终是露了软弱。

老国公也舍不得,走过去扶了许氏肩头,没说话,只拍拍她肩头,略作劝慰。

这老夫老妻两个,赌气赌了一辈子,竟在离京之际,当着小辈的面,因着老两口舍不得孙子,终是站到了一块儿。

侧夫人陈氏有些心灰意懒。原本还指望交好世子妃,往后指着世子过上富足锦绣的日子,无病无忧,在京中养老。没想到,一夕间,这国公府的天,变得叫人措手不及。老国公不止要带上她,连她儿子顾三爷,也要一并给捎上。

这时候陈氏终于看明白,平日再多的宠爱,也挣不过天大地大,一个“嫡”字。世子因是嫡出,府上旁的爷们儿,便合该给他让路。连留在京里谋个闲职,老国公也不答应,像是怕顾三爷游手好闲,拖了世子后腿。

好在世子妃是个心善念旧的,陈氏一番交好也没白费。

临去前一日,七姑娘主动登门拜访,与陈氏道了别。更言道,若是往后三爷的子嗣到了进学堂的年纪,千万别见外,可使人护送上京,大人必会为自家子侄,妥善安顿。

帝京官学,哪儿是沪丰小小一县城,比得了的。七姑娘金口一开,陈氏听了,黯然的脸上,瞬时露了丝惊喜与安慰。

需知老国公这一去,若无意外,几房人都需在沪丰扎根繁衍。官场又是人走茶凉。如此,若有一日老国公去了,莫非还能指望着正室许氏,为几房庶支后辈打算?

如今得了七姑娘这话,就仿佛黯然的前路,忽而有了丝霞光。陈氏哪里会不对她连连道谢,感激涕零?且看那位的意思,也是默认的,陈氏心里自是更加踏实。

同时也不禁暗自感概:如七姑娘这般,有名有份,在夫主面前也说得上话,才是真的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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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各地秀女陆续进京。

春光明媚的日子,最是适宜踏青。

这日那人休沐,一早说好的,带她与诜哥儿到京郊报国寺登山、吃斋菜。

红顶蓝帐的马车里,车帘半卷,暖暖的日头照进车厢,他斜靠在躺椅上,姿容慵懒,看她陪诜哥儿玩耍。

近段时日,诜哥儿迷上了扔鞠丸。小娃娃力气不大,球抛出去落在对面人身周,七姑娘捡了再给抛回来。诜哥儿便呵呵笑起来,抓着顶上的流苏,摇得鞠丸中央镂空处点缀的小铜铃,叮叮当当,欢快得很。

这游戏对小儿十分有趣,来来回回多扔几次,他娘却不干了。

“去寻你爹玩儿。”皮球踢到顾大人那处。

那人睨她一眼,坐起身来。在诜哥儿兴奋的一声声叫唤中,将她撵到躺椅歇息,自个儿却撩起袍角,盘腿坐下。十足有耐心的,替了七姑娘的活儿。

分明是严肃至极的人,陪孩子玩乐,也是一副专注的样子。像是习惯了她借口诜哥儿,将他使唤来使唤去,抱孩子、陪孩子的事儿,平日顾大人没少干。眼下与诜哥儿嬉闹起来,父子两个皆是熟门熟路,默契得很。

七姑娘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偶尔凑巧鞠丸滚到她脚下,她便试着拿脚尖踢得远些,叫诜哥儿抓球的小手落了空。

小娃娃委委屈屈抬头叫一声“娘!”,红艳艳的小嘴儿嘟得老高。再望一眼他爹,无声告状。

“阿瑗,休要欺他。”

顾大人嘴上帮儿子抱不平,下回七姑娘再使坏,那人仍旧俯身替诜哥儿拾回来,递进儿子手里。

如此,母子两个各自冲他乐呵。

等诜哥儿玩儿累了,裹进小褥子里呼呼睡去,他挨她坐下,任她将脑袋依在他肩头。

“小娃娃偷懒,坐下便不爱动。”

诜哥儿早已学会爬行,有人搀扶,也能走得像模像样。可这小娃娃也不知随了他爹还是他娘,生来喜静,玩儿闹的方式比别家小孩子都显得安静。

坐着扔球还好,要叫小娃娃多爬两步去捡球,他便老大不乐意了。睁着眼瞅你,干巴巴等你送回他手里。之前有许氏跟一屋子丫鬟婆子宠着,七姑娘还没察觉这是多大回事儿。这会儿老夫人一走,七姑娘不许人惯他,他倒好,脾气跟他爹一样耐得住。你不给,他宁肯鼓着腮帮子,不哭不闹,没人理他,便自个儿拧手指头也成。

“像你。”他话里带了丝柔软,倒不觉得诜哥儿不像别人家孩子满院子疯跑淘气,是个错处。

喜静更好,静得下心,才能用心做学问。只她倒提醒了他,再过两年,需得为诜哥儿寻一武师,打熬身子骨。

**

报国寺建在半山腰,依山傍水,风景极美。山寺后院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粉嫩的小白花。

敬了香,看时候尚早,他便领她四下走走。今儿起得早,小儿瞌睡多,七姑娘便留下冬藤与乳娘,在庙里供香客歇息的小院儿里照看诜哥儿。

许是今日日头好,往来报国寺的女眷络绎不绝。半路上便遇见好几拨,看衣着打扮,年岁极轻。七姑娘猜想,怕是里边儿有不少都是刚进京,藉着大选前的空闲,到京郊游玩的秀女。

能认出他的女眷,自是家世不菲。见了两人,紧张得屈膝福礼,问安都有些微微打哆嗦。

既惊且喜。

**

“快瞧瞧,顾大人袖袍底下,可是握着国公夫人的手?”

以为他两人离去听不见,身后一娇娇偷偷拐一拐同伴的胳膊肘,无比艳羡的呢喃。

“那便是声名遐迩的姜氏?瞅着也没见怎地绝色,还不如烟姐姐你呢。倒是那位顾大人…”

之后的话淹没在风中,连带那一丝丝酸意,也随风散去。

她感到那人捏了捏她手心,似乎是叫她别放在心上,莫跟不相干之人一般见识。于是也摇一摇他,回个融融的浅笑。

“本也不是绝色,不怕人说。”

若论姿色,她这份颜色,在泰隆还算得数一数二,到了京畿,比她标致的,大有人在。之前有幼安,往后还会有周安,李安。

七姑娘心宽,深知一个道理:无谓攀比,最要不得。

他深深看她一眼,似有些意外,她对女子人人都在意的容貌被人评说,竟也豁达至此。之后别开脸,继续前行。原本牵她的手,渐渐的,穿过她,十指交缠。

“可惜,时节不对。”

他驻足,停下瞥了眼道旁迎风招摇的小花。忽而一叹。

她顺眼望过去,没容她盯多久,又被他牵着缓缓前行。脑子里还稀里糊涂,怎么这人莫名其妙,来了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

直至午间用斋饭时,庙里的小沙弥捧上漱口的热水。她含一口,在嘴里品了品,鼻尖似嗅到一缕淡淡的桂花香气。

那沙弥双手合十,伶俐解说道,“这是去岁攒的花瓣,晒干了,用时煮水。平日有贵客进山,便能派上些用场。”

进庙里上香的多是女眷,女子爱洁爱香。桂花馥郁芬芳,且能入药,平咳止喘、驱寒,利女子月事。这庙里的和尚倒也想得周全。

她正向小沙弥还礼道谢,眼角却瞟见那人一手捧瓷盅,一边睇她一眼。

她一愣,垂首望着瓷盅里的半碗热水,只见这用桂花花瓣煮出来的漱口水,色泽清亮,倒映着窗外投进来的光影,水面轻轻晃荡着。

刹那间,她脑中灵光一闪:小和尚提了句桂花,而他忽然瞄她?

桂花…

心里念叨好几遍,莫名联想起之前他停在道旁那句莫测高深的话来。

——“时节不对。”

怎么就时节不对了呢?还是冲着一簇野花唏嘘。

幸而七姑娘脑子好使,半晌过后,将信将疑,眨眼瞄他。眼里带着丝羞怯怯的期许。

“园子里那会儿,妾身听着,那花似入不了大人您的眼。您倒是说说,哪样光景,方能合大人您的眼缘?”

他正用巾子抹嘴,闻言,安然抬眼,直直与她对视良久。知她后知后觉,领会他心意,他不慌不忙,面上全然不显。一派从容,端起摆在她面前的青花瓷小碗,动手给她盛了碗热汤。

“先用碗汤,暖胃。”

见他不接她的话,她也不恼。反倒是嘴角的弧线,高高牵起来,弯得月牙似的,越发显眼。

顺着他吩咐,她执起汤匙,尝了两口庙里的青菜豆腐汤。

不错,清香爽口,正好剐一剐长久以来大鱼大肉,肚子里堆积的油水。

“大人。”她嘴里还含着调羹,笑眯眯看他。

“妾身学艺不精,记不得了。‘何须浅碧轻红色’下一句是甚?”

这人,真像他的做派。

偏袒护短到令她如此开怀,传情达意又如此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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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长相被娇娇们评头论足,顾大人觉得,女子对容貌,即便嘴上不说,多多少少还是在意的。于是十分体贴,小心翼翼的夸奖她。亲们看出来没?

世子大人还是挺务实的,没一味强嘴,非要把他家小七说得倾国倾城。

换了种方式,依旧夸得小七心花怒放。

第四一四章 随风潜入夜(大结局上)

这趟来山寺,七姑娘没想到,竟会遇见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f,江阴侯夫人覃氏,搀着婢子的手,仪态婀娜,从观音殿许了愿出来,本打算下山前到后山游览一番,透透素日里在府上憋着的那股子郁气。

哪儿曾想,燕京之地竟这般小,随便走走也能遇上御前的红人。

“妾身见过国公大人,见过夫人。”

“侯夫人快起。”

那人不出面,七姑娘只得代为叫起。只见他淡着个脸,全然没有与来人寒暄的意思,七姑娘尴尬一笑,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向覃氏道了别。

覃氏容色有些僵,半侧身让过,视线胶着在那人从背后虚虚护着七姑娘的臂弯处,眸中有浅淡的晦涩。

“堂姐?”

今日随江阴侯夫人同来的,还有安源郡督察府嫡小姐覃家二姑娘。二姑娘正值豆蔻之龄,生来一副好样貌,鹅蛋脸,柳叶眉。刚进京便打听过京中需得留意的几户人家,这其中,自然听闻过新册封的国公夫人姜氏的大名。

覃氏被身边人这么一唤,倏尔回了神。作势拨一拨被山风拂乱的额发,收回投在七姑娘背影上的视线。

“走罢,别处转转。”说罢领着人往后山豢养鸟雀的青园而去。

覃家二姑娘憋了半晌,终是没忍住心底的好奇。

“堂姐,世人都传,方才那位国公大人十分宠爱他的夫人。那姜氏比之先王钦封的幼安郡主,当真是胜在才学?”

天下男人皆好色。二姑娘压根儿不信,这世间还有放着美色不要,只看品学的。

覃氏听她这话,面色即刻便不好。二姑娘这才发觉,自个儿竟一不留神,嘴上该死的牵扯出幼安郡主来。

府上谁人不知,侯爷对郡主,曾有过那般心思。听在覃氏耳中,当然不痛快。

二姑娘悔得赶紧闭了嘴,忐忑拧着帕子,就怕因这无心之言,开罪了侯夫人。那接下来的大选,在这京中,她可就真是无处借力了。

好在覃氏只严厉睨她一眼,并未过多斥责。只转开脸,遥遥望着前路,也不知真是在赏景,还是碍于体面,隐忍不发罢了。

二姑娘哪里知晓,此时此刻,江阴侯夫人心里如同煮了一锅粥。几多心绪搅和在一起,既有嫉妒痛心,又有不能为外人言的庆幸与轻松。

若非当日她擅自摸进侯爷书房,便不会在书案上看见那幅半卷着的画卷来。

那画画得简明,意境却不差,似是写实。

画里的屋舍庄严威仪,梁柱上雕刻的狴犴,是典狱衙门里常见的饰物。联系江阴侯在官场几度升迁,覃氏料定,此处多半便是侯爷曾任职的廷尉衙门。

画卷中央,是两道紧闭的门扉。门前石阶下种着一株榆树,枝叶茂密,亭亭如盖。最末一阶石阶左侧,摆放着一簇开花的兰草。

廊下的栏杆上,不知何人,绑了一吊用油纸包好,系了彩线的吃食。外面还贴着张四方红纸,其上,秀秀气气写着个“福”字。

看式样,分明是秋节时家家户户的女眷,都会做了送人的秋饼。

整幅画以石青、黛磨,深浅勾勒,线条明快。除了随风微微摇晃着的那一挂小饼——着了色,黄底红纸,尤其一个娟秀的“福”字,在那么一小块儿纸页上,如此微不可见。

不仔细瞧,几乎都分辨不出来。却又那么刺眼的,一笔一划,明明白白,刺人心窝。

当年那桩闹到悔婚的旧事,但凡京里人哪个不知晓:顾家那位待郡主,从头至尾,真算不得如何的好。至少郡主几次到府衙门口,那位皆是不假辞色。连郡主托人往衙门里送的点心吃食,都会原封不动,被退还回来。

几次三番被人如此大扫颜面,渐渐的,郡主也就偃旗息鼓,再没闹出此等不招人待见的笑话。

于是这幅画里,能如斯明目张胆,安然搁在紧闭的房门外的秋饼,又是出自女子之手,来历也就着人深思了。

覃氏不蠢,看着这画,留心到画卷被人抚得微微有些发毛的边角。显见的,必是时常被人拿出来回味。

一念至此,再想到方才被赵国公眼珠子一般护着的国公夫人姜氏,覃氏嘴角微微抿紧。能自由行走府衙,且秋节时以秋饼赠同僚为贺,除了先王钦点的几个女官,还能有何人?

覃氏起初对于这猜想,也是不信。可后来,渐渐的,揪着这苗头,总不难发现些端倪。譬如侯爷送顾家小儿的周岁礼,竟是提早三月余,使人去南面寻最好的匠人打了鎏金的长命锁,又到庙里开了光,这才拿去做贺礼。

再说这回,赵国公入内阁,府上设宴。侯爷赴宴当晚,喝得酩酊大醉。回府后也不叫人伺候,独自关在书房,屋里的灯,点了一宿。隔日喘症便隐隐有复发之迹。还是常年跟着侯爷身边的侍人,教她替侯爷先松了领口的盘扣,说是当年还是女官的国公夫人,便是如此施为,颇为见效。

那一刻,覃氏心里,如被人重重捶了一击。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将后院几个妖妖娆娆,不省心的狐媚子收拾干净了,不叫她们抢先诞下长子,饶是侯爷待她再寡淡无情,也总要往她屋里多来几次。

结果呢?那一日书房之行意外的发现,不由覃氏不寒心。

先前一个早去了的幼安不算,侯爷心里,竟还藏了人!

那个人好好活在世上,被另一个更有权有势的男人宠着疼着。

死了的那个,她无从去比;活着的这个,她更比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家夫君心不在自己身上,甚至都不在自家府上。那种滋味…覃氏生受着,却不敢对人言。

她怎么敢呢?侯爷不会放过她,那位,她想都不敢想。

带着覃家二姑娘与一众婢子,远远错开赵国公府一行人来时的路。覃氏心想:索性就这么着吧。往后有国公夫人在的地方,她都避着些。连人家走过的路,她都远远绕开。

惹不起,比不上。

幸而那女子另有归宿。不看不想,能避则避。总归不至自个儿找气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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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路上,七姑娘觉着方才这人的冷淡,实在没道理。于是仰头问他,“先前那位夫人,妾身之前也见过。瞅着在外为人处事,倒也大方。缘何大人您对她甚是不喜?”

他握着她腰肢,命她当心看脚下。

“贺帧成亲至今,后院姬妾成群,却不曾有一儿半女。你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