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官语白便接上:“白,十四雉,四。”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但是毫不犹豫的落子速度却在无形间给人一种紧迫的感觉,如同盯紧猎物的蜘蛛悄悄地逼近了一步。

萧霏侧首想了三息,落子:“黑,十二月,二。”

“白,十一冬,二。”

“黑,十五望,六。”

“……”

前几个来回,官语白落子的速度都是雷厉风行,仿佛完全不需要思考,若非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影响了节奏,可是萧霏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一会儿思考,一会儿停顿。

渐渐地,官语白的落子也变得舒缓了起来,两个人都是表情淡淡的,仿佛在闲聊一般,而棋盘上却是如两军对垒,血腥地厮杀着……

南宫玥和萧奕躲在屏风的另一边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局,两个人也不敢出声,彼此以眼神和手势交流着。

棋盘上杀招一招接着一招,波澜起伏,让人有种时间仿佛弹指而过的错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官语白的眼中浮现一抹锐芒……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白,十二月,八,断!”

六个字让那布局已久的透明蛛网在一瞬间现形,黑子已经身陷网眼,无路可退。

萧霏好一会儿没说话,一息,两息……八息,眼看着十息就要到了,她坚定地突出三个字:“我输了。”

“承让!”官语白拱了拱手,无论是谈笑风生时,战局正酣时,还是杀伐决断时,嘴角始终含着一抹清浅的微笑,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云淡风轻。

闻言,屏风另一边的萧奕得意地勾了勾唇,心道:小白果然是给自己长脸啊!他就知道小白一定能赢的!

南宫玥无语地看着萧奕,率先站起了身,绕出了屏风,萧奕紧随其后,一眼就看到了萧霏容光焕发的脸庞。

好像有些不对劲……萧奕摸了摸下巴,疑惑地朝南宫玥看去。

“多谢侯爷指教!”萧霏双眼灼灼得看着官语白,一脸期待地说,“不知道侯爷可否与我一起复盘?”

复盘就是在对局结束后,复演此局棋的记录,以检查对局中招法的优劣与得失关键。萧霏这时提出复盘当然是希望官语白能给她一些指导分析。

很显然,萧霏这家伙虽然输了却还输得挺高兴的……萧奕有些没趣地撇了撇嘴。

南宫玥好笑地抿了抿嘴,她对萧霏的性格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反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萧霏生性单纯,心无旁骛,她喜欢什么便是喜欢,并没有太强烈的争胜之心。萧奕若是想要为难萧霏,那么他今日恐怕是无法如愿以偿了。

夫妻俩无声地以眼神和表情互相交流着,而另一边,萧霏也开始和官语白复盘了,当然是在棋盘上一子一子地落在实处。

官语白时不时地出声指点着:

“这里,我的白子紧点在旁时,你不该用跳……”

“侯爷说的是,我这手确实太轻率了。……我应该以退为进才是。”

“不错,这样的话,就可以破坏白子的布局,还有这里……”

“……”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地落下,官语白的棋力比萧霏高出甚多,每一步的讲解都让她受益良多。

萧霏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一双黑眸简直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闪亮。

棋局本来就是包罗万千变化,这细细地检讨起来,简直是说也说不完……听到最后一旁的萧奕已经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日头越升越高,鹊儿走进花厅来,小声地请示南宫玥是不是可以开席了。

萧奕一听,迫不及待地同意了,“名正言顺”地把棋盘从两人的身边搬走了。

午膳井然有序地一一上桌了,萧霏明显是心不在焉,心思还在棋局上,偏偏她自小都被教导要食不言寝不语,只能食不知味地吃着……

午膳后,萧奕没给萧霏开口的机会,就拉着官语白去了外院书房,见萧霏那一脸失望的样子,萧奕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也不算失败……虽然呢,过程有些波澜,但是结局总还是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

萧奕得意洋洋地笑了,官语白在一旁看在眼里,失笑地摇了摇头,而小四却是在后方鄙视地看着萧奕,心道:这个萧世子,还是那么无聊!

几人很快就到了书房门口,官语白一到门口,脚步便停顿了一下,小四以为发生了什么,也顺着官语白的视线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朝自家公子看去,那嫌弃的眼神仿佛在说,公子,你确定要进去吗?

最近因为开始收拾东西,南宫玥忙着整理内院,暂时顾不上他的外院书房,萧奕不想让她太辛苦,便自高奋勇地表示自己来。

以至于现在书房“略显”凌乱。

萧奕满不在乎,一边灵活地在障碍物之间穿梭着,一边笑眯眯地说:“见笑见笑,反正小白你是自己人!随便找个地方坐好了!”

想要找个地方坐,还真是不容易啊!

官语白环视着四周,书籍,字画,棋盘,打开的箱笼……杂乱地堆砌着。官语白几乎可以肯定平常这个书房能维持那么井然有序的模样必然是和萧奕没有一点关系。

这才是它(他)的真面目吧!

他叹息着绕过几个箱笼,在窗子边找到了一个还能坐的圈椅。

两个主子进了书房后,竹子和小四守在了门口。

萧奕懒洋洋地坐到了书案后的梨花木圈椅上,翘着二郎腿,道:“小白,皇上昨日传了口喻让我协助你和百越和谈,想来是宣平伯的回信到了?”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官语白含笑地点了点头,简单地说了一下宣平伯的回信。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宣平伯,他们的计划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宣平伯此人一向体恤圣意,为人做事最是灵活应变,因此明明他无论才学品德武略都不算顶尖,却能一枝独秀地得了皇帝的宠信。他此行去百越必然不会空手而返,要有所“功绩”有所“建树”,既然皇帝去信说南凉和百越结盟了,宣平伯自然会下坡路骑驴,自找台阶下,呈给皇帝他想要看到的信息。

萧奕勾唇笑了:“宣平伯的《三十六计》学得可真是不错,这第七计用的是炉火纯青啊,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了!”

《三十六计》的第七计,说:“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用白话文概括,那就是“无中生有”!

官语白的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了两下,双眸微眯道:“接下来,我们坐等便是……”

南凉和百越一旦“结盟”,那对于大裕而言,南边就再难安稳,如此一来,哪怕皇帝再忌惮,镇南王府这道屏障就有存在的必要。而一旦说服皇帝扶持奎琅,那么对于远在百越的努哈尔而言,恐怕就会坐立难安,他必然会需要一道“保护伞”,再不敢起念脱离萧奕的掌控。

两方权衡,镇南王府才能真正安稳。

他们能做的已经都做了,现在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一道“南风”了。

两人在书房里聊了近一个时辰,官语白便告辞了。

一出书房,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前方等着他……

“见过公子!”对方豪爽地对着他拱了拱拳,虽然过了几年大家闺秀般的日子,却也没甩掉骨子里的侠女味。

“百合。”官语白含笑地看着一身嫩黄色衣衫的百合,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的一丝羞赧,了然地笑了,“我记得再过几日你就要成亲了吧?贺仪我已经备好了,可惜我不便过来讨杯喜酒喝。”

百合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表情又活泼了起来:“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带阿蓝来给公子请个安!”如今却是有些不方便,连她自己都无法跟任子南解释为什么她需要带着他来给官语白请安……想着,百合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百合……”小四突然面无表情地出声道,“贺仪我是没有,不过,如果他欺负你的话,帮你揍他一顿还是可以的。”

百合噗嗤地被逗笑了,不示弱地挥了挥拳头道:“哼,还用轮到你!”我自己就可以了!

官语白和小四走了,百合一直到二门目送二人离去,有一种彷如昨日的感觉,好像昨日家破人亡的表姐和她才一起见到了公子,发誓为公子效命……

而现在她竟然快要出嫁了?!

百合的嘴角微勾,转过身往二门而去,数起日子来,再过三天,她就要出嫁了!

忽忽两日过去,转瞬就到了百合出嫁的前一天,一大早,任子南那边就过来催妆了。

百合虽然说是出嫁,但其实也就是从王府的这头嫁到那一头去而已,楚大卫和任子南他们现在就住在王府西南侧的厢房中。

百合平日里就和百卉一起住在抚风院的偏房里,虽然比起那些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她的住处好了不少,却是不太适合出嫁,因此南宫玥和百卉干脆商量着把出嫁的地方定在了抚风院旁的菲絮居中。

因着百合要出嫁,与她交情还不错的傅云雁一大早就跑来凑热闹,这时,南宫玥和萧霏才刚用完早膳,三个姑娘就一起去了菲絮居。

菲絮居中,早已经是热闹非凡,朱兴、周大成他们都已经到了,就连小四也来了,是替官语白送贺仪来的。小四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对着南宫玥拱了拱手,就算打了招呼了,而朱兴、周大成他们正在起哄地叫着让任子南端茶敬茶。

平日里很有些脾性的任子南今日乖顺得如同白兔似的,恭恭敬敬,虽然看着面无表情,可是一双黑眸却是炯炯有神,透着新郎官特有的精神劲。

鹊儿和画眉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掩嘴轻笑出声。

朱兴、周大成他们一见南宫玥和萧霏她们来了,也不好再笑闹,都上前给她们行了礼,倒是因此便宜了任子南,让他幸运地一下子就过了催妆这关。

很快,送妆的人便从出发了,其实也就是从侧门出去,绕一圈再从另一道进,送进任子南的住处……

当南宫玥等人进了百合在菲絮居的房间时,就听着百合小声地对着百卉抱怨着:“这么麻烦地绕进绕出做什么,反正都是一家子……”

跟着是百卉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我看啊,照你的性子,什么都能免了,直接磕头拜天地就可以了是不是?”

谁想,百合竟然还应了:“是啊,表姐。反正都是江湖儿女……哎哟!”

表姐妹俩的几句对话听得南宫玥、萧霏和傅云雁都是嘴角微翘,她们失笑地看着百卉在百合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气得叉腰道:“什么江湖儿女?!你以为你在桃园三结义啊!百合,你都要出嫁了,别像……”

百合可怜兮兮地揉了揉额头,眼看着表姐的长篇大论又要开始了,却听傅云雁噗嗤地笑出声来。

百合顿时眼睛一亮,知道这是救星来了,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行礼道:“见过世子妃,大姑娘,傅六姑娘。”幸好她们来得巧,否则表姐肯定又要数落上半个时辰。

傅云雁笑眯眯地说道:“百合,我今日是特意来给你添妆的,你可别嫌弃!”说着,她便送上她的礼物,却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手柄上的雕刻纹饰都精致得彷如一个饰品,尾部还镶嵌了几颗赤红的宝石。

百合噌地拔出了那把匕首,只见那刀刃寒光,用手指轻弹刀刃,刃锋筝筝回应令人不寒而战。

而百合却是笑了,如阳光般灿烂,道:“傅六姑娘,果然还是你懂我的心意,这把匕首实在是太棒了!”

“你喜欢就好!”傅云雁笑道。

见两人亲昵地说着话,百卉微蹙的眉头也渐渐地松散了开来,心里叹道:也许百合这家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过了明天,百合就不是自己的责任了。

想起这些年来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百卉心中有种淡淡的酸楚。

这一日,傅云雁留到了午膳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画眉突然急匆匆地跑来了,一直看到百卉眉头一蹙,她才吐吐舌头,放缓了脚步,规规矩矩地给南宫玥和萧霏行了礼,表情古怪地禀告道:“世子妃,大姑娘,百越使臣阿答赤大人刚刚命人送来了贺礼,说是给百合姐姐的。”

就算画眉自认见识浅薄,但也知道这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一个丫鬟成亲,就算是世子妃贴身的大丫鬟,哪会有府邸正儿八经地送贺礼?!

最多也就是像蒋逸希和傅云雁等人,因为跟世子妃走得近,所以送一些添妆,那已经是鼎鼎的荣耀了!

画眉一听说,就赶忙让人把送礼的人给拦住了,怎么想这也不能收啊!

画眉赶忙把礼单呈了上去,南宫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

金凤步摇、七彩宝石金项圈、祖母绿坠子、金麒麟……

这一样样、一件件拿出去,就算是送皇子妃都不算寒酸了,又怎么会是送给一个丫鬟成亲的贺礼。

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霏也瞟了一眼礼单,迟疑地说道:“大嫂,这礼也太重了吧?是不是该退回去?”所谓“无功不受禄”,对方无缘无故送来这样的厚礼,必然是有所求吧。

画眉忙又道:“世子妃,大姑娘,奴婢已经暂时命门房的把送礼的几人给拦在角门那里了。”若是要退,直接就让他们把那些东西给拖回去。

南宫玥想了想,把礼单放在了书案上,却是笑道:“让他们回去吧,这些东西我们收下。”

萧霏傻眼了,画眉也傻眼了。

画眉很快回过神来,领命而去。

南宫玥当然看出萧霏的不解,柔声解释道:“霏姐儿,收礼之事不仅只是收礼,还涉及到当前的朝堂大局,日后我再与你细细说。”

萧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双眸灼灼的看着南宫玥,那眼神仿佛在说,大嫂,你懂得可真多!

不只是懂琴棋书画、女红管家,连在朝堂大事,也能帮到大哥!

大哥,他果然还是走了大运吧!

第366章-疑心

阿答赤的事暂时被搁下,明日就是百合的婚事,要忙的琐事还有不少……主仆一场,南宫玥也希望尽量把这场婚礼办得尽善尽美。

百合的婚礼让镇南王府很是热闹了一番,尤其新郎官是王府中的护卫,因此大部分人若非是要当值的,其他都去任子南那里讨了杯喜酒喝,热热闹闹地闹了大半夜。

对于南宫玥而言,则有些不习惯,百合出嫁后,好像连她的抚风院都安静了许多。

比南宫玥更不习惯的是百卉,次日一大早,她刚服侍南宫玥和萧奕用完早膳,习惯地想要招呼百合上茶,可是“百”字才出口,就怔住了。

她的小表妹已经出嫁了呢!

百卉眨了眨眼,眼睛有些湿润。

就在这时,鹊儿进屋禀告道:“世子爷,世子妃,百越使臣阿答赤大人递了拜帖上门!”

萧奕早就从南宫玥口中得知了阿答赤送来的厚礼,意味深长地笑了。

人总算是来了!

萧奕弹了弹衣袍,站起身来道:“请阿答赤大人到正厅小坐,我这就过去。”

萧奕故意慢吞吞地先换了一身衣袍,这才慢吞吞地独自去了正厅。

阿答赤一个人坐在正厅里,茶都喝上了两盅了,才见萧奕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阿答赤当然知道萧奕是故意让自己等,心中恼怒不已。萧奕本就是他百越不共戴天的仇敌,阿答赤心中是巴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可是如今的形势却是令他和大皇子都不得不低头,是他们有求于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帮助大皇子殿下回到百越,夺回王位,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可以以后再从长计议!

本来阿答赤最担心的还是萧奕会不会因为南疆和百越的世代仇怨,以致不愿“变通”,才送出薄礼投石问路,幸好,这位萧世子为人倒是王都传闻的一样,还是挺“灵活”的。

只要萧奕不似他祖父般铁石心肠,那一切便还有余地可以图之!

只是一呼一吸间,阿答赤已经是心念百转。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对着萧奕作揖道:“阿答赤见过镇南王世子,多日不见,世子还是这般器宇轩昂,英明神武,风骨不凡!之前,吾与世子也许有些许误会,但那也是各为其主,如今你我两国已经重修旧好,往日的误会也该随风而逝。其实吾对世子一直甚为敬仰,世子文韬武略,乃举世无双的大好男儿,吾对世子的崇敬真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萧奕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答赤,以一个百越人而言,阿答赤的大裕话说得还真是好,瞧瞧这献媚起来成语说得多溜啊。恐怕不少大裕人都要为之汗颜!

“阿答赤大人真是有眼光!”萧奕坦然自若地都受下了,大马金刀地在前方的主人位上坐下,“不知道今日阿答赤大人来找本世子是有何指教啊?”

阿答赤心中对萧奕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是面上却是一副热络的表情,好似两人从未有过任何龃龉似的,道:“萧世子,吾此次前来是想与世子说说和谈的事,吾已经与吾百越的大皇子殿下商议过了,无论大裕提出什么条件,吾都可以答应……”说着,他故意压低声音,“世子,若是和谈可成,吾百越一定不会亏待世子,愿以百越至宝传国宝珠清水珠赠于世子。”

奎琅这次是下了血本了,传国宝珠清水珠乃是百越传承了近百年的至宝,价值连城,传说中将这清水珠置于浊水,便可使浊水澹然清莹。

“此言当真?”萧奕挑了挑眉,露出一丝兴味。

阿答赤一看有戏,忙附和道:“那是自然。吾百越的大皇子殿下一向是一言九鼎!”

萧奕的脸上露出一丝松动,但很快又为难地叹了口气:“阿答赤大人,虽然本世子也想为大人,为贵国的大皇子殿下尽些绵薄之力,只可惜啊,大人来晚了一步……”

阿答赤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萧奕这是在拿乔,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知萧世子可否明言?”阿答赤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萧奕的神色。

萧奕迟疑了一瞬,跟着也压低了声音:“据本世子所知,皇上前几日似乎是收到了来自贵国的密报……本来皇上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打算快刀斩乱麻地了结此事,可是收了那封三千里加急的密报后,皇上好像突然又不急了。只可惜,连本世子都不曾看过这封密报……”

当阿答赤听到皇帝收到了来自百越的密报时,整个人差点没跳了起来,背后出了一大片冷汗。

来自百越的密报,还令大裕皇帝改变了对百越和谈的态度,那还能是什么?

阿答赤越想越是心惊,大裕皇帝必然是知道了,知道了百越国内乱,知道了四皇子努哈尔已登基的事。情况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了!

难道说他们已经走到了绝路上?

阿答赤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萧奕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故意问道:“不知道阿答赤大人是否心中有数?”

阿答赤心中乱成一团,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含糊地说道:“萧世子,吾离开百越已经一年多了,又怎么会知道呢。”

萧奕故作体谅地笑了:“阿答赤大人心有顾忌,本世子也可以理解。今日既然大人推心置腹地来找本世子,那本世子也就投桃报李,送大人两句话……”

他故意顿了一顿,先伸出一根食指道:“借力打力。”跟着又加了一根中指,“只要有共同的敌人,那便是朋友!”他意味深长地抿嘴笑了。

阿答赤的心口猛地跳了两下,若有所思。是啊,并非只有百越国内的力量才是大皇子殿下可以利用的力量,眼下,他们还有更强大、更可以依靠的力量--

大裕!

只需要大皇子殿下忍一时之辱,先赶紧夺回王位才是最紧要的事。

阿答赤再也呆不下去了,他急忙站起身来,抱拳道:“今日多谢萧世子提点,吾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萧奕也没打算留他,吩咐竹子送客,自己则赶不及地回抚风院去了。

臭丫头今日要和萧霏那家伙去那家瑾什么铺子里看首饰,他得跟着才行!

可是,萧奕再怎么步履匆匆,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回到抚风院的时候,南宫玥已经带着萧霏出了门。

萧奕一脸懊恼,阿答赤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而这时,南宫玥和萧霏所坐的青篷马车已经到了南大街。

见萧霏饶有兴致的挑帘看着窗外的街道,南宫玥不由嘴角微勾,觉得今天带萧霏出来走走是正确的决定。

上次南宫玥让瑾瑜阁给她和萧霏都打了一套首饰,做得确实是不错,不止款式是江南最新的,手艺也非常精细,在王都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本来南宫玥是可以把瑾瑜阁的师傅叫到王府里看首饰样子的,可是想着萧霏来了王都这么久,除了前些日子的元宵夜,自己也没好好带她出去逛逛过,就干脆拉着她轻装简行地出门了。

马车的速度很快缓了下来,鹊儿挑帘往外看了一眼道:“世子妃,大姑娘,拐过这个弯,就是瑾瑜阁了。”

她才说完,外面的马儿突然发出一声焦躁的嘶鸣声,跟着是车夫安抚马儿的声音,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百卉和鹊儿互相看了看,这时,车夫客气的声音自车外传来:“这位老哥,还请让一让,让我们先过去可好?”

“凭什么要我让?”一个粗嘎的男音没好气地吼道,“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家修的?就因为你有几个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车夫耐着性子道:“这位老哥,我这条路窄,实在不太方便让马车掉头,还请老哥帮忙退一步……”

“我就不退,你想怎么着?……”

对方明显是胡搅蛮缠了起来,百卉眉头一皱,对南宫玥请命道:“世子妃,奴婢出去看看。”

百卉挑帘出去看个究竟,却不想,没听到她的声音,却听到了另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百卉姑娘,原来是你啊,这倒是巧了。”顿了顿后,他又道,“这位老大哥,我刚才去前边的书铺买书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这里,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你还在这里,莫不是想要讹人?……百卉姑娘,这人可有找你的麻烦,可需要报官?你放心,我可以帮你作证的。”

那粗嘎的声音顿时变得气虚起来:“小兄弟,何必报官呢?不就是让个路吗?我这就走,这就走……”

那人的声音转瞬就远了……

马车继续转弯,在瑾瑜阁的门口停下,南宫玥和萧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文公子。”南宫玥含笑地看着站在瑾瑜阁门前一身月白衣袍的文毓,道,“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到文公子,还真是巧了。”

“见过萧夫人,萧姑娘。”文毓彬彬有礼地对着南宫玥和萧霏作揖,“我正好来这附近的东篱书铺买书,没想到正巧就碰上两位了。”

真的是巧合吗?南宫玥眼中闪过一道锐芒,自从元宵那一夜,她偶然发现文毓也许对萧霏很有“好感”之后,便忍不住多去思虑了几分。这王都这么大,她和萧霏难得出一趟门,就巧遇了文毓,总觉得似乎太巧了些。若不是巧合,那岂不是意味着是文毓精心计划的……

可不管怎么样,南宫玥总觉得文毓的态度有些过于刻意了一些,此刻这种感觉越发浓烈了。是否因为文毓从小家境贫寒,以致急功近利,所以为人行事才有些偏颇吗?

想着,南宫玥飞快地看了表情淡然的萧霏一眼,反正萧霏对文毓无意,而他们也快要回南疆了,就算是文毓真的对萧霏有意,那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南宫玥正想着托词走开,却听一个陌生的男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文兄!这不是文兄吗?”

谁也没注意到文毓的身子僵了一僵,眸中闪过一道异芒。

南宫玥和萧霏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锦袍公子一脸惊喜地快步朝这边走来,热络地说道:“文兄,他乡遇故知,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文兄,这还真是缘分?”

说着,那公子的目光落在了南宫玥和萧霏的身上,见南宫玥梳着妇人的发式,便试探地问道:“这一位莫非是文兄的……”

萧霏眉头一蹙,飞快地打断了对方,对南宫玥道:“大嫂,既然文公子遇上了朋友,我们也不便打扰。”

那公子顿时面露尴尬之色,听出了萧霏的言下之意。

他正想道声不是,却听文毓突然道:“这位公子,你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几人都怔了怔,那锦袍公子脸色有些难看,蹙眉道:“文兄,你我去年还在黄鹤楼谈诗会友,引为知交,怎么才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锦袍公子越说越是不悦,自己又不是来攀附他的,这文毓又何必摆出那种要撇清关系的态度!

文毓的面色僵了一瞬,硬声道:“这位公子,你真的是认错人了。”

黄鹤楼?南宫玥眉头一动,她记得傅云雁之前与她说过,文毓自小是在淮北长大的,可是淮北和黄鹤楼相隔近千里,文毓又自小家贫,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千里之外的黄鹤楼去?

真是认错人了?

南宫玥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便又看了那锦袍公子一眼,见对方面露愤然地甩袖而去,“哼,就当易某有眼无珠!”

那易公子毫不回头地走了。

文毓不好意思地对着南宫玥笑了笑,作揖道:“让萧夫人、萧姑娘见笑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说完,他微微一笑,信步而去。

南宫玥暂时按耐住心中的疑虑,与萧霏携手进了瑾瑜阁。

一进门,一个白胖的中年妇人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说道:“这位夫人,这位姑娘,可是要看首饰,还请到里边的贵宾室小坐。”

虽然南宫玥和萧霏打扮素雅,但是这瑾瑜阁的人平日里见惯了达官贵人,一双眼睛那可亮着呢,只是这么瞅一眼,就看出这两位必然是出身不凡,因此立刻把她二人迎到了贵宾室。

跟着送上来的那些首饰一件件也一看就是铺子里的精品: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赤金掐丝的手镯、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花耳坠、赤金西番花文金项圈、翡翠攒银丝八爪菊花钗……

这一件件精致又好看的首饰,若是普通的姑娘家看了定是要目不转睛,可是南宫玥和萧霏却是表情淡淡的。

见状,那妇人咬了咬牙,又拿出了一套首饰来,那一整套的白玉头面,赤金镶白玉梅花形发簪、白玉梅花纹金项圈、赤金嵌白玉红宝石梅花耳坠,还有配套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那款式清新脱俗,还有那白玉的玉质温润细腻,应是上好的和田玉。

那妇人在一旁道:“夫人,姑娘,这是我们这里最新的一套首饰了,是江南那边的师傅做的,今儿才刚送过来。只不过……这一套头面必须成套地买。”

南宫玥见萧霏双眼一亮,便知道她心里喜欢,含笑地将那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拿了起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道:“确实上品。霏姐儿,你还没有及笄,不如这发钗就暂时放在我这里,等你及笄的时候,我再赠于你可好?”

她言下之意,显然是要把这一套头面都赠于萧霏。

萧霏一看就知道这一套头面价值不菲,迟疑地开口道:“大嫂……”

南宫玥笑吟吟地打断了她:“反正是你大哥的银子,给妹妹买首饰自然是应该的。”

“大嫂说的是。”萧霏觉得很有道理,认真地点了点头,“大哥的银子理所当然要给大嫂买首饰……”说着,她也兴冲冲地帮着南宫玥挑起首饰来。

这一日,两人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待萧奕从五城兵马司回来后,南宫玥便把偶遇文毓的事告诉了他。

萧奕尽管打从心底里想赶紧把这个妹子嫁出去,免得总是和他抢媳妇,但要是随随便便就嫁了,臭丫头肯定不答应的,而且,既然臭丫头觉得这文毓对萧霏过于刻意了一些,萧奕认为要讨媳妇欢心就得想媳妇所想……

于是,待萧奕回书房后,就随手喊来了朱兴,命他着人去查查文毓。

不过,这到底只是件小事,谁也没有太过在意。

南宫玥的心思更是放在了百合的三朝回门上……

百合没有娘家,回的门自然是抚风院这个门!

百合这一回来,把一院子的丫鬟们都吸引了过来,还没进屋,就见那些小丫鬟围着她问这问那,还是百卉一声干咳把她解救了出来。

“表姐!”百合笑嘻嘻地跳到了百卉跟前,没有因为嫁人就多几分沉稳。

百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只见她穿了一身玫瑰红鸡心领直身褙子,脸色红润,精神也不错,若非是一头青丝改挽了个弯月髻,而不再是往日里丫鬟梳的双丫髻,百卉几乎要以为她的小表妹并没有出嫁。

“快去给世子妃请安吧。”

两姐妹一起进屋去拜见南宫玥。

南宫玥早就用完早膳,等在屋子里了,安娘、鹊儿和画眉也在里面。

百合忙上前给南宫玥屈膝行礼。

屋子里的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百合的身上,可是百合还是落落大方,看得画眉忍不住小声地在后面嘀咕了一句:“不说新娘子都害臊吗?”怎么轮到百合姐姐那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她虽然说得小声,但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连南宫玥都忍俊不禁。

鹊儿掩嘴笑着,逗趣道:“她都要桃园三结义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啊!”

一句话说得大家笑得更欢了,屋子里的气氛很是轻快,画眉突然玩笑地说道:“那我们以后该怎么称呼百合姐姐,任子南家的吗?”

这姑娘成亲以后,就仿佛不是自己了,要被称呼为某某家的。

想到这里,屋子里还没出嫁的三个丫鬟心情都有些复杂,不由得也因此联想到了自己的“前途”。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为什么不能叫百合?”百合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们,故意开玩笑道,“以后你们见到阿蓝才应该叫百合姐夫才是!”

屋子里的众人再次笑开了,百合涎着脸道:“世子妃,今日能不能留奴婢和表姐、画眉她们一起吃顿饭啊?画眉不是刚升了一等丫鬟吗?应该让她给奴婢加个菜才是!”

百卉无语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百合的额头:“我都让你好好学学厨艺了!”自己做菜不好吃,还好意思到世子妃这里来说!

这一闹倒是冲散了百卉心中原本的些许惆怅。表妹还是她的表妹!

百合一直留到了午时才回去,任子南虽在王府当差,却并没有卖身为奴,因而在百合出嫁的时候,南宫玥便把卖身契还给了她,以后他们夫妻俩虽然还住在王府,但百合已经不算是王府的奴婢了……

镇南王府喜事连连,但王都之中,却是风云突变……

-题外话-

这两天会比平时少几百字。14号开始会加更补足的~(づ ̄3 ̄)づ

第367章-重燃

大裕与百越的和谈在停滞了数月后又开启了,而且进展的非常顺利。

在安逸侯官语白的主导下,百越使臣团连连同意了大裕提出的各项条件,和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展开着。

皇帝对此也非常满意,在官语白把百越使臣们制得服服帖帖后,皇帝终于召见了身在牢中的百越大皇子奎琅。

草草沐浴了一番、并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袍的奎琅僵硬地走进御书房里。

皇帝淡淡的看着奎琅,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傲气。

奎琅与皇帝四目交接了一瞬,便恭顺地低首。他深吸一口气,屈辱地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参见大裕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奎琅恭敬地将额头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这是大裕最慎重的礼节,是君臣之礼,代表奎琅臣服大裕皇帝的决心。

御案后的皇帝嘴角微勾,眼中掩不住的志得意满。奎琅他也有今日!

当初奎琅带百越大军打得南疆军连失几城,百姓流离失所,战事告急,那时,奎琅又怎么会想到他也会有今日!现在的奎琅,没有百越支持的奎琅,不过是一头被拔掉了牙的老虎而已!

皇帝心中一阵快意,淡淡道:“免礼。”

“多谢大裕皇帝陛下。”奎琅缓缓地僵硬的站起身来,拳头在起身的同时,紧紧地握了握,然后恭敬的俯身作揖,又道,“大裕皇帝陛下,本宫……吾这次求见陛下,是想表达吾的诚意,从此,吾代表百越臣服归顺于大裕,遵陛下为天子!”

虽然不过是寥寥数语,但是对于奎琅而言,却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不甘,他不愿,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大裕流传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卧薪尝胆》,说的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终雪耻灭吴的故事。

既然越王可以,那他奎琅也可以!

一时的屈辱算什么,一时的忍耐算什么,一时的折磨更算的了什么,大裕既然留他这条命,就代表他还有利用的价值,而他也需要大裕的力量来夺回他的国家,他们不过是互利互惠!

待到日后他夺回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那么……

奎琅咬牙切齿地想着,用作揖的手势挡住了他狼一样的眼神。

皇帝满意地笑了,连声道:“好!好!”

皇帝当然也知道奎琅是狼子野心,绝非真心臣服,可是现在他也唯有利用奎琅来牵制努哈尔,牵制百越了。只要百越内斗,必然元气大伤,那么大裕才能坐享渔翁之利。

皇帝笑着又道:“奎琅,你且下去五夷馆好生休养一番吧。”

“多谢陛下。”

从刑部大牢转移到五夷馆,就代表着奎琅从“囚”变为了“客”,连带他过来的锦衣卫也对他客气了不少,亲自送他去了五夷馆。

当天,皇帝就下了旨意,明日在宫中召开宫宴,庆贺大裕与百越的和谈终于达成了一致。

旨意转瞬就传遍了王都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的府邸,自然也传到了镇南王府。

送走传口谕的太监后,萧奕面色复杂地回到了抚风院,南宫玥也已经从下人口中知道了皇帝的旨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挥退了丫鬟后,内室中只剩下了他们俩。

萧奕知道自己离目标又走近了一步,现在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他们俩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这也代表他的臭丫头不得不为了他离开她的家,离开她所熟悉的地方,所熟悉的人……

“臭丫头,对不起。”萧奕搂着南宫玥的纤腰,把下巴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千万个对不起,可是他不想和她分开!

萧奕越发用力地搂住了南宫玥,在心里对自己说:臭丫头,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和好很好……连着岳父岳母的份,连着舅兄的份,连着所有人的份一起对你好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

南宫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下接着一下,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可是结果呢,他居然抱着不撒手了!

南宫玥正琢磨着怎么才能忽悠着让他把手松开,却听屋外传来了鹊儿行礼的声音:“见过大姑娘。”

跟着是萧霏的声音:“鹊儿,大嫂在吗?”

鹊儿迟疑了一瞬,含蓄地道:“大姑娘,世子爷也在。”

外面又静了一会儿,萧霏又道:“那我待会再来找大嫂吧。”

南宫玥拍了拍萧奕的肩膀,示意他放开她。

萧奕还想耍赖,心里把萧霏给彻底嫌弃上了。萧霏这丫头果然很讨厌,成天缠着他的臭丫头!

他一边想,一边总算放开了南宫玥,南宫玥稍微整了整衣裙,就快步走出了内室:“霏姐儿!”

“大嫂!”

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的萧霏惊喜地转回头来,见南宫玥正笑吟吟地挑帘从内室走出,脸上的气色似乎比平时要红润些,就像是那春天最娇嫩的桃花一般,引得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霏姐儿,”南宫玥亲热地挽着萧霏去了小书房,“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明日有宫宴,我与你大哥一早就要进宫,我们起的早,你就别过来陪我们用早膳了,干脆躲个懒,多睡一会儿。”

萧霏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与其多睡一会儿,我还不如早点起来读书呢!早上的记性比较好……”

跟在她俩身后的画眉默默地摇头,大姑娘这性子啊在不熟悉的人那里实在是很吃亏啊!实在是太“耿直”了一些!

这一天就在两人舞文弄墨中飞快地过去了。

次日,为了着世子妃的大妆,南宫玥不得不天没亮就起了身。

萧奕看着南宫玥困倦的脸庞一方面有些心疼,另一方面安慰自己说,以后等他们回了南疆,臭丫头就再也不用一大早起来着什么大妆,参加什么朝贺啊宫宴啊!

不过,说起来这次的宫宴其实跟自己多少也有点关系……

想着,萧奕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于是越发殷勤了,小意温柔,那个周到细致,看得鹊儿和画眉几乎以为自己的工作要被世子爷给抢走了。

虽然起了大早,但是等两人的车马驶出镇南王府时,天早已经亮透了。王府离皇宫不算远,却顶不过进宫的程序繁琐,转瞬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至到辰时过半,他们才在宫人的引领下到了太和殿。

太和殿中就坐的榻案都摆好了,一眼看去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一个个都是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这时,太和殿中早已经有不少官员和女眷已经到了,分别在宫人的指引下到各自的位置坐下。

南宫玥的位子还没坐热,就听前方起了一片喧阗声,殿中不少人都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南宫玥也下意识地抬眼一看,只见几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殿来。

殿中先是静了一静,跟着众人都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是三皇子殿下!”

“可是他怎么来了?皇上不是圈禁了三皇子殿下,不许他出皇子府吗?”

“三皇子殿下肯定没这么大的胆子违抗圣意,难道这风向又要变了?”

“……”

众人正在揣测着,一个翠衣妇人突然指了指后方的一个粉裙女子道:“你看那一位长着一双蓝眼睛的莫不是就是传闻中的那一位?”

“肯定就是那个百越圣女摆衣!”

两句话一下子又把不少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摆衣身上,此刻摆衣正不疾不徐地跟在三皇子妃崔燕燕的后方,低眉顺目,除了那双蓝眼睛,真是与其他大裕妇人无异。

而南宫玥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另一边的白慕筱身上,停顿了一瞬,便迅速地移开了。其实白慕筱来或者不来也与自己没什么干系了。

那翠衣妇人又道:“黄夫人,你说会不会皇上之前是为了百越的事才迁怒了三皇子殿下?”

“我看不无可能。”另一名妇人忙附和道,“否则怎么和谈的事刚定下,三皇子殿下就恩准参加宫宴了?”

反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众人越说越起劲,而另一边,二皇子韩凌观却是表情有些复杂,自己费尽心机、殚精力竭才让三皇弟入了套,让父皇厌弃了三皇弟,没想到转瞬三皇弟又好似“起死回生”了,而自己却反而遭了父皇的一顿训斥……

韩凌观越想心中越是不平,就见三皇子一行人朝他走了过来。

“二皇兄!”韩凌赋看似亲热地对着韩凌观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许久不见,二皇兄近日可好?”

这听似普通的一句问候在此刻的韩凌观听来总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一瞬间心中浮现好几个猜想:韩凌赋这只是单纯的问候,还是在讽刺自己被父皇责罚,又或是他知道了什么?

不行,自己可不能自乱阵脚!

韩凌观定了定神,站起来身来,含笑着拱手回礼:“多谢三皇弟关爱,为兄还算过的去。”

“二皇兄可不要报喜不报忧啊!”韩凌赋还在笑着,语气中却透着一丝冷意,“小弟听说二皇兄之前在府中养病,定是身子不适吧?二皇兄还是听小弟一声劝,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为人做事还是要积点德的好!二皇兄,你说是不是?”

韩凌观心中咯噔一声,看来韩凌赋还是知道了。

不过,那又如何?

他轻轻一笑,淡淡道:“多谢三皇弟关心。三皇弟若是与为兄谈谈如何为人做事,今日恐怕不太适合,不如为兄改日到三皇弟府上造访如何?”

韩凌赋敏锐地抓住了韩凌观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这些日子来的怀疑终于还是得到了确认。

自从筱儿回了府后,他和筱儿在一起数次推敲了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很快就确定他一定是被人设计了!

不用说,他的姨父平阳侯必然在其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一个角色,而平阳侯背后必然还有什么人在主导这一切。

大皇子,二皇子,亦或是五皇子和皇后?

思来想去,细细推敲,他和筱儿锁定了二皇子!

只不过,他确实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谁知道天助他也,大裕和百越的和谈在断断续续的进行了一年后终于有了进展,父皇为了昭显对奎琅的诚意,特意恩准自己带着摆衣来参加这次的宫宴。当旨意抵达三皇子府后,韩凌赋就决心要借着这次的宫宴来试探一下他这位二皇兄。

在确认的这一刻,韩凌赋差一点没控制住心中滔天的怒意,幸好他身后的白慕筱眼明手快地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总算让他及时地冷静了下来。

是啊,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里可是太和殿,今日满朝文武都会携带家眷来参加这次的宫宴,若是闹出什么事来,那父皇必然雷霆震怒……

自己所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韩凌赋深深地看着韩凌观,意有所指地说道:“二皇兄说得是,这来日方长!”说完,他拱了拱手,便带着崔燕燕一行人跟着宫人走了,在一旁的榻案后坐下。

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只是寥寥数语的家常问候,但是两人之间的电闪雷鸣便是旁观者也无法无视,殿中的众人都是看得一头雾水,听得堕云雾中,不少人都暗暗地互相与相熟的人窃窃私语,揣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二皇子和三皇子什么时候对上了?

难道说跟三皇子被圈禁的事有关?

虽然众人心中疑团重重,却也没人敢上前找二皇子和三皇子打听,这事情一旦关系到皇家,还是小心避嫌的好,弄不好莫名其妙地把自己也卷进去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场小小的风波还没掀起波澜,就暂时压了下去……很快,越来越多的朝臣都来到了太和殿中,也包括大皇子夫妇、五皇子、安逸侯、齐王夫妇……殿中的人一多,众人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各自寒暄交际起来,殿中的气氛越来越热闹。

待巳时一到,就听小内侍一阵尖声通报:“皇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众人都是起身,躬身以待。皇帝雄赳赳气昂昂地升了宝座,皇后则在他身旁的凤座上坐下,跟着,殿中众人皆下跪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皇帝俯视着众臣,双目有神,精神饱满,看来今日是心情大好。

大裕与百越的纷争总算能寻到一个较为圆满的方案解决,也算是了结了皇帝的一个心头大患!

待殿中众人再次入座后,小内侍清清嗓子,再次尖声通报:“传百越大皇子奎琅及众使臣觐见!”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奎琅率领阿答赤等一干使臣进入太和殿中,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奎琅再一次对皇帝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这一个动作,不只是对皇帝具有特别的意义,连着一旁的众臣也是心潮澎湃,奎琅代表的是百越皇室,他的臣服便是象征着百越对大裕的臣服!

皇帝含笑地抬手,道:“奎琅殿下免礼,赐座!”皇帝的赐座亦是表明了他接受奎琅的投诚。

等奎琅和大答赤等使臣谢恩并落座后,皇帝朗声道:“众位爱卿,今日的宴会乃是为了庆贺我大裕和百越重修旧好。来,众卿举杯同庆,不必拘于礼节!”

皇帝先一饮为尽,众臣争相地夸赞皇帝英明神武,大裕国力昌盛……

随着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气氛越来越热闹……

酒过三巡,皇帝已经喝得满面红光,一旁的皇后眉头微皱,正想着是否劝几句,却见殿外一个小内侍突然匆匆地跑了进来,嘴里气喘吁吁地叫着:“皇上,三千里加急!来自南疆的三千里加急!”

顿时,整个殿中静了一静,三千里加急,必然是足以震动整个大裕的大事,而且十有八九就是两个极端,或是极喜,或是极悲。

问题是,南疆能有什么天大的喜事需要三千里加急呢?

如此一想,殿中的众人都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连奎琅都暗暗地和阿答赤交换了一个眼神,唯恐此事会不会和百越扯上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奎琅心中焦躁极了,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似的。

这偌大的太和殿中,一眼看去,是满满的人头,大概也唯有萧奕和官语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期待已久的那一道最重要的“南风”终于刮到了!

筹谋了这么久,殚精力竭,一切就在于这一刻了!

刘公公接过了小内侍呈上的公文,然后小心翼翼地又呈给了皇帝。

皇帝飞快地打开封有火漆的公文,只扫了一眼,已经面色惨白,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刘公公一看不好,急忙抚了抚皇帝的心口,劝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皇后急忙也快步走到皇帝身旁,嘘寒问暖,又令人赶紧传太医。

不必问,也不必皇帝再说什么,这来自南疆的三千里加急说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一年似乎注定不平淡,前面吕首辅、龚总兵以及前朝余孽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现在南疆那边居然又出事了?

殿中的百官心里不详的预感更浓了,一时间,仿佛有一团阴云密布在众人的上方,压得大家有些喘不过起来……

好一会儿,皇帝终于缓过了气,虽然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皇帝霍地站起身来,沉声道:“镇南王世子、兵部尚书、安逸侯、威扬侯、祝大将军……何在?”

皇帝报了一连串的名字,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大部分官员已经从这些人的官职猜到南疆怕是要再动干戈了。

萧奕以及一众被皇帝指了名字的人都齐齐地站起身来,作揖候命:“臣在!”

“随朕去御书房!”

丢下这一句后,皇帝就霍地站起身来,也不管这殿中的群臣是怎么想的,就直接大步地离去,急得像一阵风。

而萧奕、官语白、陈尚书等人也立刻在内侍的引领下率先退出了太和殿。

一时间,太和殿寂静无声,原本喜庆的气氛此时已经是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