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众人不由咋舌——燕王殿下竟与周姐姐这么好?一时看看周素卿,又看看低眉的梅蒨,众人心思转了几转。

梅茹撇撇嘴,心想,这位周素卿也不问问傅铮喜欢谁,眼巴巴跳出来,到时候又使阴招!

且说丫鬟们伺候好笔墨,众人各自埋头书写。

梅茹于这种比试兴致缺缺。她正好临窗,这会儿单手托着腮发呆。一扭头,正好对上外面的一株红梅。那梅树老干横枝,一簇簇红梅攀附其上,有些刚结出花苞,有些则已经熙熙攘攘开了,红的花瓣儿,黄的蕊儿,远远瞧过去,活脱脱的一幅画儿啊!

梅茹心念一动,忙提起笔。

丫鬟们将各位小姐们写的字挂在一处,众人一一瞧过去,忽听有人小声疑惑:“这是谁画了一幅画儿啊?”好奇之下,众人都围拢过去。

只见那画不过寥寥几笔,粗的是干,细的是枝,用笔尖圆润点上的则是花苞,虽未用其他颜色,可活脱脱一株苍劲梅树,实在是…自然而然,又惟妙惟肖。

周素卿瞧了瞧这幅画,再往众人看去,视线拂过梅茹时,顿住了。

“茹妹妹,这可是你画的?”她问。

梅茹正和孟蕴兰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说话呢,听到有人喊她,才将将抬起眼。看了看被人围住的画,再看看周素卿,她“嗯”了一声,说:“是我画的。”

周素卿一时微微怔楞。

“为何不写字啊?”贺妍又问的快了。问完,她恍然大悟道:“可是茹姐姐的字不好?”

梅茹懒得多争辩,她笑了笑,只是点头道:“是啊,不敢献丑。”

如此一来,贺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对挽着手的谢佳宣咬耳朵,时不时扫过来的神色满是不屑。

这一日,这个头筹终究还是被周素卿给摘了,但大家仍想看燕王殿下送的那幅画,周素卿便命人挂出来。

傅铮送的是一幅碧海潮生图。远远望过去,真的是白茫茫一片海,汹涌的潮水从远处奔涌而来,或高或低,或深或浅,壮阔极了。让人看了,仿佛临海而立,也许下一瞬,一个浪花儿会拍上岸来。

画的是真的好,可梅茹移开眼,懒得多看。

众人一道吃了席面,又听了女先儿唱曲,这才高高兴兴散了。

临上马车时,梅茹瞧见西平伯府的两位姑娘,想到最开始的那些不快,她还是缓缓上前道:“宁姐儿,宣姐儿,今日都没怎么说上话呢。”

谢府的三姑娘谢佳宣这会儿使劲往车里钻,真真是一点都不想搭理梅茹,二姑娘谢佳宁微微一笑,道:“是没说上话。茹姐儿,新春的时候来我们府里走动走动。”说罢,也不多闲聊,微微一欠身上了车。

这便是梅芸未来的两个小姑子,就这样?

梅茹缓缓转身,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慢慢走回自己车边。

蒨姐儿在和周素卿寒暄道别,梅茹懒得搀和,她只略略颔首便上了马车。忽的,就听贺妍在底下喊她,梅茹挑开车帘问:“妍妹妹何事?”

贺妍仰着头,提醒道:“那莲香寺的包子可别忘了!”

梅茹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嗯”了一声,回道:“定忘不了!”

、第 16 章

回府的马车里,姊妹俩面对面坐着说话。梅蒨拿着梅茹的那幅画细细端详一番,笑道:“三妹妹,这么多姑娘家里就属你最恣意了,旁人都规规矩矩写字,就你作了一幅画出来,难为老祖宗要喊你循循。”

循循二字,便是盼她循规蹈矩,熟料梅茹还是本性难移。

梅茹有点难为情,这会儿央道:“二姐姐,今日之事千万别说给老祖宗听,不然又得罚我。”

“那是自然。”梅蒨点头,又对着画道,“三妹妹,你如今作画的本事也精进不少,倒让姐姐我羡慕。”

这事梅茹也觉得奇怪呢。她坦然回道:“平日想画也画不好,今日倒是心血来潮,真是怪了。”想到作画一事,梅茹心里又开始痒痒了,她问:“二姐姐,如今时辰尚早,你还去挑丹青么?”今日出府时梅蒨便说想去挑几幅丹青的,如今一张小脸巴巴望着,生怕梅蒨反悔不去。

笑了笑,梅蒨说:“咱们去瞧瞧吧。”

他们还是去四喜堂,掌柜的迎了他们上到二楼。每个雅间里其实都悬了几幅字画,做成书房的模样,可掌柜的恐不够她们挑的,于是又从旁处移了好几幅过来。

梅茹今日是来偷师的,并不打算买,梅蒨倒是挑的仔细。

一室安静。

今日是冬节,店里人本来就少,偶尔能听到楼下有人说话,还有走廊的脚步声,沉沉的,很快又往楼下去。

梅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合心意的。那些画如今在她眼里,不知怎的,通通多了两分匠气,像是刻意而为之,不够自然。梅茹暗自颦了颦眉,没有打扰专心致志的梅蒨,而是领着意婵,悄悄走到对面雅间,在门口朝里看。

这里面仍旧挂了几幅,她一眼望过去,依然没有合心意的。略有些失望,梅茹顺势走到隔壁。这间还是没有。梅茹再往旁边那间去。她边走边看,不多时便到了尽头。只见宽阔的两面墙上,左右各悬了一幅。梅茹定睛一瞧,居然有一幅入眼。

她款步走过去,偏着脑袋看。

这画挂的位置有点高,梅茹个子稍矮,脖子歪了没一会儿便发酸,她于是努努嘴,示意意婵去楼下请掌柜的过来。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梅茹一人立在那儿。

她仍旧歪着头看,忽的,正对面雅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阔步而出。

梅茹漫不经心的拂过去一眼,见是个男人,又漫不经心移开视线,侧着身子,往旁边避开两步。

蓦地,她浑身一个激灵,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梅茹复又霍的偏回头去——

只见面前这人着一身玄色阔袖蟒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江牙海水,那金蟒盘踞胸口,张牙舞爪,恁的吓人,腰中又束金镶玉嵌东珠玉带,袍子底下若隐若现的,则是绣吉祥八宝纹样的黑缎靴子,端的是满身贵气,犹如芝兰玉树。

梅茹身子一僵,钝钝撇开脸。

“殿下。”她侧身见礼。

傅铮垂眸。

入目是一个纂儿,上面不过一支赤金点翠花簪,然后是小半张侧脸,一双眼儿低低垂着,底下是桃红撒花滚白狐边缎面对襟褙子,月白色绣花棱裙。这小丫头个子好像稍长了些,原先只到他腰上一点的,如今似乎开始抽条了,冒出来小半个脑袋。她整个人安静的立着,唯独耳间那翠玉水滴坠子,轻轻的,一摇又一晃。

傅铮“嗯”了一声,唤她:“三姑娘。”

声音还是清清冷冷的,裹着彻骨寒意。

梅茹不接话,只盼着这人赶紧走,熟料傅铮背后突然又窜出来一道声音——

“七哥,你在跟谁说话?”说话间,一个脑袋从门边探出来。

梅茹一听这声音,眉心忍不住打了个结。

“哈哈哈。”傅钊笑的张狂,“原来是梅府三姑娘,那四屉包子吃了么?”

果然一遇到这人就没好事!

梅茹皱了皱眉,没好气的回道:“谢殿下的四屉包子,都吃光了。”

“都吃光了啊,以为你拿去喂狗了呢!”傅铮实在是个睚眦必报的。顿了顿,他又笑嘻嘻的问:“三姑娘,可还要了?我再送你四屉!”

话里全是狡黠与捉弄,梅茹抬头瞪他。

傅钊今日也穿着皇子的吉服,大约是随陛下祭祀回来,这会儿正朝她挤眉弄眼呢。

梅茹说:“不必麻烦殿下,我今日还想着礼尚往来,送你四屉呢!”

这二人你一眼我一语,针尖对麦芒,争个没完。傅铮负手立在一侧,只是安静的轻轻垂眸。

他的视线不经意的拂过梅茹,却见她现在的模样和先前在他跟前完全不一样。这小丫头在他面前,是僵硬的、避让的、甚至是厌恶惧怕的,可在十一弟面前,却是最寻常最活泼的样子,眉角眼梢里满是神采…仿佛死而复生似的。

傅铮别开眼,依旧沉默。

他不说话,安静的时候,越发像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那边厢,有人推门而出,脚步轻轻,声音柔柔,唤道:“三妹妹。”

梅茹正跟傅钊争得不可开交呢,这会儿轻盈温婉的声音飘过来,她滞了一下,扭头望过去。

只见梅蒨领着大丫鬟明芝立在不远处,聘聘婷婷,如出尘仙子,国色天香。

梅茹抬眼飞快的瞟了眼傅铮。这人还是垂着眸子,反倒是傅钊疑问道:“梅三,这是你那个落水的二姐吧?”

就这么快熟稔的称呼她梅三了…

梅茹嘴角抽了抽,却也正好顺势道:“两位殿下,正是我的二姐。”又对梅蒨道:“二姐姐,这位是燕王殿下,这位是十一殿下。”

梅蒨没有上前,而是遥遥见了礼,道:“参加两位殿下。”

她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跟水似的,梅茹低下头。

说话之间,意婵领着掌柜上来了,见状楞了一下,过来小声问道:“小姐,那画还看么?”

梅茹看了看梅蒨,心想,自己这二姐如果今生能嫁给傅铮便是最好的了,不如借故看一会儿…她心思转了转,就点点头。

傅钊见她要取这幅画,笑得不无得意:“这可是我哥哥的手笔,你真有眼光!”

傅铮没有回头,就听梅茹厉害呛道:“殿下,又不是你画的,你得意什么?”

被她一刺,傅钊又是气的跳脚。

梅茹进了身后的那个雅间,掌柜将画取进来,她正要命意婵关门,谁知傅钊亦一并走了进来。

梅茹冷着脸道:“你进来坐什么?”

傅钊压低声道:“我瞧你那二姐似乎有话跟我七哥说,我杵在那儿,还自讨什么没趣?”

梅茹一怔,啐道:“你胡说什么?莫乱说我二姐姐!”

虽是这样,却也没再轰他走,只是将门敞着,又让意婵和掌柜的都在,这才勉强避嫌。

莫名其妙的,就剩傅铮一人杵在外面。

对面的梅府二姑娘年纪稍长,身量长条,略略抬眼望过去,已经是个大姑娘。非礼勿视,他这会儿只能望着旁处。

就听对面的梅蒨声音软软的道谢:“殿下,多谢当日的救命之恩,自不敢忘。”

“二姑娘不必客气。”傅铮回道。正要说“举手之劳,无足挂齿”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蓦地一顿。正好对面雅间敞开的门里传来梅茹与傅钊的说话声,不知这二人又斗了什么嘴,钊儿又是一顿恼。

傅铮怔了怔,侧目望过去。

入目是一团明媚的桃红身影,立在直直的金乌之下,仰着脸望着他的那幅画。

她看的认真,碎金在女儿家长长的眼睫上打了个璇儿,然后落进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

傅铮微微有些怔忪,他一时竟想不大起来,自己那幅画究竟画了什么。

他愣愣转过眼。

对面的梅蒨冲他福了福身,又吩咐身旁的丫鬟明芝:“去请三妹妹出来,咱们该回府了。”

明芝应了声“是”。

那丫鬟垂首过来,傅铮索性避回先前的雅间里。

眼见着那个丫鬟走进去,对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那对小冤家不知又在争执什么了,钊儿许是落了下风,这会子只剩一道声音,脆生生的,威风凛凛。

傅铮安静听了一会儿,垂下眼,倏地笑了笑。

且说姊妹二人上了马车,梅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梅蒨出言提醒她:“三妹妹,你和十一殿下似乎极为熟稔?人多口杂,还是稍稍多注意些。”

这话是真为她着想,梅茹红着脸道:“二姐姐,我下次再也不逞口舌之快了。”

一路再无其他话,待回到府,二人一并去春熙堂请安。从春熙堂出来,梅茹便去了乔氏那儿。熟知她正要走进正房,候在外面的刘妈妈急急忙忙过来拦住她道:“三姑娘,大爷在里面受罚呢。”

“怎么了?”梅茹自然而然的问。

刘妈妈皱了皱眉,满是为难。

梅茹正疑惑着呢,里面传来梅寅的骂声:“看看你做的好事!吃了几口黄汤,那么好的媳妇,就就就就被你休了!”

梅茹大骇。

嫂嫂被休了?

、第 17 章

梅茹站在正房外头,不过惊愕了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大哥嗷嗷惨叫,想来是被爹爹打了。另一边是乔氏气急的骂声,骂完了又劝董氏,“湘哥儿媳妇,他这个天杀的讨债鬼就是日里喝多了,一时糊涂…”

董氏回话声轻轻的,还伴着哥哥的惨叫,又隔着厚厚门帘,梅茹实在听不大清。她这会儿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正犹豫着呢,下一瞬,董氏便探帘而出了。

姑嫂二人甫一罩面,董氏眼眶便又红了一些。这个家里她最舍不得的,便是这个小姑子。

“循循。”

“嫂嫂…”梅茹还是有些懵。她往里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哥哥的一个背影,后背的衣料开了,渗出刺眼的血来。

董氏擦了擦泪,柔声道:“循循,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嫂嫂了,你若是记挂我,就来看看我。”

这话一说,梅茹眼圈也红了。

见她现在就要走,梅茹下意识的拦道:“好嫂嫂,你不和哥哥再说些什么了?”

董氏淡淡摇头,平静回道:“我与他早就两相生厌,还能说什么?”

这话飘进帘子里头,梅湘身子怔了怔,再打下来的板子,竟浑浑噩噩的,也不喊疼了。

且说董氏早就铁下心,如今又得了一封休书,再无其他牵挂,当日便离开定国公府归家去了。这事自然惊动老祖宗。当着众人的面,老太太将梅湘骂了一通不止,连带着给乔氏的脸色也不大好。

“好好的一对人儿,就这么散了,你这个当娘的平日未免太惯着湘哥儿!赶紧给董家赔罪去!”

老太太这会儿在气头上,见梅茹也在,愈发眉头紧锁:“还有循循,一天到晚没的规矩,你真该一并好好管束管束!”

得,梅茹无缘无故又挨一记训斥。

她是无所谓,可乔氏是个心高气傲的,当着众人的面,哪儿受得了这些话?当日回去,又好巧不巧听到几个曾经责罚过的婆子在那儿嚼舌根子,话里话外全是嗤讽,乔氏怒火中烧,训了几句,一时急火攻心就气倒了。

乔氏的身子向来很好,这一病,倒把梅寅急的团团转。请大夫过来诊脉,也只说乔氏是郁结之症,凡是都得宽心。可乔氏一辈子绷着自己,哪儿丢的起这种脸,又哪儿能宽的下心?

这块心疾自此便缠上了乔氏。

梅茹瞧在眼里,不由心惊。前世娘亲正是因哥哥嫂嫂的事得了郁卒之症,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今生怎的还是如此?莫非…这世上因果报应,什么都改不了?

她暗暗蹙眉,再也不往孟府跑,每日只陪在乔氏床前,一刻都不敢懈怠。

小乔氏和孟蕴兰来探几次。——这种丑事旁人不好来,也只能自家姊妹走动走动,说说话了。见着她们,往往没说几句,乔氏便唉声叹气的垂泪,直叹自己前世做了什么孽,竟生下这样一个孽障!

小乔氏不免劝她:“姐姐,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又何苦将这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

乔氏哪儿听得进去这些,她还是抹泪。这一日日,眼见着就消瘦下去。

梅茹见状,心里着急上火,起了满嘴的泡。她日思夜想,掂量来去,仍是想到上回跟乔氏提过的那件事,却也知道不能再单独跟娘亲提了。

这日趁爹爹一并在房里,梅茹才将那件事又说了一次:“爹爹,娘亲,不如送哥哥去姨父那儿历练一番吧?”

乔氏一听,自然反对:“那怎么使得?你哥哥身子本来就弱,如今又被你爹用板子狠打了一顿,还剩多少人形?”

梅湘这回确实被打的极惨,绑在条凳上,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这还不算完,后来又被老太爷责罚,去祠堂跪了一晚。夜里寒风阵阵,梅湘就那么冻冻索索跪了一夜,第二日,直接被几个小厮给抬回院子里。

整个人烧的浑身发烫,嘴里面全是胡话,而后背上的伤早已经结了血痂,实在是恐怖。

乔氏只看了一眼,整个人登时要昏死过去。她一时伤心,这病未免又加重一些。如今再听梅茹的提议,乔氏自然舍不得。梅湘哪怕做了混账事,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心肝肉,哪儿舍得他去受苦啊?

“不行!不行!”乔氏想来就可怕,这会儿连连反对,又训斥道,“循循,这事莫再提了。”

梅茹却只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梅寅,固执问道:“爹爹,你觉得如何?”

知晓女儿的心思,乔氏立刻板下脸,对梅寅凶道:“老爷,你莫胡来!那种地方是湘哥儿能去的?每年胡人都要来进犯个十次八次!循循不懂事,你还不知道轻重?”

乔氏这话担忧的也有道理。魏朝边境原本就不大太平,南有蛮夷,北有回鹘,西有吐蕃,海上还有时不时骚扰的倭寇。这些年北方的胡人仗着草肥马壮,越发猖狂起来。尤其到了秋冬时日,更是纵马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只怕不计其数了。

梅寅是个最怕乔氏的主儿,平日里更是处处听这位夫人的,可这一次却意外的沉默了。

斟酌良久,他终叹了一声,道:“循循这个主意不错。”

乔氏气血上涌,捶着胸口道:“你这不是逼死我么?!”

梅寅吓得连忙坐在床边替她顺气,又说:“别急别急,我去问问湘哥儿的意思——他若是想去,咱们就扯下这张脸去求求连襟;他若是不想去,那咱们也就不再逼他,只随他去吧,这辈子哪怕是烂在了泥里,也是你我的儿。”

乔氏闻言一滞,小半晌,才别开脸,悄悄抹泪。

“既是你我的儿,哪儿又舍得他那么烂掉?老爷,送湘哥儿去吧,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