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将朱砂倒入,水却突然像沸腾般,一个个的冒泡,发出一股子刺鼻的香,香得非常浓郁,浓到呛人。
柏兮嫌弃道:“这水不好!”
陆落不理会他,用一根细木把朱砂和水搅合,很快水里就不冒泡了,泛出一股子红,红得璀璨诡异,还是异常的香。
香味片刻之后,也慢慢淡去了些,这时候就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有很多的香气,檀香却是主味。
“好了,开始画符咒吧。”陆落道,“我们各一千张。”
柏兮裁了两天的黄纸,才把这两千张的黄纸裁好。
这件事可以交给丫鬟,但柏兮怕丫鬟们不懂,剪裁得不合适,非要亲自动手。
他细心帮陆落准备。
他搬过来,放在两人的面前,两人各一大堆。
陆落画符咒很用心,而且她的描绘功底不好,画起来就有点吃力。
而柏兮,笔走游龙,须臾就是一张。陆落画一张的功夫,柏兮已经画出来三四张了。
两个时辰之后,柏兮就画完了,满地都是黄纸,等着笔迹干。
朱砂的符咒,泛出灼目的红,那红中有柏兮外泄的丁点阳气,故而有零星的金芒,一闪而过。
陆落才画了一半。
“笨手笨脚。”柏兮嫌弃道,“瞧你这符咒画的,你师父要气活过来。”
陆落不理睬他。
柏兮饿了,又不喜欢厨娘煮的东西,亲自下厨去熬煮米粥。
火侯架好,等着小火慢慢炖粥,柏兮回到了正院。
陆落略感疲倦,也停了手。
“我饿了。”她叹气道。
柏兮吩咐丫鬟,去大厨房端了些红豆糕给陆落。
柏兮知晓陆落喜欢吃红豆糕,常用它做点心,就叫厨房随时备着,新鲜的,热的,更加爽口好吃--反正不花他的钱。
片刻之后,红豆糕端来了。
陆落正巧画坏了一张符咒,顿时气得没心情吃了。
“放着吧。”陆落道。
柏兮夹了一筷子,送到了她的唇边。
陆落微微抬眸,犹豫了下,还是吃了下去。
红豆的香醇立马溢满了口胃,她精神好了不少。
“还要。”她重新拿了一张纸,一边画符咒一边道。
柏兮就像喂小鸟一样,一口一口喂她,很是认真。
他最喜欢看陆落吃东西。
每次柏兮煮了好吃的,陆落眼睛总是亮亮的,一副贪嘴的模样,乖巧又温顺,全心全意看着食物,十分痴情!
她从来没那样看过男人!
两块红豆糕吃完了,柏兮又端了碗茶给她。
见她还没有画完,柏兮没有帮忙,而是坐在旁边打坐,等她慢条斯理做自己的事。
陆落不喜欢旁人插手她的事务。
“.......这么辛苦,石庭也未必有得救。”柏兮静了片刻,大概是见陆落蹙眉画符的样子很辛苦,就开始犯贱说胡话了。
陆落眉头蹙得更深:“别胡说。”
“我是说真的,不管是鬼降还是草降,一旦落入大脑,就会毁掉原本的神志,否则也控制不了。”柏兮道,“对石庭最好的结果,就是杀了他,让他赶紧去投胎转世!”
陆落瞥了他一眼。
柏兮对陆落的仁慈常常感到无法理解。
石庭是术士,死了之后再投胎,仍有前世的记忆,不过是换一具更年轻的身体,甚至还有家人,也许是另一番开始。
当然,也要重新经历生死离别。
这点比较糟心。
柏兮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他投胎之后,他的父母和族落被屠杀,他也难过了很久。后来报仇了,把仇人全部落变成了傀儡,仍是无法弥补内心失去的痛楚。
投胎就这点不好,血脉的情是天生的,再无情的人都避免不了。
“哪怕死,也要让他想起自己是谁。”陆落道,“我们不能束手旁观。”
“哪怕明知他救不了?”柏兮问。
陆落颔首:“是啊。”
“蠢!”柏兮评价道。
哪怕骂陆落蠢,柏兮还在休息片刻之后,帮她一起画符篆,一起准备对付陈璇。
他是为了陆落。
天色渐晚,柏兮亲自去掌灯,屋子里铺陈了橘黄色的光线。
符篆画好之后,陆落和柏兮一起,等着朱砂彻底干涸。
陆落洗了手,坐下来喝茶。
“我想在洀洀大婚之前,处理好石庭的事,这样我才有心思恭贺洀洀和我二哥。”陆落慢腾腾喝茶。
热茶氤氲,蒸得她的唇越发嫩红,像盛绽的花瓣。
柏兮看的有点出神。
他一点不关心洀洀和陆茂的大婚,他也不在乎石庭的生死,他只在意陆落。
陆落期盼的,柏兮就也生出几分希冀;陆落担忧的,他也生出几分关切。
“可以。”柏兮道,“只要她再出现,我们就杀了她!”
陆落点点头。
她布下一个天罗地网,将陈璇一举拿下。
陆落之前两次,都没有把握。
这次,她知晓了陈璇的底线!
“吹牛。”柏兮还是不相信,觉得陆落太自负了。
最关键是,陆落不肯用他。
不需要他,就能成事?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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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半夜的勾当
二月初,京师天气转暖。
郊外颓败的古树枝头,泛出了一层单薄的新绿,绿的太淡了,远处一瞧还是一片荒芜,只有走近才有几分春色。
“水长宁,我们要出去一趟,你要坐镇家中,确保万无一失。”陆落道。
从前陆落觉得水长宁的术法不济,直到柏兮告诉她说,水长宁其实很厉害,陆落如今就刮目相看了。
“嗯。”水长宁风轻云淡应着。
他看上去丝毫没放在心上,但他答应了,就一定能做好,陆落放心他。
家里有水长宁,陆落就跟桑林珠夫妻,还有柏兮,出了城。
还是冷。
夜风尤其冷。
两辆非常宽敞的马车,停靠在一处的荒地,冷风簌簌的灌,袖底一片惊寒。
陆落和桑林珠各自裹了件极大的风氅,玄色风氅和夜融为一色,淹没了她们。
“冷!”桑林珠穿着鹿皮小靴的脚,已经冻得发僵了,半晌没有知觉。
她想跺脚,又怕有响动。
想了想,她最终没敢动,任由寒风肆虐,面颊早已冻僵。
一盏挂在马车旁边的明角灯已经熄灭了,夜里极浓,月初没有琼华,桑林珠只能看到陆落薄薄的身影。
陆落站着不动,目视前方,似樽雕塑。
她是开过天眼的,可以瞧见远处忙碌的人影。
桑林珠也望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得问陆落:“他们挖好了吗?”
陆落仔细看了几眼,轻声告诉她:“还没有,才挖了两具。”
桑林珠不再说什么,默默等着。
这次一处乱坟场的边沿,柏兮、伲昔格尔、陆落和桑林珠驾了两辆大马车,傍晚的时候就出城了,却等到深夜,再到乱坟岗。
乱坟岗的人,多半是没有亲属或者犯了大错,他们的尸骨不过是放在堆里烂。
桑林珠提议,他们去挖出十二具尸骨,以备后用。
这明明是桑林珠的主意,这可会儿漆黑一片,远处冷风阵阵的刮,好似比往日的夜里更冷,桑林珠有点害怕。
苗疆的神婆用蛊术,但他们也相信鬼神。
桑林珠怕鬼。
陆落则告诉她:“若是鬼来了,我就把它的煞气收住,不会伤害你。”
桑兰珠觉得术士都是傻大胆,就没反驳陆落。
她不知不觉依靠着陆落,把陆落当靠山。
陆落则没说什么。
猜测到桑林珠心中的怯意,陆落时不时和她说几句话,驱散她的害怕。
“我们是不是要等天亮才能进城?”桑林珠问。
陆落点点头。
“那我们今晚就要和挖出来的尸骨坐在一起?”桑林珠又问。
陆落道:“一辆车放尸骨,一辆车我们自己坐。”
桑林珠慢慢松了口气。
“......我们苗家不用无名之人的尸骨,我们都是自家祖宗留下来的。”桑林珠告诉陆落。
陆落问她:“你试过吗?”
桑林珠道:“我哪有机会?只有大祭司和长老们才可以。”
陆落深以为然。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挖好了,柏兮和伲昔格尔轮流往马车上搬,都是挑选完整的、成年的、血肉烂尽了的尸骨,放在马车上。
“怎这么久?”陆落帮忙撩起车帘,闻到了尸臭,问柏兮。
她觉得应该两刻钟就可以挖好,他们愣是挖了一个时辰。
柏兮没回答。
他身后的伲昔格尔倒是帮忙回答了:“这位大爷不想要矮个子,非得挑个个一样高大的,才选了这么久!”
“哪怕是布阵,也要一排很漂亮整齐的尸骨,歪瓜裂枣看着不舒服。”柏兮道。
陆落:“......”
桑林珠:“......”
忙好了之后,他们把马车赶到了河边。
柏兮和伲昔格尔受不了满身的异味,敲破河面一层薄冰,下河洗澡去了。
二月的京师还是这么冷,若是在江南,河水早就开冻了。
而后他们换了干净的衣裳,脏衣裳就地焚烧点火。
陆落和桑林珠趁他们洗澡的时候,已经捡了很多的柴火。
篝火燃起,他们四个人围坐着。
陆落说起江南的初春。
桑林珠没有过去江南,南疆是个阴冷苦寒之地,她没见识过江南的繁花似锦。
她言语中对江南很向往。
“以后我们去江南定居。”伲昔格尔趁机表忠心。
桑林珠摇摇头:“苗寨才是我们的家。”
陆落失笑。
柏兮腹诽,女人真麻烦。
熬到了天亮,城门打开之后,伲昔格尔和柏兮一人一辆马车,进了城门。
刚进门口,正巧遇到了出城去营地的颜浧。
颜浧带着七八个下属,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而来的人纷纷让道。他气势不凡过来,正好看到了赶车的柏兮。
“做什么去了?”颜浧拦住了柏兮的马车,下马好奇问道,“这么早进城,昨夜歇在城外了?怎么不直接让他们开门?”
柏兮冷漠道:“人家凭什么给我开门?”
颜浧想说,你可以用术法啊,转而又觉得不宜激怒他,微笑了下。
“谁在车上?”他问。
柏兮赶了这么一辆大马车,但是车上的味道挺奇怪的。虽然寒冬腊月冻住了,还是有些酸腐气息。
颜浧鼻子灵敏,觉得味道有点熟悉。
像死人的味道。
从前的蒙古部落之间常年征战,死者无数,他们兄弟常要去帮忙埋尸骨,对这味道记忆犹新。
“很多人。”柏兮道。
颜浧上前,掀起帘幕要看,柏兮一下子就攥住了他的手。
“不要手贱。”柏兮警告道。
他这么说着,颜浧就更加好奇了,非要看。
最终,是陆落从后面的马车上,钻出了脑袋,喊了声“忠武侯”,颜浧才放弃掀开车帘的打算。
颜浧走到了另一辆马车跟前。
驾车的伲昔格尔,颜浧认识他,当初还是颜浧把他从巫师手里弄回来的,颜浧记得伲昔格尔还有个相好。
颜浧没理会,想上陆落的马车时,陆落跳了下来,道:“桑林珠还在车上。”
她附耳,跟颜浧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