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还记挂着刚才他那大手要来捏自己儿子脸蛋的事,挑眉拒绝:“不必。”

顾松无奈,只好道:“你舍不得让别人抱,那就自己抱着吧。”

等你儿子长大了,继续自己抱着,累死你!

阿宴从旁笑了,过去拿着锦帕帮子轩擦了擦口水,又把子柯的帽子方正了:“他平日本就抱得不多,如今便让他抱着吧。”

顾松瞅着自己妹子,便有些叹息,想着这妹子嫁了人,果然就是别人的王妃了,说话都是胳膊肘冲着别人了。

当下一行人说笑着前往人群中去,一边走着,顾松一边看看四周,却见在他们四周人群中,隐约可见数名暗卫星罗密布于附近,一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样子。

顾松不由叹息,看看旁边那一脸淡然安静地抱着两个大胖儿子的容王,再看看自己那笑得温柔幸福的妹子,想着这可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啊。

难得出来看个寒灯会,也要整得跟皇帝出游似的,这般小心谨慎,也只有他这妹婿了。

正走着间,便恰好看到了前方陈姑娘的侍女,于是陈姑娘过来,弯腰拜见了容王和阿宴,又低头向顾松见礼了。

顾松一时倒是有些不自在,反而是那陈姑娘,竟是落落大方的样子。

阿宴责怪地别了眼自己哥哥一样,你说这也是在外征战四方见过世面的,怎么如今遇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成这个模样了!

顾松被阿宴这么一睨,当下醒悟过来,忙上前,也和陈姑娘见礼了。

一行人便继续往前看灯,容王在前抱着两个娃儿,阿宴紧跟着容王,而陈姑娘和顾松则落在了后面跟随着。

这寒灯会上男男女女众多,有一家老小出来看灯的,也有年轻女子结伴而行的,当然更有世家公子一起看灯,在这彩灯渲染着的夜晚,仿佛白日里的礼法森严全都消失殆尽,大家难能有这么一天,仿佛抛开所有禁忌,就这么说笑着看灯,也看人。

走了半响,阿宴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哥哥和陈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她有些担忧:“这怎么转眼便不见了呢?”

此时子柯的小胖手正在容王脸上摸啊摸的,摸得容王颇有些痒,只好耸动了眉毛来制止子柯。

他听到阿宴的话,一边歪着俊脸躲开子柯不安分的小肉爪,一边道:“你也不必操心这个,你哥哥一个大男人丢不了的,至于你那未来嫂子,有你哥哥,有一众侍女婆婆小厮跟着,更不会有事的。”

阿宴想想,也觉得是,再看他那张俊美清冷的脸庞,那是多少人看了都会怕的,如今呢,却是被子柯那小胖手抓得颇有些狼狈。

她笑着上前,捉住子柯的手,安抚地道:“不许欺负父王了。”

容王挑眉,淡道:“你也知道他们总是欺负我。”

言语中,竟隐约透着一丝委屈。

阿宴越发想笑:“这也怪你,原本哥哥要帮你抱的,你偏舍不得!”

一家人正在这里说笑着,便见附近忽而亮了起来,大家都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却原来是有一个足有几人高的大红灯笼,骤然点了起来,一时人群中发出惊呼。

子柯也终于放过了父王那张俊美的脸,仰着脸,流着口水,兴奋地瞪着那偌大的红灯笼,发出惊喜的尖叫声。子轩见他叫起来,也不甘落后,咿咿呀呀地笑起来。

容王低首看着两个儿子,再看看一旁笑颜如花的阿宴,眸中泛起温暖,于是也抬头看灯笼。

那么大的红灯笼,其实他也是第一次见。

于是他道:“灯回燕京城,我们也造一个这样的大灯笼吧,让你和两个小家伙年年看。”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请皇兄下旨,燕京城也要有寒灯节。”

他的妻儿,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

到了晚间时分,这灯会开始越发热闹起来,可是两个小家伙却开始打哈欠了,于是容王夫妻便准备回去。

回去的时候,因两个小家伙喜欢,于是每个人给他们买了一个兔儿灯,命丫鬟们提着,等回头哄他们开心。

此时容王命侍卫去寻顾松,却听说顾松正陪着陈姑娘在河边看灯呢。

当下容王和阿宴对视一眼,阿宴眸中含笑,满意地道:“这样也好。”

容王抱着两个孩儿,忽道:“若不是这两个小家伙,我也带着你去河边看灯。”

阿宴听着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如今有了这两个负累,我们可算是不能像哥哥那般随心所欲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这负累啊,若是要放下,却是怎么也舍不得的。

等一路上乘坐马车回了家,两个小家伙已经在容王胳膊上睡着了,进了屋后,轻柔地将他们放下,他们握着小拳头,躺在那里呼呼睡得香甜,子柯还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想来是做了什么美梦吧。

阿宴安置妥当了两个孩儿,便去帮着容王捏了捏胳膊:“抱了这一晚,你不累?”

容王摇头:“这能有什么。”

阿宴想想也是,他这样刚硬强健的人,便是再抱十个夜晚也不会累的啊。

这一晚,夫妻二人靠在那里,不免说了一些话儿。

其实主要是阿宴说,容王听着,絮叨起哥哥顾松和陈姑娘的事儿,只盼着他们能好好的相处,来年成亲了,早点让母亲抱上个孙子。又说着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要如何如何。

容王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话,眸中都是暖意。此时倒仿佛他不是什么容王,只是一个寻常的贩夫走卒,劳累了一天回到家,躺在炕头听着自家娘子说起家里的大小事一般。

到了第二日,容王招来了侍卫打听,一问之下便知道顾松昨晚是亲自送那陈姑娘归家的,看起来两个人对彼此都算满意,阿宴听着这个,倒是也放心下来。

只可惜的是,这个时候也该是顾松押解囚犯回燕京城的时候了。阿宴看出哥哥竟仿佛有些魂不守舍,心里越发高兴了,不由打趣他道:“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想着,早知如此,便应该早点去什么寒灯会的!”

顾松却拧眉道:“阿宴,你想太多了吧。”

阿宴无奈:“哥哥,你就别装了,我看你心里也觉得陈姑娘这人不错的吧!”

顾松当下不置可否。

阿宴见此,还特意和容王提起此事:“哥哥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若说他心里喜欢陈姑娘,可却死鸭子嘴硬,若说不喜欢,如今倒是有些魂不守舍!”

容王摇头:“便是喜欢,也不至于见一面就喜欢的吧。”

说到底他以前心里有曼陀公主,如今要忘记那个,记挂这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阿宴想想也是,便点头,想着自己确实着急了。

后来的事情,其实有点出乎意料了,在数年之后,阿宴想起那日的情景,便觉得有些后悔,想着若是自己能做了解哥哥一分,或许事情便是另一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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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顾松押解着沈从嘉回京了,如今在洪城左右无事,容王便带着阿宴和两个小家伙四处走走看看,游览洪城风光。

这一日因容王因想查当地民生,一大早便出去了,阿宴先带着两个小家伙出来溜了一圈,又回去喂他们吃了,哄着睡过去。待睡过去后,忽而便觉得肚子里那个娃儿仿佛开始动起来了,那感觉就好像极小的鱼儿调皮地在水中穿梭一般,在小腹那里带起一种温柔的颤意。

她心里一喜,便想着说与容王听,想着他往日也曾出去,不过是傍晚时分就会回来了,如今眼看着夕阳西下,也是时候了。当下便在院子里随处走动,活动下腿脚。

就这么闲逛着,顺着那条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路,不自觉间便来到了一处院落,却见那院落前竟守卫者十几个侍卫。阿宴跟随在容王身边久了,也约莫知道他身边侍卫分为多种,有些是普通侍卫,也有的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暗探,那都是武功高强的。

如今阿宴一看之下便明白,这十几个侍卫虽然穿着普通侍卫的衣着,可是却每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一时阿宴便有些诧异,想着这院子里关押着什么人,怎地如今重兵把守。

一旁的素雪见了,便道:“王妃,这里倒是觉得有些阴森,你如今怀着身子,咱们还是出去吧。”

阿宴想想也是,点头道:“好。”

谁知道刚转身要走,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笑声,笑声爽朗随和。

阿宴越发觉得诡异了。

此时只听得那笑声完了,那人忽而道:“你是顾宴吧?”

素雪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呼王妃姓名!”

阿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就在此时,肚子里的小鱼儿又跃动起来。

她转身,吩咐素雪道:“不必理会,我们走吧。”

谁知道那个院落的人却忽而高声道:“我该叫你沈夫人,还是容王妃?”

阿宴原本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听到这话,却是脸色煞白,身子不稳,险些跌倒。

在素雪的扶持下,才勉强站好,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本王妃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只是既然被关在这里,便莫要胡说八道。”

说着,她便迈开脚步,离开。

院落的人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只听到里面隐约有一声叹息之声。

*********

而此时,容王正在带领官员视察当地风俗民情,却原来因这洪城一代气候温暖,这里的粟米都是一年三熟的,如今正是丰收之季。

待亲自看了几个村庄后,眼看着天色已晚,正要回去,忽而便见不远处有快马而来。

容王远远看过去,便知道那是自己亲手布下的暗探,如今来势如此之际,难道有事?

当下他剑眉微蹙。

一时那暗探距离近了,容王屏退众官员,低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那暗探翻身下马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恭声回道:“回殿下的话,适才传来消息,镇南候押解沈从嘉路途回京,有人劫持,如今沈从嘉已逃,镇南候正在追捕途中!”

此话一出,容王脸色微变,冷声问道:“可知详细?”

于是那暗探赶紧将所探知的消息一一禀报,却原来是顾松在途中遇到了一个女子,一时疏于防备,就此中了人家的招数,将沈从嘉救走了。

容王沉着脸,拧眉半响,忽而便纵身上马,命道:“速回!”

就在这电石火花之间,他忽而意识到,沈从嘉的目的是阿宴。

如果说沈从嘉被救,那么从暗探得知此事,到他赶来通禀这个消息,这么长的时间,沈从嘉若真得对付阿宴,怕是已经晚了。

纵然他在宅院之中留了武功高强的侍卫,可是那些人既然能够从顾松手中救走沈从嘉,未必便不能越过那些高手如云的侍卫来对付阿宴!

马蹄疾翻,路边的树木和房屋在迅疾地后退,容王低俯着身子,压低着眉眼,马鞭狂甩,只盼阿宴安然无恙。

身后众多侍卫见容王忽而翻身上马疾奔而去,当下也都上马,紧随其后。

于是很快,一群官员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自从容王来了后,洪城算是翻了天,后来甚至还抓住了刺杀皇上的谋逆之人,难道如今又要变天了?

却说容王,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己那宅院,甫一回去,便见院子里一如往常般安静,侍卫们精神抖擞地守在那里,丫鬟仆妇们各自忙碌着。

他心里顿时一松,此时有风吹过,只觉得后背发凉。原来他适才急马奔驰,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阔步迈到后院,来到了正房,房门外几个小丫鬟蹲在那里,正数蚂蚁玩呢,此时见容王过来,倒是吓了一跳,忙跪在那里请安。

不过此时容王经此一惊后,满心里只想着阿宴,也不曾理会,便迈步进屋。

谁知道这么进了屋后,见到的情景却让人窒息。

素雪倒在那里,后脑之处汩汩流血。血已经染红了旁边的一个小袄,那小袄看着应是阿宴做的。

容王忙低声唤道:“阿宴?”

当下满屋看过,却是空无一人。

这下子,他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僵硬地迈出房门,冷声问道:“你们可曾见过有人进来?”

众丫鬟们哪里知道这个,都一个个摇头说不知。

容王回首望了眼地上的血迹,略一沉吟,便命道:“来人!”

这边容王迅速征集人马,开始封住城门,派人截住附近各处要塞,务必严查。

同时还调集了附近驻扎的兵马,四散各处,搜捕逃犯沈从嘉。

一时之间,洪城人都知道那个犯有谋逆之罪的沈从嘉逃跑了。

容王大怒,挖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抓住。

当然了,也有官员嘀咕,那沈从嘉分明已经被押解出了洪城,怎么如今却是在洪城附近要塞搜捕呢?

不过纵然有疑问,此时也没有人敢问了。

**

当阿宴在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那是在灵隐寺里,她见过一面的那张脸。

后来她知道,这个人就是沈从嘉。

阿宴盯了那个人一会儿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真希望这是做梦,梦醒了,她就不会再看到这人了。

可惜,一个陌生的声音,用她曾极度熟悉的语调道:“阿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阿宴蹙眉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上辈子就算你我是夫妻,可是这辈子,我和你没有关系!”

沈从嘉脸色苍白憔悴,头发混着血迹就散在那里,身上的衣服也是破旧不堪。

不过他依然笑了下:“怎么没关系呢,本来你都要再次嫁给我了,你还生气打了我,在我脸上留下了痕迹,这些你都忘记了?”

阿宴听他说起这些,不由冷笑:“你说这些有意思吗?”

沈从嘉定定地望着她,忽而凑近了,审视她一番,问道:“那一日在灵隐寺,我看你在他怀里,好生温柔和顺,怎么如今对着我,竟然是这么冷冰冰的?我还以为你变了,却原来根本还是没变?”

阿宴侧首,躲开了沈从嘉,眸中有厌恶和疏离:“在我的夫君面前,我自然温柔和顺,可是在你这犯有谋逆之罪的歹人面前,我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沈从嘉听此话,眸中泛起狠厉怨恨,伸手就要去抓住阿宴的手,阿宴厌恶地甩开:“沈从嘉,难道你抓我过来,竟是要强迫于我吗?”

就在此时,茅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劲装的女子,手握长刀,满脸冰冷地盯着榻上这两个人:“萧永湛要追过来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阿宴抬眸看过去,却见此人正是曼陀公主。

一时心里陡然明白,曼陀公主兵败之后回到了北羌,沈从嘉无路可走之下,应是去投奔了她,并且说服了她与自己联手。

沈从嘉一听这话,便拽起阿宴,冷道:“快随我离开。”

阿宴猝不及防,力气又不如他大,只好就这么被拽起,不过她想着容王若是追来,定会查到这里,当下悄悄地将怀中的一个锦帕扔下以作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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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王将两个孩儿托付给惜晴照料后,满脸杀气地来到了关押长随的院子。

长随一见他阴沉着脸,顿时摇头笑道:“殿下,此事可是和长随没有半分干系。”

容王眸光阴暗森凉,浑身都仿佛被阴云笼罩一般,他每往前走一步,那森寒凛冽的杀气便浓厚几分,一时就连长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你不去找她,却来这里耽误时间。”长随只好这么说道。

容王低哼一声,阴冷的语调犹如从冰冻万年的冰窟传来:

“你不要以为我会相信,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长随,我不管你拥有怎么样的力量,我只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既生在在凡尘俗世,又踏在我大昭国土之上,那就不要以为可以超越我王法之外!若是我的王妃能够平安归来,那也就罢了,本王可以念在上一世你我的交情上,就此饶恕于你。”

光影交错间,周围一片阴暗,他俊美的脸庞犹如鬼魅,削薄轻抿的唇带着嗜血的气息,一字一字地道:“如果我的王妃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偿命,我要所有灵隐寺的和尚为她偿命!”

假如重来一世,他依然两手空空,注定一无所有,那他不介意让所有的人同他一起陪葬。

说完这个,他转身,握着长剑,踏着狠厉的步伐而去。

此时整个洪城附近能调集的所有兵马都已经被他以金牌召来,同时州府捕快,自己带来的侍卫暗探,已经尽皆出动。

他现在布下的是一个天罗地网,只希望网收时,他的阿宴还能安然无恙。

而这消息,快马加鞭地传到了遥远的燕京城,仁德帝听到这个,顿时皱眉。

半响之后,他拧眉道:“朕会亲自去一趟洪城。”

仁德帝这话一出,一旁伺候的大太监也惊到了,忙道;“皇上,这个可万万不可。”

仁德帝摇头:“永湛这次把动静闹得太大了,朕还真怕出什么事。”

他这个弟弟,自小冷静自持,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不管不顾?如今看来,他也实在是太在意他那王妃了,偏生两个小家伙也都在洪城,若是最后容王妃真出什么事,他一则不放心永湛,二则也不放心两个小家伙。

于是仁德帝当下就下了旨意,吩咐道:“传令出去,因江南一带素有流寇,朕要亲自前去巡察。”

因仁德帝这一决定,一时满朝文武百官哗然,纷纷上前跪请皇上收回成命,可是仁德帝此人,既已决定,哪里是能听得下臣之言的,于是此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先孝贤皇后守在宫中,养着胎儿,如今她这肚子也已经渐渐大了起来,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冷笑一声,想着这阿宴,也终于有了报应。

一个王妃,被歹人劫持而去,便是回来,那以后也是没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