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看着那折断的栏杆和甲板上的油光,嘴角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抿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船头的甲板上虽然沾了些油,但是她既然早有提防,那就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她出身楚家,楚家从前朝起就是簪缨世族,在大盛朝,木屐是作为雨鞋,可是前朝以及那之前却是盛行宽袍大袖、脚踏木屐的魏晋之风。

楚家女自从学走路起,就要学习各种礼仪,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哪怕是穿着高齿木屐走路,她都可以轻松地如履平地,悄无声息,稳如泰山,更别说是地板上的一些油渍了。

刚才端木绯发现甲板上被人泼了油时,就猜到柳映霜如此大费周折,应该不止是想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摔一跤,怕是还有后招。

不过,对于端木绯而言,无论对方有什么后招都不重要的,反正会倒霉的肯定不是自己。

端木绯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线,好像一头狡黠的小狐狸般,悄悄地拉了拉端木纭的袖子,然后指了指那油光发亮的甲板,对着端木纭意味深长地眨了下眼。

端木纭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眸子渐渐幽深。

“救命啊!救命……”

湖里传来柳映霜惶恐的尖叫声,那翠衣丫鬟闻声朝落水的地方小跑了过去,嘴里喊着“姑娘”、“快下水救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不会泅水”云云的话,那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四周更乱了,那些姑娘们面面相觑,有惊,有疑,有忧,有叹,心想着柳映霜未免也太倒霉了,大多数人都是神情紧张地看着栏杆折断的方向,也唯有耶律琛皱了皱眉,心里嫌弃地想着:真是没用!

“快,快下水救人。”魏如娴花容失色地忙对着几个宫女婆子道。

话音未落,就见那翠衣丫鬟脚下一滑,也是尖叫着失去了平衡,一屁股摔在了甲板上。

一旁的一个青衣婆子定睛一看,看出点端倪来,扯着嗓门道:“这里被洒了油,地滑,大家小心啊!”

这一句话彷如是一滴水滴落热油锅般,姑娘们皆是炸了锅,神情各异地窃窃私语起来。这甲板怎么好好地就突然沾了油呢?!

骚乱之中,一个会水的婆子一跃而下地跳入水中,又是“扑通”地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四周一片嘈杂,众人的私议声、丫鬟的哭喊声、婆子的划水声……交错在一起。

“来了!捞到人了!”

须臾,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那个下水的婆子就把浑身湿漉漉的柳映霜从湖水里托了上来,甲板上的另外两个婆子急忙接应。

柳映霜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脸上惨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滴答,滴答,滴答……”

她身上的头发早就乱了,湿透的发丝粘在脸上,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那袭鹅黄色的骑装也被湖水浸透了,衣裳湿哒哒地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娇躯,曲线毕露,狼狈之中,又透着一丝妩媚的风情,让甲板上随行的几个禁军士兵几乎看直了眼。

一个婆子把她翻了过来,又用厚实的手掌在她背上拍了好几下。

“咳咳!”

昏迷的柳映霜连连咳出一口又一口的湖水,像烂泥般瘫在婆子的身上。

“姑娘!姑娘!”那个翠衣丫鬟还在歇斯底里地叫着,生怕柳映霜有个万一。

不少姑娘们皆是移开了视线,神色复杂。这柳映霜简直被人看光了,这下哪怕是有魏永信的颜面,怕是也不好找个好人家了!

“快,快拿斗篷来!”魏如娴急忙又吩咐宫女道,这才有人姗姗来迟地拿来了一件丁香色的斗篷,替柳映霜裹了起来。

“咳咳……”柳映霜还在不断地咳着水,依旧昏迷不醒。

端木绯笑眯眯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热闹,觉得差不多也该自己登场了,就适时地开口道:“我刚刚好像听到说甲板上有油,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句话就把众人的视线一下子从柳映霜那边引到了她身上。

端木纭默契地接口道:“蓁蓁,你刚才可是第一个作画的人,这要是不小心,岂不是落水的人就成了你?!”

端木绯配合地把一双大眼睛瞪得浑圆,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目光看向了不远处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耶律琛,道:“皇贵妃娘娘,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端木绯一脸委屈地看着面色有些僵硬的耶律琛。

方才,她是空着手上前去作画的,在场这么多人谁都能看到,这油自然就不是她泼在甲板上的,那么,泼油的是谁呢?!

耶律琛身为皇贵妃,是这里地位最高的,自然得由她来做主查明真相,给受害者一个交代,一个公道!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些姑娘们也是心有同感地微微点头,设身处地地想想,刚才要是柳映霜也没滑倒,那么下一个上前作画的人也许就是自己,落水的人没准就是自己了!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再看柳映霜那虚弱狼狈的样子,姑娘们就是心惊不已,众人再一次骚动了起来,心里颇有一种唇亡齿寒的危机感。

耶律琛差点变脸,但还是按捺下了,右手微微使力地按住了一边的扶手,心里对柳映霜愈发嫌弃了:自己费心给她安排了这么好的机会,结果,居然端木绯一点没事,这柳映霜反倒是自己掉下湖去了。

简直是愚蠢至极!

“端木四姑娘,”表面上,耶律琛一派雍容高贵的样子,镇定从容地说道,“你放心,本宫会给你和柳姑娘做主,派人查个究竟的。”

她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行事够谨慎,够聪明,这整件事中,自己都没有出手,再怎么查也不过是查出个柳映霜,与自己没有一点干系。

那翠衣丫鬟一听,顿时身子如落叶般瑟瑟发抖起来,是她拿银子收买了宫女,这要是查到她身上……

然而此情此景,这里根本就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她只能紧张地唤着:“姑娘!姑娘……”只有姑娘醒了,才可以托辞阻止皇贵妃调查此事。

她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悲切,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感动。

不少姑娘心里都是感慨了一句:真乃忠仆也。

耶律琛却是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这时,宝音上前两步走到耶律琛的身旁,附耳低语道:“娘娘,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

耶律琛眸底掠过一道精光,不露声色,平静地说道:“柳姑娘衣裳湿了,天冷,还是回岸上,让太医看看,也免得受寒着凉了。”

宝音附和了一句,又指着岸上的一栋水阁道:“娘娘,正好可以让柳姑娘去秋水阁换一下衣裳。”

事已至此,其他姑娘们也没心情再游湖了,画舫立刻就朝秋水阁的方向驶去。

等画舫靠岸后,又是一阵忙忙碌碌,有小內侍急匆匆地跑去请太医,又有人用轿椅把昏迷的柳映霜抬了下来,其他姑娘们也是纷纷下船上岸。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面色各异,还有些余惊未消。

耶律琛眸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地说道:“大家先随本宫去秋水阁小坐吧。”跟着又吩咐宝音道,“你在此彻查甲板泼油一事,有了结果,立刻来报本宫。”

“是,娘娘。”宝音屈膝领命,与耶律琛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接着,宝音又返回了画舫,其他姑娘则簇拥着耶律琛浩浩荡荡地往秋水阁的方向去了。

太阳开始西斜,将西方天空的云彩染成了桔红色,如火焰,似锦缎,阵阵秋风拂面而来,吹得四周那摇曳的柳枝簌簌作响,似在低语。

端木绯步履轻盈地跟在后方,那于姑娘就走在她身旁,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端木绯转头朝她望去,小姑娘讨巧卖乖地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把另一只手里卷成了筒状的宣纸往端木绯那边凑了凑,用口型说,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于姑娘一脸期待地看着端木绯。

刚才鸡飞狗跳的,端木绯差点把这幅画给忘了,怔了怔后,点了点头。

于姑娘乐了,一副“幸好我抢得快”的小模样,乐滋滋地说道:“我回去就把它给裱起来……”说着,于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端木四姑娘,你还没回答我这幅画上接下来该画什么呢?”

端木绯怔了怔,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厉姑娘也听到了,好奇地凑过来听,端木纭闻言也竖起了耳朵。

端木绯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摇头晃脑地负手道:“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画鱼?!于姑娘眸子一亮,抚掌道:“妙!”

这时,“吱呀”一声,推门声自前方传来。

端木绯正侧首跟于姑娘说话,本来没在意,可是四周的气氛突然之间就变得非常古怪,一旁的好几位姑娘似乎是倒吸了一口气,呆若木鸡……

“二皇子殿下……”有人脱口唤了一声。

感觉到气氛的微妙,端木绯下意识地朝前望去。

虽然她身前挡了七八位姑娘,但她还是从人头与人头之间的空隙中看到前方的水阁里,已经有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青春少艾。

少年着一袭橙黄色皇子蟒袍,正是二皇子慕祐昌,少女穿了一件柳黄色缠枝菊花刻丝褙子,男的俊,女的俏。

两人正亲昵地拥抱在一起,少女的脸颊埋在少年的胸膛中,缱绻缠绵,仿若一对金童玉女。

刹那间,四周一片寂静无声,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吸走了一般。

二皇子慕祐昌竟然与一位姑娘在此私会,这不是私相授受吗?!

四周又静了一瞬,只剩下众人衣衫摩擦的窸窣声。

“那……那好像是楚三姑娘?!”

接着,又有一个女音低低地对着身旁的一位姑娘说道,声音虽小,可是四周的其他人都听到了。

前方水阁中的少女有大半张脸都埋在二皇子的胸膛中,但是从她那眼熟的衣裙和那小半张侧脸,不少人还是认出了那少女分明就是楚家三姑娘楚青语。

244求娶

与二皇子在此私会的姑娘竟然是宣国公府的三姑娘!

秋水阁外的姑娘们一下子沸腾了,彷如一锅被煮沸的开水般,喧嚣不已。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姑娘们前方的耶律琛嘴角勾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眸子如狼般锐利冷然。

端木绯的瞳孔幽黑幽黑的。这样的丑事一出,丢脸的不是楚青语,而是宣国公府和楚家的妹妹们!

她下意识地转头朝右前方的楚二姑娘楚青谊望去,楚青谊的脸色难看极了,惨白如纸,那纤细的身形更是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是惊的,还是羞的,亦或是气的。

端木绯上前半步,暗暗地拉了拉楚青谊的袖子,在她耳边悄声说:“楚二姑娘,赶紧去把楚二夫人请来。”

僵立当场的楚青谊这才回过神,立刻向身旁的贴身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丫鬟也听到了端木绯的话,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趁着别人没注意,飞快地跑了。

门外的喧嚣当然也惊动了门另一边的人,慕祐昌转首朝大门外看来,俊逸的脸庞上掩不住的惊愕。

而他怀中的楚青语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原本混沌的眼神渐渐清明了起来,但头还是沉甸甸的,外面的声音对她而言就像放大了好几倍般回荡在她耳边,如同重锤般敲击在她头部,让她头痛欲裂。

楚青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她狠狠地掐着掌心,用疼痛来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她想起来了……

半个时辰前,皇贵妃耶律琛让她来秋水阁取皇帝御赐的焦尾琴。

她想着一会儿端木绯就会落水,虽然与自己无关,也查不到自己头上,但是自己离得远一点可以避嫌,就在画舫离岸前,下了船赶来了这秋水阁。

进了屋子后,她似乎闻到一点点芙蓉花的香味,然后就有点迷糊了,意识远去。

直到现在,她才像是被倒了一桶冷水般,清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被二皇子搂在怀里!

怎么会这样?!

楚青语整个人都僵住了,混乱的脑海几乎无法思考,耳边嗡嗡作响。

她直觉地想要推开身前揽着自己纤腰的慕祐昌,却发现自己全身疲软,根本就使不上力,只勉强把脸挪了不到半寸,又跌回了慕祐昌怀中。

慕祐昌的右手微微使力,猛地转过身,半侧身地把楚青语的娇躯藏在了他的怀抱中,为她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

可是他的嘴角却在门外的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勾出一个自得的弧度,狭长乌黑的眸子阴沉冷冽。

三日前在演武场时,楚青语主动提出了要与他合作。

她说:她需要向他借人手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相对地,她可以为他出谋划策。

她建议他可以先去找皇贵妃耶律琛结盟,如今皇贵妃正得宠,可以给皇帝吹枕边风,影响皇帝的一些决定,甚至于皇帝对他的观感。而皇贵妃如今面临北燕之急,可她在大盛的根基尚浅,可以说孤立无援,她也正需要助力。

彼时,慕祐昌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方面,楚青语的建议说动了慕祐昌,而另一方面更令他心动的是“楚青语”——只要他能娶到楚青语,他就可以得到宣国公府的助力,对他而言,这才是最大的价值。

当时,他表面上二话不说地应下了楚青语。

与皇贵妃的结盟轻而易举,借着皇帝让北燕使臣回国的机会,他让皇贵妃自导自演了“走水”的苦肉计。这个计划成功了,皇贵妃得偿所愿,便在今日与他见面后约定,助他娶到楚青语。

慕祐昌不动声色地看了门外的耶律琛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俩心知肚明的眼神。

耶律琛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吟吟地开口道:“二皇儿,你既然与楚三姑娘两情相悦,那就去求皇上赐婚便是。少年慕艾,人之常情。依本宫看,你们大盛的人啊,就是婆婆妈妈的,行事不如我们北燕人爽快。”

“大盛有一句俗话说,相逢不如巧遇,今天本宫撞上了,干脆就由本宫来当这个媒人,大伙儿也都可以作个见证。”

“小李子,还不赶紧去请皇上过来!”

秋水阁外,只有耶律琛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她身后的姑娘们大多半垂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羞愤不已。

她们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家,皇贵妃竟然让她们给这种私相授受之事当见证?!

她这是把她们当什么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们这些在场的人也会沦为笑柄的。

端木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轻轻地拉了一下楚青谊的袖子。

楚青谊年仅十五岁,哪里经过这样的事,脑袋里一片空白,已经又懵了。

端木绯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楚二姑娘,这‘绝不能’是两情相悦……”

楚青谊愣了一下,仔细一想,明白了过来。

端木绯说的是“绝不”,是啊,皇贵妃说得好听是“两情相悦”,可是谁不知道这就是“私相授受”,一旦被落实,那么楚家的姑娘、公子,甚至那些已经出嫁的姑奶奶们,都会被影响,楚家百年簪缨世家的声誉也会蒙上永远洗不清的污点。

楚青谊给了端木绯一个感激的眼神,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朗声道:“皇贵妃娘娘,且慢!”

这一刻,楚青谊昂首挺胸,眼神清亮,恰如其分地挡住了那个名叫“小李子”的內侍。

四周其他姑娘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楚青谊身上,神情各异,或是惊讶,或是好奇,或是轻鄙,或是幸灾乐祸。

楚青谊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刺在她身上,心里忐忑,但是表面上却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时候,她决不能露怯,更不能退缩。

她必须抓住时机力挽狂澜,要不然,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后方的端木绯微微眯眼,看着此刻还“娇弱”地缩在慕祐昌怀里的楚青语,瞳孔又变得幽深了一些。

她如今姓端木,是外人,此时此刻,必须由楚青谊先开口才行。

不管今日之事有没有内情,都不能让楚家被牵连进去!

端木绯的目光又从楚青语看向了楚青谊,嘴角始终挂着无邪的浅笑,没有人注意到她那长翘的眼睫下,那双乌黑大眼中闪烁着清冷而坚定的光芒。

楚青谊走到了耶律琛的身旁,又道:“皇贵妃娘娘,臣女观三妹妹有些不对劲,还请叫个太医来给三妹妹看看。”

耶律琛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楚青谊已经提着裙裾跨入了屋子里,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二皇子殿下,就算我家三妹妹身子不妥,二皇子殿下也不该‘逾矩’。”

她言下之意就是说二皇子和楚青语并非私相授受,不过是楚青语身子不适,二皇子扶了她一把罢了。

其他人也都听出来,皆是敛声屏息地静待事态的发展,或是看着二皇子与楚青语,或是看着楚青谊,或是看着耶律琛。

慕祐昌意外地挑了挑右眉,心中暗恼。

他本来是想着,让皇贵妃多带人来目睹他与楚青语“互述衷肠”,然后由皇贵妃派人去请皇帝过来,他再向皇帝一力表明他和楚青语情投意和。

他并不担心楚青语,就算楚青语知道她自己被算计了又如何!她还能怎么样?

她的清誉已毁,而且,不是她主动提出与他合作的吗?!

他不过是“顺”了她的心意,把他们俩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而已!

大庭广众下,事已至此,那么皇帝和楚家为了平息这件丑事,就必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从此,宣国公府就会与他绑在一起。

以宣国公府在朝中和士林中的声望,不但能一洗他之前的“污名”,还可以让他在几个皇子中脱颖而出,得到更大的助力。

慕祐昌没有说话,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他不动声色地向屋外的耶律琛又抛了一个眼色,耶律琛眯了眯眼,拔高嗓门斥道:“小李子,怎么还不去请皇上!”

“是,皇贵妃娘娘。”小李子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等等!”楚青谊还想再拦住小李子,但是对方已经快步奔跑着离开了。

端木绯看着小李子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她这位楚家二妹妹,自小性情温顺,慌乱中能想出这个法子搪塞,已经不错了。

可是,这里几十个人都亲眼目睹,恐怕是没法用一句楚青语身子不适就敷衍过去。

哪怕今天蒙混过去,之后在京城中也难免为人私议,楚家的名声依然白璧有瑕!

端木绯抿了抿嘴,一脸担忧地开口了:“楚三姑娘看着真是生病了,还病得不轻,不然,怎么都不见她一点动静呢?……呀,楚三姑娘该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吧?”

本来因为二皇子和楚青语这么亲昵地抱在一起,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都不好意思多看。端木绯此刻这么一提,那些姑娘才意识到是有些不对。

不管他们俩是不是在这里私会,现在都被这么多人看到了,怎么也该避一下吧?!

但是,楚青语还是被二皇子这样拥在怀里,一动不动,更奇怪的是,二皇子也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这事好像确实有些蹊跷。

莫非楚三姑娘是真的病了,虚弱得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一个字,而二皇子趁人之危,伺机占楚三姑娘的便宜?!

想着,那些姑娘们又是彼此对视着,窃窃私语起来,心底多浮现起这个念头。

四周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端木绯一本正经地又道:“楚二姑娘,确实要请太医好生看看了。刚刚给柳姑娘请的太医应该也快到了吧。”

端木纭虽然不喜欢楚青语,但是她知道楚太夫人对妹妹十分和善,楚青谊还是她及笄礼上的司者,现在这个时候,自然得帮着楚家。她出声吩咐丫鬟道:“紫藤,你去看看,太医怎么还不来!”

楚青语混乱如麻,心里各种滋味交错在一起,又恨又羞又慌,恨二皇子竟然伙同耶律琛算计自己,羞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与二皇子相拥在一起,慌这件事后该如何善了……

她感觉自己的力气似乎回来了一些,身子也能站稳了。

看来那个迷香的药效应该开始退了。

她暗暗咬牙,双手猛地一推,一把推开慕祐昌,步履踉跄地避到了一座紫檀木座西番莲麒麟五扇屏风后,呼吸紊乱而浓重,就像是她此刻的心跳一般。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语儿!”慕祐昌一边亲昵地唤道,一边朝屏风也走近了两步,那俊朗的脸庞上一派文质彬彬,深情款款,“本宫会对你负责的……你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本宫都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慕祐昌一双眸子痴痴地看着屏风的方向,似是望眼欲穿,让周围的看者不由浮想联翩。

这个二皇子行事说话实在是太不着调了!楚青谊在一旁听着羞怒交加,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气得娇躯微颤。

楚青谊此时也明白了端木绯刚才那番话的用意,此事“必须”是错在二皇子失仪,才能让楚家最大限度的摆脱污名!

“三妹妹,你没事吧?”楚青谊赶紧也冲到了那座屏风后,嘴里紧张地唤着,还故意拔高嗓门,让屋外的那些人也足以听到她的声音。

“三妹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喘不上气,身子无力吗?”

“你且闻闻这嗅盐……”

“三妹妹,你别着急,没事的。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说着,楚青谊又提着裙裾匆匆地从屏风后出来了,看来形容焦急,她快步走到耶律琛跟前,请求道:“皇贵妃娘娘,还劳烦宫人请顶软轿过来……”

端木绯微微蹙眉,暗道不妥。现在这个时候楚青语反而不能走,必须得当着这些人的面把事情辩个清楚明白。

端木绯正要开口,就见耶律琛跨过了门槛,娇蛮地直接打断了楚青谊:“不行。本宫已经派人去请了皇上,必须要等皇上过来才行!”

顿了一下后,耶律琛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口吻太过强势,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此事本宫既然撞上了,总要给楚家一个交代。”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又怎么能轻易地放走楚青语。慕祐昌急忙转身附和道:“楚二姑娘,你放心,本宫一定会求父皇赐婚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端木绯直直地看着耶律琛,眉头一动,眸中掠过一道流光,只是转瞬间,眼神又恢复了宁静,心中了然。

这件事太过巧合了,耶律琛说要带她们来此小坐,这一开门,就“恰好”撞上了慕祐昌和楚青语在此私会。

端木绯之前就怀疑事有内情,现在,她已经可以十成十地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