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绿萝疑惑地看向了端木绯,端木绯若无其事地示意她继续,可是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她刚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针线房做好了她小定礼要穿的衣裳,而她还没完成封炎的衣裳鞋袜。

本来像端木家这种大户人家,这些衣裳鞋袜是可以由丫鬟代制的,端木绯只要稍微缝几针意思意思就行了。

问题是,就算让端木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敷衍封炎啊!

本来进宫前她已经开始制衣了,裁好了衣裳,也做好了最简单的袜子,她原来想着每天做半刻钟,等到五月二十日也差不多能凑出来了。

然而,她一进宫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下可好,只剩三天了!

想想几乎还没缝过几针的衣裳,端木绯欲哭无泪,后悔了: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了。大哥说的没错,业精于勤荒于嬉……

端木绯试完衣裳后,就一个人关在内室里,临时抱佛脚地开始赶制起封炎的衣裳来。

起早贪黑,连着两日多,她放下练字、画画什么的杂事,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忙得手指都有些僵了,终于在五月十九日晚,把一件袍子和一套中衣赶做了出来。

只是,因为时间实在是紧,她只好取巧地以雀羽线和金缕线在袍角处绣了几片竹叶。

不仅是端木绯松了口气,绷了两日多的丫鬟们也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天色不早,丫鬟们急忙服侍端木绯洗漱、更衣,碧蝉又说,反正明日未时才是吉时,姑娘尽可以明早多睡一会儿,好好歇息一下。

端木绯深以为然,从善如流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时间算得恰恰好,正好够她从容地先洗漱了一番,用了顿早午膳,之后才开始正式地换上特意给小定礼制的那身新衣新裙,由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等端木绯赶到花厅时,正好是正午。

今日是安平给端木绯下小定礼的日子,也是府中的大事了,除了端木纭外,四夫人任氏、五夫人倪氏也都来了。

临近未时,就听到大门方向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好不热闹,跟着便有一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安平长公主殿下来了!”

府中上下也随之骚动了起来。

安平大驾光临,端木家自然是大开正门相迎,今日去仪门迎客的是张嬷嬷和马嬷嬷。

府里四处都是张灯结彩,布置装饰得比安平上次登门还要隆重。

花厅里的众人远远地就看到了安平案首阔步地朝这边走来,今日的安平穿了一件大红色绣遍地牡丹花的薄缎褙子,下头搭配一条月华裙,风动如月华,看着华丽不失优雅,高贵而不失风韵。

午后的阳光十分灿烂,照在安平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来明艳夺目,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安平的身后跟着一溜着一色青蓝色褙子的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捧着一个以红色彩球装饰的红漆木盒,动作举止训练有素。

花厅里的四人纷纷起身相迎,任氏和倪氏皆是目光怔怔地看着安平,神色复杂。

以安平的身份,本来不用亲自前来,可以吩咐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来操持交换庚帖和下小定礼的仪式,可是安平却事事亲力亲为,可想而知,她对这门亲事是极为满意的。

这也是给端木家和端木绯的颜面。

也不说别的,等将来端木绯嫁到公主府后,有安平替她撑腰,她在公主府的日子想来不会难过。

“见过长公主殿下!”

众人齐齐地屈膝向安平行了礼,安平和气地笑道:“大家不必多礼,都坐下说话吧。”

安平说得客气,众人却也不敢太过随意,等安平坐下后,众人才纷纷落座。

跟随在安平身后的那些公主府的丫鬟也捧着手里的木盒井然有序地进来了,一派庄重喜气,然而,这份庄重很快就被“嘎嘎”的两声破坏了。

这突兀的声音一下子引得众人的目光从安平身上移开,她们都知道端木绯养了只八哥,第一直觉就是八哥来凑热闹了,可是出声的并非是小八哥,而是一对活雁。

一个青衣婆子双手各抄着一只活雁进了厅堂,活蹦乱跳的大雁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嘎嘎”叫着,这对活雁显然是用来作为贽礼的。

任氏笑着恭维了一句:“殿下,您真是有心了,还特意送活雁作为贽礼。”

时人如今多用木雁进行奠雁礼,这活雁也是好几年没听说了。

“这是犬子特意去猎的活雁,也是他的一点心意。”安平勾唇一笑。

她那个傻儿子为了抓活雁都忙活了好些天了,连着半个月天天出京去猎雁,抓了好几十只全养在公主府的花园里,就担心万一突然有雁逃了或者病了或者死了,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和睡前的最后一件事都是去看看那些雁,以致园子里的那几十只活雁明明好吃好喝地供着,结果没养肥,反而瘦了不少。

想着,安平就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地对着端木绯眨了下眼。

端木绯对着安平甜甜地笑了,乖巧可爱。

她穿着一身紫色百蝶穿花滚金线妆花褙子,鲜亮的颜色映得她容光焕发,她年纪小,也不用化妆,只昨晚睡得饱饱的,就精神奕奕,看着就像是一朵初绽的小花般娇艳。

安平看着端木绯心里是满意得不了的,只觉得儿子定是上辈子烧了不少高香,才能娶到一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安平拉过端木绯的小手,亲昵地说道:“绯儿,好些日子不见,你又长高了些,更漂亮了。”她还从手腕上拔下了一个镯子,亲自给端木绯戴上了,亲热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有空的时候,你常来公主府找本宫玩。”

那是一个铸金翡翠福禄寿五彩手镯,镯子奇妙地呈现出紫、白、绿、红、黄这五彩,每种颜色都鲜亮通透,玉镯表面又以铸金镶刻,工艺繁复,整个镯子看来精致而绚丽。

一旁的任氏和倪氏几乎看直了眼,这个镯子她们以前虽然没见过,却听过,是先皇后也就是安平的生母,在安平十六岁生辰那天赠与她的礼物。这个手镯不仅是五彩玉料难得,而且铸金的工艺也极难,据说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巧匠亲手所制,这世上只这一件。

当年有不少其他工匠也尝试过仿制,却无一不失败了,总是或多或少地有些瑕疵,可见这只铸金翡翠福禄寿五彩手镯之珍贵。

任氏和倪氏怎么也没想到安平竟然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个玉镯赠给了端木绯。

端木绯落落大方地收下了玉镯,对着安平福了福:“多谢殿下。”

安平拉着端木绯又坐下,笑着看向了端木纭道:“阿纭,你看你妹妹与本宫的阿炎是不是天作之合?”

端木纭见安平那么喜欢妹妹,心里是既骄傲,又不舍,连连应声。

一旁的倪氏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说着什么“佳偶天成”、“皇恩浩荡”的客套话,说到底,这是皇帝赐婚,怎么都得是良缘!

与端木纭、端木绯姐妹俩寒暄了几句后,安平就让丫鬟们把小定礼奉了上来。

通常小定礼都是四盒礼,其中金项圈、金手镯、金戒指等各种金饰装一盒,玉如意、玉镯等各种翡翠玉石首饰装一盒,各种上好的布料及绣花衣衫等物件再分装两盒。

而今日除了这常规的四盒外,安平长公主府还多备了四盒,一盒是各式精致的点心;一盒是一套红宝石头面;一盒是一整套的官窑青花瓷瓷器;一盒是满满一匣子的南珠,个个都有龙眼大小,几乎闪瞎了众人的眼。

任氏等人皆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几乎移不开那盒南珠,要收集这么一盒大小都差不多的南珠,那可不容易,听说安平长公主府富庶,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

这样的小定礼委实是大手笔啊!

在众人艳羡不已的目光中,张嬷嬷命丫鬟送上了端木家备的四盒回礼,包括文房四宝、绸缎衣料、衣袍衣衫和鞋帽各一盒。

端木纭含笑对安平说道:“殿下,这是蓁蓁亲手缝制的衣衫鞋袜,她手艺不好,希望令郎……我是说妹夫莫要嫌弃。”端木纭嘴上说端木绯手艺不好,这也不过是谦虚罢了,在她看来,妹妹的手艺自是顶好的。

安平瞧也不瞧就连声赞道:“本宫看这手艺是极好的,绣得也好!”

安平凤眸璀璨,心道:哪怕是绯儿缝个麻袋,自己那个傻儿子估计都会往身上套,这次估计可要把他给乐坏了。自己那傻儿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这时,马嬷嬷过来恭敬地请示道:“大姑娘,席宴已经备好了,是不是请长公主殿下入席?”

端木纭转头问了安平的意思后,众人就纷纷起身,说说笑笑地往隔壁的席宴厅去了。

一个青衣丫鬟朝她们离去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她就提着裙裾朝外院跑去,一路不停歇地来到了端木宪的外书房。

“老太爷,长公主殿下已经收下了回礼,大姑娘正带着人入席。”青衣丫鬟对着端木宪禀道,“席宴以及唱戏的伶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端木宪就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对着棋谱慢慢地摆着棋局,棋盘上的棋子零零落落。

今日并非是端木宪休沐的日子,他下了早朝后,没去户部衙门,就直接回了府,生怕小定礼上有什么变数,端木纭一个姑娘家应付不来。

他特意命人盯着花厅那边,一有什么进展,就回来禀报他。

听一切进展顺利,端木宪颇为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心道:纭姐儿委实能干!身边没有长辈指点,照样把小定礼的事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你再回去盯着。”端木宪随口打发了那个青衣小丫鬟,小丫鬟唯唯应诺,在书房里没停留半盏茶功夫,又匆匆地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小厮进来了,端木宪才拿起的棋谱,就停顿在了半空中。

“老太爷……”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禀道,“岑……岑督主来了!”

“啪嗒!”

端木宪手里的棋谱脱手而出,正好掉在榧木棋盘上,弄得上面星罗棋布的棋子一下子乱套了,几粒黑白棋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在青石板地面上滚来又滚去,一片狼藉。

端木宪呆住了,对于自己制造的混乱似乎毫无所觉,不知道心里是“惊”多点,还是“吓”多点。

他霍地站起来身来,腰部正好撞在了放着棋盘的方几上,于是,又是“哗啦啦”的一阵响,更多的棋子从棋盘上纷纷扬扬地坠落……

端木宪顾不上自己制造的混乱了,急忙道:“我亲自去迎!”

端木宪抚了抚衣袍后,大步流星地出了外书房,朝着正门方向去了。

外面阳光灿烂,碧空如洗,但是,端木宪的心中却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般,忐忑不安。

岑隐离京的事,端木宪作为首辅还是知道一二的,虽然他不知道岑隐离京为了什么,也没敢问,但是岑隐应该是今天刚回来……

岑隐这才刚回京,就来府里找自己,莫非是自己最近不小心办差了什么差事?!

所以,皇帝派他来问责,甚至是来抄家?!

端木宪越想越是心惊,一边走,一边问道:“岑督主今日带了多少人来?”

“就随行的三四人吧。”小厮急忙答道。

端木宪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道:岑隐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应该不是来抄家的。

思绪间,端木宪走得越来越快,步履带风。

等端木宪来到仪门附近时,一辆紫帷黑漆马车正好在那里停了下来,一个小内侍急忙搬了一个小杌子给主子垫脚,又挑开了马车的帘子。

一道着大红色麒麟袍的身形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颀长挺拔,长身玉立,正是岑隐。

“岑督主大驾光临,”端木宪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殷勤地对着岑隐拱了拱手见礼,“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岑隐淡淡地一笑,随意地唤了一声“端木大人”,神情不冷不热,看不出喜怒。

“岑督主,请。”端木宪恭恭敬敬地把岑隐往里头迎,朝外院的朝晖厅方向走去。

岑隐掸了掸衣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尘土,不紧不慢地随着端木宪一路东行。

一路上,端木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岑隐的神色,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就试探地问道:“不知督主今日来寒舍,可是有何指教?”

话语间,岑隐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进入厅堂中,他径直往前走去,直接就撩袍在主位坐下了,抚了抚袖口后,道:“听闻今日贵府的四姑娘小定礼,本座是专程来送贺礼的。”

跟在岑隐身侧的一个小內侍急忙把一张礼单呈给了端木宪。

端木宪再次傻眼了,似乎还没有消化岑隐话中的意思,就听前方的岑隐缓缓地又道:“本座今早才刚回京,准备得有些仓促,还望端木大人莫要见怪。”

见怪?!

端木宪那里敢见怪,哪怕是岑隐什么礼也不送,就这么专程跑一趟,就足以让端木宪受宠若惊了。

端木宪惊得忘了坐下,赔笑道:“不过是我那四孙女的小定,怎么就劳驾了督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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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眼光

随着丫鬟奉上了两盅热茶,淡雅如兰的茶香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岑隐莞尔一笑,狭长魅惑的眸子对上了端木宪惊疑不定的眼眸,“本座颇为喜欢府上的四姑娘,一直把她当作妹妹一般,”他阴柔的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缓缓道,“今日四姑娘小定,本座就来府上打扰一番了。”

话落之后,他修长如玉竹的手指端起了一旁的白瓷浮纹茶盅,慢慢地饮着其中茶水。

厅堂里陷入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岑隐这句话实在是超乎端木宪的意料,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惊住了。

跟随岑隐来此的两个小內侍也惊住了,张口结舌。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瞬,直到厅堂外一阵穿堂风突地拂了进来,两个小內侍才猛然惊醒过来,面面相觑,两人的脸上都写着“原来如此”。

难怪督主对端木四姑娘一直这般友善,原来是认作了义妹了啊!

他们很自发地把岑隐嘴里的“当作妹妹”替换成了既定的事实。

二人皆是心里暗暗庆幸不已:还好他们“精明”,有眼色,从来没得罪过这位端木四姑娘,而且以前碰到她和端木大姑娘时,他们都态度恭敬得很。

不过,督主的妹妹今日小定礼,那么他们这些个做下属的,是不是也要来送礼啊!

二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是了,督主都送礼了,他们怎么能不送,实在太没眼力劲了。等回去后,得赶紧去备一份厚礼送来端木家才是!

只是转瞬,这两个小内侍的思绪已经是九转十八回。

端木宪也已经回过神来,他坐下后,笑着对着岑隐拱了拱手道:“岑督主,这真是我那孙女的福分啊!我替我那四孙女多谢督主了。”

端木宪笑得十分热络,谈笑风生,其实心里还是震惊不已:没想到自家四丫头竟然能得岑督主的另眼相看,这还真是……

端木宪几乎想要掐一下自己,来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在做梦。

端木宪定了定神,含笑又道:“劳烦督主在此小候,我这就派人去把我那四孙女叫来……”

岑隐抬了抬右手,示意端木宪不必了,道:“本座才刚回京,还要去向皇上复命,就不叨扰首辅了。”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对着端木宪随意地拱了拱手,以示告辞。

端木宪也不敢留岑隐,只是说着“我送送督主”之类的客套话,亲自把人送到了仪门,直到岑隐的马车驶出了正门,端木宪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终于忍不住悄悄拧了自己一把。

……不是梦。

也是啊!

自家的四丫头的确聪慧、可爱、机灵、多才多艺、还有识人之明……那真是无一处不好,岑督主还真有眼光!

前方岑隐的马车驶出了端木府后,就沿着权舆街一路飞驰,朝皇宫方向驶去。

一炷香后,他的马车就抵达了宫门口,岑隐下车后,就带着一个小內侍径直去往御书房。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金红色的阳光温柔地洒了下来。

早有內侍前去找皇帝通禀,因此岑隐一到,就立刻被人殷勤地引进了御书房里。

“阿隐,你可回来了!”

皇帝见岑隐归来,喜出望外,紧皱了好几天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溢满了笑意。阿隐回来,他就可以松一口气了,不必没日没夜地与那些个烦不胜烦的折子打交道了。

“参见皇上。”岑隐一边恭敬地给皇帝作揖行礼,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御书房还是那个熟悉的御书房,布置摆设如同他走之前一般没什么大的变化,但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那张曾经整洁的御案上凌乱不堪,胡乱地堆着好几叠折子,其中几张折子或合或摊开地放在一边。

“阿隐,坐下说话吧。”皇帝语调亲和地说道,“这一路你辛苦了!”阿隐替自己千里迢迢地跑这么一趟,自己可要大大地奖赏阿隐一番才是。

“谢皇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臣的本分!”

岑隐云淡风轻地说道,跟着他从善如流地撩袍在窗边的一把紫檀木圈椅上坐下了。

君臣俩只是客套地说了两句,但是笼罩御书房许久的阴云却在这三言两语间一扫而空了。

御书房里服侍的内侍蹑手蹑脚地给岑隐上了茶,心里庆幸地想着:千盼万盼,督主总算回来了,接下来他们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上了茶后,那内侍就步履无声地往后退去,耳边听岑隐轻描淡写地又道:“皇上,恕臣来迟一步,臣进宫前先去了一趟端木家,今天是端木四姑娘小定,臣特意去送了一份贺礼。”

什么?!那内侍闻言脚一软,脚下差点就一个趔趄,眸光微闪,唏嘘地心道:满朝的文武百官,出京办差回来,敢不先进宫,而是优先跑去其他地方的,恐怕也只有岑督主了!

皇帝怔了怔,脸上既无怒意,也无不悦,反而是若有所思。

皇帝立刻“明白”了岑隐的用意。

封炎和端木绯这门婚事的重要性,自己和阿隐都心知肚明,却不能广而宣之,因此自己不太方便亲自下旨赏赐。朝堂皆知阿隐代表了自己,阿隐的这份贺礼自然而然地可以让朝臣们看到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想来不会再有人如同贺家与贺氏那般不长眼睛地上蹿下跳了。

“阿隐,这事你办得很好。”皇帝毫不吝啬地赞道,心里只觉得果然还是阿隐最知道自己的心意,事事急自己之所急,思虑周道。

“皇上过奖。”岑隐对着皇帝抱拳,似朱染的嘴唇微扬,接着道,“臣方才去时,听端木首辅说仪式已成,一切都很顺利。今天还是安平长公主殿下亲自去端木家下的小定……”说着,他似乎有几分感慨地叹道,“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

窗外,春风习习,吹得岑隐颊畔的几缕碎发随风飞舞,发丝温柔地抚上了他绝美的面颊,给他添了几分不羁,斜飞的剑眉下,乌黑狭长的眸子里宁静无波。

皇帝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眼里盈满了笑意。可不就是,安平再强悍再能干,封炎也永远是她的软肋,她的弱点。

如今安平能退一步,以后就还能退无数步!

皇帝慢悠悠地捧起御案上的青花瓷茶盅,心情又畅快了些许。

岑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变化,唇角翘得更高了,顺势又道:“臣这趟出去,总算是不负皇命,在长碧山脚一个叫南山镇的小镇里找到了那支影卫。影卫这十数年来一直都隐居在那里,臣如今已经收服了他们。他们都宣誓誓死效忠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闻言,眸子湛亮,喜形于色地抚掌道:“好!如此甚好!”事情交给阿隐办,果然最是稳妥!

这时,岑隐站起身来,俯首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金色的令牌,长翘浓密的睫毛半垂,眸中掠过一抹异芒,一闪而逝。

他若无其事地上前几步,恭敬地把手里的令牌呈给了皇帝道:“皇上,臣不负所托,物归原主。”

皇帝随手把玩着这块令牌,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过,又道:“阿隐,就依朕之前所言,从今以后,影卫并入东厂,全权交给你来把控!”

皇帝这段时日也仔细考虑过了许多遍,这支影卫在外头十几年,难免就“野”了,到底可不可用,也要再行观察。交由岑隐来管,一来是影卫所行之事与东厂相近,二来也可以由岑隐就近监视调教,自己才能安枕无忧。

“是,皇上。”岑隐郑重其事地对着皇帝作揖道。

皇帝朗声大笑,觉得心头的一桩心事至此才算是完全放下了。他又吩咐岑隐坐下,然后端起跟前的茶盅,喝了几口热茶。

皇帝就在几步之外,可是岑隐却完全不拘谨,好似在自己的书房般,悠然自在地也端起了茶盅,浅啜了一口后,赞了声“好茶”。

皇帝立刻就吩咐一旁的內侍待会儿给岑隐送些龙井过去,那內侍急忙应声。

御书房里,君臣和乐,自岑隐归来后,皇帝的眉头就没皱起过,內侍的心是彻底定了:反正只要有督主在,什么事都能解决。

外面的微风不止,五月下旬的风暖烘烘的,吹拂得庭院里的几棵水杨的枝叶摇曳不已,“簌簌”不止,草木特有的气味随风飘进御书房里。

皇帝看着窗外的那几棵水杨,水杨又名蒲杨……皇帝眸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道:“阿隐,蒲王半个月前驾崩的事,你可听说了?”

岑隐捧在半空中的茶盅停住了,又放下,摇了摇头道:“皇上,臣才刚刚回京,还不曾听闻。”他阴柔的声音还是如平日般不疾不徐,脸上噙着一抹安抚人心的浅笑。

“朕打算派使臣前往蒲国吊唁,却是不知该派谁为使臣好。”皇帝右手成拳,随意地在御案上敲了两下,语气中掩不住抱怨的意味,“早朝上百官都讨论好几天了,就这么一件小事,他们就争个没完了,推来推去的!”

皇帝想起早朝上闹哄哄的样子,就是目光一沉,跟着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岑隐,问道:“阿隐,你可有什么想法?”

岑隐修长好看的手指在茶盅上微微摩挲了两下,似有沉吟之色。

须臾,他才开口提议道:“皇上,不如让封公子跑一趟,您觉得如何?”

封炎?!皇帝手一僵,手中的茶盅差点没滑落,眸中露出一丝讶色。这是他和文武百官都不曾考虑过的人选。

皇帝犹豫了,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表态,只是沉默地放下了茶盅。

岑隐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接着道:“皇上,以臣之间,我大盛与蒲国只能和,决不能有任何差错。”

这一点完全符合皇帝的心意,皇帝挑眉示意岑隐继续。

“据臣所知,先蒲王朗日玛膝下有原配留下的嫡长子,若是这嫡长子继位,以蒲国的传统,新乐郡主就要嫁给这长子……恐怕新乐郡主肯定是不愿意的。”

皇帝听着,微微颔首。大盛女子一向从一而终,改嫁虽然并非没有,可是改嫁给继子,却是闻所未闻,在大盛,这可是不伦!

岑隐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往下说:“……一旦如此,两国之间必有风波,而依安平长公主与新乐郡主之间的‘关系’,这件事也唯有封炎能‘劝’她依从蒲国的规矩。”

皇帝眯了眯眼,觉得岑隐说得不无道理。

新乐郡主和亲蒲国多年,已经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而许家人也早就不在朝堂上了,如今也唯有安平与新乐郡主还有几分过去的旧情。

如果由封炎前往蒲国,想来新乐郡主也会给封炎几分脸面,再者,许家人也毕竟还在大盛,自己需要由一个合适的人选去“委婉”地提醒新乐郡主这一点。

但是……

皇帝的右拳又开始轻轻地敲击桌面,心里还是有几分迟疑:就这么放封炎离京前往蒲国,他实在是不放心啊!万一封炎从此一去不复返了呢?

岑隐像是随口又提了一句:“皇上,安平长公主殿下留在京里,想来封公子行事也会‘谨慎小心’的……而且,他也已经定了亲。”

他言下之意是,有安平和端木绯在京里,封炎哪怕是离京,也会有所顾忌,不敢起什么歪脑筋。

皇帝眯起了精明的眼眸,面露沉思之色,还是没有说话。

岑隐也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静了下来,寂静无声。

岑隐慢慢地饮着茶水,抬眼朝窗外望去。

他绝美的脸庞上神色淡淡,没有一丝涟漪,狭长的眸子也是平静得犹如无风的湖面般,窗外随风婆娑起舞的蒲杨树倒映在他乌黑的瞳孔里,摇曳的树影令他的眸子看来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