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街口,杀气腾腾而来的一群眼熟的萝卜头儿,叫得意的诚王脸色一变,反身就把门给关上了,重重的!

趴在门上大喘气了一会儿,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的诚王殿下,在心里连连告诉自己那就是幻觉来着,这才鼓起了勇气,再次打开了王府的大门,就见那幻觉没消失,反而越发清晰了起来,最打头的那几个叫他一辈子都忘不掉,还在梦中不知抽打了几百回合的可怕的身影,正迅速地逼近中,其中一个见到了他高大的身影,还大声叫道,“四皇兄!”叫完,移动得更加迅速了。

后头的小鬼们,也跟着嗷嗷叫起来,埋着头越发卖力地往这头跑了。

眼见这么一群叫人能上吊的熊孩子们,无所畏惧的诚王殿下,双腿一软,默默地扶住了门。

第130章

“王爷!”

被堵在后头,没看见这群龙子龙孙的诚王府管家,见诚王面色苍白,额头都是冷汗地扶着门起不来,顿时大惊。恐自家王爷身上不好,急忙过来搀扶,口中问道,“王爷哪里不好?奴才扶王爷休息去?”一边说一边往后头命小厮过来,却叫诚王颤抖地唤住,低声道,“关门!”

管家一怔,然而见诚王眼含热泪,好生凄惨,急忙命人关门。

后头的两个破孩子却一轱辘过来了,身子还没有门槛高,趴在大门口往外一看,顿时开心地叫道,“是姑姑啊!”

诚王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管家也终于明白为了王爷大清早地就“病了”,同情地在心里给自家王爷点了一根蜡,在诚王的瞪视中,这年迈的管家命人大开府门,顺便往后院儿去通知诚王妃祖宗们来了,一点儿都没有把自家王爷的安危放在眼里。

两个小东西扭着小身子就跑到了门外,扑进了最打头的姑姑的怀里,娇气地叫道,“姑姑,是来跟父王玩耍的么?”

“父王在呢。”另一个就笑嘻嘻地卖了亲爹。

阿元抱着两个小鬼头,挥了挥手,后头就有几个小东西过来抱大腿。诚王只觉得自己身下重逾千金,一低头,两个小花猫就对着自己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来。

他二哥郑王的世子凤兰与他不知为了什么性情大变的九皇妹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大腿,小脸儿上全是土,不知道在哪儿滚过。见到诚王嫌弃的模样,两个小东西也觉得很不好意思,顺便就在诚王的新衣裳上擦了擦自己的小脸蛋儿,诚王目眦欲裂中,小脸儿都干净了,露出两张白嫩嫩的脸来,诚王再低头,见到新衣裳上不知道是什么的埋汰玩意儿,两眼一黑,软软坐到地上。

“皇兄啊。”九公主眨巴着大眼睛,一双小手儿张着往诚王的身上扑腾,有点儿怯怯的,只是回头见自己的皇姐对自己笑,鼓起勇气凑到诚王的面前,拱了拱,讨好地叫道,“玩儿呀,玩儿呀。”说完,就从荷包里翻出一块糖来,自己咬了一半儿,另一半儿递给诚王,诚恳地叫道,“一人一半儿!”

诚王虚弱地看了看她的小黑爪子。

“九皇妹的意思是,四皇兄跟她好,她不吃独食,对不对?”阿元一左一右牵着诚王两个儿子,走过来笑嘻嘻地摸了摸九公主的头。

九公主眼睛亮了,飞快地点头,看着诚王的眼神特别期待。

这年头儿,愿意与人分享自己喜爱东西的好姑娘真的不多了,诚王是很感动,忍了忍,觉得这皇妹自从傻了,比从前可爱多了,见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还在看着自己,憋屈了一下的诚王,还是飞快地吃掉了那半块糖,摸了摸九公主的小脑袋。

“喜欢。”九公主摇着身后看不见的小尾巴叫道。

再深的喜欢,也扛不住熊孩子们。诚王只觉得自己肚子里在翻滚,捂了捂自己的肚子,诚王真想问九公主是不是从前得罪她太深,现在想要毒死他,脸色扭曲了一下,他就问阿元道,“你带着小鬼们来做什么?!”他含泪哽咽道,“还能不能叫人过快乐的日子了?自从有了你,本王,本王觉得这日子过得好艰辛!”说完,抹着眼泪悲愤地叫道,“别以为本王不敢去父皇面前告你!不想挨板子,速度消失!”

诚王觉得自己霸气侧漏,却见阿元笑眯眯地说道,“不知是谁,这段日子,收拾出了一大片的园子来给咱们做秋千呢。”

“王妃又背叛我!”诚王说什么都不承认是给熊孩子们准备的小秋千小木马呢,觉得媳妇儿不爱自己了,更伤心了。

“上朝去吧。”阿元和气地拍了拍有些伤心的诚王,笑呵呵地安慰道,“等回来,皇兄跟咱们一起玩耍,一定就开心了。”

“开心!”九公主最近成了阿元在宫里的小尾巴,就拍着手叫好。

一群皇孙扑上来,每个人啃了诚王一口,表达了对这皇叔森森的爱后,扑腾着往王府里冲。

诚王顶着一脸的牙印儿上朝去,沿途颇受围观。

因上朝时这位王爷神魂颠倒,圣人下朝就留了他一步,含笑问道,“阿元几个,去寻你了?”

这年头儿,能叫王爷神魂颠倒的再也不是美人儿了,而是称霸京中的熊孩子们。

“父皇允他们出宫,自然就来祸害我。”诚王真觉得自己是捡来的,幽幽叹道,见圣人笑了,就抱怨道,“几个小子整日家往儿臣的王府跑,还非要跟我玩儿,还啃我!”指了指自己的脸,诚王就小声说道,“很疼呀,一人一口,多不像话!”

还没有被孙子们啃过的圣人,另有儿子被这家伙拐走的郑王都被这疑似炫耀的语气变得不好了,沉默了一会儿,一向都很冷酷的郑王在圣人抬头默认中,揍了弟弟。

诚王被揍得哭爹喊娘的,一边哭一边儿回了自己的王府,就见一个大圆子里,各色的小秋千小木马,还有一群孩子在喂兔子,什么都不看,一路扑向了笑眯眯地坐在一只小鹿身上的凤兰,想要把从皇兄处得到的拳头补偿回来,却叫一群熊孩子抱住了大腿。熊孩子里的肥仔儿,五皇子拱在皇兄的身上,张开了自己的小爪子求抱抱,一双眼睛特别期待,这样的期待里,诚王沉默了,默默地扛起了肥弟弟,弟弟指哪儿打哪儿。

“你皇兄,口是心非。”阿元正坐在水阁边儿上含笑看着远远地诚王扛着肥仔儿,牵着九公主蹲在湖边儿钓鱼,迎头却钓出一只大王八,眼下正一起给王八翻过来欺负呢,就听见诚王妃含笑说道,“一脸的嫌弃,你们不来,却日日在府里合计,为什么不来了呢?是不是觉得皇兄处无趣了呢?一个一个的小秋千竖起来,还偷偷儿地往宫里传话儿,说家里头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叫你们来呢。”

“不是皇兄真心待我们,我们才不会上门来。”阿元就转头笑道。

诚王妃吹着有些凉的水意,看着诚王一脸兴奋地捅那挣扎的王八,笑叹道,“他跟长不大似的,只是有事,却也很有承担。”

“能护住宫里的德妃娘娘,还能护着表姐,四皇兄虽然看着鲁莽,心里头都有数。”诚王究竟庇护过多少次姐妹们,阿元记不清了,可是她却始终都记得,很小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的健壮的少年的诚王,仰着头拍着胸脯说道,“我以后保护姐妹们,叫她们不吃委屈!”

“这才是有承担的男子。”阿元转头笑问道,“表姐不是也很快活?”

诚王妃一笑,叹息道,“我如今,只在庆幸,当年没有错过他。”不是为了他王爷的身份,而是他一直在努力自己的承诺。

他说叫她过快活的日子,一直到现在,她真的没有因他伤心过。

诚王妃目光温和地看着下头时不时地抬头看上来,对着自己龇牙笑的夫君,这个人不是最俊美最聪明的,却还是叫她觉得每过一天就会更喜欢他,嘴角带着笑意,叹息道,“这一生,我也算活得不冤枉了。”见阿元疑惑地看着自己,她便敛目,淡淡地说道,“比起几位皇嫂来,我觉得自己跟在蜜罐子里似的。”顺王妃之事,叫她警醒,顿了顿,诚王妃便低声道,“这几天,我去过顺国公府几趟,皇嫂精神很好,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不叫她与三皇兄在一处,自然会轻松许多。”阿元趴在水阁的边儿上,迎着呼呼的风嗷嗷直叫道,“再钓只王八上来!晚上喝汤!”就见一群的小萝卜头儿嗷嗷叫着向着脸色突变的诚王扑去,就听噗通一声,一个水花儿闪过,就见五皇子与九公主被丢在湖边上,许久之后,诚王一脸晦气地抓着一只甲鱼默默爬上来,指了指水阁上哈哈直笑的熊孩子,抖了抖自己,满心怨恨地走了。

“你且欺负你皇兄吧。”诚王素来身子骨好,闲着没事儿自己还往湖里扑腾呢,此时诚王妃不以为意,只是摸着阿元的小脑袋含笑道,“觉得有趣?”

“就指着这个过呢。”阿元笑了一场,又催促身边的宫人去下头给诚王预备防风寒的汤药,见诚王妃笑了,就疑惑地问道,“表姐有心事?”

“论理,叫你知道也无所谓。”诚王妃淡淡地说道,“二公主病重了。”

这话说完,阿元就沉默了下来。

她与二公主的仇怨,就在她幼年。因二公主诅咒,害的她大哥凤卿动怒险些死去,阿元不是个真正的婴儿,所有的一切都记得,因此此时脸上也淡淡的。

从前二公主非要抢人家的夫君,叫圣人给关了,就此失宠,阿元从此就不大见她。况有二公主的地方,阿元必拂袖而去的,时间长了,京中的人家知道阿元的忌讳,也不大将她与二公主放在一处。想到这儿,阿元就皱眉道,“听说她好好儿的,怎么就不好了?”她虽失宠,不过凭圣人的小心眼儿,二公主再不好,驸马想要欺负人都很难,二公主总是会过得不错的。

“她那心上人回来,儿子都生了两个,二公主见着了,一气之下就……”诚王妃叹道,“她本是要去抓那两个小孩子,没成想不小心自己撞到了台阶上……”

阿元默默看天。

要她说,二公主也真够看不开的。

“她还好吧?”阿元微微皱眉,却只是低声道,“这样巴望人家家的夫君,这是想做什么呢?当年还好,还算个美少年,这都这么多年过去,总成了老树皮吧?”听见诚王妃噗嗤一声笑了,阿元便叹气道,“二皇姐这样儿,也叫皇伯父为难,这叫别人知道,可怎么说呢?”当年二公主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阿元想着她跪在太后面前时的疯狂,便低声道,“可别出了大事儿。”

“我说了,她是要不好了。”诚王妃这才叹道,“她从车里跌出来,撞到了台阶上,流了许多的血,太医瞧过,说是好不了了。”二公主这辈子,执着于一个男子,这并不是错的。可是若是只埋在心里,未必不能过自己的幸福日子。如今人家娶亲,她非要插一脚,有了眼下的下场,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了,叹了一声,诚王妃便与阿元道,“因这个,她往宫中请旨,我听说太后驳了,不愿见她。”

“皇祖母最厌恶这样的事儿,想必她要失望了。”阿元敛目说道。

“我也不愿叫她此时,再翻身。”诚王妃冷淡地说道,“你还记得从前,京中有你的传闻?”见阿元点头,她便冷笑道,“才叫我知道点风声,竟然这里头还有她的一份儿,不是她这出了事故,头一个我就饶不了她。”说完,摸着阿元的头发含笑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我本想好好儿叫她知道知道道理,却碰上了这个。”

“听表姐的意思,她好不了了,就这么着吧。”阿元懒得与个垂死的人计较这些,此时心情还好,就与诚王妃笑道,“只要别生出事端来,就就罢了。”

“说什么呢?”诚王换了衣裳,就跟到了水阁里,先给诚王妃披了一件衣裳,才自己笑嘻嘻地坐下。

阿元斜着眼睛看着这皇兄殷勤,嘴里哼了几哼。

“以后,叫阿容给你披衣裳。”诚王大咧咧地往公主殿下的心里捅刀子,拍着大腿问道,“你五皇姐都成亲了,你还等什么呢?”

“这话去问三哥四哥。”阿元觉得有俩不给力的哥哥真是倒大霉了,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兄长不成亲,我不大好意思在前头。”说起来,这世道不大讲究这个,只是阿元还是想按长幼有序,不过若兄长真的不给力,那她也只能先嫁人了。

总不能叫阿容等到三十岁吧?

太不人道。

“皇姐,要嫁人了么?”肥仔儿滚进来,听到了这个,就抱着阿元的腿问道。

“难道你还有什么想法不成?”阿元低头拧了肥仔儿的小脸儿一把,就见五皇子面露不舍,在自己的怀里拱来拱去,就拍着这孩子肉肉的小身子笑眯眯地说道,“你别担心,反正阿容你是知道的,特别和气,日后想皇姐了,大可来寻皇姐玩儿,咱们姐弟还在一处就是。”见五皇子点头,往下一看,就见九公主正跟一个少年趴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那小子模样与陈平有几分相似,就叫阿元撇嘴道,“本宫与阿元都没有这么黏糊!”

竟然追到诚王府来,陈平这小子也是拼了。

“我如今,”她的身边又坐了一个人,就见二皇孙凤宁唉声叹气地坐在阿元的身边,一脸的没有神采,低声道,“特别地惆怅。”一边说,一边默默地给桌上的葡萄扒皮儿。

二皇孙惆怅的时候,就喜欢给果子扒皮。

一颗颗晶莹剔透,扒了皮儿的葡萄放在边儿上,一只肥仔儿眼睛亮晶晶地张着嘴等在一旁,时不时啊呜一口吃掉葡萄,特别的默契。

“你又惆怅什么?”阿元疑惑地问道。

“宁哥儿,”肥仔儿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叫道,“要每天都惆怅才好呀。”

凤宁嘴角抽搐地看了这无意中诅咒了他一把的五皇叔,觉得如果自己敢爆发,隔天就得叫太子给剁了,忍了忍,只当没听见,这才与阿元摊手道,“我听说,父皇有意赐婚九姑姑与阿平?”见阿元点头,他便叹气道,“日后,难道我还要成阿平一声九姑父么?”多叫人心塞,就为了这个,皇孙殿下都好几天没合眼睛了,心里憋的难受,凤宁一转头,就见阿元看妖怪一样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就问道,“怎么了呢?”

“你与陈平交情不错啊。”阿元眯着眼睛说道。

“他特别聪明,”凤宁就笑道,“有他在,我就觉得有主心骨。”

阿元一脸木然,对这俩这诡异的亲近没什么想法了。这年头儿,傻傻的皇孙后头都有个聪明人来着。听见凤宁已经在规划日后自己的王府与九公主的公主府做邻居,阿元抹了一把汗,拿眼去看无所谓的诚王。诚王做出了“收到”的模样,拍着凤宁就笑道,“你媳妇儿还没娶呢,就想到王府了?”

“还不许想想么?!”

“你才多大。”凤宁才十四,诚王觉得这小子实在想太多,只是顿了顿,眼睛就亮了,拉着凤宁问道,“难道,你有了心上人?”

“咳……”越说越离谱,诚王妃就咳了一声。

阿元见凤宁的小脸儿红了,就觉得不对,估摸这小子有了心上人。不过侄儿的心事,做姑姑的就不管了,见凤宁拧着手边儿的衣角羞答答的,公主殿下就当没看见,又带着小萝卜头儿们玩耍了一会儿,就送了这群小鬼回家,这才回了自家王府。刚进府,就觉得府里头喜气洋洋的,拉来丫头一问,没问出什么来,就叫阿元有点儿疑惑,大步往正院去了,就见凤阙一脸满足地大笑。

“四哥这是有好事儿?”阿元进门就笑问道。

“你这是祸害了人回来了?”肃王妃很有经验地问道。

“我那是给四皇兄送温暖去了。”熊孩子狡辩了一下,见凤阙笑呵呵的,觉得这家伙有种苦尽甘来的意思,正要说什么,就见凤阙已经大步过来,拉住她的小爪子感激道,“多谢妹妹了。”

阿元莫名其妙。

她现在调皮捣蛋的,做什么好事儿了呢?

“不是妹妹使阿容与沈家大哥喝酒,沈家也不会点头。”凤阙想了想沈拓喝完酒回来黑沉沉的脸,顺便当着自己的面儿用力关上了通往阿栾院子的大门,虽然妹妹缺德了点儿,却还是发自肺腑地说道,“哥哥有今日,都是妹妹的功劳!”说完,许下了许多的承诺,感谢了一下阿元的深情厚谊。

阿元坦然接受,含蓄微笑。

许久,她方才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时候成亲呢?”

“你先成亲,别管你四哥了。”肃王烦死闺女了,此时便点着桌子说道,“姓沈的还在边关呢,怎么着也得等他回来。”见阿元惊喜,他便冷哼道,“就算如此,也得等明年。”

“明年!”阿元顿时跳脚了,嗷嗷叫道,“怎么又变成了明年?!”

“马上就是冬天,冬天怎么成亲?!”见阿元寻死觅活的模样,肃王气得要死,心说儿子闺女都是来讨债的,忍了忍,方才好言相劝道,“你等到明年,有你的大好处。”说完,就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来。

肃王虽然平日里也挺神秘,可是却也没有眼下这样,阿元就好奇地问道,“有什么好事儿么?”

“算是吧。”肃王含糊地说道,见媳妇儿儿子都好奇地看过来,嘴角动了动,还是摇头笑道,“如今不能说,我应了别人的。”

“莫非是皇伯父?”阿元敏锐地问道。

她的一身荣宠,大半来自圣人,如今肃王能说出更多好处的话,就叫阿元心中有了些想法。

肃王一怔,眼角露出一丝异色,却还是没有说话,只摇头笑笑。

阿元见他不说,叹了一声牛郎织女,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过了几天,就听见二公主没了。阿元心中震动,直往宫中去,一路到了太后处,就见太后的模样怔怔的,也不说话,伏在了太后的怀里。

太后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小身子,许久之后,便带了怅然来,低声道,“这是哀家,第一个成人了,还走在哀家前头的孩子。”她的声音有些伤心地说道,“当年,也是一个好孩子,怎么就成了这样儿呢?”大公主圣人还未登基前就殇了,二公主是实打实的圣人的长女,太后也是真心疼爱过的,虽已经厌恶,可是骤然没了,却心里难过。

“皇祖母保重身体才不叫人担心。”阿元就劝道。

“哀家是得好好儿的,才好看顾着你们。”太后叹息,低声与阿元说道,“你们几个好了,哀家这辈子,也就没有什么缺憾了。”说完,见阿元面露担忧,不由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阿元张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外头有宫女的脚步声传来,那宫女一进来就跪下了,在太后沉默看来的目光里,给抬头磕了一个头方才飞快地说道,“二公主的府里头闹起来了,陛下震怒,命圈了二公主府,皇后娘娘求太后娘娘过去看看。”

第131章

阿元扶着太后到了御书房的时候,圣人是真的在发怒。

书房的地方,到处都是碎片,显然是圣人掀了桌子。眼见圣人咆哮,皇后无奈地做在一侧,阿元这时候可不敢捅皇伯父的肺管子,老老实实地扶着太后不说话。

“皇帝这是在与谁生气?”太后微微皱眉,见圣人脸色不好,便担忧地说道,“什么大事儿,也别气大伤神,”又转头问皇后道,“二公主才走,这是在闹什么?”

“母后别与儿子提这个孽障!”圣人气得眼珠子都红了,然而到底不愿叫太后担心,过来扶着太后,忍着气低声道,“叫母后为儿子劳神,是儿子的不是。”说完就叹息了一声,揉着自己的眉角有些疲惫地说道,“儿子从来都没有想过,从前宠过的孩子,竟恨不能儿子去死!”说完,就指了指地上几个散乱的人偶,阿元眼尖,立时就发现这人偶上写着几个八字,另有银针刺在上头,虽然她本心是不信这个的,却还是觉得骨头发凉。

巫蛊!

太后的目中一缩,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来,命人将几个人偶拿过来细细地看,就见上头的八字各有不同,默默一算,也气得浑身发抖。

古人是很信巫蛊的,当初汉武帝英明神武,因巫蛊还弄死了皇后长子呢。阿元心中一动探头看去,就见上头头一个竟然是自己的八字,就不知该觉得自己有分量而得意,还是去骂一骂死鬼二公主了。

为了点儿小事儿,就要咒死她,这也太小心眼儿了。

后头还有圣人皇后等人的人偶,阿元数了数,觉得二公主这仇人有点儿多啊,咒了这么多,也不知菩萨能不能忙得过来。

不能把菩萨当小厮使唤呀!

不过这个是不能在这时候开玩笑的,阿元只肃了脸色,眼里露出了伤心的模样,却死死地忍住,特别像一朵儿坚强的小白花儿,回头捧了茶水奉给圣人,口中低声道,“皇伯父且息怒,二皇姐走错了路,可是到底人都没了,皇伯父这样又伤心又生气的,叫咱们关心您的人心里难过。”一句话也不提叫圣人饶恕了二公主,只劝他保重。

圣人叹息了一声,摸了摸“懂事乖巧心地善良”的侄女儿,接了茶喝了一口,又指着一个大伙儿都不认识的八字恨恨地与太后抱怨道,“母后知道这个是谁的?”

太后在宗室里头想了一圈儿也没想着,只是脸色就变了,急忙问道,“难道是……”

“这孽障没有死心,竟然去咒人家的妻室!”圣人听了这个都要爆炸了,呼哧呼哧喘气道,“此事若是流到外头,皇家的体面还要不要?!这孽障!得不到那人,朕才知道,她竟在公主府中收了许多的面首,个个儿与那人相似,这简直就是不成体统!”说完,顿了顿,这才冷冷地说道,“朕已经下旨,夺了她的封号,贬为庶人,不得入皇家陵寝。”见太后的面上露出一丝哀色,却没有阻止,圣人便叹道,“这样的女孩儿,传出去,日后公主都嫁不出去了。”

诅咒心上人他媳妇儿!

阿元惊呆了,心里想着这二公主忒奇葩了一点儿,想到她这一回死的也不大明白,似乎就是想要去伤害人家的儿子,见圣人这样冷酷,到底没有说什么。

“皇帝自己做主就是。”太后想到顺王,想到八公主,再有如今的二公主,便叹道,“这些孩子,究竟都怎么了?”她能想明白,不过是生于帝王家之故,可是难免心中伤感。

阿元无声地陪着太后难过,因她精神不好,因此也不出宫,日日陪着太后礼佛。

日子久了,太后也就缓过来了,见阿元老老实实地陪着自己,心中感慨,这一日,见外头竟开始下雪,便对阿元笑道,“这都要过年了,你陪着哀家在宫里头这么久,都没有出去走走,眼下并无事,你皇伯父都封印了,且出去玩耍,晚上回来吃饭就是。”

“如今五皇姐正蜜里调油,我也没处可去。”阿元说笑着这么说,却还是披了一件银狐皮的斗篷,在太后的面前扭了扭,炫耀道,“这还是阿栾从前送进宫的,皇祖母说说,孙女儿是不是可好看了?”一边说一边给边儿上咬着胖手指叫着“好看!”的肥仔儿也穿上一件大斗篷,见这圆鼓鼓的小肥仔儿裹在毛茸茸的披风,就忍不住在他白嫩嫩的脸上啃了一口,笑嘻嘻地说道,“真叫人喜欢!”

叫人喜欢的五皇子顿时得意洋洋。

太后含笑看着这两个在面前嬉闹,目光温和,许久往外头看了看,便叮嘱道,“别太贪玩儿,回头受了风寒。”

“知道。”阿元拖着肥仔儿出宫去,就见外头正停着一辆车,虽不十分华丽,却带着些派头,微微皱眉,还是没有动,只那车到了面前停了,里头探出一个少女来,眉眼儿有些厉害,探出身子似乎要骂人,却见阿元与五皇子身后浩浩荡荡的内监与宫女,细细看了看,急忙下车赔笑道,“原来是姑姑与五皇叔,方才未见,是我失礼了。”福了福,这才抿着自己的鬓角笑道,“因急着进宫去,姑姑不见怪吧?”

眉眼间却有些得意之色。

阿元覰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是何人?!”她身边的大宫女素来都是最知道她的,见阿元冷淡,便冷笑道,“冲上来就管咱们殿下唤姑姑,你是宗室?”

阿元这样傲慢,就叫这少女的脸色有些变了,目中露出了几分愤慨,这少女忍了忍,这才咬着牙说道,“您不记得了?从前在太子宫,我是三皇孙的……”

“公主面前,你敢自称一个‘我’字?!”那宫女就呵斥道,“还有点儿规矩没有?!难道要我们去问三皇孙,怎么教训奴婢的?!”

“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阿元都腻歪透了,此时就冷冷地说道,“你不就生了一个儿子么,本宫也告诉你,宫里头生了儿子的多了去了,统没见过你这么张狂!宫里你就敢走马车?!况,”她伸着自己的手细细地看,懒洋洋地说道,“老三正经的媳妇儿,才好称我一声姑姑,你才是个妾,在本宫面前,没有那么大的脸,明白了么?”这个少女,就是生了太子头一个孙子的人了,阿元隐约听太子宫中这少女很是张狂,最是看不得妾嚣张的,就忍不住给了她几句。

“太子妃都说我功劳大,殿下!”这少女到底年纪小,眼下就露出了愤恨来,大声道,“侧妃娘娘命我带大哥儿进宫给皇后娘娘瞅瞅,却叫殿下这样折辱,莫非公主殿下是在与皇后娘娘……”话音未落,已叫阿元身后的大宫女伸手给了一个大耳瓜子,后头的内监一拥而上,将她制住,飞快地就堵住了她的嘴,见她挣扎,阿元就笑了,温和地说道,“原来,这是在挑唆我与皇伯娘呢,你还挺聪明。去!”

她转头吩咐道,“把这丫头送到皇伯娘处去,说说她方才的话,也好全了她的念想呢。”

太子侧妃屡屡想求皇后见一见这个孩子,皇后一开始就不肯,一则是为了这不像话,不过是个庶子,却大张旗鼓,似乎非要坐实了太子长孙这个名头似的。另一则,却是因皇长孙凤腾了。本就是嫡长,如今又娶了皇后的娘家人,这已经十分亲近,皇后很欢喜,更不愿意给这么个庶孙更多的体面。这少女在太子宫张扬惯了,竟到宫中也不肯消停,眼下阿元送了皇后一个收拾她的由头,又不涉及太子,皇后该是要出手的。

若不是担心自己动作伤了太子的脸面,皇后早就要发作了。

阿元也好不容易捡了这丫头说错了话,眼下并不会叫太子觉得自己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才目送这丫头被捆走了,自己心情不错地出宫。

五皇子一直憋着气在看,见阿元眉飞色舞,就趴在车里很讨好地问道,“皇姐,是因为方才开心么?”

“以后见着这样的人,千万别客气,别给她脸。”阿元很有经验地说道,“不然,蹬鼻子上脸呢!”

肥仔儿觉得有理,默默地记住了皇姐的话,准备日后做个打脸的人。

熊孩子不知道自己祸害了一个纯真的肥仔儿,此时正坐在车里四处看,不大一会儿,就见一条比较熟悉的长街处,正走过两个青年。其中一个模样秀美,一个高大刚毅,目光落在了含笑的美貌青年的脸上,阿元眼睛就亮了,从车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来,特别欢喜地唤道,“容哥儿……”这声音真是一波三折,充满了哀怨。

正与沈拓说话的阿容见了这挤眉弄眼的公主殿下,顿时就忍不住笑起来,也顾不得与沈拓说话了,急忙过来将阿元推到车里去,这才笑道,“外头风大,殿下别吹了风。”

“本宫想你。”熊孩子深情款款地说道。

“呵呵……”阿容笑了。

以为这样儿,就可以抹消之前几个月不见人,连书信都没有的罪过了么?

必须不能!

默默地在心里又记了这公主一笔,阿容笑得温柔和气,温声道,“臣知道殿下的心,一如殿下知我。”说完,笑得更好看了。

公主殿下被这不追究的模样迷惑了,想着自己还是挺有魅力的,这不就把一个美人儿迷得晕头转向,说啥听啥了么?一时得意,还摸了摸一旁肥仔儿的小脑袋,得意地说道,“瞧瞧你皇姐!日后学着点儿,啊!”这胖弟弟以后如果能有自己功力的十分之一,就能叫媳妇儿言听计从啦!

“皇姐威武!”肥仔儿用从阿元处学得的霸气侧漏的词儿恭维自家皇姐。

公主殿下仰着头做出了得意的模样来,越发地骄傲了。

沈拓默默地看着阿容笑得叫人眼花缭乱,默默地在心里给这熊孩子点了三十二根蜡。

朝堂上,得到了这美人儿这么好看笑容的,下场都叫人不忍目睹哇!

阿元尤自不知,还用一种很警惕的眼神看着无声的沈拓,小声问道,“我说,你不会是看本宫不顺眼,心里憋得慌,想对本宫的驸马下手吧?”简直特别阴暗!也能看得出来,这熊孩子把人家给烦成什么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