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中地炕烧得极暖,玄烨冒着风雪走了一趟,再来到暖烘烘的屋子,又有丽人温柔体贴服侍,眉宇间的冷漠之色不觉淡了下去。

德珍在玄烨脚旁蹲下,动作轻柔的为他脱了靴子,见套在脚上的明黄色绸绣云龙棉袜却是湿透了,忙将一边的火盆移过来,叙叙叨道:“这可不好,脚浸了雪水容易生冻疮!”说时,眼见秋林还没将温水端来,想也不想脱了玄烨的棉袜,笼着他的脚搁在了自己的双腿上,用身上的锦帕擦拭。

玄烨一只脚伸在火盆边烤,一只脚放在德珍怀里,本冻得失去知觉的脚渐渐暖和过来。感到德珍轻揉着自己裸足的手,很是温腻,轻抚在肌肤上的那种微微的酥痒,放佛能一直痒到人心里去,感觉极是奇妙而舒服。

猛地,玄烨心中一跳,却是摒去这抹怪异感,只阖眼似闭目假寐的倚在背后的大迎枕上,温柔的神色下又恢复了惯常不易窥见的冷凝。

不一时。秋林领着小许子他们端着热水等物,鱼贯而入。

德珍服侍着玄烨浴过足,重新为他换上了干净的棉袜。在一旁洗手抹了润肤膏过来,见玄烨正看着脚上的驼色缎平金百蝠纹绵袜若有所思。微微一怔,只当玄烨不喜,忙走上前欠了一个身,温柔一笑:“也不知皇上喜欢什么颜色纹样的,臣妾就想着近来无事,一下空着就照了皇上脚得尺寸做了几双。若皇上不喜这双,臣妾再去换了可好?”

玄烨收回视线。把捂在手中的热奶茶搁在一旁的炕几上,抬头微笑道:“不用换了,这双正合脚。你也忙了大半阵子,过来陪坐着说会儿话。”

“是。皇上。”这是玄烨来了多时最意态亲昵的话语,德珍恍然想起玄烨柔情相待之时,不觉对玄烨展颜一笑,轻步行至炕几另一边坐下。

侍立在旁的刘进忠见状,心里自是再明白不过。领了一屋子宫人悄然退下。

玄烨神色温和,问:“朕不在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德珍觉得这话问得怪,一凝神对上玄烨一贯温和的清隽面容,再看屋中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心下不由生了紧张与忐忑,也从玄烨回宫的喜悦中醒神,想到玄烨次来必然是问皇后的事,心绪不觉一暗,竟有询问玄烨一句“可信她”的冲动。但她最终也不敢开口,只侧身坐在炕沿边,轻声答道:“谢皇上挂心,臣妾在宫中有人服侍着,过得自是好。倒是皇上一连尽两月的在外奔波,却是辛苦了。”

玄烨闻言脸上笑容一敛,声音还是如常的温煦,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转变:“被禁足在同顺斋,在你眼里这算是好?”

德珍心下微讶,她本以为玄烨会直接问皇后之事,没想到却是拿她的话反问她。

这也猜不出玄烨对这件事究竟是怎般看自己,德珍便只黯然垂首,沉默了良久方低声道:“皇后娘娘是因臣妾送的挂屏出事,如今都还未脱离危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没有怪罪臣妾,只是将臣妾禁足在同顺斋,这已是天大的恩典,在臣妾眼里…自是好的。”

话毕一时,久等不到玄烨回应,只感一抹强烈的目光在身上盘桓,德珍忍不住微微抬眸。

只见玄烨牢牢地盯着她,一双清洌的眸子中是从未见过的淡漠,德珍当下只感脑中一阵晕眩,身子轻轻一晃,堪堪只凭手撑着炕稳住身形。与此之时,梗在喉头的话,未经思索已是冲喉而出:“那幅挂屏虽是臣妾所送,但臣妾确没做过谋害皇后的事,何况还是谋害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声音渐渐发颤,“皇上,臣妾说得句句属实,您可相…”

最后一字的话音消失在唇间,德珍一瞬不瞬地盯着玄烨,等待着他给予的回答。

这等待的一刻,德珍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也无法去想,双手只无知觉得紧紧攥着炕上的锦褥,饶是手心中沁出汗来也不自知。四下里也变得格外寂静,唯有窗外肆虐的风雪,在耳旁簌簌有声的响着。

默然片刻,玄烨牵起嘴角一笑,目光清冽,声音笃定:“朕知道不是你。”

四目静默相视,德珍有一刹那的失神:他知道不是她,这是玄烨相信了自己吧?

玄烨来时本是下午,此时已至向晚,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晦暗了下来。

德珍只觉屋子里光线似乎微微暗了,她缓缓回神,犹觉玄烨方才定是看见她恍惚了,不由地赧然,正想以出去让掌灯做了借口暂避,却不及开口,只听刘进忠的声音在门帘外禀道:“皇上,安嫔娘娘失足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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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ps:话说看霸王文不好,还是需要评论滴,咕~~(╯﹏╰)b,长草了啊,一片荒芜的草地…

第六十三章 安嫔李氏

随玄烨各乘一架步舆往安嫔宫里赶时,天已擦黑,宫女太监们提了灯炉等物簇拥着疾行。玄烨龙心不悦,等步舆到了安嫔宫外也没让人通传,直接行入宫内。跟在御辇旁一路小跑的刘进忠,眼尖的看见一个佟贵妃宫里的小太监贼头贼脑的在打看,一见行来的御驾,立马调头往回跑,想来是要禀报佟贵妃接驾。

一大列人行过宫门,没待绕过影壁墙,便听得院子里一片嚷嚷,隐约还夹杂着女子尖锐的叫声。再进了院子里一看,但见院内四下空空,却是面阔五间的正殿里灯火煌煌,人声喧嚣。

玄烨走下步舆,冷冷注视着大殿白纸窗上那幢幢人影,冷得一言不发。

德珍搭着秋林的手下了后一乘步舆,匆匆地及至玄烨身旁,见为他撑伞的刘进忠神色小心翼翼,当下心里就有些明白,亦含着几分担忧睇向面色依旧温煦的玄烨,犹豫道:“皇上勿忧,想是安嫔娘娘落水惊了身边的宫人,宫里才慌乱了一些。”

玄烨闻声侧首,见德珍温柔含忧的凝望着自己,院里照明的红灯映着她身上一袭长及曳地青缎斗篷,显得格外的身姿楚楚,眸光不觉融了些许暖意,微点了点头道:“恩,我们进去。”

德珍应声,随在玄烨侧身后走进大殿,转入暖阁,见到里面的情形却是一呆。

只见安嫔被几个宫女按拉着,披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身上倒是一套干净的中衣中裤,但脸色却很是惨白,一双眼睛瞪如铜铃,目光涣散而疯狂,冻得发紫的双唇大张。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在安嫔的身边还跪着几名太医及吓得瘫软的宫人;惠嫔、荣嫔并安嫔宫里的三名低级嫔妃也围立在一旁,交由佟贵妃在此控制场面。搀扶着佟贵妃的张志高一回头看见玄烨,惊得脱口叫道:“皇上来了!”

佟贵妃回头一看。确实是圣驾驾临,赶忙带着众人呼啦啦的跪倒一地。

玄烨阔步往里走。大手一挥:“行了!”

佟贵妃率众谢恩起身,还未告罪接驾来迟,已见顺伏走在玄烨身后的德珍,目光不禁一闪。其后的几名嫔妃见状,也不由地愣了一下,仿佛是对德珍为何会随玄烨同来而不明所以。

其中惠嫔脸色最不好看,想到一个时辰前她差人往乾清宫求见。却得回禀玄烨正在处理政务,可现在另有嫔妃同来又是怎般?一念及此,心头更是忿忿不平,一双凤眼当下就恶狠狠的剜向德珍。

德珍低眉顺目。恍若未见。

玄烨并未注意,直接问佟贵妃:“安嫔怎么回事?”

佟贵妃福了个身,目光忧惶的看向玄烨,愧然道:“臣妾治宫无方。听服侍安嫔的宫人说,安嫔今儿午觉中突然醒来。就像失了神智般往御花园跑,不想跑到了结冰的池塘里,弄碎了冰块掉了下去。幸亏后面跟着的宫人救得及时,可哪知…”言及此,眼眶霎时一红。哽咽道:“等安嫔醒来后,整个人就这样大吵大闹,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话刚说到安嫔,就听一个小宫女惊恐的大叫一声:“主子!”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安嫔一手已挣脱了拉她的宫人,一面张牙舞爪的继续挣扎,一面口齿不清的厉声大叫:“放开本宫!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生皇子!要处死那些狐媚惑主的贱人…”

听得安嫔这样一番嫉恨而直白的剖心之言,众人霎时面色大变,齐刷刷的偷瞥玄烨。却不及一眼看去,忽听暖阁外有太监通报:“宜嫔娘娘到——”话音犹在,宜嫔已携着宫女的手,疾步迈入。

天黑风雪极大,宜嫔却依旧神采熠熠,一身胭脂红锦缎棉袍,尤显娉婷妩媚。

玄烨眉心微笼,一丝不快浮现,旋即却又隐没,淡淡问宜嫔道:“都掌灯时分了,外边天寒地冻的,你怎么也赶来了?”

宜嫔携着宫女的手,款款行至玄烨跟前一福,忧容道:“臣妾听闻安嫔姐姐失足落水了,心里担忧,也没多想便匆忙赶来了。”说完被玄烨虚手一扶,她顺势而起,向玄烨感激的微微一笑,又瞟向安嫔那边关切道:“安嫔姐姐可好些了?臣妾看着怎么有些…”

正欲言又止中,宜嫔脸色却猝然一变,又惊又恐的看着安嫔,陡然张口失声。

看得宜嫔神色,众人忙随她目光看去,只见安嫔已挣开束缚,向着这边扑来。她披头散发赤红双眼的模样,活像一个人向人索命的冤死厉鬼,吓得众妃失声惊呼,纷纷向一旁躲闪。

玄烨却一动不动的伫立原地,只是待妃嫔素来温和的面容,此时已是沉下,目含薄怒的看着安嫔,道:“李氏,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一宫主位的样子!是想让朕废了你的位!?”声音肃然,令人生畏。

安嫔不由被玄烨的话震慑住了,她一下子僵在玄烨的面前,眼珠子不停的在玄烨一身明黄色袍子上转。就这般愣愣的看了半晌,她才慢慢收回高举的上臂,却又抱着头,畏畏缩缩蹲了下来,一反刚才的张狂模样,凄然而幽怨的哭了:“皇上,您别废了臣妾,臣妾以后一定不争风吃醋了…您别只宠那些狐媚子了,好不好…”

话声犹在,众人却全惊呆了,嗔目结舌的望着瑟缩在地的安嫔。

玄烨脸色已是极不好看,见安嫔的话越说越荒唐,不免置气道:“来人,安嫔李氏御前失仪,贬为——”话犹未完,佟贵妃率先回过神,急忙在旁劝道:“皇上,安嫔暴病,御前失仪也是情有可原。不如等过明儿让恭郡主娘娘来宫请安,相信安嫔看见了她额娘,就会病愈也不一定。”说着,连忙使眼色给李贵全。

李贵全会意,带了几个宫人悄然上前,打了个千儿,就要拉了安嫔从地上起来。

岂料本还乖顺的安嫔,一见有人七手八脚的拉自己,她惊恐的大叫一声,眼睛防备的四周一看,忽然目光定住,死死的盯着紧挨玄烨站着的宜嫔,面容狰狞。宜嫔心中一骇,下意识的向玄烨挪步,手也要向玄烨袖口伸去。

“啊!救命!”手不及触上玄烨,已听宜嫔惊声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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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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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很不好意思,成绩不好,俺还没一章写满。今天就2k字,明天俺将今天的补出来。望大家见谅,还是要支持下的说——————蒙脸潜下

第六十四章 终告段落

在这声惊叫下,却是变故陡生。

只见宜嫔整个人被安嫔扑倒在地,双手胡乱挥舞,边惊叫着边抵挡安嫔对她的撕扯。

在场所有人都让这一幕惊得当场怔住,只有玄烨微怔了一刹,立即转身怒瞪向一干兀自发愣的太监:“还愣着做什么!?”面色铁青,已是勃然大怒。

张志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和身侧的几个太监重又上前拉安嫔。

安嫔本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不久前又失足落水,这一折腾即使精神仍处亢奋状,身上的力气已渐尽,几乎当下就被挟住双臂强拉起。安嫔不由反抗的更为激烈,她拼命蹬着双脚,口里嘶声漫骂着:“放开本宫!本宫要去打死那些狐媚子,毒死她们肚子里的孽种,她们就再不能本宫争宠了…放开!快放开本宫!”

如今安嫔正涉嫌谋害皇后及皇嗣一罪,她还一而再喊出这样无异于凶手之言,众人一时脸色各异,自有所思。

玄烨也不禁沉了双眸,看着满口胡言的安嫔,目光深不见底。

正在这气氛微妙之际,却听佟贵妃快语吩咐道:“张志高,安嫔神智混乱,快将她扶回卧房休息,以免她在胡言乱语有失体统!”经一提醒,张志高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把捂住安嫔的嘴,硬挟着安嫔进了寝室。

当“砰”的一声,寝室的两扇隔扇门一关,暖阁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似仍沉浸在安嫔陡然失疯的惊诧中,皆沉默不语。

这时,宜嫔忽然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唤起了众人主意。

玄烨转目向宜嫔看去,见她神色不安,发髻珠钗凌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微有眷顾,缓了神色问道:“可还好?”

宜嫔半身倚着宫女的搀扶。听到玄烨简短却关切的话,便有莹莹泪光在眼中闪动。却只是向玄烨轻轻的摇了摇头:“谢皇上关心,安嫔并未伤到臣妾,只是…”迟疑了一下,想到近日来周边人异样的目光,心中一动道:“不免受了些惊吓,不解安嫔为何对臣妾怨恨如此之深,竟欲置臣妾死地。还想下毒谋害皇上和臣妾的孩——”

一个“子”字不及出口,宜嫔似猛然想到什么,微微脸红的低头不语,端是一派欲说还休之态。

玄烨却并未欣赏宜嫔此等娇媚风情。便已吩咐宫女扶宜嫔一旁坐下,转身走向仍跪一地的太医淡淡问道:“安嫔失心之症你们治不了,那安嫔为何会失了心智,你们总该知道吧。”

目睹玄烨关切宜嫔,众人都各怀心思。这会听玄烨问起正事,纷纷敛神看去。

德珍亦侧目看去,对安嫔突然失疯,心里正疑惑重重。

三位太医听玄烨虽然只是语调平平的询问,却犹有一种无形的迫力压得他们无法喘息。三人跪在那里踌躇了半晌。感到停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冷,终是不敢再有片刻耽搁,其中一人心下一横,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答道:“回皇上,依安嫔娘娘的脉象和情形看,她…她…”言至关键,却嗫嚅难言。

玄烨目光冷冽,只瞧着那太医,薄唇轻轻一抿,仅吐出一字:“说!”

“是因长期服食五石散所至!”一句声腔大变的话说完,太医猛然叩首不起。

五石散被列为禁药,安嫔身为后宫主位,竟然长期服食此药,这事若是流传出去,便是皇室一大丑闻——德珍惊惶暗忖到,不禁怔了一瞬,下一瞬却见佟贵妃面色惶恐的跪下:“皇上息怒!”

德珍赶忙回神,随众齐齐跪下。

转瞬之间,地上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玄烨面色如常,一面让众人起身,一面命人宣了安嫔近身内侍询问,道:“安嫔什么时候开始服用五石散?又如何寻来的?”

那内侍太监听到传召,心里又慌又怕,颤巍巍的匍匐着道:“回皇上的话,主子她从晋封为安嫔以后,就开始服用五石散了。这些五石散,都是王公公为主子找的…”说着,话不觉已变成了哀嚎求饶:“这些奴才一概不知。就是王公公自杀后,主子大量服食五石散时,奴才们夜是劝了,可主子不听啊…皇上饶命…饶命…”

玄烨无动于衷的听着,至听到那太监的呜咽声,他蓦然开口,语气依旧平常:“知情不报,还有胆子向朕求饶。”机锋一转,声音里已透着直沁人心的森冷寒意:“来人!将这不狗奴才拖下去!百杖毙!”

百杖毙,在这冰天雪地里,生生杖责一百而亡!

那太监急剧惊恐,猛抬头,绝望而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玄烨,眼中迸射出最后一抹求生的渴望,就要扑在玄烨脚下苦苦哀求。然而,他甚至连吭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已被人一把堵住嘴,架着拖出了暖阁。

见此一幕,德珍心里明白,只怕今晚这名太监的下场,就是明日安嫔身边所有宫人的下场。

莫名地,德珍心绪微微黯然,恐面上带出心中所想,她默然的垂眉敛目。

与德珍相同,在场另外三名低阶嫔妃,面色亦有几分不对劲,唯有佟贵妃、惠嫔、宜嫔三人神色如常。不过倒还有荣嫔,似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有哀戚之色隐隐浮现。

这个时候,寝室的隔扇门从里推开,张志高躬着身走了出来,向玄烨及佟贵妃分别打了个千儿,禀道:“安嫔娘娘服了安神汤,现在已睡下了。不过听开药的太医说,药效只道两个时辰后,安嫔娘娘应该便会醒来。”言下之意,便是请玄烨示下后面的事。

玄烨淡淡的“恩”了一声,看向一众嫔妃,道:“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先跪安吧。”如此一听,看样子玄烨却是要留在这里。

在场嫔妃多是许久未见到玄烨,虽说今夜玄烨应不可能在自己宫中歇下。但心底深处无不有着几许期盼。听得此言,不免失望了一下,便随佟贵妃一齐向玄烨福身告退。

玄烨颔首。却对佟贵妃道:“你留下吧,朕晚些再送你回承乾宫。”

佟贵妃本已携了张志高的手欲离开。听到玄烨让她留下的吩咐,既不惊讶也不受宠若惊,只态度恭敬的福身应下。

宜嫔扶着宫女的手从椅上站起,抚了抚稍有凌乱的发髻,含笑关切道:“夜深风寒,虽然安嫔的事是让人担心了,但还请皇上和娘娘顾着身体。也早些回宫歇息的好。”说着盈盈一礼:“臣妾告退。”螓首垂下,耳畔下一条浅浅的红痕不经意的露出。

玄烨目光在红痕处一凛,旋即略侧目,道:“刘进忠。你先送宜嫔回去,明日在命文院判给宜嫔请个平安脉。”

刘进忠应了一声嗻,走到宜嫔面前,躬身做搀扶状。

宜嫔伸手搭着刘进忠,抬眸向玄烨嫣然一笑:“谢皇上体恤。”

玄烨缄默不语。只点了点头,转眸看见德珍,略想了下道:“永和宫离此不近,她们三人又是这在种宫里的,荣嫔她们也各自有步辇…”唔了一声。说:“德常在你就乘来时的步辇回去吧。”

德珍听到玄烨忽然提到自己,微一讶然抬眸,正对上玄烨看来的眼睛。、

那双眼睛看着她下意识反应里的诧异,眼中却有笑意一闪而逝,德珍心中不觉一暖。正欲抬头谢恩,目光一刹触及宜嫔凌厉的丹凤眼,她目光不禁微微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只看向玄烨恭顺一笑,谢恩离开。

回到同顺斋,小许子已备了几样简单的吃食补做晚点。

暂让了其他人退下,小许子撂下暖阁的门帘,走进来躬身侍候一旁。见德珍神色若有所思,便问道:“小主,可是还在忧心,奴才前几日将在宫巷被撞的事传出去恐有问题吗?”想了想安慰道:“其实奴才按着小主的吩咐,极是仔细。再说当时还真是有人看见奴才抱着挂屏被撞。”

德珍放下手中的攒丝鸽蛋,侧身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摇头道:“倒不是为这个,我只是在想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小许子听得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凶手不就是安嫔吗?奴才听秋林说,安嫔今晚可是亲口认罪了!”

德珍瞥了一眼小许子,缄默不语,只是朝他罢了罢手。

小许子虽在德珍身边不久,却也知德珍这是不欲再说,让他撤了吃食退下。往炕几上没见怎么动过的吃食一看,小许子不由劝道:“小主,您晚间就和皇上出去了,一直到二更才回来。这该用的晚点一样没用,这会儿多少还是用些吧。”

德珍依旧不语,小许子知道再劝也无用,打了个千儿道:“那奴才下去烧水,服侍主子就寝。”说完端了炕几退下。

一时间,暖阁里寂静了下来。

德珍目中渐渐透出迷茫,浮躁的翻身面向窗户,看着红灯笼照亮的院里,雪随着风无序乱飘,就彷如看见了她此刻乱如麻团的万千思绪:安嫔虽是汉人,但她的曾祖母、祖母、母亲皆是大清格格,她应当知道天家禁忌何在,又怎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一夜辗转而思,却是思量不得。

但是,随着后面相继传来的消息,已告诉德珍亦告诉宫中众人,圣寿节皇后中毒一事已告段落——因为凶手究竟是谁已不重要。

十月乙卯日,玄烨驾幸安嫔,安嫔御前失仪,惹得龙颜大怒,被移出紫禁城面壁思过。

逾旬日后,皇后不幸小产。太医禀上日:皇后身体虚弱,因而不宜保胎,与中毒一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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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ps:嗷嗷,晚了30分钟上传,抱歉了。我一直登录不了,而且写也写到了7点过10来分。

第六十五章 殇中闻喜(上)

皇后小产后,身子一直欠安,不但免了众嫔妃的晨昏定省,连六宫事务也全交予佟贵妃。许是因后宫之主的抱恙,宫中气氛低迷,直至腊月中旬,才渐渐透出年节的喜庆。然而这一年的新年,却仍过得有些冷清。

在除夕乾清宫家宴的时候,皇后缺席未到。新年第一日的正旦,玄烨也在祭祖、拜神、受礼后,下旨停止筵宴。随后一连数日,除了必要的宫例仪制,一应繁文缛节皆能免即免。

如此一来,少不得为此众说纷纭。其中,有人猜测是因吴三桂欲加冕称帝,亦也有人猜测是皇后病危的原因。不过到了十五元宵节那日,皇后凤仪煊赫的少时现身,倒粉碎了关于皇后病危的传闻。

过了正月,就出了年节,便是二月。

是月壬子,正是孝康章皇后的忌辰,玄烨遣官祭孝陵。

德珍知道这日,玄烨应要缅怀生母孝康章皇后,不会来同顺斋,便于从承乾宫给佟贵妃请安后,召文白杨请脉。

临近午时,文白杨才姗姗来迟。

西暖阁里,德珍摒退左右,坐在屋子正中的圆桌旁,伸出一手由文白杨诊脉。

一时诊过脉,德珍放下镶着三寸白缎子的宽袖,起身走向窗下的横条通炕上坐下,抬头见文白杨面色凝重的立在那,不由询问道:“文大人,可是我脉象有何不妥?”语气略一沉,“还是防不胜防,让人寻了空子!?”不过应该不可能,自发生软脂膏含毒一事后,她就倍加的警觉,一切用资无不细查过再用,怎还会让人暗害?

文白杨回神。看德珍脸色已变,忙道:“德常在勿急惶,您的脉象并无险相。”

德珍松了口气。即又哂笑自己太过紧张,正要开口说话。文白杨却先她一步问道:“德常在,近几日可觉饮食喜好与平日有所不同?或者是身子有什么地方不适,易疲惫之感?”

听文白杨问得奇怪,德珍不免重视起来,凝神仔细思索了遍,道:“两日前,是太皇太后圣寿节。这之前白日是年节的一些事。夜里又要赶着誊抄作寿礼的佛经,有些吃不消,还真是胃口不大好,也困顿的紧。现在一说。和你问得倒是对上了。”话一转,反问向文白杨,“如此,可有问题?”

文白杨凝思片刻,慎重道:“奴才本已有诊断。但听德常在方才所述,您的脉象虚浮应该与累日劳神相关,奴才一时也不敢轻易断诊。还请德常在容臣半个月后再为您请脉,到时必能确诊。”顿了一顿,“不过确实无甚问题。还请德常在放心。”

听是无事,德珍重拾今日召文白杨的来意,又忽想起他晚了半个时辰才来,便关切道:“听说最近御药房异常忙碌,连轮休的太医都被召回宫了。文大人初入御药房,资历尚浅,恐出诊等事常落在文大人身上,还望文大人保重身体。”

文白杨眼中暖意一现,却依旧恭敬的躬着身,客气道:“谢德常在关心。近来因年才过完,又遇圣寿节,宫中有不少人上火,脾胃有恙,所以奴才等才出诊频繁些。不过都是一些药膳可调养的小病,劳累倒说不上。”

德珍见文白杨如此,想起如今身份有别,不得不多有顾忌,不觉摇头一笑。又重敛心神,待要言归正传,却见门帘子一挑,小许子不经通报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急着道:“小主,皇上来了!”

玄烨宫中行走,素来不喜大列人马跟着,来同顺斋等地,也常是不让通传便到。

德珍心中有底,只是今日文白杨在,她莫名慌乱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赶紧携了小许子的手前去迎驾。

还没等出暖阁,玄烨已阔步走进。

德珍脚步一停,行礼如仪:“臣妾接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玄烨略略一笑,道:“行了。哪有这么多罪可降?”说时径自入内落座,身后跟着刘进忠。甫在炕上坐下,见跪在地上的除了小许子,还有一名叩首在地的太医,剑眉一蹙,看向德珍道:“今儿怎召了太医,可是哪有不舒服?”

德珍起身笑道:“皇上关心了,臣妾只是近来食欲不佳,请了太医来看看。”说完,略回头低低一句“下去吧”,人已走到玄烨跟前。

文白杨依言而行,低低的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小许子退下。

玄烨目光往过一看,虽看不清文白杨面容,却知文白杨极是年轻,看着年纪应与他相仿,不由说道:“怎召这样年轻的来请脉,看他官职也不过七品,想必是才考核进太医院的,让他看诊如何心安?”说着叫了一声“刘进忠”吩咐,“去重请位——”

一语未了,德珍“哧”地一声,掩口轻笑。

“笑什么?”玄烨当即停话另问。

德珍移开掩口的绢帕,在炕几的另一边坐下,笑盈盈的看了一眼玄烨,故作恍然大悟道:“古人诚不欺我。原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就是到了皇上这,也是铁真真的理儿!”

德珍一向端庄自持,何时这样主动说笑?还是说起民间方言?

玄烨不禁微微一怔,再看德珍眼中笑意闪动,正狡黠的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德珍竟在打趣他,不由又是一怔,继而却是一阵朗笑,道:“竟打趣起朕了,还让你占理了!”听到玄烨这样说,德珍心下方是一松,适才急中生智,用以岔开玄烨的话,现在看是岔开了,她不用更换太医了。

一时笑过,玄烨犹觉开怀。

今日是他生母忌辰,他本就感慨仅幼龄便失去父母,后再去探视皇后,听太医禀皇后病情危急,又听皇后一脸病容的向他言不能保住皇嗣的愧疚,心里一时感怀颇多。等从翊坤宫出来,也不愿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一个人静静走,待经过永和宫时,忽转念头入内。却不料方来,德珍便让他开怀一笑。

玄烨这样一想,不由细细看起对几而坐的德珍。

因新年刚过,德珍难得穿了一件石榴红的棉袍,让窗外雪亮的光芒一照,衬得一张素面晕红娇艳,心中不觉一动,伸手便握住德珍的手,含笑问道:“陪朕到御花园走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