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地库里那个老家伙,用你试药,你那天也是糊涂了。

……哎,反正,反正这些事情都不能怪你,都是他们作弄的。

你跟我回府去吧。啊?”

穆乐背朝着远安摇头。

远安道:“……你放心吧,我惩罚他们了,他们再也不敢作弄你了。”

穆乐抬起头仿佛想了想,又低下头去,像是真的思考过了,说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他们,作弄,我不怕。我怕你,你再打我……”

远安着急道:“那天是我不对。

可你是我的奴才,我宁可自己打你,也不愿意别人行家法。

不过再也不会这样了,我,我跟你保证,我不打你了……”

她这么说,穆乐会相信吗?

他终于回头看了看远安,肩膀瘦

瘦硬硬的,脸蛋却像两个圆苹果,深褐色的眼里浮现着那天的一幕,那反复出现在他噩梦里的一幕,远安用荆条抽他脸颊的那一幕!

不。他不信她。

穆乐摇摇头,跳下墙头,逃走了。

远安没有追上去,坐在原地。

天空打雷,乌云卷积。

六(10)蕉下图

话说穆乐别了远安,只觉得上腹难受,像是气息不畅郁结成了一个硬硬的疙瘩,又往下坠,弄得他哪儿哪儿都难受,这少年尚不懂他是为了一个女孩心痛,只以为是自己病了,病得拧着眉毛,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地进了跟泥古一起栖身的破庙。

那泼皮泥古已经等他多时了,着急迎上来问他:“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呢!”

穆乐不说话,就要往草丛里面躺。

泥古:“别偷懒了,今晚上有个大买卖。跟我走一趟!”

穆乐被泥古一把抓起来,懵懵懂懂地也不知道拒绝。

他正面临着一场杀身大祸!

两天之后,武后生辰的前夕,洛阳城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

一道闪电劈过,御书房的房梁塌陷一角。

大雨如注。

值班的太监们不敢怠慢,小跑着穿过檐廊奔向御书房。

前面一人是个中年太监名唤李成,乃是主管,一边低声数落着旁边的小太监:“怎么跟你说的?!早点仔细查看,早点保修,那窗子能坏吗?我告诉你,丢了什么东西,咱们可是掉了脑袋都赔不起!”

这般一直忙到天亮,太监们对照着清单在整理书籍画卷。

一个小太监上来回话:“回禀李公公,绝大部分书籍画卷都保存完好。

但有六幅晋朝书画水淹严重,需要维修。”

李成问:“哪六幅?”

小太监呈了单子给他看。

李成稍稍定神:“还好都不是主子们钟爱的画……还

有时间维修。”

小太监看看他,欲言又止,面有难色。

李成霎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小太监道:“公公呀,查来查去,都缺了一幅画……”

李成道:“哪一幅?”

“就是那幅……”

李成瞬间就明白了,大骇,自己快步去翻整理出来的画卷,越翻越急躁。

那幅画果然就不见了!

那幅放在铜柜子里防水防尘的画居然不见了!

李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下了一场雨就没了?……”

一众太监无比惶恐,彼此看看,寻思着,绞尽脑汁想着主意。

李成稍稍定神,沉下脸来命令众人:“你们听着,这件事情,谁也不许传出去!”

小太监都快哭了:“……公公呀,那幅画不见了,这事情可是瞒不住呀……”

李成手指发抖,指着外面:“去,去请赵澜之来!”

洛阳县衙捕头赵澜之收到消息,火速赶到宫中,跟随执事的太监直奔御书房。

李成一见是他,仿佛已然安下心来,关紧了门窗,回身走到赵澜之面前,想说些什么,忽然一下子跪下了。

赵澜之放下茶杯赶紧拦住:“公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请说,见面了就拜,这不是折杀我吗?”

李成被赵澜之扶起:“澜之,三日之后,天后寿诞。这次你若不救我,我恐怕真的老命难保了!”

赵澜之略略沉吟,知道事情不小:“……究竟怎么回事,公公请慢慢说来。”

李成道:“昨

日御书房被大雨侵袭,我们连夜整理画卷书籍,却发现有一幅登记在册最为重要的画不见了。”

“哪一幅?”

“澜之你觐见天后的时候一定注意过那一幅人物工笔,名唤《蕉下图》。她最钟爱的,经常浏览的那一幅?”

赵澜之略略思考,脑袋里面确实有些印象:“一男一女在芭蕉叶下看书?”

李成点头:“正是。”

“那我略有印象。”

李成转了个身,颇为艰难地:“那是天后最喜欢的一幅画,卷轴处有些磨损,我们正在修复,

待天后寿诞之日将它重新悬挂出来。

可是,可是……啊,一场大雨之后,它居然不见了呀!”

赵澜之不是不惊讶,他知道弄丢了天后的爱物那意味着多少人的灾难。

李成转身看他:“我不敢声张,没有办法,只好求助于你,澜之!

你若不肯帮忙,不仅是我,御书房这几十个太监的小命可就没了!”

赵澜之沉吟良久:“公公莫要慌张,财物丢失无非两个可能,外贼或者内盗。

大内守卫森严,不可能有人私自进出。

那么……所有涉事太监,出入人等,公公是否都调查过了?”

李成道:“事情发生之后,我立即询问搜查,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况且如果真是出了内贼,那他人在此地,也摆脱不了干系呀。”

“……公公所言极是,留在宫中的人断不可斗胆偷画,

可是,近来可有御书房的太监告假出宫?”

李成

道:“不曾有呀……”

小太监胆小地,谨慎地提醒:“公公……”

“怎么了?”

小太监道:“您,您忘了曹毅?”

李成略略思忖,霍然想起,连忙对赵澜之说道:“确有一人在五日前告假出门,

他本是在这里负责维修桌椅书架的太监,从小跟在我身边,

那日跟我说父母从老家来洛阳探望,涕泪横流说要出去见上一面。

我便准了他的假。

他本来说,说,哎……(问小太监)他说何时回来的?”

小太监掐着手指头算,苦了脸:“公公,他本该昨日回来的。”

李成傻眼了。

赵澜之当下便有了些主意,便道:“画卷丢失一事,也许就与此人有关,公公,我先帮你把那个告假不归的太监找出来吧!可有他画像?”

李成立时找人拿了出来:那是肥肥白白,没胡子的一个。

御书房走了东西,事关重大,赵澜之不敢声张,只把手里的事情暂时放下,不劳动手下,亲自寻找那太监曹毅的下落,可惜整整一日都没有消息。

入夜时分,赵澜之回了县衙,仵作老杨手执酒壶正醉醺醺地往里走,险些撞在赵澜之身上。

老杨连忙道歉:“哟,赵头儿,对不住对不住呀!”

“又喝醉了?”

老杨笑:“醉了好,醉了之后看死人不难看。”

赵澜之笑着扶起他,本来要走了,忽然想起什么,若是找不到那活的曹毅的消息,此人会不会已经死了?因问道:“老

杨,最近你可收了什么蹊跷的咸鱼?”

老杨摇头晃脑:“太蹊跷的倒是没有,不过昨天早上倒是收到了一条腌咸鱼。”

“听不明白了。”

老杨瞪大了眼睛:“一个尸体,一个阉人的尸体!”

“……带我去看!”

敛房内,老杨把赵澜之引到了那所谓“腌咸鱼”的跟前,赵澜之打开死者脸上蒙的布,拿手中的画像对比。正是曹毅。赵澜之心里道:李公公啊,曹毅我是帮你找到了,可人死了!转头又问老杨:“查到些什么?”

“他杀。刀伤。两处。一处在腹部却没有血,另一处在咽喉却没有多少血迹流出。”

赵澜之监视,沉吟:“凶手是什么人?可有卷走他身上的什么钱财宝贝?”

老杨:“凶手当场就逮住了呀。正在牢房里面关着呢。”

赵澜之一下子愣住了。

六(11) 被骗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澜之一听杀害那出宫太监曹毅的人已经逮到了,旋即快步赶到牢房,却见几个衙役正在审讯那嫌犯,赵澜之定睛一看:孩子脸庞,黝黑少年,满脸委屈懵懂,不是远安的小奴,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穆乐却是哪个?

衙役们正在审讯,见赵澜之进来,赶紧施礼,穆乐抬头看看赵澜之,却仿佛不认识一般,又低下头去。

赵澜之也是不露声色,上前问道:“这是刚捕到的杀人嫌犯?”

衙役答曰:“正是。

那个没名没姓的阉人就是他杀的,当时在客栈里,

小二去送酒菜,

正赶上他刚杀了人还没逃走,好几个老百姓上去给逮住了。

您看,这就是凶器。”

赵澜之:“赃物呢?”

衙役答:“尚没找到。”

赵澜之故道:“十有八九是有同伙。

他留下来顶缸,同伙卷了财物走了。”

案子断破之前从不肯多言一句的赵大人怎么这么就认定了案情?衙役们略略迟疑,又不敢多言,便道:“……大人说的是。”

赵澜之抬头示意:“继续问他话。”

衙役们转身向穆乐:“小孩!赶快从实招来,你有同伙吗?姓甚名谁?”

穆乐想想:“泥古。”

衙役一愣,继而气得脸通红,上去就打:“敢骂我!说什么……谁姑啊?!你姑!

兄弟们给我打,我看不打他不能说实话。”

赵澜之暗笑。

衙役扑上来殴打穆乐,穆乐躲闪几

下忽然发狠,他姿势笨拙,也没个招数,可是劲头威猛,一下子就推倒了众人。穆乐得了空就往外跑,衙役们忽然飞出铁索把他困住,穆乐被好几条锁链捆着,挣扎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