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慧道:“那是小事,是我哥哥惦念南景王的病情,这不是今日又嘱咐我来送药。”

两人离得近了,星慧仔细端详水月,只觉得她面色十分倦怠不好,那脸上的肌肤明显下垂,仿佛雨后的墙灰就要从墙上泄下来似的,星慧关切道:“姐姐是不是不舒服,气色欠佳。”

水月连忙把脸转到一边:“哪有哪有,许是我今日出门玩了一天,肚子里面饥饿了。……郡主留下用些茶点吧。”

星慧知道她这是送客的话,自己也不想勾留,便道:“改日吧,我府里还有事情,着急回去呢。”

“那我就不留您了,郡主慢走。”

两人分开,转了头,各自都怀疑。

水月:“老王。”

仆人上前一步:“姑娘。”

“这星慧郡主怎么最近常来呀?她是要干什么?”

老王是收了星慧好处的,替她掩护道:“奉其兄郁王之命,来给咱们老王爷送药。”

水月命令:“……我不在家,你们可仔细陪好了,别让郡主四处闲逛。有什么差错,就是你的责任!”

“……是。”

车子停在门口,星慧上了车,心里面疑云重重,她分明记得幼年时有一次进宫,曾见过南景王府的水月姑娘,她天生貌美,尤其是一双眼睛长的奇怪,星慧

曾问她:水月姐姐,为什么你眼睛的眼色与我不同啊?

水月道:“因为我娘是胡人公主。她是绿色的眼睛,所以我也是绿色的眼睛。”

星慧当时心里面只是羡慕,她也想要绿色的眼睛呀……

如今看来,真是怪了,几年不见,难道一个人眼睛的颜色也会变化?

这里面定有蹊跷!

说到底,此时的星慧在她的逻辑里,多少干的也是正事儿。

远安就不了。

远安一般不干正事儿,更何况她刚刚被水月姑娘给点化了……

大晚上的,她换了身衣服又出去了,骑着自己新弄来的红马“小桃子”直到洛阳县衙门口,兴冲冲地从马上翻身下来,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回头看她的“跟屁虫”穆乐,“告诉你不用陪我出来了,我有事情要做。你总是跟着我干什么呀?”

穆乐实情相告:“天色太晚,街上都快没人了,你这个时候出来,我哪能不跟着。”

远安是颇有些不耐烦的:“我说你这小孩怎么现在越来越像嬷嬷了?你是担心有人打劫我?就我这一身功夫,能打劫我的人还没出来呢。得,我去去就回,你就在这儿门口等着我吧。”

远安提了小包裹往里走,迎面遇见县官:“叶大小姐呀,我最近可是总能见到您。”

远安也不掩藏:“大人,赵澜之呢?这衙门里怎么空荡荡的,你的那班手下呢?”

“我的手下?叶大小姐这是又来找赵澜之的?他

今夜布防去了!”

远安一听这话,十分兴奋,几欲摩拳擦掌:“布防?布什么防?逮什么人?是不是那个剥人皮的变态?您快跟我详细说说!”

县官道:“哎这是公务,我本不当讲,可是叶大小姐您是天后的红人,咱俩也不是外人……”

远安道:“您快别废话了,快告诉我吧。”

县官与远安耳语,远安听了眉飞色舞,也不等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跑,穆乐仍是等在门外,远安翻身上马:“走!”

七(9)恶战

此时的洛阳城,又是深夜,城东边的小巷子里,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独自走在街头。

她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人偷偷地跟在后面,脚步轻快,黑色的披风把他溶在夜色里,月黑风高,又是个多事的晚上……

女孩忽然摔了一跤,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自己揉腿。

黑色的影子欺上来,轻声低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女孩道:“一不小心扭了脚。”

黑影子道:“疼吗?我给你揉一揉吧?”

女孩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随便给人家揉脚呀?”

黑影子笑了:“一回生两回就熟了!熟了就能亲了!”

黑影子猛地扑上来,他脸上正带着面具,狰狞恐怖。

说时迟那时快,摔倒在地上的姑娘大吼一声:“啊!淫贼哪里走?!”

黑影子也是吓了一跳,刚刚就觉得这姑娘太高大,说话声音太粗,怎么一转身就成了男的了?这怎么还有鬓角胡须和喉结呀?!他也是大叫一声:“啊!假姑娘!好恐怖!”

话说那假姑娘正是孝虎所扮演,正是为了捉捕剥皮恶魔而来,赵澜之早已经带人在旁边埋伏,机不可失,赵澜之断喝:“上!”

可等衙役还未扑上去,有人却赶在了他们前面,正是远安与穆乐。

远安扑向那黑影子的恶魔,恶魔吓了一跳,连忙招架远安,两人揪斗两下,那黑影子竟钻入土中逃跑!

远安要追,赵澜之却扑下

来,抓住远安,恼怒非常:“你来干什么?!”

远安是理直气壮地:“我来给你帮忙呀!”

话音未落,她脚下忽然塌陷,一转眼落入大坑之中!

原来那黑影子的恶魔土遁离开,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刨了地道回来,趁远安不备,将其逮住,从赵澜之穆乐和一众人跟前将她掠走!

黑影子恶魔背着远安在地道中一边刨一边飞奔,颇为得意洋洋:“哈哈,谁能想到,被一个假姑娘骗了,却拿到一个真姑娘!咱说好了,既然是你自己找上来的,那今晚上就是你来陪大爷!”

远安不声响却正中下怀,小心从腰上要拔出软剑,等待出手的时机。

路面上,赵澜之看见地面拱出土包,一剑刺下去,挑出来看,竟是刨地的大老鼠一枚。

赵澜之恼怒:“役物障眼法!被他骗了!”

穆乐伏在地上听:“在这边!”

众人沿着他指的方向追上去,几丈外,赵澜之正要施救,下面的沙土忽然如同泉水喷发,远安手执软剑把恶魔从地下挑了出来。

那黑影子恶魔身体被远安抛在半空中,还要逃窜,赵澜之上前抓住他向地面撞去!

这一下下去,恶魔背后受伤,再不能逃窜了,倒在地上吐血,回头看着远安:“……你,想不到你,你长得这么好看,出手却这么狠毒!”

赵澜之拍了拍手:“绑了!给我带回衙门里面去!”

恶战之后,远安披头散发,样子狼狈,

气喘吁吁,但是无比兴奋:“哇哈哈哈,怎么样?赵捕头,还成吧咱们?”

赵澜之心有余悸,冲上来看着远安,恼怒无比:“谁跟你论咱们?!我用你帮忙?!”

一下子把远安给弄蒙了:“……你跟谁说话这么大声?!”

赵澜之:“跟你还没说完!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来捣乱的?谁让你出手替我拿人的?我忍你很久了叶远安,我之前跟你怎么说来着?你是不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你从来不把别人说的话当回事儿,对不对?!这是个揭人皮的恶魔,要是你有个好歹……我就,我就!”

远安从来没见他这么大光火过,当下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分辨道:“……我没有,我只是……”

不远处的穆乐看着赵澜之对着远安大吼大叫,霎时红了眼睛,二话不说,上来就推赵澜之,十分蛮横。赵澜之不愿与其纠缠,向后退了几步。

远安把穆乐拉开,挡在赵澜之前面。

远安:“你干什么你?你疯了?!”

穆乐气得不行:“他敢对你大声说话!他敢对你喊?!我饶不了他!我要给他颜色看!”

远安:“住手!”

穆乐气得跟个小牛一样:“不!”

远安忽然扬起手里的马鞭:“你再敢上来?!你敢再碰他一下?!”

穆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安。

远安手里发抖,马鞭往远处一扬:“走!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穆乐气得咬牙,转身跑了。

赵澜之在远安身后,也是震惊非常:“远安……”

远安甩头,拿着剑俯身在地上刨,终于把她带来的小包裹给抛出来了,刚才跟恶魔大战,差点把这个最重要的东西弄没了。

远安狠狠地扔在赵澜之身上:“我打扰你了,是吧赵捕头?以为我特意过来给你搅局的,是吧?我告诉你,不是!我就是赶上了!赶上了!我是来,来给你送点吃的……”

远安转身就走。

赵澜之把包裹打开,里面是豆包,还热腾腾的呢。

赵澜之呆住了,追上远安:“远安,你是来给我送豆包来的?”

远安道:“今天嬷嬷做了豆包,我吃着好就想,给你送来些。你不识好人心!现在,我,我后悔死了 !”

她说完又要走,赵澜之连忙喊住她:“……别走,我就一句话。”

“懒得听!”

她既是这样说,赵澜之停住脚步,不追了。

她说懒得听,他就真不说了?

远安其实此刻真是不知道该恨死自己还是恨死赵澜之,反正她什么姿态计策的,就从来没再赵澜之这里好用过。

远安停住,转过身:“你倒是说呀!”

月色之下,市井之中,不远处还有孝虎等一大堆同僚装作不看,实际上眼珠子都要飞过来了,赵澜之觉得自己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张张嘴巴,忽然,忽然就把远安抱在怀里。

远安更蒙了。

她第一个反应是先反抗,可是他真

是太好闻了,她舍不得把他推开。

她脑袋里面忽然想起那日在宫中,天后说的话:“远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的这个年纪,喜欢上什么人是最美好的事情。不要为此为难。”

远安醒悟了,忽然高兴了,快活了,掀着眉毛,心花怒放。

转转眼睛又想起来水月刚刚告诉她的话,她要她会发嗲:“远安啊,我与你一见如故,今日就把我所有的绝学告诉你。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要娇气,要嗲,要粘人,他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去。像空气一样环绕着他。懂不懂?”

赵澜之抱着远安,哪里知道她那么多反应,那么多的戏,忽然听见她说话,声音都变了,好像东市每天下午卖的糕,点了霜糖,甜到人喉咙里面心里面:“你还敢不敢跟我说话那么大声了?你还吼我不了?!”

赵澜之话虽说的厉害,可是也温柔了声音:“你要是再这样玩悬的,我还揍你呢……”

“……可我怎么样都帮到你了……你都不跟我说谢谢呀?”

她这样,他还能怎么说呢?

“……谢谢你,远安。不过以后可不许这样了。我,我担心……”

远安抬起头,赵澜之看看她脸庞,整理发丝,拨开上面的泥巴,原来她今天这么不一样呀……

赵澜之轻轻地笑:“眉毛修得细细的,脸上还涂了胭脂……你这是为了我?”

远安嘟着小小厚厚的嘴巴:“你喜欢

不?”

“喜欢…… “

远安笑起来 :那就行。你吃豆包吧。分给别人两个也行。我要回去了。

赵澜之道:我送你回府,再回衙门去连夜审那歹徒。

远安高兴,两人这才松开怀抱,马也不骑了,并排地走,袖子和手指不时刮到对方。

洛阳城一派好月光之下,是他们长长的影子。

还有孝虎等人飞出来的眼珠子……

七(10)另有其人

话说赵澜之与远安逮到了杀人剥皮的凶犯,又在情急之下把话挑明,彼此知道了心意,这一晚上过得还真是丰富。赵澜之把远安送回了叶府,自己又赶着回县衙审问犯人,远安跟他别过,笑嘻嘻地进了家门。

夏叔一直等她,一边关门一边絮叨:“小主子这么晚才回来,听说最近街面上不太平,您也不小心点。”

远安道:“夏叔你听说什么了?什么不太平?”

“不是说有女子被揭了皮,还什么大卸八块的?”

远安摆摆手,颇为得意地:“什么呀,别乱说了,再说就今晚上,凶手都被洛阳县衙的赵澜之捕到了。”

“真的?那敢情好!”

说起“赵澜之”这三个字远安都觉得嘴巴里像是吃了蜜,一蹦三跳地往里走,想起什么又回来:“夏叔,穆乐是不是一直没回来呀?”

“刚才他不是跟小主子一起出去的吗?”

远安道:“别提了,这个小子忒不好管了,出了门当着别人又跟我撒野。我没客气,当时就用马鞭子把他给抽了!… ...我当时就想用马鞭子抽他来着……我说你给我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这小子一溜烟跑了。好嘛,果真不敢回家来了,不回来更好!我还怕他回来呢,回来我还得教训他!”

远安越说越气,越说越急,心里想着,穆乐这家伙肯定又是跑了,她还得把他给逮回来,这回不心软了,往死里打!说着说着都

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了!

夏叔看她说的热闹,囧着一张脸打断她:“……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