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被夏叔扶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夏叔赔礼:“是我的毛病,我照顾不周,我没来得及给您送酒肉去。把您生生地从地库给逼出来了。”

天枢是极不满意的:“话说你们家怎么回事儿呀?我好几天没见着臭丫头和小破孩了,这俩人去哪里了?”

夏叔道:“您不知道呀。我们家小姐摊上

官司了!不知怎么跟杀人剥皮的凶手搅在一起,眼下关在洛阳县衙的大牢里面呢!穆乐也被抓进去了!”

天枢听了就笑:“哈哈,让她总是作弄我!好!”

夏叔不满,回身找到了些食物往篮子里面放:“大爷你这话要是开玩笑还到罢了,要是真的,可就冤枉她了!我都没见过那么实心眼待人亲的孩子呢!再说她,她待你也不错呀。”

天枢被他抢白了却也不恼,只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老爷夫人怕担上干系都不去大狱里面看她,我是个下人我不怕。我去给她送点吃的。”

“切,她才不稀罕吃的呢。”

夏叔回头看看他:“那她稀罕什么?”

天枢只是冷冷一笑。

这天晚些时候,打点过了的夏叔终于得以进了洛阳县衙大牢,他手里拎着食盒,是个衙役把他引进来的:“那,你们家小主子就在那里呢。”

夏叔点头哈腰:“谢谢您了,谢谢官爷。”

狼狈不堪的远安听到夏叔的声音立时来了精神,窜到栏杆旁边,穆乐跟在旁边:“夏叔?你来看我啦?我爹爹呢?……是他差你来的?”

夏叔喏喏:“……嗯,是小主子,是,是老爷和夫人让我来的。给您送点吃的……”

夏叔把餐盒打开,拿出食物。

远安大喜:“快来,穆乐,全是吃的 !家里东西就是好!”

穆乐蹲在一旁:“……我不饿。你都吃了。”

远安最看不得他这般:“有的是,用不着你替我省着!没看夏叔拿来好几层呢吗?”

夏叔一见远安狼吞虎咽,心疼得哽咽:“主子慢点吃呀。看这,看这折腾地。以后可,可规矩地在家里呆着吧,啊……”

远安吐了骨头,擦擦嘴巴:“那下面是什么?”

她伸手要动,夏叔把盒子扣住了。

夏叔:“主子呀,这下面的东西是地库里的大爷让我给你带来的。等我走了你再拿出来看?”

远安与穆乐相视看看,似乎明白了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大牢里看守的衙役打盹儿睡着了。

远安打开食盒的夹层,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只见那竟是软剑,绳索,短刀,银两,一瓶画着骷髅头的液体和一个正六边形手掌大小的铁器。

远安对着穆乐哼哼一笑:“看来地库里那老头子没闲着,他又鼓捣出来新东西了……”

衙役鼾声雷动,二人见时机正好,攀上高处的小铁窗,远安打开液体的瓶子要泼上去,穆乐却夺过来,提高远安的领子让她掩住口鼻,穆乐自己将液体泼到栏杆上,

刺啦一声,浓烟腾起,那铁铸的栏杆竟瞬间融化了。

穆乐跳出窗子,从下面接住远安。

远安仰头呼吸:“外面的空气真好呀!”

穆乐着急:“还要去救小可。”

远安点头:“好!死牢就在那边,我认识,跟我来!”

两人躲过了巡逻的衙役,轻步前行。

死牢之外,两人却被难住了,远

安仰头向上看:“高窗大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可怎么进去呀?”

穆乐沉吟思考,从怀中取出天枢送来的六边形的物件,拧一拧,按动上面的机关,六边形忽然从下方的各个面伸出钢爪,快速旋转,穆乐将它放在地上,这个东西开始在地上钻洞,刚好一人宽窄——竟是个掘土挖洞的好玩意,未及片刻,已经挖的老深!

话说死囚牢房里,血肉人小可拿起饭碗,正喃喃自语:“可怜我呀,原本只是不想给人当奴才,现在果真是连奴才都当不上了。当囚犯还是在死牢!早知如此,又何必害了托托和叶家大小姐!”

地里忽然冒出地洞,一个六边形的玩意钻出来,小可吓了一跳,不敢出声,看看衙役——他们都还睡着。

穆乐已经从洞里冒出头来。

小可骇然:“托托……”

穆乐不出声,伸手抓住小可将她拽住。

两人穿过打通的地道,穆乐把小可拽了出来。

衙役巡逻,三人不敢出声,飞出绳索,纵身跳跃,逃了出去。

七(20) 伏法

话说远安穆乐小可三人逃离大牢,奋马逃命一路来到河边渡口,远远有客船驶来,做这些买卖的都是在深夜里做偷渡勾当,江湖里最不怕卖命的熟手,只要川资够数,他们绝不追究别的事情,那高大的船夫站在船头招呼:“要去哪里?”

远安朗声答道:“最远的地方。”

“银子可带够了?”

远安把贾叔捎过来的银锭子扔给他,船夫接住:“走!”

穆乐与小可跳上船,回身再去看远安,她却在岸上没动。

穆乐着急:“干什么?你怎么不上来?”

远安摇摇头,分明就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我不能走。”

穆乐只觉得耳朵边“嗡”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

远安是坦然的:“我爹爹母亲弟弟都在这里,我这么走了,他们就完了。不仅爹爹的乌纱帽保不住,全家都得株连。我不能走!”

穆乐难以置信:“你怎么骗人呀?你不能走干嘛要逃出来?!”

“为了让你和小可走!你看看她,皮都没有了,买个馒头都能吓死人,以后她自己没法活!你快带着她走吧你们!别废话了!快走快走!”她一边说一边推搡穆乐:“船家快开船!耽搁一点我告诉官兵你跑黑船 ! ”

船家赶快撑船离岸,嘴里面还埋怨着:“这姑娘是不是有神经病啊她?”

这突来的变故把穆乐给弄得愣住了,他与小可站在船头看着远安,看着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远安起先笑嘻嘻地,也一直看着穆乐的脸。

她忽然难过了,那笑容收了回去,眉角眼睛都垂了下去。

穆乐忽然跳入水中,破开波涛,游泳过来。

远安慌了,霎时麻了爪。

船家大喊:“这小子疯了!这河里面有水蛇!银子我可不退!”

穆乐爬上岸,一直冲到远安身边,气得哆嗦:“你你你……你怎么总骗我?!原来怎么说来着?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要死一起死!”

远安大恸,眼泪夺眶而出,手指头指着穆乐:“你你你……我看我是管不了你了!让你走你不走,刚才那锭银子我是白费了!白打水漂了!”

穆乐大吼:“谁让你骗人!谁让你又把我送人了!”

船上的小可咬牙切齿,命令船夫:“不要你退钱,把船给我撑回去,撑回去!”

船夫也是个凶悍的汉子:“少废话!我开出来就不走回头路!”

小可猛地掀掉了自己的斗篷,显出血肉人的样子:“我是鬼!你是不是要我弄死你呀?!”

船夫大骇,赶快往回撑船:“我今天倒了邪霉呀!一个不上船的女神经病,一个跳水的男疯子,船上还有个鬼!”

客船回到岸边。

小可跑上岸,冲到两人旁边:“我也不走!”

远安更气了:“你个蠢货,你跟我们不一样,你都被下了死牢了!你没法翻身了!我这就为了救你呢!你下船干什么?!”

小可道:“我没

杀人,没做伤天害理的坏事,凭什么我要逃走?!我不服!”

她这话都在理,远安略略沉吟,忽然醒悟了,咬牙发狠:“……对呀,我们没做坏事,为什么我们要逃?!南景王府的水月才是坏人!必须把她绳之于法!”

小可道:“找她去!马上就找她去!以命抵命!”

远安一把抓住她:“……别冲动!否则又像上次一样中了埋伏,被栽赃陷害!此人狡猾凶狠,弄不好背后还有高人相助。我们再去找她,必须要小心行事!”她转转眼睛,“……哼,至少我也有人帮忙呢!走!”

叶府的地库里。

老坏蛋天枢正在炉火旁忙活,他似乎听见了什么,猛然转过身,面对黑暗说话:“出来吧,你在自己的地方还这么鬼鬼祟祟?”

远安渐渐从黑暗中献身,一边拿了枚杏仁放在嘴里,一边道:“我让你见见这个姑娘。”

血肉人小可从她后面出来,站在天枢面前。

天枢原本手里拿了条蛇,一见这般掉在了地上,穆乐拾起,把它装了起来。

天枢诧异震惊地走近,仔细观察,从袖子里拿出小刷子和棉签等家什研究着小可袒露的血肉,带着惊喜摇头道:“……之前只有耳闻,却是第一次眼见,原来真有换皮之术。”

远安:“你听说过?”

“很久很久以前了,听我师父提到过一次。什么出处,我却忘了……似乎是外国异人效仿蛇类的蜕皮之法研究

出来的奇特技术。究竟怎样使用,根本无从得知。我一直认为,这本应就是个无稽的传说,皮肤剥去,人身不能生存。可你们看她,也能活,也不错,虽然样子恐怖了一些。可见今日所见,此法并非虚无。开眼了!开眼了!”

远安抓住机会上去拍马屁:“好人,让你看不是让你来开眼的。帮我想个辙,怎么能把那个恶人逮住?”

天枢摇摇头:“逮不住。”

远安不信:“连你都没辙?我当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呢!”

天枢回头看她,撇嘴道:“我对你不错了!不是我让人往牢里面给你送了东西,你眼下能站在这儿活蹦乱跳地跟我说话?做人啊还是知足点儿好!我是神通广大,可是请你用鼻毛想想,那人的皮囊好不容易物归原主了,谁还想再从自己身上把皮拿下来?难道她还想自己找死吗?你们没有机会啦!”

远安不让:“……难道就这么着了?就真的让她逍遥法外了?”

天枢:“除非……”

远安:“除非什么?”

天枢:“除非在她真的想要再次换皮的时候,能当场把这人拿住!”

一句话点醒了她,远安眯着眼睛琢磨。

第二日天光没亮,洛阳县衙大牢,赵澜之匆匆赶到,众衙役上前。

赵澜之:“废物!犯人又跑了?”

衙役们下跪:“属下无能,没能把守住大牢,不仅人犯叶远安与穆乐逃走,死牢中那个没有皮的怪物想是

……也被那二人劫走了!”

赵澜之查看被融化的窗栏杆,死牢里的地洞,心里暗忖:“远安啊远安,看来你是又有了新玩意。我关不住你了!但是放心,我一定能把你找出来!”

赵澜之沉脸面对众人:“你们听好,犯人走失,我一定会把他们如数捉拿回来。明日问斩没有人皮的怪物,此事不会有半点差池!可是今日之事,不能对外面泄露半点风声!”

可是他要去哪里找远安呢?

勾留病榻良久的南景王终于断了气,王府里搭了灵堂,和尚道士在念经超度,来吊唁的人们却稀稀落落。

披麻戴孝的水月姑娘见此情景颇为不满不耐烦。

捕头赵澜之从外面进来,上香拜谒,水月起身相迎:“赵捕头。”

赵澜之施礼:“水月姑娘节哀保重。”

“您有心了。之前的事情,真是麻烦赵捕头了。”

赵澜之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水月姑娘原本也被人污蔑,案子审结,还您清白,坏人明日正法。也是我职责所在。”

水月点头欠身。

赵澜之低头扫视,注意到她面上虽有哀色但是敷着胭脂,孝服里面掩着颜色鲜艳的衣服。

水月道:“来人啊,引赵捕头去后堂休息。”

仆人引着赵澜之往后面走,忽然一个小道横在窜出,抢在他前面,撞在赵澜之身上。

仆人喝道:“你这道童,怎么不看好脚下路,惊了官爷!”

小道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

住!实在是师父差我去拿那些偷跑出去的师兄弟,我着急呀。”

“……小心点儿走路!”

小道抬头,只见她弯弯眉毛黑眼睛,红嘟嘟的红嘴巴,不是远安却是哪个?

远安扭身就走,直向外面。

赵澜之回头吩咐家仆:“回去告诉水月姑娘,我衙门里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他随后便追了出去。

话说那仆人将话回了水月,她咬牙愤愤:“果然人走茶凉,祖父过世,我不能世袭爵位,家产又所剩无多。来拜谒的人那么少,一个小小的洛阳县衙捕快也敢如此敷衍!哼!”

另一边赵澜之跟着远安穿过街巷,直进了一家小茶馆。

隐蔽之处,远安安然落座,回头看看赵澜之,示意他坐在对面。

远安唤小二:“给道爷来两杯清茶,一碟子咸豌豆。”

赵澜之只问她:“怪物和穆乐呢?带我去找他们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