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与她说笑了一会儿,便听得丫头报说蒋瑶回来了,眼下正在前头见蒋氏等长辈。文娟立时跳了起来:“总算回来啦!可等得我心焦!”

蒋瑶见过蒋氏与卢老夫人,又要去拜见于老夫人,接着是段氏,最后还要到文娴屋里转一圈,方才回房。文娟等得不耐烦,便拉了文怡去找她,一见到人,便抓住了不肯放,非要对方为这几日的缺席补偿不可。

蒋瑶被她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下回得了空,我去庙里上香,跟姑姑求一声,把你也带上好了。”

文娟喜出望外:“真的?可不许反悔!咱们拉勾!”

蒋瑶无可奈何地与她拉了勾,正巧这时候,段氏派人来叫文娟去,后者便先离开了。文怡看着蒋瑶松了口气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蒋瑶回头看她,没好气地想说些什么,谁知话到嘴边,想起另一件事,便不由得红了脸。

文怡更觉好笑了:“这有什么?十妹妹的性子就是这样,常常闹得人受不了。”

蒋瑶红着脸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下,抬头欲言又止。

文怡心中疑惑:“这是怎么了?你可是有话跟我说?”

蒋瑶咬咬唇:“昨儿…我到家里的庄子看了看,回城时…马惊了…还好遇上好心人,救了我…”她双颊更红了,“是个熟人,你也认得的…”声音既不可闻。

文怡眨了眨眼:“熟人?是哪一个?”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少女心事

蒋瑶红着脸,抿着嘴,目光中带着几分羞涩,却没有回答。

文怡只觉得奇怪,有哪个人的身手好,可以制住惊马的,然后一个个人名就冒出来了:“是罗大哥吗?还是李家姐弟?又或是哪位在上回迎亲的时候露过脸的将军?”仔细想想,迎亲时露脸的人,几乎全都在北疆呢,那就是罗明敏或李春熙李东瑞了?

蒋瑶在听到“罗大哥”三个字的时候,脸忽然变得更红了,听到后面,却连忙摇了头:“并不是那几位将军,我原也不认得他们。”

文怡似有所觉,歪着头看她:“是罗大哥么?李家姐姐与李小弟身手虽好,但近日李家人应该不会出城,想来姐姐在路上遇见的并不是他们。”听说前些日子李大人立了个功劳,圣上赏了个带花园的小宅子给他,就在水边上,夏日里最是凉爽,李太太早就带了儿女住过去了,他们一家人都怕热,哪里还有心情到城外玩?

蒋瑶摇头道:“不是李家的少爷小姐。李姐姐先前也提过要去消暑,而李家公子原是常来的,七表弟与他最要好,常常一起出去玩耍,姑父也没拦着,只是这些天,余姨娘劝七表弟留在家中读书,不要出门了,省得有事要他出力时找不见人,因此李家公子方没再来,想必是一道消暑去了。”

这么说,是罗明敏了?

文怡笑道:“罗大哥身手极好,为人又一向古道热肠的,既遇着姐姐有难,绝不会袖手旁观。说来也是姐姐碰巧了,正遇上他在那里,若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呢,姐姐日后出门,千万要叫人拉好马才是。”

蒋瑶眨眨眼,目光有些游移,手里却将帕子揉成一团:“记得你大喜那日,这位罗公子跟着你家相公一道来迎亲,显见是交情极好的。只是我并不认得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是罗四太太家的少爷么?”

文怡道:“是罗四老爷的亲侄儿,归海罗氏嫡支的二少爷,他与我家相公是少年时便结识的至交好友,一同在康城书院进学,又一同学武学兵法,只是眼下,我家相公入了军中,他却回家打理家业去了。他是个极能干的人,性情也豁达。”

蒋瑶怔了怔,小声问:“归海罗氏?倒也是名门大族了…我听说他家是皇商,资格极老的。”

文怡笑着点头:“确实如此。罗家在皇商行当中,算不得出挑,但却最稳妥不过了,多年来一直无人能动摇,听说他家的产业遍布天下呢。我曾去过归海城罗家老宅一回,并不象寻常商人之家那般出处透着铜臭,瞧着倒跟日常所见的世宦人家差不多,族内子弟也多是知礼明理的,那气派,绝非一般皇商人家能比。”她眼珠子一转,颇有深意地看向蒋瑶:“罗大哥在家排行第二,兄长继承家业,小弟是读书种子,而罗大哥则自幼有远志,家里人也极重视的,对他的婚事十分慎重,因此到今日还未定亲。我家相公也曾跟我提过,有些担心罗大哥的终身,但罗大哥却不放在心上,只说要寻一位知心人相伴才好。”

蒋瑶目光一闪,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红晕从耳根直蔓上额头,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镇定无异,捏着帕子的手指却都绷紧了,呼吸声也变得有些急喘,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是么?这位罗公子倒是个有心人…”说完便捧起茶碗慢慢喝着,眼睫毛却颤个不停。

文怡知道有些事不必做得太过,过犹不及,便也喝了口茶,改说起其他事来。

蒋瑶似乎松了口气,重新挂上笑容,陪她聊起了家常,过了一会儿,蒋氏那边派了丫头来唤文怡,文怡方才起身告辞。

文怡前脚刚走,蒋瑶的丫头含笑后脚便从里间出来,对蒋瑶道:“小姐方才都听见了?真真可惜,是个皇商的公子。”

蒋瑶抿了抿唇,低头吃茶:“那又如何?”

含笑有些惊讶:“小姐这是怎么了?您不是一直说,定要寻个体面人家么?虽说公侯王府攀不上,但是宗室之中,多的是辅国将军、奉国将军一类的人,或是哪家的王妃、公侯夫人外家有子侄的,总有人能看得见小姐的好处。以咱们家的门第,还有老爷的官位,小姐配那样的人,并不辱没了人家。可如今这位罗公子,却是个皇商家的子弟,士农工商,商为末等,虽说皇商与寻常商人不可同日而语,到底不如正经读书人家体面。小姐若看中了那样的人,就算是低就了,那也太委屈了些。”

蒋瑶神色一黯,低着头不说话。

含笑见状,心下一惊,忙问:“小姐,莫非您…”

蒋瑶飞快地抬起头来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人家救了我,我本该感恩才是,你这丫头倒在这里对人家评头论足的,说了这一大通胡话,若是叫人听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我呢,还不快住了嘴!赶紧叫个人回府去问一问,罗家的谢礼可都送到了?人家又是怎么回话的?别说错了什么,叫人笑话我们家不知礼。”

含笑见她说的是正事,连忙应了,转身正要走,脚下顿了顿,回过头来,颇有深意地道:“小姐,您做事可千万要想好了,您的体面,关系着老爷的体面呢。若是行事轻率,将来不但外人会说闲话,连姑太太…也要笑话老爷太太的。”

蒋瑶板起脸,冷笑道:“我便是什么都不做,姑姑也没少笑话我!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被那人救了一回,就连女孩儿家的规矩都忘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含笑忙跪下赔礼。蒋瑶神色略和缓了些,淡淡地导:“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说话也要注意分寸才是。这件事别告诉人,省得多生事端。这府里的人,没事也要编出些事来嚼舌,往日见我没能给他们添些谈资,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呢,若你露了半点口风,可不就是现成的把柄么?!”

含笑忙道:“小姐放心,奴婢哪能这般愚蠢?”顿了顿,忍不住劝,“若小姐真的有那心思,好歹也要先问过老爷的意思…”

“行了行了!”蒋瑶忽然觉得不耐烦,这含笑一向是她最信任倚重的丫头,说的话也一向中肯,只是不知为何,她今日却觉得这丫头格外烦人,忍不住驳道:“你说来说去,就是怕我(不知道深)浅把自己许给了身份不够的人,可你也不想想,人家不过是好心救我,其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眼,你这份担心若叫人家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笑话我轻狂呢!”

含笑不敢再说什么,忙屈膝一礼退了出去。倒是蒋瑶想到自己最后说的这句话,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情更难过了几分,只能暗暗给自己打气:横竖是不能成事的,多想无益,倒不如专心致志想个好法子,把父亲在信里提到的那件事向权贵人家的熟人透露一二来得好。

且不说蒋瑶在那里如何烦恼,文怡离了姐妹们住的院子,往正院走,才进门,便看见文娟往外走,面上犹带几分恼怒。她忙迎上去问:“这是怎么了?十妹妹为何生气了?”

文娟咬咬牙:“那个段可柔,真真可恶!”接着眼圈一红,“五姐姐太叫人伤心了…”

文怡没听明白,但文娟只是含泪垂首,就是不肯说实话,她只得看向旁边的丫头。文娟的丫头雪梨便道:“九姑奶奶,方才我们太太让小姐与段家表小姐去陪五小姐说话解闷,只说了两句,五小姐便打发小姐走了,却留下了表小姐。小姐气不过,去跟太太告状,太太却只让小姐回房,不要再去打搅五小姐。小姐就是为这个生气呢。”

文娟啐了她一口:“胡说!我难道还能跟母亲生气?我只是气不过那段可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引得五姐姐待她这般亲近,连我这亲妹迷都抛在脑后了,也埋怨五姐姐不顾往日情份。你这样说,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是埋怨母亲呢!”

雪梨不敢多话,文怡只得安抚文娟:“五姐姐从前就跟段妹妹亲近,喜欢跟段妹妹说话,也没什么奇怪的。你素来是个急性子,说话又直率,不定什么时候,便臊了五姐姐,她也不好意思见你呢。你不是跟蒋家姐姐说好了要在一起玩的么?为何不找她去?”

文娟闻言,转悲为喜:“说得也是,我每次见了五姐姐,都忍不住拿柳表哥来打趣她,她开始还是害羞的,到后来就恼了,想必也是为此才不肯留我。既如此,我就跟蒋姐姐玩儿去!”说罢欢欢喜喜地带着丫头走了。文怡径自进了正屋见蒋氏。

顾家上下忙了几天,总算等到了文贤娶亲的日子。文怡陪着卢老夫人一大早便坐车过来了, 进门后,便看见侍郎府的男女仆妇都换上了新衣裳,前后忙成一团。这一日,侍郎府上下披红挂绿,人人面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便连平日一脸肃穆不苟言笑的文贤,也都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卢老夫人去了于老夫人的院子陪同几位亲戚家的长辈女眷说话,文怡不敢离得远了,便坐在里间,与姐妹们在一处。蒋氏、段氏都不在场,她们忙着前头指挥家人打点迎亲仪仗、招呼客人,等吉时一道,便将身着喜服的文贤推出去,挂上大红绸巾,前往葛家迎娶了。

新郎出门迎娶去了,家里倒是能稍稍歇口气。依照事先定下来的仪程,文贤这一去,就得在葛家吃了酒,再等到吉时到了方能接了花轿回转,那可有小半天功夫呢。蒋氏段氏妯娌俩得了空闲,趁机回屋歇了歇,也不敢耽搁,便要往婆婆跟前凑趣去了。

这时,柳顾氏带着儿女到了,今日不知何故,连柳东俊与柳茵也跟着来了,还有白姨娘随行侍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姨娘倒是十分规矩,若不是穿戴不同于其他仆妇,差点儿叫人以为她是柳家的媳妇子呢。

柳顾氏指使白姨娘斟茶倒水,传话递东西,后者都不敢有半点违逆,柳东俊与柳茵面上虽有几分不忿,却都不敢出声。柳顾氏自以为得了脸面,眉间便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看向两位嫂嫂时,下巴抬得更高了。

蒋氏心中冷笑,面上淡淡的,并没多说什么,只是专心与前来道贺的几家相**眷说话。段氏倒是细细打量了那白姨娘半日,言行举止间,多带了半分客气。柳东俊似乎有些察觉,回答段氏的问话时,便多了几分恭谨。

文怡听说柳顾氏来了,便赶过来拜见。柳顾氏盯了她两眼,神色倒是和缓了许多:“几日不见了,你祖母身上可好?”

文怡笑道:“祖母安好,多谢二婶娘想着。”

“唔——”柳顾氏有些漫不经心,“都是一家人,你得了空闲也到家里坐坐,跟你小姑子们说说话。素姐儿前儿还说,你怎么不来家里玩呢。”

柳素本来在一旁陪笑,文怡愣了一愣,立时又笑了:“是呀,大嫂子,你怎么不来?母亲才说,要我好好向大嫂子学针线呢,大嫂子的针线,可比我的强多了。”

文怡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她们的用意,只能小心应着,暗暗观察柳顾氏的用意。

柳顾氏却没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是说了几句亲热话,便把她抛在一边,交给柳素应付,自己转身在母亲跟前逗乐了。文怡猜想她大概只是想在人前显示一把长辈的慈爱,其实并无深意,便稍稍放下了心。

在场的女客中,有不少与柳顾氏、蒋氏都相熟,便有人打趣:“柳夫人,您媳妇在屋里头呢,您不见见?”另一个人便笑道:“都要过门了,今儿用不着见,省得姑娘害臊呢!”引得周围人发笑,柳顾氏也欢喜不已:“到时候还要请各位来吃喜酒!”

蒋氏心下苦涩,却又有几分庆幸,不曾让女儿前来。

又有几位太太夸起了柳东宁,还让柳顾氏唤柳东宁进来给她们瞧,柳顾氏心中得意,便把儿子叫进来了。文怡赶紧回了里屋,只听得外头人人都在夸奖柳东宁,如何一表人才,如何玉树临风,云云,不由得有些好笑。

文娴坐在里屋,听得分明,早已满面红晕,目光中带着几分羞涩,又有些不安与焦虑。文娟原本要打趣她的,只是想起先前的经历,便住了嘴,只有蒋瑶在旁无事人一般与文雅说闲话,却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没人发现,角落里的段可柔,侧耳听着外头的声响,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

第二百七十三章 异状种种

外间众女客对柳东宁的夸奖一直不停,无论是柳顾氏,还是顾家的人,都听得眉开眼笑,嘴里还要谦虚几句:“他哪儿有这么好呀?您过奖了。”或是:“您家大公子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呢。”就在这一片和乐融融中,有位年纪不大的太太笑呵呵地起身走到圆光罩边上,掀起了帘子往里瞧,嘴上还在说:“六丫头呢?我都好几年没瞧见她了,横竖是姑舅兄妹,从小儿就在一处玩耍,往日也不见她回避,怎的今日倒害起臊来了?”

众人闻言齐齐静了一静,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柳顾氏收了笑,蒋氏更是白了脸,而柳东宁,则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那位太太还没有察觉,反而有些纳闷地打量着里屋的人:“六丫头不在么?可是方才…”文娴的脸色刷的白了,文娟一急,猛地站起身来:“这位太太…”却被文娴抓住手臂,死死拽住不让她说话。文雅在旁露出嘲讽之色。

文怡见到这个情形,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这位太太她看着眼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能迎到这屋里招待的,自然都是亲近的人家,怎的连柳顾两家结亲的人选都不知道呢?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蒋瑶直到这时方才醒过神来,立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上前对那位太太道:“曲太太,我有好久没见您了,您是才回京么?多早晚会来的?曲大姐姐也来了么?我足足三年多没见她了,怪想的,她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那位曲太太被她这一通话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把方才的疑问抛开,笑着回应道:“才回来没几天,家里乱糟糟的,这不,到昨儿方才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好赶上今日顾大公子的好日子。你姐姐在家呢,路上感染了风寒,才吃了药,略好些,我都不敢叫她出门…”

曲太太还在那里絮叨,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期间杂夹着柳顾氏的惊叫:“宁哥儿!”也有柳素的声音:“大哥哥,你没事吧?”里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曲太太赶紧出去看了,文娟飞快地跑到圆光罩旁探头往外看,只一眼,便捂住了嘴,回头小声说:“柳表哥晕过去了!”

文娴浑身一震,面上止不住的惊慌:“怎会晕过去的?!”文娟继续探头去看,文怡皱皱眉,忙拉了她一把,自己掀了帘子出去,只见外头一堆人乱哄哄的,围成一圈,当中是双目紧闭瘫倒在地的柳东宁,柳顾氏正抱着儿子,惊慌失措地插他人中,旁边是不停用扇子扇风的柳素,柳东俊一脸严肃地站在边上,白姨娘则捧着茶水挤了进来,殷切地道:“大概是天太热,哥儿身子弱,就中暑了,夫人喂哥儿喝口茶吧。”

柳顾氏却不领情,里都没理,只是在那里哭叫:“我的儿呀,快醒醒呀!别吓你娘!”

柳茵站在外围,冷眼瞧着,目光含着不屑:“夫人不是说已经叫太医看过了,大哥不会有事的么?怎的才一会儿功夫,就支撑不住了?三哥成天病着,也没这么虚弱!”

柳顾氏愤怒地抬头骂道:“黑心的小娼妇,你给我闭嘴!你哥哥不过是一时过了病气,你就这样咒他,安的什么心?!”又骂白姨娘:“还不快把你生的下流种子带出去?我就说不带他们来,没得丢了柳家的脸面!”

白姨娘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眼圈红了,委委屈屈地站在边上低下头不说话,倒是得了在场几位太太奶奶们的同情。柳茵满脸不服气地要反驳,被她硬是拦下了,母女俩不显眼地拉扯了好一会儿,白姨娘方才弱弱地将柳茵带了出去。柳东俊本要跟上,才出门槛,就被段氏的丫头截住,连着生母妹妹一道,请到另一处小花厅去了。

文怡见场面乱得不象样子,反倒叫来贺喜的女客们看了笑话,便走过去扶住自家祖母,对于老夫人道:“宁弟既身有不适,不如叫人抬到厢房里去,请了大夫来瞧,这样乱糟糟的,于病人也不甚好处。”于老夫人如梦初醒,忙压下心头的惊惶忧虑,吩咐如意等人:“快叫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来!”又亲自走过去安抚女儿:“你别慌,兴许真的是中暑。如今的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屋里又闷,孩子们一时受不住也是有的。快把他抬去厢房,那里有收拾好的床铺,比这里清静些。”

柳顾氏这才醒过神来,稍稍镇定了几分,见婆子们进来抬人,因不放心,便一路嘱咐着陪过去了,柳素自然是随行。她们一走,屋里众人便觉得有些尴尬。段氏笑说:“大侄儿去迎亲,走了许久,怎的还没回来?我叫人催催去,可别误了吉时!”蒋氏也跟着起身,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去前头看看宴席备得如何了,各位请安坐。”妯娌俩竟双双走了。

于老夫人只得请客人们重新回座,文怡扶了祖母坐下,起个话头,从文贤大喜的吉时到新娘子的家世,然后扩展到在场众位女客的家世渊源,最后居然让这些太太奶奶们意外地发现了两家共同的亲戚,场面又重新热闹起来,再也无人提起方才那两件尴尬的事了。

卢老夫人给孙女使了个眼色,文怡会意,悄悄脱身出来,返回里间坐下,早已口看舌燥了。蒋瑶甚有眼色地倒了一大杯茶给她,笑着小声道:“难为你了,其实方才那位曲太太,自打三年前合家去了曲大人任上,便没回过京城,想来是才回来不久,只听说柳顾两家联姻,却没料到女家已经换了人。”

文怡叹了口气,将整杯茶都灌了下去,总算缓过气来,又重新执壶再倒,却瞥见文娴不知几时已经离了这桌,缩到角落的罗汉床上去了。段可柔正在旁边小声安慰她,可不管段可柔说什么,她脸上那抹耻辱之色都不曾消失过,反而把下唇咬得快出血了。

见文娴这样,文怡心下也生出几分不忍。她虽对这门婚事并不看好,但也不想见到文娴未成婚便先成了别人嘲笑的对象。想了想,她起身走过去,想要劝几句好话,却听得段可柔在那里低声说:“…想是病还没好全,我随姑姑去过柳家,听他家下人说,柳表哥自打那次赏花会后,大病一场,便一直没除病根,养了许久,方才好了些,但身体到底比不得旁人…”眼角瞥见文怡过来,便住了口,有些不自然地起身笑笑:“九姐姐。”

文怡回了一个笑,便对文娴道:“五姐姐别多想,外头人多,还烧着香炉,我才出去一会儿,都觉得胸口闷,更何况是大病初愈的人?但二婶娘既带了儿女过来,想是胸有成竹,知道不会有大碍的,只不过没料到屋子太闷罢了。”

文娴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九妹妹不必担心。我没多想。”

这分明就是多想了!

但文怡见她一脸不愿再谈的表情,也不好说什么,看了段可柔一眼,还是离开了。外人不知道,但文怡却停过些风声,柳东宁那一回并不是生病,却是叫柳二叔打了一顿,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因此柳家只说他是病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因为婚事有变的缘故,他才病倒的。

文怡回到桌前坐下,蒋瑶正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外头报说沈家太太带着沈小姐过来了,只得闭了嘴。

客人是段氏领进来的,文怡忙出去帮着应酬,说笑间,只瞥见段可柔不知几时丢下了文娴,拉了沈小姐坐到角落里说话去了。

索性接下来再没人提起尴尬的话题,那位曲太太仿佛也从旁人那里知道了柳顾两家联姻的儿女是哪两位,明白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一直小心翼翼地赔笑,几乎不怎么出声。好不容易熬得吉时将至,新郎文贤接了花轿回来了,众人忙欢欢喜喜地携手前去观礼,苏醒过来的柳东宁也露面了,除了面色略嫌苍白些,行动倒没露出虚弱来。

文怡一直跟在祖母身边,同时帮着照应于老夫人,偶尔还要回头看顾几个姐妹,分身乏术,等喜宴罢了,已是累得浑身酸疼。她心疼祖母,怕老人家劳累,便说服卢老夫人,在侍郎府住上一晚,自己带着丫头坐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