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笑说:“真要有心探听,什么时候听不得?孙女儿只是觉得,咱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了,不论是顾家长房,还是柳家二房,那些闲事都不与咱们想干。”

文怡不想管文娴的闲事,但段氏却不能不管。她带了文娴回房,探听半日,文娴只是说些套话应付,半句真言皆无。段氏有些灰心,便道:“我知道你如今信不过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认定我是不怀好意。但姑奶奶,你凭良心说,自打我嫁入顾家,对你可有半点不周到的地方?可曾叫你受过半点委屈?是短了你的吃食,还是少了你的穿戴?你的婚事,我也是劳心劳力好生操办的,怎的就成了你的仇人呢?”

文娴抿着嘴,只是说:“太太言重了,女儿不敢。”

段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素来对我有些忌惮,可我也从未害过你,上京之前,你我相处虽不算亲热,却也算得上融洽。想来你对我心生怨言,是从我给你准备嫁妆时开始的吧?你觉得我没把先头太太的陪嫁庄子契书给你带来,只把自己的陪嫁庄子顶上,就是贪了你的东西?天地良心!姑奶奶,先头太太的陪嫁庄子,离京城几千里远,每年不过给你添几两脂粉钱,做了陪嫁,能顶什么用?你这门亲事又办得急,来不及将田地脱手换成银子,我才把自己的陪嫁顶上。我那庄子虽小,确实康城一带的好地,家里有人给你看着,不怕庄头不经心,你若不喜欢,或是嫌离京城远,卖了在京里买合意的就是了。还有我给你准备的陪嫁丫头,你也觉得我藏奸,怎么也不想想,谁家女儿要出嫁了,娘家长辈不给准备陪嫁丫头?侍琴侍棋都到了年纪,早就该配人了,就算陪嫁过去,也留不长,那你以后怎么办?因为你喜欢,留下了侍琴,可侍棋的婚事你是点了头的,临时要变卦,叫你伯母与大哥怎么想?姑奶奶,你扪心自问,我有哪一点做错了,你有哪一点是得理的?!”

文娴涨红了脸,咬了半天唇,才憋出一句:“那段妹妹的事又怎么说?她素来温柔和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若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她怎敢起那样的心思?!”

段氏冷笑:“姑奶奶放心,她再也不敢起什么心思了!”

文娴一愣。

第二百八十二章 骨肉离心

段氏道:姑奶奶以为是我调唆的她?却是冤枉了我,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她不愿意,求到我头上,我替她看了好几户体面的人家,厚着脸皮替她说项,她却仍嫌不够好,居然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这才对你说了那些混账话!”

文娴看了她一眼,每无表情,但目光中显然泄露出半信半疑。

段氏暗暗咬牙,低头拿帕子轻轻擦过眼角,道:“说到底,是我没把这个内侄女儿管我好,差点叫她害了你,我自知理亏,可我万万没有教唆她干下这等不知廉耻之事!我知道以后,几乎气昏过去,心想若是叫老太太与老爷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想我呢。我也无颜再护着娘家侄女了,横竖她家里巳经她说了亲事,我一个外嫁的姑母,何必还要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丫头跟娘家人对着干?便吩咐下去,寻可靠的船家,再挑几个老实的家人,过几日便道她回老家去,也省得她在京城待得久了,心也大了,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妄想高官名门之家的少爷!”

她叹了口气,抬眼再度看向文娴,诚恳他道:“姑奶奶,我这都是真心话,为了你,也为了顾家,我狠下心肠将可柔送走。你也要明白我的苦心才是,万不可再听信她的明言乱语,疏远了娘家亲人。你如今巳经出嫁了,那虽是亲姑姑家,做人儿媳妇到底比不得在家做女儿,没有娘家人撑着,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文娴低下了头:“女儿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太太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心中却在感叹,这位继母真真无情,连亲侄女儿也是说弃就弃,自己还是要多提防着些,只要做足面上功夫就好,不能叫她拿住了把柄,否则定要叫她算计了。方才她说的那番话,分明是在威胁自己呢!

只是可怪段家表妹了她虽然不怀好意,但告诉自己的话却多数是真的,若不是她的提醒,自己进了柳家后,两眼一林黑,说不定就要叫那些贱婢算计了去。可惜自己不好为她说情,只能盼着她回到老家后,段氏族人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吧。

段氏见她不再说些质疑自己的话,只当她把自己所说的听进去了,但瞧她低头不语的棋样 也不家是真的信服,心下不由得有些着急,但转念一想,文娴对自己素有心结,哪有这么容易转过弯来?只能徐徐图之。

想到这里,段氏又记起于老大人的嘱咐来,犹豫了一下 问:“你与宁哥儿新婚三日,相处得可好?我要听真话。”

文娴心中大为警惕,慢慢她道:“自然是好的。太太问这个做什么?”

段氏便把于老夫人的话说了一遍,道:”这是老大大的意思。你瞧着什么时候方便试着跟宁哥儿探问一声吧?你父亲得了官职,你脸上也有光彩,今日在柳家立足就更稳了。就算不成,也不过是小夫妻之间的私房话,不碍事的。”

文娴却很怀疑这是否真是祖母的意思 那方才祖母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呢?她抬眼看向段氏,目光中有些怀疑:”这是外头朝廷上的事,我一个内宅女子,如何能插手去管?想来父亲早就有了章程了。”

段氏皱了皱眉:”老爷进京这么久了,除了给你送嫁 忙的就是这件事,成果如何,你也见到了。并不是真要你去向你公公求官不过是私下跟宁哥儿探探口风,这又有什么难的?”

文娴想起柳东宁对自己的态度 想要直说,却又担心失了脸面,便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段氏只当她对自己仍有戒心,叹了口气,无精打采他道:“你若不肯,我也无法。回头你直接问你祖母和父亲好了,问了你就知道这并不是我自作主张。”

文娴听了这话,又生出几分疑感,心想难道继母的话是真的?便打算先听了父亲的意思再说。

然而,到了一家人团圆吃饭的时候,顾二老爷却提都没提起这件

他是不好意思提。这所谓的团圆饭,其实是在一个屋里摆了两桌宴席,一席坐了顾家的男子与女婿柳东宁,一席生了顾家的女眷与文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二老爷怎么好说私房话?开席前他与女婿巳经聊过一会儿了,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奋何柳东宁是个爱好风雅又喜诗书的清高才子,竟半点暗示都没听出来,他又不好明说要女婿为自己求官。他这两个月求了无数人,向那些官员低声下气倒罢了,对着自己的女婿与外甥也如此,他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吃过饭后,柳家又派了人来催东宁夫妻早些回去。无论是于老夫人还是顾二老爷,都没有私下与文娴说话的机会。

文娴却是早就等着祖母与父亲开口了,见他们迟迟不提,心里虽知道是当着众人的面不方便,却也怀疑过是段氏说谎,想着既然回门时不提,过后娘家总会再派人来说的,便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文娴回了门后,先是于老夫人因为雨天风凉得了小伤风,接着又是蒋氏被接连两场喜事累得病倒了,顾大老爷发现朝中风向有些不对,寻借口告了病回家休养,文贤也借口新婚没去衙门,每日都留在家里读书。与此同时,段氏总算我到了一家与康城段氏族人有私交的商行,说服他们三日后出发南下时,把段可柔带上。顾二老爷近日又结识了一位吏部的官,彼此性情相投,三天两头就在一处吃酒谈诗。这顾家上下人人都有事要忙,竟一时没顾上文娴那边。

文娴见状便断定,那件事不过是继母为了私心自作主张的,想来娘家本就有官,伯父官居礼都侍郎想要给父亲谋一个官职,哪里用得着求到公公头上?这分明是继母存心把的圈套,要让婆家人看她不起呢,丈夫东宁生平最厌争权夺利之事,若她真的开了这个口,以后就起发不得他欢心了。于是文娴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提都没提。

顾二老爷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女儿女婿那边传回只宇片语想到近日结识的好几位新朋友都滑不溜手,半点口风不肯露,半点允诺不肯许,也有些急了,连连问妻子:”你那日果真对五丫头说过了?不是含含糊糊说的吧?那孩子素来有些心实,兴许是你说得不够明白,她没弄懂?”

段氏有些委屈他道:“老爷,我确实是说过了,说得明明白白,只是瞧五丫头的神情,似乎不大乐意,说这是外头男人的事,她一个内宅妇人不好插手。我又不是她亲娘,哪敢说她什么?想着不管她乐不乐意,跟婆婆和老爷总会给个明白话才是。哪里料到她至今没有回音?兴许是忘了?我再派人去问一声吧?”

“快去快去!”顾二老爷不耐烦了,亲自看着妻子唤了得力的婆子来,一字一句嘱咐明白,又亲眼看着那婆子出了门,不过半日,人回来了,又亲自问话。

那婆子却道:“姑奶奶说了,这是外头男人的事,她在内宅不敢过问,请太太不要再费心了,老爷必然自有章程。”

顾二老爷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他瞪着她:”你再说一遍?!”

那婆子小心他重复了一遍,顾二老爷脸色都黑了,一掌拍到桌面上:”不孝女!攀了高枝儿,就敢不认亲爹了?!”

段氏飞快他把那婆子与其他丫头都打发出去,想了想,小心探问:“兴许是姑奶奶有些误会呢?她如今对我这个继母诸多猜忌,兴许是不信这话是老爷的意思?要不老爷亲自跟她说吧?”

顾二老爷给哼一句:“叫我对自个儿的亲闺女低声下气?她也不怕折了福寿!”气了半日,最经还是甩袖出了门,去寻母亲诉苦,请她老人家派人再去说一遍,想来文娴架子再大,总不会连祖母都不理会吧?

段氏看着丈夫出门,脸色立时便阴沉下来,呆坐半晌,忽他一声冷笑,低声道:”糊涂东西!”便起身出了门,从屋子边上的小门拐进后院后罩房,走到最西边的一间屋子前面,给声问守门的婆子:“这几天可老实?”

那婆子忙道:“回二太太话,表小姐这几天老实多了,除了偶尔哭一场,就没敢再闹。”

“开门,我要进去。”

那婆子连忙开了门,段氏走进屋中,伏在床上的段可柔飞快他抬起头,眼中迸出激动的光芒,立时扑了过来,跪着把住段氏的腿:“姑姑,姑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我会乖乖听话,不管是苏家,还是区家,您想我嫁给谁家都成,我绝不敢再有怨言了!求求您,别把我送回去…”

段氏冷冷他看了她一眼,见侄女儿小脸苍白得如同纸一般,眼中含泪,楚楚可怪,不由得心下一痛,连忙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巳经恢复了平静。

段可柔见她无动于衷,身上忍不住发起了抖,咬牙道:“姑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目光闪了一闪,“我只是一时害怕,又担心五姐姐,才会明言乱语,但我他对没有肖想五姐夫的意思!我…我…是秋水看我不顺眼,故意中伤,还有…还有九姐姐!”她猛他抬起头,“是顾文怡在陷害我!当年柳家大爷说亲的时候,柳夫人原是看中了我的,她因此心生忌恨,只是一直以来装作大度的棋样,直到现在才寻到机会报复…”

“够了!”段氏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你以为你攀扯到别人身上,我就会信你了么?!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没想到你到今时今日还不醒悟,居然还有脸面把罪名归到别人身上!”

段可柔哇的一声哭了:“姑姑,求您了…侄女儿给您磕头赔罪,您别把侄女儿嫁给那种人”…”

“我不会把你嫁给那种人的。”

段可柔立时停下哭声,猛他抬头,眼中满是惊喜。

但段氏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堕冰窟:“我不过是你的姑姑,哪里敢决定你的婚事?你的婚事,自然是要由段家人定的,不管你要嫁给谁,都是段家的事!”

段可柔呆呆他看着姑母,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裙摆:“不要…姑姑,您就饶了我吧…您不是说那区家大少爷喜欢侄女儿么?侄女儿愿意嫁给他!要不苏秀才也行,侄女儿过门后,一定会在万太太面前多多为姑父说好话,请万老爷万太太帮姑父谋个好缺的,如果侄女儿嫁给了那个商人,岂不是对姑姑姑父半点用处都没有么…”

段氏厌恶他盯了侄女一眼:“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把你嫁进好人家,让你有机会仗着婆家的势回过头拿捏我?!少做白日梦了!”顿了顿,稍稍缓和了语气,“你给我乖乖听话,明日跟着我派的人起程回南嫁人。我巳打听过了,你那未婚夫婿年纪虽大了些,为人却极精明,家大业大,膝下却一个争气的儿子也没有。你过了门,就是正经当家的奶奶,等你生了嫡子,日后自有你的福气,休要再肖想那些你配不上的人家!若你敢动半点歪心思,休怪我这个姑姑无情!栗儿那日挨的板子,未必就落不到你身上!”

段氏挣开段可柔的手转身走了,段可柔急急追了上去,却叫飞快关上的门板拦住了去路,她尖叫一声,坐他大哭起来。

段可柔次日便被送上了南下的商船,无声无息他离开了京城。文怡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几天之后,有些意外他迎来了两位出人意料的稀客。

于老夫人与顾大老爷,破天荒头一回来到了羊肝儿明同。

文怡扶着卢老夫人出门相迎,看着两位长辈脸上亲切的笑容,心中惊疑不定。

卢老夫人倒是淡定得很,还笑说:”大嫂子也太拘泥于礼数了,咱们这么大年纪了,又是几十年的老妯娌,还学人家讲究什么礼尚往来呀?”

于老夫人笑道:”成天闷在家里,也是无起得很。我听说九丫头把家里收抬得挺好,便过来瞧瞧,也是看望你一回,总不能每次都叫你去看我吧?”

卢老夫人微微一笑,看向顾大老爷:“大侄子不是生病了么?今儿怎么有空?”

顾大老爷恭敬他道:”母亲要来拜访六婶,侄儿怎么能不陪着呢?您老人家几次上门,侄儿因忙于公务,于礼数上便疏忽了许多,今儿正好来向婶娘赔个不是。

文怡挑了挑眉,心里起发觉得不对劲了。长房的人几时对六房如此客气起来?

第二百八十三 长房私心

长房母子俩进了正院坐下,文怡命丫头们看茶,悄悄打量了他们一眼,轻轻走到祖母身后立定,看这两位长辈有何来意。

然而于老夫人与顾大老爷一直都在闲话家常,不是说说近日家里发生的琐事,就是回忆从前年轻时妯娌们在一处的玩笑典故,竟也哄得卢老夫人颇为开心,谈兴上来了,便也忆苦思甜一番。

于老夫人似乎对回忆昔日时光这种事格外有兴趣,拉着卢老夫人说笑不停,甚至还指着大儿子,说起了他小时候的趣事,诸如爬树下河、烧书焚鹤一类的,叫文怡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一本正经的大伯父也有过如此调皮捣蛋的时候。

两位老太太在那里大笑,顾大老爷面上露着尴尬之色,耳根子都红了。老太太们说的开心,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久就到了午饭时间,文怡见她们谈兴不减,只得暂时告退,到厨房去张罗饭菜,却悄悄叫人给石楠递话,让她留意长房的言行,若有什么不对,随时来通知自己。

但石楠一直没来报说有什么不对,半个时辰后,文怡看着家人将准备好的饭菜在内外两院摆了两桌,便请两位老人与大伯父前来用饭,三位长辈脸上都是笑呵呵的,顾大老爷甚至还对前来相陪的舒伯说了几句好话,夸他忠心又能干,是主人的得力臂助。

午饭只是家常菜,但鸡鸭鱼肉俱全,全是京都风味,还算丰盛。

于老夫人特别喜欢其中一味油焖鸭子,问是怎么做的,文怡只得告诉了她,她便笑说:“怪了,照你说的法子,家里也曾做过这道菜,怎的就做不出这个味儿来?九丫头,大伯祖母自打上京来,一直吃不惯京城的饭菜,难得遇上合心意的,改日你到家里教他们做好不好?用不着你动手,只要把做法跟他们说就行。”

文怡心中大奇,她在侍郎府也曾住过几个月,知道那里用的厨子有一多半是从平阳带过来的家生子,做的菜自然以平阳风味为主,京城风味不是没有,却不过是点缀罢了,于老夫人怎么会吃不惯?而且这道油焖鸭子不过是京城里最常见的家常菜,家家都会做,她吃着分明觉得自家的味道没什么稀奇的,怎的偏僻讨得于老夫人欢心?

她虽觉得疑惑,但长辈发了话,又是这样的小事,她自然不好回绝,便含糊地答应下来,悄悄看了祖母一眼。

卢老夫人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半点异色不露。

于老夫人得了文怡的允诺,满心欢喜,接着又夸起她来,诸如“屋子收拾得清爽整齐”、“饭菜备得丰盛”、“下人调教得好”又或是“越发有当家奶奶的款儿了”,竟是将文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听得文怡自己都不好意思,连连谦逊地口称“不敢当”。

最后还是卢老夫人发了话:“大嫂子就别夸他了 ,小孩子不能夸,一夸她就要忘形了,反而不美。”

于老夫人这才收敛了。吃过一顿午饭,文怡叫下人撤下饭菜,接上香茶,又派人去外间问大伯父进的可香,心中却想着,已经快到两位老人家午休的时间了,莫非于老夫人还打算在这里睡了午觉再回去?不由得有些泄气。

不过顾大老爷显然忙碌的很,不打算在堂侄女婿家中逗留过久,吃过茶,消了一会儿食,便来劝母亲先行告辞了。于老夫人还在犹豫,瞥见卢老夫人露出倦色,用手撑着头,昏昏欲睡,也不好再留下去,便起身告辞。

长房这对母子来了半日,结果只是吃了一顿饭,聊了几个时辰家常,便走了。

文怡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有何用意,送人出门上了车,折返回来,原打算侍候祖母上床歇午觉的,却发现卢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一脸的精神奕奕。

文怡忙上前问:“祖母不是困了么?”卢老夫人摇摇头,想了又想,冷哼一声:“长房不知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了,我才不信他们只是为了聊天吃饭!”

文怡在她对面慢慢坐下:“孙女记得前两天才听到消息,说大伯祖母着了凉,身上有些不好,今日见她,好像气色不错,还以为没事的,但方才孙女送她上车时,靠的近些,才发现她脸上敷了不少脂粉,瞧着气色好,其实不过是擦了胭脂。若真的没事,她老人家为何要硬撑着病体到咱们家走着一遭?偏偏又没说什么,真叫人想不明白。”

卢老夫人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顾庄时,两家宅子挨得这样近,也从来只有咱们往他家去,几时见过她往咱们家来?如今在京城,两家就离得更远了。她如此屈尊降贵,必是有事相求。咱们只当不知道,她来了,或是叫你去,你陪着说说家常,至于别的事,你一概别应,省的叫他家算计了去。”

文怡笑道:“祖母过虑了,这个道理孙女还是明白的。再说,如今相公不在家,孙女关起门来过小日子,能知道外头什么事儿?”

六房祖孙商议好了定计,却不知道长房的那对母子,同样也在马车上说起了今日的拜访。顾大老爷见母亲一离开羊肝儿胡同,便满面倦容的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十分愧疚:“都是儿子不孝,累得母亲在生病的时候还要为儿子操心。”

于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道:“我几十年没巴结过人了,连说的话都生疏了,你六婶娘素来精明,也不知道瞧出来没有。往后可不能得罪六房,不然今日的事翻出来,你母亲我几十年的老脸就丢尽了。”

顾大老爷忙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儿子素来待六房十分客气,媳妇又与他们祖孙交好,想来他家也会领祖母的情,不会那般不识好歹的。”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问:“那个消息…果真可靠么?真的就到那个地步了?!”

顾大老爷神情一凛,压低了声量:“消息绝对可靠!圣上未必有心处置柳妹夫,到底是几十年的君臣情分,只是为了确保万一,至少这几年不会再用柳妹夫了,如今只是让他做个大学士,就是全他体面的意思,若是柳妹夫有什么异动,立时便是覆顶之灾!所以柳妹夫眼下**明白,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忠不孝之举来,东平王一家离***他也不曾去信问候,彻底与王府撇清了关系,因此他这个大学士的位子还算坐得稳当。”

于老夫人忍不住念了一句佛:“这就好,只要一家人得保平安,那个尚书不做就不做了,大学士也没什么丢脸的。”

顾大老爷却没那么乐观:“儿子原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柳妹夫只要安安分分熬过这几年,等太后去了,圣上处置的东平王府,自然就没事了。然而近来几个与他亲近的官都先后获了罪,有的罪名轻的,不过革了职了事,罪名重的,直接下了大狱,只等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三方查清案情,便要秋决。母亲也只等,遇到这种事,那获了罪的官为了减轻刑罚,有一多半会胡乱攀扯,把别人拉下水来。那几个人既与柳妹夫相熟,还不知道会不会把妹夫也拉扯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