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坐在回家的马车卜,只觉得疲累不堪,在东宫中经历的种种不停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在惊惧之中,又略有几分安心。

她不担心惹来前康王世子朱景深的怨恨,会有什么麻烦。一个失去了王爵的宗室子弟,若是在宫中得宠,又或是有父兄庇护,或许还能在京里兴风作浪。但他如今先是招惹了太子的猜忌,复又连累了皇后特意送进东宫的宫人,以后还能做什么呢?他们夫圞妻马上就要离开京圞城了,日后远在千里之外,也不怕他能再做什么坏事。再说,他们之间事实上早就已经结过怨了。

至于康城本是康王府藩地,城内有不少康王府势力残留一事,她也不怕。太子妃话中的暗示表明了东宫的立场:太子不希壁康南驻将与康王府太过亲近。为什么?自然是有意遏制康王旧人势力了。

既然迟早都是要对上的,也不差这么一点仇怨。

不过文怡也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方才她选择将那夏宫人之事摆到明面上来,确实是把事情闹大了,说不定还会传到宫外去。若是有不知内圞情的闲人胡乱编排一番,也许会对她的名声有损害,但她实在是顾不得了。她不知道朱景深在宫里都宣扬过些什么与她有关的话,为了确保太子相信柳东行的忠诚,这点委屈她就忍了吧。只要离开京圞城几年,还有谁会记得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她需要的只是丈夫的信任而已。

文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忽然想起了太子妃提到的阮家姐妹等人的事,不由得又再愧疚起来。虽然与这几位千金小圞姐结识,乃是偶然,但她确实凭借着她们的名头,在与顾家长房以及柳家的对抗中得到了好处。然而她还真的没把她们当成是自己的朋友,哪怕是一直对她十分亲切的太子妃杜渊如,她也是一直视作贵人的,每次见面,都谨守礼仪,即便说话时不象以前那么拘谨了,也仍旧时时陪着小心。这样怎么算是朋友呢?在这些千金贵女看来,她这样的朋友,大概很让人失望吧?

上一回蒋瑶提到要设宴邀请几位小圞姐来玩,虽说是借口,但她在不知内圞情时,就已经生出几分不乐意来,总觉得这样做,好象在故意巴结她们似的。毕竟那等人家的小圞姐,若不是有意来往,与她根本就是两路人,极少会有遇到的时候。其实真正的朋友之间,哪里会有这么多顾忌?蒋瑶在诸多贵女面前,就可以表现得落落犬方,那些千金小圞姐,甚至王府贵女,也没有轻视她的意思,那自己又为何如此束手束脚呢?

文怡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太过自卑了,觉得自己在那些贵女面前抬不起头来,因此不愿意与她们多加亲近。但想了又想,她又觉得自己不至于如此不堪。谦卑之心是有的,但与她们相处时,她也没有失礼。兴许,是因为自身的性子使然?从上辈子开始,她就不是个喜好交际的人,喜欢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做事,看书、针线、管家…即便是与亲戚姐妹们相处,也多是沉默,只与熟悉的人说笑,对陌生人甚至是来往不多的姐妹都不过是礼貌地微笑应对而已。她这样的性子,还真不大好。

文怡又想起了文慧对她的评价,象个“鹌鹑”似的,还说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做个官太太。虽然不服气,但文怡不得不承认,文慧的话是对的。她这样的性子,连面对自家族人亲戚,尚且如此拘谨,更何况是在外人面前?那她随东行上圞任后,要怎么办?总不能不跟其他官圞员的女眷来往吧?

文怡捶着自己的头,心一横,下了决心:她必须要改变自己才行,哪怕不是为自己,也要为丈夫去改变!

回到羊肝儿胡同的家,文怡带着笑容下车进门,先去见了祖母。卢老夫人见状,心里也高兴,便说:“看你这一身沉甸甸的,赶紧回屋去换下来。歇一会儿吧,中午我跟你六姐姐一块儿吃斋,你不用过来了。”

文怡忙道:“那我也过来陪祖母与姐姐一块儿吃。”

“不用,东行出去前说了午饭会回来吃。他吃不惯我们的斋饭,别委屈了他。”

文怡这才没再坚持下去,告退回屋换衣裳。才换好出来,冷不丁地便看到一阵风卷进屋中,却是面带几分急色的柳东行,见到她先是一喜,接着立即抓紧了她的双臂:“今儿进宫,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没事吧?”

文怡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的?确实是出了点小事。”忽然想到,莫非是东宫的传言已经传到外头去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相公,这件事原是别人在算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才好。”

柳东行有些吃惊:“怎么?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引你看见那种事的?是了,你是外臣内眷,让你看见了,事情就很难瞒下去,那宫人倒也有些心思。”

文怡一愣:“你说什么?”她开始觉得不对:“你都听到什么传言了?”

柳东行怔了怔,“方才跟几个老朋友见面,他们当中有三四个人刚刚的进禁军去了,提到东宫刚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皇后赐给太子妃的一名宫人,居然痴心妄想,意图在东宫花园里引圞诱前康王世子朱景深,不料被今日入东宫晋见的诰命无意中撞破了,闹将开来,引得太子与太子妃都出面了。因那宫人是皇后所赐,太子不敢擅专,只好将那宫人送回中宫。我想起你今日正好去了东宫,而自太子妃怀圞孕的消息传出后,能去东宫晋见的除了杜阮两家人外,便少有外臣女眷了,撞见这事儿的除了你还会有谁?怎么?事情有什么不对么?”

文怡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四周看看,叫来了秋果:“去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秋果忙应声去了,还在出门前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丫头留下来,方才出去,又关上了门。

文怡拉着柳东行坐下,将今日在东宫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才道:“我不明白,传言怎会变成这样?太子这是…有意的么?”

柳东行暗自思索一番,便笑了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皇后派去的那名宫人,确实有光圞明正大的理由可以撵走了。事情既然牵涉到外臣内眷,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会有什么话可说的。”

文怡一愕:“太子殿下是故意的?”皱了皱眉,“难不成连那朱景深的小动作,太子也是心知肚明么?”

柳东行冷笑:“太子殿下何等样人?东宫圞内侍,都是侍候他夫圞妻二人饮食起居的,若是有一丁点不可靠之处,随时都会危及性命。殿下怎能不再三提防?那宫人既是皇后所赐,若是没出差错,谁也不好把人踢走。如今可不正是现成的大好理由么?所幸殿下还是个明白人,知道今日是把你算计进去了,想到我还要替他守康南呢,为了不寒臣子之心,便让人传出这样的流言来,给你洗脱了嫌疑。这样一来,别人只会说前康王世子与那宫人有私情,却不会牵涉到你。”

文怡闻言暗暗一惊,忙道:“殿下这么做,也是一片好心。若不然,这谣言流传开来,我还要不要做人了?你别总把人想得太坏。”

柳东行叹道:“不是我想把人想得太坏,而是心里实在失望。他是太子,即便不做这些事我也会忠于职守的,何必再三挑圞拨?就算我与那深世子没有半点仇怨,只要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也会尽全力去阻止的。何苦这般,还把内眷也卷了进去,若有个万一,岂不是害了你?”

文怡道:“你不要这么想太子,他对你本不熟悉,即便知道你是个再忠心不过的人了,在托付大事之前,也难免要多想一想。今上与二叔还是君臣相得数十年呢,该怀疑的时候,也没少怀疑过。而且我并不认为太子对深世子的事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太子殿下固然贤明,深世子也是狡诈之圞徒,那是在东宫,若无把握,他怎敢贸然指使宫人将我引开?而太子殿下入主东宫,不过大半年,宫里太后、皇上、皇后与后宫诸妃俱在,又有几家王府贵人蠢圞蠢圞欲圞动,你怎能确定他对东宫中发生的事就真的一清二楚了?皇后派来的宫人,确实是要提防的,可她只是做点传话引路的差事罢了,而皇后又素有贤名,不会让这宫人在东宫里使什么坏的。太子日理万机,哪里有空专门盯着一个小小的宫人不放?再者,那朱景深原是在宫里养大的,皇宫圞内苑随他行走,他又常去东宫,便是在那里多逗留一会儿,谁又会起疑心呢?”

柳东行听得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你与太子妃相厚,也知道太子夫妇琴瑟和鸣,但今儿你差点就吃了大亏,怎的不但不生气,反而处处替太子说话呢?若不是太子夫妇管理东宫不严,也不会出这么一桩事了,你却只怪我多想。”

文怡眨了眨眼,伸手去轻轻扯他的袖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好象对太子有很多误会…那天你从东宫回来时,明明还很高兴的,怎的因为一点小小的猜测,便把太子想得越来越坏了呢?”

柳东行叹了口气:“不是我把人想得越来越坏,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人算计我,即便那人地位高高在上,我也得把事情弄个明白吧?”

文怡抿抿嘴:“不过是上圞位者多疑罢了,横竖你对朝圞廷是一片忠心的,跟几家王府也没有勾连,去了康南,也会谨遵上命行圞事。既如此,为何不把那些有的没的都抛到一边去,专心思索去了康南后,咱们要做些什么?太子殿下只是求个安心,确保万无一失,你就顺了他的意思吧”

柳东行无奈的看着妻子:“你说得倒轻巧,我最不喜上圞位者胡乱猜忌。不说我二叔,你只瞧萧师,当年也是为朝圞廷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上面明知道他年纪大了,膝下总共就只有那几个儿孙,却仍旧不念旧情,把人全砍了。若不是萧师走得早,多年来又隐姓埋名,说不定早就遇到不测了呢。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尚且落得如此田地,我不过是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小人物,怎敢不多加提防?”

文怡叹道:“我们又不会做引得朝圞廷猜忌之事,只要一门心思遵命行圞事,又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她不想说得太明白,朝圞廷对萧家固然是无情,但萧老大夫的儿孙若不是参与了夺嫡之争,又怎会落得那样的结局呢?

柳东行摇摇头:“如今是什么形势?太子虽是储君,但他一日未正式登基,变数便一日存在。更何况,即便他坐上了那个位子,也难保就万事太平了。这同样是夺嫡之争,不然郑王府在那里闹什么?咱们只要不偏不倚的就好,太过听从太子之命,也不是明智之举。”

文怡有些急了:“你即便是不想被卷进去,也别做得太明显了。那可是储君!是圣上亲手册立的!郑王府要闹又如何?终非正统!通政司那里不是正在查么?只要证圞据确凿了,便再不成气候!可若你对太子殿下的命令有一点怠慢之处,等将来他登基为帝,你怎能讨得了好?!相公,那一位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郑家与他何等亲圞密?郑家小圞姐也是他的青梅竹马,可娶杜家小圞姐对他更有好处,他对郑家小圞姐说弃就弃了,明知道圣上对东平王府是什么态度,也依旧把郑小圞姐嫁过去。亲娘舅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对其他人了!”

柳东行被她这番话吓了一跳,笑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忽然激动起来?别着急,我并不是要违圞抗东宫之命,不过是想远着些罢了。只要我忠于职守,处处依朝圞廷之命行圞事,不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挑不出我的错来。”他笑着拍了拍文怡的手背:“没事的,我又不会把心里想的话四处嚷嚷,只要我做的事叫人挑不出错来,谁还能管我心里讨厌么?”

文怡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郁闷地闭了嘴。说来柳东行也是因为她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实在不好责怪太过,只是想到将来,她又放不下心。柳东行似乎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便笑着扯起了闲话:“说起来,今儿那传言里姓夏的宫人,怎会愿意帮深世子传话的?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言,她有意要讨好那深世子么?”

文怡闷闷地说:“谁知道呢?我想应该是因为深世子养在皇后名下,对皇后身边的人比较熟悉,才能指使那夏宫人吧?”

柳东行摇摇头:“既然皇后会派她去东宫,那她就一定不是寻常宫人,而且皇后赐宫人,又怎会只赐一个?你今日见那夏宫人,年岁几许?容貌如何?”

文怡一怔,不由得专心回想起来:“年纪不过是十六七岁,容貌倒是颇为亮丽,我见过的东宫宫人,还真少有能与她媲美的。”顿了顿,“坦白说,她论容貌并不逊色于太子妃殿下,只是气度上远远不及。”

“那就是了。“柳东行笑了笑,“我听说这夏宫人是在太子妃怀圞孕之后才被赐到东宫去的,既然有此等丽色,说不定不止是寻常宫人。可惜,太子殿下对她显然是提防为重,她出不了头吧?可她要是出不了头,中宫那边也会怪她无用的。相比之下,与其无所事事地等待着出错,被人撵走,倒不如另寻下家了。”

他看向文怡,“说来这宫人也不算冤圞枉,倒是深世子有些倒霉,他以为自己是利圞用人的那个,却不料自己实际上反被人利圞用了。”

文怡脸色有些阴沉,不想再提起那人,便转开了脸:“我打算在离京之前,往沪国公府、东阳侯府、查家、龙家都去一趟,拜别那几家的小圞姐。”

柳东行愣了愣:“为什么?那等人家,本就不是我们可以结交的。若是为了我,往上官将军家去一趟就行了。去得太勤,又要引得上面猜忌了。你方才不是叫我别做得太明显么?”

文怡没好气地嗔他一眼:“哪里是为了这些?我是要去向朋友辞别!”说罢不理他,径自进了暖阁,打开了炕上的顶柜,仔细挑选着别致的礼物。她现在已经不想跟沪国公府一系疏远了,东行的执念一时改不过来,那也不要紧,她会慢慢想办法的。反正太子迟早会登上皇位,展圞露他的手段,到时候,东行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了。只要她时时跟在他身边,也不怕他会犯圞下大错。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改变自己!要先练习如何与人交往,不能再任性地死守着自己的小院子了。东行放了外任,她身为他的妻子,将来迟早是要习惯与人交际的,那就从这几位朋友开始吧!

文怡满怀壮志,还回头看了东行一眼,目光中透露着坚定。

柳东行却有些糊涂了,看着妻子的行动,他不由得茫然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筒子们,明天…要上班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意外旨意

文怡很快便备好了礼物与帖子,先派人送去沪国公府。国公府的两位阮小圞姐大概是拿不准她的意思,只是见她帖子上的用辞处处都照着礼数来,想着她丈夫柳东行毕竟也是军中颇受看好的新秀,便收了帖子。

约定的日期就是第二天。文怡只象平日出门做客时一般穿戴,只带着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坐着马车便去了沪国公府。到了地方,又在外头小花厅里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方才见到了阮家二小圞姐。

阮二小圞姐本就比她姐姐与文怡相熟,只是今日见了,态度也是淡淡的,虽然脸上挂着笑容,却不过是碍着礼数罢了,哪里有当初的亲圞热?

文怡自然能感觉到对方的冷淡,觉得这似乎跟太子妃说的话有些不同——太子妃曾道,她们不过是有些抱怨罢了,但这般客套的态度,哪里象是在对曾经是朋友的人说话?文怡一时有些退缩了,脸微微羞红,只觉得自己好象在自取其辱,只恨不得赶紧告辞了事,毕竟阮二小圞姐的话里似乎显露圞出那么一丝送客的意味。

但文怡心里挣扎过后,还是坚持下来了,她想起自己才立下誓圞愿两日,若是遇到一点难处,便打了退堂鼓,那要改变自己的决定不过就是个笑话,更何况,自己确实是有理亏之处的,她不是来巴结国公府的千金,而是为自己的错误向朋友道歉,只要得偿所愿,即便得不到朋友的谅解,也总算是尝试过了。于是她便硬着头皮,面带微笑,以一种亲切又不失礼数的语气说着自己的来意,再回顾了一下从前与际家姐妹来往时的美好回忆,并为自己在之前半年里的怠慢与疏远道歉。她留了心,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朋友间平等对话的语气,务必不露圞出一丝半点儿的仰敬气息。

阮二小圞姐阮孟萱一直不咸不淡地微笑着倾听她的话,听到后来,却渐渐有些动容,头一次正面看着她说话:“柳恭人这话也未免太谦了,其实也没什么,女孩儿出了嫁,自然是不如先前在家时随意的。我听说柳将军早就分家独圞立了,家里又没个长辈操持,你身为当家主母,自然是忙得脱不开身。我们姐妹之间不过就是玩笑间抱怨两句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柳恭人实在不必把这点小事当成什么正事看待的。”

文怡诚恳地道:“家里事务虽忙,但也不是没有空闲,是我自己性子拧了,总是顾虑太多,才会怠慢了你们。这原是我的错,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觉得对不住你们,只是怕你们恼了,才迟迟不敢上门来赔不是。可如今,我就要离开京圞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几位,若再不来,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呢?你们不怪我,这是我的福气。”

阮孟萱抿嘴一笑:“你也太实诚了,随便拿出个理由来嘛,比如家里事儿多啦,亲戚们麻烦啦,还有避嫌啦,什么的,我也是明白的。柳大学士夫人的脾气,我们也曾听过的,还有顾侍郎家里,前些日子,四处请托人去向黄家提亲,听说差点儿就找上你了是不是?”

文怡一怔,万万没想到对方消息如此灵通,深感娘家族人丢脸了,脸一红,干笑道:“外头人都知道了么?这…这真是…毕竟是隔房的,长辈们行圞事,我们又不好拦着…”

阮孟萱笑得更欢了:“我就知道,你还是个明白人,只是运气不好,没遇上好亲戚。行啦,多大点儿的事?别说你夫家如今的情形了,姐姐与我,还有灵儿、玥儿两个,平日里与人交往,何尝没有过许多顾虑?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一起玩得来的朋友因为家里的关系疏远了的,大家心下明白,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谁成想你却是老老实实,只说是自己性子拧,故意不理我们的。你就不怕这话说出来,我真恼了你?要知道,我们姐妹最讨厌的,就是性子拧巴的人了。就象你顾侍郎府从前的五小圞姐,你的堂姐,如今嫁给柳学士家大公子的那一位,如今在外头走动,越发拧巴了,我们都不愿意与她说话。”

文怡有些窘迫:“我自个儿知道是什么缘故,若是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岂不是更显得拧巴了?那样也太不实诚了。”

她有意略过了阮孟萱对文娴的议论。

阮孟萱掩口低笑,哂道:“行啦,你今儿既来了,可见以后不会再拧巴了。从前那点小事就抹了吧。”她歪歪头,又笑了,“其实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是不是?不过是时间长了少见几面罢了,居然还拿来当回事,在这里说了半日。”又问文怡:“春熙订了亲事,你一定知道吧?可惜了,你这就要走了,没法送她出阁。”

文怡暗暗松了口气,也笑道:“正是呢,她为此抱怨了我半日。不过我已经备好添妆的东西了,正打算临走前再给她呢。”

阮孟萱忽然凑近了低声说话:“我听说…她这亲结得极有意思,还有些秩事趣闻在里头,你家那位是亲眼见的吧?我问春熙,她不肯讲,别人呢,都是男人,我又不好意思问。快给我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说,小傅将军被打得吐血了,才娶得美圞人归的?”

文怡大汗:“这是哪儿来的传言?”虽说傅仲寅身上是沾了血迹,但那不是吐的吧?

“那快给我说说!”阮孟萱一脸兴致勃勃,“家里的哥哥们都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传闻,把春熙说得象个夜叉似的,军里的人都说小傅将军可怜。我就不信,她虽说能打,可也不是不讲圞理的呀?再说了,她对小傅将军可是一直推崇得很,心里对这门亲事未必就不愿意。”

文怡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了表姐妹的名声,只得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形,略加删减,隐去些许细节,通通告诉了阮孟萱。

阮孟蛊听得好笑:“原来如此!李家小弟那张脸,谁见了都不信他是好人,不过这般轮着上场,也难怪小傅将军吃不消了。”顿了顿,眼珠子一转,“不对…我听说他在北疆的时候,曾连续追赶敌将六个时辰,一路连追带打,都不见有丝毫疲色,这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哪里就累着了?况且春熙身手如何,你我都清楚,便是有心考验小傅将军,也不会出手没轻没重,把人打出圞血来呀?这…该不会是苦肉计吧?”

文怡心下佩服,眨了眨眼:“是什么计,又有什么要紧?横竖是周瑜打黄盖罢了。李大人和李太太还在旁边看着呢,怎会让小傅将军真个受伤?”

阮孟萱笑了:“原来如此,我就知道,若小傅将军真个造了假,春熙会看不出来?果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文怡离开沪国公府的时候,阮孟萱笑着亲自送她出了二门,就在她上马车时,阮大小圞姐那边也派丫头送了礼物过来,并为自己的怠慢向她赔礼。阮孟萱笑着向文怡眨眨眼,小声道:“大姐害臊呢,她是快要出嫁的人了,成天窝在屋里绣她的嫁妆!”

阮大小圞姐的丫头在旁却笑道:“二小圞姐,您只顾着说大小圞姐,怎的不说说自己?您不也快要出嫁么?怎么就不绣嫁妆?”

阮孟萱飞红了脸:“死丫头,看我撕了你的嘴!”那丫头一躲,笑着跑开了。她听到文怡的笑声,又回头来瞪后者。

文怡轻咳一声,再次告别:“我要走了,多保重。”接着抿嘴补充一句:“改日我再把添妆送过来啊!”然后便在阮孟萱的羞恼声中笑着上车走了。

接下来的两日,文怡又去了龙家与查家,倒比在沪国公府更顺利些。龙灵是个不爱计较的人,加上阮家姐妹给她递了信,文怡才开口,她便笑着将事情抹过去了。至于查玥,虽说性子泼辣,还有些小心眼,但与文怡本就不算亲近,倒也没把她的疏远放在心上,反而更关心蒋瑶:“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一走几个月,听说已经定了亲,难道将来就不回京了么?好歹要给我们来封信呀!”文怡答应会给蒋瑶捎信替她抱怨,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文怡把心里的这件事办成了,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连带的信心也增强了许多,再次面对柳家与顾家长房的族人亲戚时,也更应对自如了。原本她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除了两三位要好些的长辈与姐妹,对其他人就只是以应付为主,务求礼数上不出错,不叫人拿住把柄,若是对方找渣,她才见招拆招,有时候难免要受些气。但如今她处事手腕有了长进,面对这些人时,开始主动迎上去说笑,尽可能将话题维持在自己希望的范围内,即便别人将话题引开,也会再度扯回来。

不得不说,这种办法还算有用。于老夫人接连寻借口叫了文怡过去,一次是为蒋氏生病,一次是问及卢老夫人起程的日子,再有一次是问文慧的伤情,三次都叫了女儿柳顾氏回来,坐在自己身边,让后者有机会与文怡多说些话,结果三次都被文怡扯开了话题。每当文看着柳顾氏在一旁满面憋闷却说不上话的模样,心里便暗自欢喜,回家告诉柳东行,柳东行也觉得十分解气。但他有一点不明白:“这几日二叔也时不时派人来叫我回去,我都拿公事推了,如今二婶又是这般,他们究竟打什么主意呢?”

文怡想了想,道:“不论他们要打什么主意,我们只管收拾行李,等事情料理完了一走,他们做什么都再不与我们相干了。”

柳东行笑着点头,又拿出一叠银票来:“这里是一千八百两,小傅想买我们在京南的那座庄子,我见是他,也就便宜卖了。你收好吧,我们家若还有人在那里,就叫回来,过两日就交接。”

文怡应了,一边收好银票,一边笑道:“那庄子卖给他家,倒也是个好去处,省得再留人看圞守了。”却又想起冬葵是被打发到那里去的,还有那马有财,也在东边的庄子里尚未回来,忙传令下去,让人去接他们。

谁知道舒平却从外头跑回来,急急叫人传信给柳东行,请他出去。柳东行不知何故,与文怡一起到了二门,只听得舒平道:“大圞爷,二老圞爷那边发话,说要在京里开祠堂祭祖,为太夫人、大老圞爷与大太太办法事呢!”

“你说什么?!”柳东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二叔要为祖母、父亲与母亲办法事?是什么名义?!”

“是柳家大太夫人、嫡系大老圞爷与大太太的名义!”舒平咽了咽口水,“小的生怕听错了,便找在学士府里当差的亲戚打听过,听得柳家的家生子们都在议论,说二老圞爷与二夫人似乎打算承认大圞爷这一脉的名分呢!”

柳东行全身一震,有些茫然地看向文怡。

文怡也十分不解:“我瞧二婶的神情,虽说象是想跟我说些什么,但那语气可一点儿都不客气,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二叔变化也太大了吧?”

柳东行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这是好事。他愿意主动出面,我没理由不应!”便吩咐舒平:“赶紧再派人去打探!再跟门房说,若是二叔那边有信来,马上告诉我!”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本以为这件事要在回乡祭祖后,才能如愿以偿,没想到柳复会主动提起——莫非二叔总算认清现实了?为了拉拢他这个侄圞儿,连往日最看重的名份都不顾?

文怡却总觉得有些不妥,柳二叔这一转变,也未免太过突然了,至少她很清楚,二婶在先前见面时,绝对还没有这个意思,不然对方不会是那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