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知道绿雪是谁了,她也就是柳依依曾跟我提起过的绿衣姐姐。这个人对柳依依一直都很好,有她看着咻咻应该可以放心。我问风君子:“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咻咻,你总不能永远把它困在昭亭山吧?”

风君子转头看着我:“不要着急,你能看见面馆老板娘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咻咻。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到今年夏至之前,你都不可以见那韩紫英姐的面!不要问我为什么!”

如果我没有偷听过他和紫英姐的谈话,听到这句话我一定会吃惊,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风君子说完了看了我半天,忍不住又问道:“石野,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不是你不让我问的吗?”

风君子:“我就是想看看不让你问你又想问的那样子,没想到你真不问了。你这种反应,要不就是笨到家了,要不就是大智若愚。你真的不问?”

看风君子的样子居然着急了。一直是他在逗我,今天我也逗逗他。我老老实实的答道:“我想听你的话总不会有错的,你不让我见紫英姐我就不见了。”

我的反应大概是出乎风君子意料之外,他有点绷不住了,又追问道:“那在大街上看见她怎么办,走路碰到了呢?逛菜市场遇到了呢?”

“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风君子看了我半天,有点无可奈何的道:“真没意思,我就自己说了吧,看见了就当没看见,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就当没这个人。”

靠!他又把当初让我对付柳依依的那一套搬出来了,能不能有点新鲜花样?我又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她?”

风君子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你终于问我了,差点没憋死我!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在今年夏至之前不可以见她。过了夏至我会告诉你的。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有,今天齐云观最后那把火是谁放的?”

风君子笑了:“其实我不该说出来,因为我也没看见。但是我能猜到,那把火是张枝放的!这丫头真是了不得,我只叫她快开车把咻咻送到昭亭山,没想到她临走还放了一把火!”

这下不用我再问了,风君子主动把白天的事情讲了一遍。我在齐云观后院的时候,是张枝带着一伙人闯了进去,然后趁乱她就躲起来了。等到我撞破院墙摔到东游殿,把人都引到那里。风君子和张枝找到了关咻咻的地方,是风君子破的伏魔大阵,把咻咻交给了张枝。他让张枝把咻咻送到昭亭山神庙外的桃树林中,自会有人来接。而他自己又溜回到前面去看热闹,不料张枝临走的时候还顺便放了一把火,烧了齐云观的厨房。还好这火不大,很快就扑灭了,否则真是有点画蛇添足了。

是风君子主动去找的张枝,张枝一听风君子有事情求她,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想想也是,风君子是张枝在这世上唯一可以接近的男人,无论如何会另眼相看的,跑来找她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张先生出现也不奇怪了,张先生什么事都无所谓,恰恰对这个宝贝女儿甚是溺爱,虽然不太同意张枝和风君子的做法,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来摆平。齐云观里还有张氏父女安排的很多人,这些人就不必问了,反正荣道集团有的是员工。

唯一意外的是尚云飞。尚云飞与风君子一向不和,这次居然也会出面帮我,至于为什么,风君子没说,要我自己去问云飞。还说这件事情需要我本人去感谢尚云飞。

风君子说的眉飞色舞,看样子对自己导演的这一出好戏很是得意。事情的大致过程和我猜想的差不多,看风君子得意的样子,我再一边附和着,适当的时候再夸上他两句,这小子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说完笑完之后,风君子的神色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正经事,对我说道:“这件事情先不谈了,我现在该问问你的修行了。上次因为时间太急,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我没有仔细问你。你说你七日得大药丹成,那么你知道什么是高潮了?”

他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个?也难怪,处男对这种事情总是很好奇的。我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得药以及灵丹出现的感受。风君子听完皱了皱眉头,沉吟道:“灵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是我中之我。你能说出这句话来,说明你的境界到了。只是,你的修为火候还没到,你所谓的丹还不是真正的灵丹!”

“那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事怪我,我没有把大药的道法全部告诉你,你还缺一味药。丹成讲究内外二药,你现在所采的只是外药。还有,交媾之法火候也不对,你说那是高潮我说那不是高潮。我说过,得大药之时感觉就像男女交欢最后的高潮,你知道高潮是什么意思吗?”

“我哪知道?我还是处男!你知道吗?”

风君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其实这一境界非常好分辨,我给你留点悬念,你自己到时候就明白了。自古丹书当中没有‘高潮’二字,我估计是前辈不好意思写。其实那是采药结丹的正火候,在此之前,大药太嫩,在此之后,黄芽已老。丹成之相你已知道,我今天就教你采内药之法。”

四门十二重楼丹道,说法十分简略。关于采药的诸般功夫,只有大药二字,并没有枝节称谓。在这一点上,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说法要详细多了,风君子告诉我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丹法中的第十三洞天名字叫“璇玑洞天”,其实就是四门十二重楼中第三重楼“大药”采内药的功夫境界。

风君子这次给我介绍了一些修丹道各门派之间的事情。各门丹法,从筑基到采外药之前,大同小异,基本上差不多。但是从采内药到结丹之后,就出现了各种分支。各有各的秘法,有人还彼此之间互相攻击,说对方不够正宗。按照风君子的说法,当然还是他教我的四门十二重楼最正宗。但如果你去问正一门的弟子什么丹法最正宗?答案肯定是三十六洞天。

所以修炼丹道,或者现在流行的说法叫内丹术,在采内药结丹之前,各人是可以自修的。你可以到新华书店或者地摊上买本书自己来看,自己在家里炼,只要功夫到了,也可以有成就。但是到了内药地步,就需要有师承了,自己就算有传世丹书,也很难看得懂,因为各家的注解都不一样。

这门功夫在四门十二重楼中没有名字,风君子自己起了个名字。他起的这个名字一点也不文雅,忒俗!居然叫作“太阳不落山”。怎么听怎么像歌词,不像丹诀!看看人家正一门,起的名字多好听——璇玑洞天!风君子还讲了其它门派对这一层功夫的称呼。有人称作“浑天搬运”,也有人叫作“斗转星移”(徐公子注:我怎么想起了慕容复?赞一声金庸老先生,确实渊博!),最流行的名称叫作“卯酉周天”。看看人家,再看看风君子,怎么搞出来一个“太阳不落山”!

我又想起了“驴打滚”还有“印度喀拳”,已经被我改称了“大地神功”和“破壁拳”。我心中又在暗自打算,等我炼成之后,也给这门功夫改个名字。

不过“太阳不落山”这几个字说法倒是十分形象。卯酉周天顾名思义是在卯(早上五点到七点之间)酉(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之时行功,正是一年四季日出日落的时分。静坐时面南背北,太阳从左侧东边升起,右侧西边落下,浑天运行的路线与身体平行,是左升右降。这也是卯酉周天神气运行开始的路线。所以有人称之为“浑天搬运”。浑天而行的不仅仅是太阳,日月星辰走的也是这条路线,所以也有人称为“斗转星移”。

采内药是元气上冲与元神在泥丸宫相交,路线是身体的正前与正后。卯酉周天的路线与之成九十度夹角,是从左到右周天运行。太阳不落山,不仅仅是气行周天,也包括神行周天。

所谓气行周天,指的是元气发自脐肾,沿身体左侧而上,过胃腑,穿左胸,行左肩,过左耳,入左眼,汇于明堂之内。这是升,转到右侧,那就是降。左升右降,名曰进火。“太阳不落山”不仅仅有进火,还有退符。退符的路线与进火相反,是右升左降。退符在进火之后。有很多丹书写的是进火三十六周,退符二十四周,意思是周天三十六度,一日十二分时之意,与数术相合。不过风君子没这么教我。

气行周天之外,神行周天是什么呢?这就复杂了,简单的说起来是感应天人,天人相交,相合。身体之内有气行周天,身体之外日月星辰也行此浑天路数,天人一体相合,这不是一种象征,而是入静后调心的一种境界。卯酉周天必须在这种心神境界中运行。空淡空想都没有什么意义。

风君子告诉我卯时进火,酉时退符,是卯酉分开的功夫。风君子说卯酉一体其实也可以,但是我曾经修炼过子时火观不净、午时水观不净这种对时分度的法门,将卯酉分开来炼对我来说更加“方便”。

气行周天他一说我就明白了,好歹我现在也算内行了。“进火”时的神行周天我也能领悟,毕竟行气行神与日月巡行一体。但是“退符”时的神行周天我没有理解,因为此时内外小大周天相反,太阳从西边落下去,我的元气却要从右侧升起来。勉强运功当然可以,但是心念却住不到那种天人一体的境界。

风君子听了我的疑问笑了,他高深莫测的说道:“这就是‘太阳不落山’这句话的含义。太阳升起的时候,体内的一线生机也随之出现,这是天人感应之兆。太阳落山的时候,体内元气却与天地反转,这是长生久视之道。太阳落山我不落山!我早就跟你说过,丹道是逆天而行,处处可见这种痕迹。只有先逆天而后才能合天。”

“道理我是明白了,可是我试了一下,元神的境界达不到,我如何去体悟这种境界呢?”

风君子挠了挠后脑勺,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没头没脑的问了我一句:“石野,你听说过哥白尼没有?”

哥白尼!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提出日心说的那个外国人吗?物理课本和世界历史书上都讲过。其实太阳不动,是地球在自转!这种学说与欧洲古典的地心说以及中国古典的浑天说不同,后来天文观测证明哥白尼是正确的。这和太阳不落山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又道:“其实日月星辰不动,是你自己在动。一念定住日月星辰,心神就可随天反转,这下你明白了?…进火的心念境界是天先于我,退符是我同于天。这是一道门槛,不过这道门槛入不了先天之境。说也没用,自己回去练吧,今天就可以开始了。”

“那我到什么地步算是有成就呢?”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风君子顾左右而言它,说出了《圣经》中的第一句话,接着又道:“这就是口诀!你明天此时再来。”言毕飞身冲天而去。

第045回 西川回眸望,碧波照蟾光

(题记:有个风流浪子,一日也去就佛。佛曰:“悟者不迷。”浪子对:“我阅尽人间美色,却从不沉迷于一人。”佛答:“不沉迷,从何悟?去!”后来又有个太监也跑到灵山上要学佛法。佛曰:“色即是空。”太监对:“吾一生从不近女色。”佛答的更简单,就一个字:“滚!”于是太监就滚下了山。灵山脚下有一位妙行天女看见有人滚下来,好奇的问他是怎么回事?太监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天女笑了,笑的花雨飞舞。天女笑着说:“不识色,怎知色空?…来来来,跟我走,我帮你到双身大成就菩萨那里借个根器,你凑合着先用用。”说到这里,本回文字的话题就出来了。——都说“光影门头”是镜花水月,那它又有什么妙用呢?)

※※※※

风君子给我讲解丹道,居然连哥白尼的日心说都扯出来了!扯的可真够远的!我听说过道法之中暗合天机,难道这日心说也是古时“天机”的一种吗?如果这样,那可是够玄的!按照这种说法,修道的人应该懂天文,那为什么中国古代的修行者没有留下诸如“日心说”之类的天文著作呢?

想想这也是有可能的。唐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告诉我们,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王朝中,除了钦天监的皇家官员,民间人士是不准私习天文的。而修行人都在民间不入庙堂。现在看古装电视剧,说不定从哪儿就蹦出来一个高人,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只能说明编剧的人不懂历史。私习天文还大言惑众,是要抓起来杀头的!谁敢到处忽悠?所以老百姓只知道翻看黄历,却从不清楚“黄道吉日”是怎么搞出来的。

如此说来,这道法中还真有可能暗藏天机。只是像“日心说”这种天机,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已经不是什么天机,而是人人所知的常识。那么,继续深入的修炼下去,会不会还有目前世人所不知道的“天机”呢?这个问题很难讲,我还是回去好好修炼那“山落太阳,太阳不落山”的功夫吧。

男女交欢,高潮的感觉是什么?这不是一个生理问题,而是一个哲学问题。因为你形容不出来,你可以用各种文字去描写(那就是情色文学了),但是只有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才能听懂。假如听众是个没有发育的小孩,你就算说的再清楚再精妙,他再早熟再聪明,他也不可能听得懂。有些事,干了才知道,有些境界,进去了才知道。修行中的印证,其实和生活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风君子是处男,很不幸,我也是!风君子用“高潮”二字形容得大药的正火候,本来我是不可能理解的,但我偏偏知道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也很简单,抽象的境界也有具体的实相征兆。比如说“一阳生”,它的实相征兆就是男根“无欲而刚”,它的丹道境界就是元气发动,或者是丹诀中所说的“炼精化气”。那么这“正火候”的实相征兆就是“不射而跳”。

我是男人,所以只能从男性的角度来谈这个问题。(徐公子注:有女性朋友愿意的话,也可以给这段文字作个补充。)兴奋的时候老二会硬,高潮的时候老二会跳!——这不是真正的男女之妙趣,却是形体上最直观的描述。而我在卯时修炼修炼“进火”功夫时,就有了这种体会。

开始功夫与以前修炼并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一阳生发动,元气冲升脑后。此时心神从极静到大动,再归于不静不动,混沌中一点清明出现,此为采药成丹之兆。这段功夫仍然是子午周天采外药的方法,而卯酉周天要在外药出现之后再去修炼,外药与内药是同步的,从步骤上看先外药后内药。外药出现,方可运转卯酉周天,这是进火不能烧空釜的道理。

丹道功夫经常提到“周天”二字,把老天爷周来周去。比如我学的丹道,就先后有火候炉鼎周天,玉液炼形周天,采外药的子午周天,采内药的卯酉周天。然而现在最流行的说法是大小周天。小周天是筑基,大多数人都知道。然而大周天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去翻翻市面上的各式各样介绍道法的书籍,会发现说法不一。有人说是打通十二正经的功夫,有人说是洗浴五脏六腹的功夫,等等。

大周天的精髓在于一个“大”字,指的是心念之大!俗话说一心不能二用,你很难同时去想两件事情,假如你真的去想了,那也是穿插交互,不是齐头并行。那怎么能够一心二用,只能是合二为一,那么一心万用呢?那就是合万为一!一念容万物,其实还是一心一用。卯酉周天的进火功夫是左升右降,一念浑天。合天人万物为一念,视为“大”。

卯酉周天发动,元神在身外一念浑天,元气在身内左升右降,内外交感,以内之元气收外之元神,是为内药。静坐中本已忘记身体的存在,又忽觉有身。(徐公子注:有身就对了,这又不是佛门“空”的功夫。)此时没有征兆的,海底会阴部跳动了起来,勃起的性器也被带动的在点头!这种不射而跳的感觉,确实很像没有杂念的高潮,言语难以形容其之妙。

这一天卯时行功如此,暂且不提。起床后去食堂打早饭,碰到了尚云飞。云飞端着半碗稀饭托着一块馒头正向外走,我赶紧上前迎住他,小声说道:“云飞,昨天齐云观的事情多谢你了。”

尚云飞站住脚步,淡淡答道:“你不用谢我,其实我不是帮你。当时我在场,我看见了泽中和泽仁两个人出手,你并没有什么错。再说你那面镜子,我知道确实是你自己的东西。我只是站出来说了几句实话,如此而已!”

尚云飞帮忙但是并不居功,这种淡淡的态度让我不禁有点佩服,心里也更加感激。又说道:“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你站出来说实话,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尚云飞笑了:“石野,你和风君子混在一起,迟早会闯大祸。这一次看似平安无事,但是事因已经种下,将来必会有果。你想过没有?”

他的话让我不好回答。在一位高人面前说另一位高人的好话坏话都不太合适,本来我以为他们两个合好了,原来矛盾仍然未消。说好话得罪这一位,说坏话得罪那一位,还不如说的不好不坏:“我自己会小心的,你看我这个人是会闯祸的样子吗?”

尚云飞:“你不闯祸?别人闯祸就不能把你卷进去了!树欲静而风不止!齐云观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如果将来你再因为什么人的话,还不知道能搞出多大的事情来。你要小心了!”

云飞这话说的我有点不太舒服。不过他既然帮了我,我也不想和他顶嘴,只有点头称是。尚云飞看见我点头,又道:“石野,你跟着风君子学坏了,也学会了口不对心。…我告诉你吧,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去找你…我师父他老人家说想见你一面。”

“什么?你师父!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他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尚云飞:“有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叫我捎个口信。…不过我要告诉你,你现在可是大大的出名了!用不了几天,天下修行人恐怕都能知道你的名字。…正一门几百年来都被奉为天下道术正宗,除了当年愚狂无知的红卫兵,还没听说过什么修行人敢去惹事!这次倒好,齐云观被人行凶伤人、崩壁毁画、破阵夺兽、放火烧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就算张先生和你关系好,暂时护住你,你认为正一门就会这么算了吗?”

行凶伤人、崩壁毁画、破阵夺兽、放火烧屋!我的老天爷,云飞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头都大了。昨天的事情虽然热闹,但我还没想到说出去问题会这么严重!云飞说的这“四大恶行”,我占了头两样,风君子和张枝各占一样。可是风君子和张枝并没有露面,这笔帐只能算到我一个人头上。我又苦着脸问尚云飞:“活佛要见我,是因为这件事吗?”

尚云飞:“他老人家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我可以猜一猜。我猜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心怀慈悲,想化解这一场大恩怨。你自己不知道吗?从昨天到现在,有不少江湖修行人来暗中探你的底细,有被我发现的,都一一劝退了!这本来不过是一条狗的小问题,现在却成了天下道术正宗的面子与尊严的大问题。你们这些学道的人,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呢?”

难怪,我昨天下午就感觉有人暗中窥探我,到学校附近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消失了,原来又是尚云飞出手劝走了那些人。也不知道云飞是怎么劝的?那些人为什么会听他的话,恐怕也是给老活佛面子!这件事情我应该感谢他,只是他又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学道的人…”却把正一门、风君子、张先生还有我都给骂了。看样子门户之间还是很深的。

在芜城,修行三大道场鼎足而立,分别是齐云观、广教寺、九林禅院。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和我打过交道,当时那情景我估计他对我的印象不能太好。而齐云观我肯定是彻底得罪了!现在广教寺的老活佛点名说要见我,如果不去的话,这芜城修行人我恐怕就要得罪光了!但如果就这么去,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塌实,因为云飞的语气中明显对道门中人不满。

尚云飞见我神色犹豫,又淡淡说道:“我师父说了,他只是打声招呼,去不去由你自己…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怎么不去找风君子或者张先生商量商量?”云飞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淡,但我总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点点闪烁。

“他老人家说什么时候要见我?”

尚云飞:“不急,我师父今天离寺云游去了,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这老喇嘛有意思,托人捎话说要见我,自己却跑到外地出差去了。既然他不急,那我也不急。我还是去问问风君子和张先生,最主要还是张先生的意见。至于风君子,和他接触的越多也就越了解,有时候他做的事情你也真得考虑考虑。反正时间还有一个月,也不着急这一天。

“什么,葛举吉赞那老喇嘛要见你?难道是看中你了?要挑你作女婿?据我所知他老人家没有女儿啊!要有女儿岁数也不对,他今年都九十八了!”

这是在子夜,状元桥头。风君子昨天夜里约我第二天阴神再来相会,我们又来了。他说话口无遮拦,总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听说老活佛要见我,居然说出挑女婿的话来。他一说挑女婿,我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张枝。张先生这个宝贝女儿,可够郁闷的,也不知道学了哪门道术,天下男子不能接近,只有风君子例外。他开玩笑我也开玩笑:“风君子,你别说我。你想想那张先生,他如果也想挑女婿的话,恐怕没得别人挑,天底下只能挑你一个…你做好思想准备没有?肯定心里乐开花了吧?人家可是芜城首富!你拣到宝了!”

我一说出张枝来,风君子的脸色就有点变了。他赶紧冲我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正在帮张枝想办法呢,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找她师父一趟…不提这个了,还是说说老喇嘛的事。”

“风君子,你说活佛为什么要见我?我去还是不去。”

风君子:“我又不是和尚,怎么知道和尚心里想什么?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我想如果你不去的话,那老喇嘛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齐云观和你的恩怨他恐怕不会再管了…我真奇怪,那位老人家为什么会插手。”

我想了想,觉得活佛插手是有原因的。修行人虽然最关心的问题是修行,但生活还是离不开世俗。比如说葛举吉赞活佛,他也是芜城佛教协会的会长以及市政协的副主席。他老人家恐怕也不想看见芜城这些修行人继续闹出乱子来。如果这个乱子继续闹大,影响就会波及到世俗中。我大闹齐云观的时候已经惊动了不少游客了。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风君子,风君子也点点头:“可能是这样。他们这些学佛的人,虽然求的是出世,但悟道修行还是要入世的。…我的意见,还是去一趟,看看他想干什么。”

我点点头,又叹息道:“其实这件事起因可不在我,齐云观的道士如果不抓住咻咻,用它去换什么黑如意,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风君子突然又问了一句:“今天尚云飞是不是又说你不懂因果了?”

我愣了一下,风君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今天尚云飞还真这么说了。我把云飞上午的话又说了一遍。风君子冷笑一声:“一年四季嚼一块泡泡糖,这话我都听他说过无数遍了,不过这次他说的还有点道理…石野,你知道齐云观为什么会抓住咻咻吗?”

我摇头。此事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齐云观抓住了咻咻,不知道为什么。

风君子:“我打听了,是咻咻跑到齐云观炼丹房里偷丹药吃,结果让人发现了…你知道咻咻为什么要偷丹药吃吗?”

我又摇头。狗偷东西吃还用解释吗?它还偷过金爷爷家的草药呢!

风君子见我摇头又说道:“咻咻是一只望天吼。这种瑞兽不是吃普通的五谷杂粮能长大的,它的食物是天地灵药。我估计它能找到朱果树一类的东西,吃过朱果,所以才变成红毛小狗的模样。后来它跟了你,开始吃萝卜白菜,身形就不能再长了。后来在金爷爷那里偷吃了草药,你那金爷爷的晒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咻咻喜欢吃。可是再后来,你是不是喂它吃了黄芽丹?这下吃出问题来了…”

咻咻确实拿走了我九枚黄芽丹,我点头道:“我的确给了咻咻九粒黄芽丹,有什么问题吗?”

风君子笑道:“假如你尝过了那道‘解金裹玉丸’,你还会像狗熊一样跑到沟里捞生螃蟹往嘴里送吗?天地生长的生药虽好,哪里及得上高人炼制的熟丹?尝过红烧的滋味就不想吃生肉,你我不也是如此?咻咻尝过了丹药的滋味,当然觉得好,你这儿没有了,它就去别的地方找,找来找去就找到了齐云观的炼丹房…偷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总去偷人家能不发现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到这里我突然恍然大悟,这其中果然有因果!不说咻咻偷丹药因我而起,就说齐云观想要的那黑如意,也是我和风君子去偷出来的,故意放风是让齐云观知道。而齐云观抓了咻咻来换黑如意,又是我和风君子去把咻咻救了出来。这一切看似无关,其实都前后相连,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说完了老喇嘛和咻咻偷药的事,风君子又问我白天修炼“太阳不落山”的道法究竟有什么感悟。我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听完之后他点头笑道:“看样子‘高潮’确实到了,大药的正火候也有了。而且你也知道了什么叫‘一念浑天’,说明功夫用对了!其实这门道法的口诀就是《老子》中的一句话‘圣人抱一为天下式’。我昨天没有告诉你,你自己也能求证,确实不错,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

“什么?口诀是这个?那你昨天告诉我那个口诀,什么上帝,还有什么光!那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那是《圣经》中的第一句话。你想想!我们都是面向二十一世纪的四有新人了,都是重点中学的高中生。也不能总看那些中国的精华,外国的糟粕也适当学习学习。所以我给你换了一句口诀。这句口诀有两层含义,你先得第一后得第二,至于这含义是什么,你自己体会去。这‘上帝’和‘高潮’一样,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靠!这算什么丹道口诀?既然说这上帝和高潮一样,需要自己去体会,那我就体会吧。

次日,卯时行进火,毕。到了下午酉时,我又来到了状元桥的桥洞下,这是以前我正午时打坐的地方。五点到七点正是放学后的晚饭时间,显然不能在宿舍里静坐,还是这地方合适。

酉时行“退符”,元气右升左降。此时正是太阳落山时分,入坐中一念浑天,定住于“周天行止”。看似逆天而行,实则与天同行。内外二药接连出现,不静不动中有一线生机,犹如混沌中开出一窍。眼前有一道光芒闪过!

静坐中眼中见光,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但这种光不是大家平常所谓的那种虚光。其实每个人在黑暗中闭上眼睛,都会觉得眼前有杂乱的光环乱飞。那是一种视觉神经导致的生理现象,并不是真正的眼睛看见了光。但是我此时见光却不是如此,真的是一道光芒,很清楚,很稳定,很纯正,很清净,很明亮,很醇和!

这光芒一现,则大药已收。周身神气运行不再是右升左降,也不是左升右降,而是自脐肾至顶门,左右前后齐升,汇聚于泥丸。这并不是意念引导的结果,而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徐公子:三花聚顶?)身心相合只汇于一处,元气与元神相抱凝结,渐渐清明,如梦退身醒,化为玄珠。玄珠已成,则一阳不再生,海底也不再跳动,反倒觉得外阴稍藏,向腹内收缩。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有误会,认为炼丹入静就是身心两忘,其实不是如此。在这个“灵丹”境界中有身也有心,境界是身心相合,否则何处修炉鼎?玄珠从泥丸落下,穿喉而过收于中宫。此时遍体清舒,口中生津,随玄珠而下。这玄珠尚细,如黄芽微吐。

我终于明白关于上帝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确实是看见了光!见光之后,我才真正的进入了“灵丹”境界。丹道丹道,有丹才能成道,今天是我内丹凝结的开始。我以前认为的内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从境界上来讲也是对的,但是还差实证这一步。内丹这东西,有虚也有实。只有修炼成形,才知道东西如此!卯酉周天收内药而成丹,此丹不是南北,而是东西!(徐公子注:不是南北,而是东西,这话说的有点玄妙啊?)

第046回 神光圆离合,邀来月中姝

(题记:“意境”这两个字在汉语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很多人学习白话文时使用传统的抽象名词往往似是而非,不求甚解。其实汉语中一字一辞皆有出处,古文言是单字成词,所以“意境”二字不是一个词。如果要寻找它的来源,恐怕它来源于一种很“实在”的体验。)

※※※※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

这是柳老师朗诵古文的声音。同学们都非常安静,静静的在听她吟咏曹植的这篇《洛神赋》。飘逸出尘的文章意境用柳老师那轻扬柔美的嗓音读出来,再配上她清丽秀美的五官与亭亭玉立的身姿,恍然乎就是文章中的洛神再现。

这是在上语文课。柳老师上课可能多少受了一点她的前辈唐老头的影响,讲课时经常超出课本之外引用其它的各种知识。她和唐老头不同的是,并不乱发感慨和议论,只是将她自己认为美好的文字推荐给学生。这一节课本来讲的是曹操《观苍海》,柳老师从曹操讲到了魏晋文风,又从魏晋文风又讲到了建安三子,最后背出了曹植的《洛神赋》。

柳老师告诉我们,要想真正领略到汉语的文字之美,有些文章是必须要看的,有些最好背下来,比如说这篇《洛神赋》。这些要比司马知北老师推销给我们的那些范本作文选集强上千万倍。

我当下就决定,晚上回去就把《洛神赋》背下来。就算不为了中华文字之神韵,仅仅是为了柳老师,我也一定会如此。

这天夜间,仍然是阴神出游,来到状元桥头。风君子已经早到了,正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原来他也在那里背《洛神赋》。

我在一旁感慨道:“这么好的文章,为什么我们的课本中没有呢?也不知道编教材的那些人怎么想的。”

风君子点头称是,突然又问我:“石野,你知道曹植是怎么看见洛神的吗。”

“《洛神赋》我背下来了,这是一种意境,他在意境中见到了洛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风君子看了我一眼:“你背下来了?好小子呀,比我还快!…我问你,你看见光了吗?”

我愣了一下,他突然又问起我的丹道修行来了。我看见光了。我把我修炼中的感受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他也没有表扬我,只是点着头说:“嗯,‘上帝’的第一层含义你已经明白了…不要急,这‘太阳不落山’的功夫急不得。采药成丹,先武火后文火,需要慢慢来,将精气化尽才行,你就慢慢去修炼吧。既然你灵丹已经初成,按照规矩,我应该教你一手应用的法术,就教你一个‘圆光镜’吧。”

风君子又跟我讲起了规矩。我发现这些规矩他从来不提前跟我讲,每到一段时间就冒出来一个,就像不到地步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一样。我现在有点怀疑,他并不是真的不想提前告诉我修行人的规矩,而确实是他自己没想起来。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风君子不太喜欢那些规矩,又不得不守那些规矩,恐怕在教我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就给忘了。

“圆光镜是什么东西?”

“其实你见过,上次我用青冥镜施展过这个法术,风月青冥镜你自己还钻进去了…传法术也要根据弟子的不同,你用的法器一直是青冥镜,所以我才想起来这个。严格的说起来,这其实是佛门的功夫,但偏偏适合你,…学圆光镜的时候要注意了,不能随意对镜出阴神,你上次对镜出阴神,是我作的法,下了灵引接你出来。以后你自己作法,千万要注意,不要进去出不来。…你干脆就站在外面看,自己不要进去。”

风君子的话越说越玄妙,本来我很难听懂,但巧就巧在,我确实有过“风月青冥镜”的经历,所以勉强听明白了。其实圆光镜这种法术古已有之,在历代文人笔记中也多有记载,写的最形象也最玄妙的是《聊斋志异》中的“崂山道士”。崂山道士剪纸为月,月中有光影,邀月到眼前,可以入镜让嫦娥伺酒。这当然是一种文学化的表现手法了。

风君子教我的圆光镜,并不是一面实际的镜子,而是眼前的一轮圆光。这一轮圆光不是凭空出现,必须要有修行道法作为基础。而对于我来说,这道法根基就是“太阳不落山”的卯酉周天。风君子对我讲了圆光镜的心法(徐公子注:此处暂略,到石野实修的时候再介绍。),但是没有讲口诀。他说这是佛门“镜花水月、光影门头”的境界,他自己也不知道口诀。

镜花水月一场空,光影门头莫迷留。

我虽然不懂佛法,但是似是而非也听说过这方面的说法。一听“镜花水月”这几个字,心里就犯嘀咕。看书上神仙高僧一旦提到镜花水月,都是鼻孔往外出气,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十个人有十一个说这镜花水月是一场空,勿要沉迷等等,多出来的那一个是旁边帮腔的。心中有疑,就开口问了风君子这个问题。

风君子笑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镜花水月,还谈什么看破光影门头?其实佛门所谈的各种眼神通,多半是从这光影中来。你有天生阴眼,我没有道理不教你天眼神通,根据你童年的经历,常常能预知未来,那就是慧眼的一种,我更应该教你圆光镜了。圆光镜用好了,就是眼神通!…只不过我没有口诀,你用的时候,可能会碰到点麻烦,要有思想准备…”

学道遇到麻烦,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上次被蛇咬一口差点没送命!关于风君子说的十三道天劫,我已经经历了色欲劫和身受劫,在大药和灵丹之间的天劫叫作“魔境劫”。难道风君子教我圆光镜和这魔境劫有关?反正后面的六重天劫我已经躲过去了,如果是人劫的话想避也避不过,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没有口诀?我突然想起来风君子教我“太阳不落山”的时候,他自作主张把口诀换了,把老子的一句话换成了上帝的一句话。如此说来,只要境界到了,信手拈来都是法诀!他能这么做,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心法是具体的功夫次第,而口诀是印证修为的境界。我今天恰恰在课堂上学了《洛神赋》,讲的是曹植见洛神,这恐怕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我问风君子:“我很喜欢《洛神赋》的意境,就用《洛神赋》作口诀好不好?”

风君子瞪大眼睛看了我半天:“这个——这个——这个好像也可以,只不这口诀也太长了!你自己愿意的话就这么办喽。”(徐公子注:石野这小子,开始自己悟道了。)

在卯酉周天中修炼圆光镜,其实是多加了一点东西。不论是进火退符,左旋右转,双目之神也随之旋转。进火时闭眼,退符时要睁开双眼。双眼睁开却不能去视外物,只能随心意旋转,最后体内元气齐升之际,将眼神收于面前不远不近之处。(徐公子注:诸位,作个对眼看看,别太夸张就行。)

此时那道光芒出现,与眼前定住不动。圆陀陀、光灿灿,一轮明月在眼前。功夫到这个地步,有两个分支,一是正法,去修炼胎息养丹;另一种是旁门小术,在光中见影,就是圆光镜。圆光镜是佛家的旁门小术,不是什么大道,风君子讲的很清楚,但同时又说小术也有小术的用处。

我见到了这一轮明月,却没有见到明月中的光影——没有嫦娥来陪我喝酒。这天我终于在酉时修成圆光镜之后,从状元桥底下爬上来,整了整衣服,准备回学校上晚自习。远远的看见有个人从校外走来,向学校的南门走去,看身影有点闪烁,是我们班的同学周颂。

刚学成的道法当然想试试,虽然风君子说圆光镜不能乱用,但就试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念既此,身心微动,一轮圆光现于眼前,神识所及就是周颂。虽然我有思想准备,但眼前的场景还是吃了一惊。眼前圆光宛如镜面,镜中的周颂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房间里,坐在一个狭窄而坚硬,似乎是黄金打造的小床上,穿着一身破烂的西装,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用一双象牙筷子在吃饭!

怎么是这么古怪的场景?我一惊之下从定境中退了出来,眼前的圆光消失了,周颂也走进了学校的大门。天眼能见极远与极近,慧眼能知过去与未来。但是不论远近还是先后,周颂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张先生,我在入静的光影中看见了我们班一个同学,我看着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捧着个破碗,在一个金房子里吃饭…这是怎么回事?”

“哦?有这回事。我觉得你应该去学一学心理学…算了,开玩笑的,学道法的人不应该学那个。你看见的应该是实相与心相之间的一种意境,至于是什么意思,我也想不明白。”

这是在凤凰桥头,我和张先生之间的对话。我来找张先生,要问的事情当然很多,首先是要感谢他那天在齐云观出面帮我。如果没有他及时出现,就算风君子和张枝能救走咻咻,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

听了我的感谢,张先生苦笑道:“小兄弟,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忘年交,不帮你我还能帮齐云观吗?再说了,我女儿来求我,长这么大她求我的事情实在不多,总是我要她学这个学那个…只是没想到,那丫头居然还放了一把火…她平时挺乖的呀,怎么一闹起来会这样?太出格了!”

我心中想笑又没敢笑。以我对张枝的印象,这丫头和“乖”这个字可一点都不沾边,她敢在齐云观放火,我是不意外。大概世上父母看儿女,眼光总与别人不同吧。不谈张枝乖不乖的问题,我又告诉了他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要见我的事,最后问他什么看法。

张先生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石野,齐云观到现在没有来找你的麻烦,恐怕不是给我面子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和尘道长和齐云观那些道士,我倒也不怕,和我张家不过是半斤八两,但是加上整个正一门可就不一样了。”

言语之中张先生见我已经知道他的来历,倒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出身。听张先生这么说,我大闹齐云观之后事情还变的更复杂了,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我又问:“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找我?是因为活佛吗?”

张先生点点头:“嗯,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个原因,是正一门忌惮你那个同学风君子。”

“风君子!你说正一门会怕他?他就算很厉害很厉害,可是比整个正一门还厉害吗?”

我现在知道了张先生的来历,也知道了咻咻的来历,同时大概知道了紫英姐的来历。但是与我关系最深的风君子,却一直高深莫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半点底细!他是在哪里学的道法?师父是谁?张先生的话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这些问题我不可能去问风君子本人,问了他也不会说,还是在张先生这儿打听打听吧。

张先生摇摇头:“不是正一门怕他,堂堂正一门怎么会怕一小孩!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不知道是谁干的!知道风君子破阵的人只有你、我、张枝。你那点底细,泽仁一挥衣袖就打出来了,正一门要对付的主要目标显然不是你,而是暗中那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张先生形容风君子为“深藏不露的高手”。并且跟我解释了一番。原来正一门的“周天伏魔大阵”有剑阵和符阵两种。收服咻咻的是剑阵,由二十八名法力高深的弟子方可布阵,这所谓法力高深也就是对平常人来说的,像泽中那种草包勉强也能凑个数。而在观中困住咻咻的是符阵,是由事先炼制好的二十八道符器布成。

符阵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想破这种阵其实不难。就算是一个没有学过道法的普通人,只要花足够的时间,调动足够的人力物力,也可以破阵,比如张先生自己就可以破这种周天伏魔大阵。然而按张先生的说法,如果是他本人空手破阵,至少要花一天一夜的时间!

风君子当时是空手破阵,张枝在外面等。风君子进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咻咻出来了,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齐云观的道士们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事后也可以去分析。破阵的人是趁乱偷入,时间不可能太长,人也不可能太多。最可怕的是,当时观中那么多弟子居然毫无察觉!事后齐云观走漏出来的消息,这伏魔大阵的下场很惨,不仅仅是被破,就连正一门辛苦炼化的二十八件器符也让人顺手都给拿走了!

什么人有如此大的神通?就算和尘观主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在芜城近百年来,人们所知的高人中,有这种修为的用一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恐怕只有三、五个人。第一个就是正一门的掌门人,和尘观主的师父守正真人,守正真人不可能自己到自己家闹事吧?第二个是九林禅院现任方丈法源的师兄法海(徐公子注:靠,怎么也叫法海!不会是《白蛇传》里的那个吧?),这位法海禅师据说已经闭关几十年没有踏足人世,也不可能是他。那么第三个就是广教寺葛举吉赞老活佛。要说他老人家跑到齐云观破阵去偷瑞兽,说出来都觉得滑稽,没人会相信!但当时他的弟子尚云飞偏偏就在齐云观,而且还站出来帮我说话。于是就有那么一些无聊的人暗中议论,言语之中虽然没有直指活佛,却有了猜测之意。

看来本事大,名气也大,有时候也非全然是好事,别的高人做了坏事,难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老活佛肯定是听见了这种议论,所以于公于私,都要站出来作个姿态。他让尚云飞和我打招呼自己却走了,分明是短时间内不想见我的意思,其用意在于让旁观者有充分的时间知道这件事,知道他要见我。

张先生猜测,活佛见我的时候,恐怕不是一个人私下见面,而修行界的其他人也会在场。这些人恐怕都有一个用意,就是想让我说出我背后隐藏的高手是谁?因为一在般情况下看来,如果牵扯出这种高手,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很可能牵连到一个大门派,那问题就复杂了。所以正一门也好,暗中关注我的其它修行人也好,暂时都没有轻举妄动。这就像一盘棋,而没有露面的风君子就是棋局中最关键的争劫。

我问张先生我应该不应该去。张先生说我应该去,但不能就这么悄悄的去,而是要正大光明的去,最好去敲锣打鼓的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心底无私。至于到了那里,就把齐云观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反正我在齐云观做了什么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有的是证人。至于其它的事,比如风君子破阵,张枝放火,则一个字也别说,打死也不说!反正他们也不敢打死我。

张先生不愧是老江湖,三言两语把这件看似简单的事分析的条清理顺,以及我如何应对都说的明明白白,这一点比风君子强多了,问他就对了。但不论他的建议正确与否,我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他要我无论如何不能说出风君子的名字,其实也等于不能把张枝供出来。当然就算他不这么提醒我,我也不会把风君子和张枝说出来,这么做对他们没好处,对我一样也没好处。

最后张先生问我:“石野,你那个同学风君子是什么来历?他和你倒底什么关系?你知道他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头大,我本来还想在张先生嘴里打听一点风君子的底细,没成想他还来问我。我答道:“同班同学,好朋友,他也是修行人,哪门哪派不知道。张先生,你不是说要调查他吗?难道你也不知道?”

张先生摇头叹息道:“为了张枝我也要查查这个人,我连他生下来七斤八两重,他爹妈第一口喂他喝的是黄连汤都打听出来了,可是关于这个人在修行界的底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普普通通一个中学生,比一张白纸还干净。其实私下里这么调查一个修真人是不对的,‘不问’的规矩我也知道…就像我从来没问过你出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一样。”(徐公子注:曾有一个古老的风俗,但未必人人都知道。那就是初生婴儿在世上吃的第一口东西应该是什么?世人以黄连最苦,所以有的父母在婴儿初生后第一口不喂母乳,而是黄连,用意是不知苦之为苦时尝苦,苦而后方觉甜之更甜。还有一种说法,婴儿初生第一口喝黄连汤,小孩不长毒痈疖疮。)

张先生说他从来没问过我的来历,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言下之意是希望我能告诉他点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只好装糊涂,低头不答。张先生见我不接他的话,又说道:“我不会问你这个问题的,但是你要有思想准备,到时候去了广教寺,当着众人的面你好好想想怎么说。”

“云飞,我在入静的光影中看见了周颂,我看着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捧着个破碗,在一个金房子里吃饭…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和尚云飞在说话。地点是他的宿舍。当时他宿舍里没有别人,我就告诉他我愿意去见他师父,至于什么时间、地点由他来通知我好了,我一定会去的。说完了这件事,我突然又想起了我在圆光镜中看见周颂的异像,忍不住问了出来。风君子说这是佛门的功夫,他也不知道口诀。那么问问云飞这个假和尚可能会更好。

尚云飞听见了我的话面色有点不以为然,淡淡说道:“神仙长生之道,终究是镜花水月。这光影之中,虚幻不实,你又何必沉迷好奇?”

他又来这一套了,这回是我自己送上门找他教训的。但既然问了我就问到底:“云飞,我听说佛门对这个最有研究,你就给我解释解释呗。”

尚云飞口中说我,大概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好奇。听见我的追问,没有说话,而是从床头钉的木板架上抽出一张白纸,顺手一撕,撕成一个圆形。只见他将这张圆纸放在眼前,再一松手——这张纸并没有落地,而是定在了半空中!

见我吃惊的样子,尚云飞微微露出得意之色,只见他闭眼低头片刻,再睁眼抬头冲着圆纸一挥手,奇迹发生了。这圆纸中出现了光影!这光并不是照出来的光,而是纸面变得透明,成了一面镜子的模样。我向镜中看去,一眼看见了周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