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快把法诀教给我,我学会了就可以带着你一起飞天了。”

紫英:“急也没用,天师说现在不必教你,等你的修行境界到了再说。我下山的时候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修行境界才更有突破。结果走下天梯就看见你行功精进,心里真是高兴的不得了。你现在虽然还不能学,但总算又近了一大步。”

“看样子都怪我没用,我如果有七叶那种修为…”

紫英伸手掩住了我的嘴:“不要胡说,别人修为再高与我何干?我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飞不飞天其实无所谓,能够时常相伴就足够了。你以后如果再说这种话,我会生气的!”

我握住她的柔荑:“好,我不说就是了!提到七叶,你猜我刚才突然想到什么了吗?——我想起了风君子。四年前的夏天,似乎同时发生了两件事,都和修行门派弟子以及门规有关。”

紫英:“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同时发生的吗?…”

我和紫英都想起了什么?四年前的夏天,相隔数千里的地方,当今最杰出的两位修行弟子同时面临着门规的责罚。一个是风君子,另一个是七叶。

当时,七叶因为结交妖类、泄露师门道法面临终南派的门规处置。七叶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终南派清理门户,废了七叶的修为;二是七叶亲自动手,不让妖女泄露终南派的修行道法。结果七叶一鞭将紫英打落山崖,虽暗中留情未取她性命,可留下了永远退不掉的伤痕。七叶当时虽然留在了终南派修行,三年之后修为大成时却决然出走。

七叶在终南将紫英打下山崖的时候,风君子恰好在忘情宫被天月大师逐下三梦峰。风君子与七叶不一样,他没的选择——按忘情宫门规无论如何他也要被赶出来。但风君子还是做了一样选择,按门规接受“风刃裂神”的刑罚,同时根据门规又请求代替天月大师接受“七情分伤”之刑。其实他也可以不受刑而下山,因为他本人并没有犯错,认错人的责任都在天月。可风君子主动请罚,还要求连天月的罚一起领了。天月更有意思,答应了他,也罚了他。而结果是戏剧性的——风君子无恙,从现在看他当初没出什么大事。

我在想,假如将风君子与七叶当时的处境调换一下会有什么结果?

第136回 仙灵生奇果,伪儒毁汉成

风君子若是七叶,他恐怕不会选择对妖女动手,而会选择亲身接受门规处置。那样的话登峰、登闻会怎么办?真的废了他不给一点机会吗?我看不会!七叶最后叛出终南的时候,登峰、登闻都没有把事做绝,给他留了下了赤蛇鞭与被救的机会。如果当时七叶真的这么选,弄不好他与紫英早成一对道侣,后来也没我石野什么事了。七叶若是风君子,他会选择受刑吗?当然不会,更不用说替师受罚!那这样一来,天月也不可能为了让他重返忘情宫肯传宫主之位。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七叶虽然选择一时留在终南,等到羽翼丰成还是走了。风君子虽然被逐出师门,有了一点机会不论多难他还是想办法要回去。今天风君子差一点就要成功了,捣乱的恰恰是七叶,真是冤家啊!

我心里想什么紫英似乎都知道,很温顺的伏在我怀中也不说话。花丛那边传来了声音,七叶与风君子走了出来。风君子左手扶着右臂额头有汗,七心微红着脸跟在他身边手拿丝帕。我和紫英赶紧分开站好,只听风君子边走边说:“我幸亏没有石野的金龙锁玉柱,否则七心可没有那么利的一口牙。”

七心也期期艾艾道:“紫英姐姐,这样会不会…”

紫英没等她说完就答道:“放心,不会留下伤痕的,几天就没事了。…七心,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不如和我们一起回芜城吧。”

七心:“我告诉掌门,稍后与终南派汇合…”

紫英:“那也没有规定什么时间。正一三山会也快了,你就在正一三山与终南派汇合好了,反正你师兄就在芜城。…你如果不想留在宣花斋,就和我一起住。”

紫英说了一大堆话,七心只偷看风君子。风君子终于咳嗽一声道:“七叶,你如果走在芜城的大街上最好还是戴上面具。否则会引发交通事故的。”

风君子的话等于是答应带七叶回芜城。紫英又笑道:“那我们快走了,今天恐怕赶不回芜城了,先到山外找个地方庆祝庆祝。…你们都没想起来,今天是石野的二十岁生日。”

《礼记·曲礼》记载“男子二十冠而字”,那是象征成人的仪式。可我二十岁生日这一天,没有人给我举行“冠礼”,也没有长者赐字。我行走在回到芜城的路上。

我们离开了这么多天,将柳依依一个人留在芜城,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结果还真出了一件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绿雪茗间多了两个小伙计。这两个小伙计是一男一女十来岁的小屁孩,女的叫果果,男的叫阿游。

果果和阿游怎么会跑到绿雪茗间?柳依依每天早晨都要去菁芜洞天去取地眼泉水,在附近碰到了这两个游荡的小孩。依依自己就是个鬼,也没管他们是妖还是精,觉得这两个小孩可爱就经常在一起玩。这两个小孩也非常喜欢柳依依,就跟着她来到了绿雪茗间,以后就经常跑来帮她煮水端茶。绿雪茗间本来十分冷清,这几天除了柳菲儿偶尔来聊天坐一会大部分时间都是柳依依一个人。现在多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倒也热闹了不少。

果果和阿游原先穿的衣服就像庙里的童男童女。尤其是果果,只有一个红肚兜连屁股蛋子都露在外面。柳依依还特地带两个小屁孩去商场买了童装。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上街,可以想像什么都不懂的柳依依领着两个更不懂事的小孩逛商场买衣服是多么有意思的场景。柳依依将果果和阿游打扮的就像宣传画中的红花小少年,连红领巾都给系上了。

第一个见到果果和阿游的是风君子。他一看见两孩子就乐了,也十分喜欢。他只有一点不满,指着果果和阿游脖子上的红领巾对柳依依道:“让两娃娃把那红布条摘了!…他们虽然不是人,但心性也是孩童。我们没有资格在他们还不懂事之前,用我们的意志强迫他们去选择信仰。…不要把妖精也给带坏了!”

柳依依撅着嘴道:“我没想这么多呀,我小时候就是这样。…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替他们摘了吧。”

果果和阿游一开始看见风君子很老实,似乎天生有一种敬畏感。后来发现这个“高人”不吓人,还喜欢逗他们玩,也开始在风君子面前淘气了。风君子特意告诉柳依依:“你喜欢跟他们玩不要紧,不过要小心点。我会告诉石野一声,看好这两娃娃,别出什么意外。”

这就是风君子偏心的地方。虽然同是他的传人,他对我和对柳依依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如果是我领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妖精回来。他一定会首先板着脸说我一顿,然后再去查妖精的底细。可是柳依依领了两个妖精回来,他居然什么都不说就认可了,还想到要我去看好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第一眼见到我却不像见到柳依依那样喜欢。我第一次在绿雪茗间看见他们,他们就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我,也不敢过来说话。果果一直躲在阿游后面偷看,而阿游一直拦在果果的身前一脸警惕。柳依依要他们过来和我打招呼他们也不过来,就像两个不懂事还认生的小娃娃。

没过两天我就让风君子拎出去仔细审问一顿。原来果果和阿游见到我之后就不愿意再去绿雪茗间了,也不找柳依依玩了。柳依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去问风君子。风君子今天跑来问我究竟怎么欺负两个妖精孩子了?

我没欺负他们,就算他们是小妖精,我能跟两个娃娃过不去吗?上次我遇到于苍梧之前就见过这两个小妖精,果果应该是花果之精,而阿游是个蛇妖。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件事!想当初我就在那座小山上伸手去摘灌木上的一串红果,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一条五步蛇咬了一口。难道当时那棵红果树就是果果?而那条五步蛇就是阿游?

于苍梧看见果果的时候曾说过她是修行人的大补灵药,看来果果的原身应该是一种奇花异草,是类似朱果一样的灵丹妙药。故老相传,仙草附近总有毒虫猛兽保护,那么阿游就应该是守护仙草的毒蛇了,难怪他们会怕我。我曾经企图伤害果果,结果被阿游咬伤了。阿游是看着我被山洪冲下句水河的,没想到我还没死,出现在绿雪茗间。

风君子听了这一段故事之后也眨了半天眼睛,饶有兴致地问我:“原来是你沾花惹草反被蛇咬!…怎么样,现在知道是谁咬你的,想找阿游算帐吗?”

“算帐!算什么帐?还是算了吧。看起来是仇人,实际上也是恩人。没有阿游那一口,哪会成就我的金龙锁玉柱。如果我没有金龙锁玉柱护身,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再说了阿游咬我是一种自然反应,也不是故意的,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风君子:“你这么想也好,那就想办法把这两孩子找回来。果果如果遇到高人会有危险,而阿游这个小蛇妖不好好调教调教也会闯祸伤人的。…知道地方就好办了,你别去,让韩紫英去。她比你会哄孩子,把话说清楚应该没问题。而且她还认识天下灵药,我也很感兴趣果果究竟是什么东西?”

果果是什么东西?果果是一丛花树,开白花,结珊瑚状串串小红果。这种小红果是一味灵药,它的药名很怪,叫作仙人不留果。据说此果药性奇特,有净化腑藏的功效,也是九转紫金丹中很重要的一味。它还能解毒,解的不是一般的毒,据说是修行人的三尸三虫之毒。我不认识,风君子也不认识,但韩紫英认识。除了韩紫英之外,轩辕派的丹霞生夫妇也不可能不认识!幸亏紫英去句水河边找果果和阿游,否则这两个娃娃麻烦大了。因为丹霞生夫妇当时领着儿子正路过那里。

忘情宫之会结束以后,丹霞生夫妇决定到芜城走一趟。他们的儿子今年已经八岁半了,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现在病终于治好了,夫妇俩当然想带着孩子出来见见世面,芜城的正一三山大会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们来的时候有点早,至少提前了两个月。一方面他们找芜城的张荣道先生谈点事,另一方面也顺道来拜访我也有别的事。

这趟出门最重要的当然是陪儿子游玩,什么好玩的地方都得转转。他们那天就饶过龙首塔在句水河边欣赏沿途风景,走着走着就到了果果和阿游所在的那座小山。丹霞生夫妇当时只顾看对岸的风景没注意到儿子跑到小山上伸手去拽一串红果。这小孩从小在轩辕派长大,也许是对天生对各种灵丹妙药感兴趣。

于是和我同样的经历发生了,阿游窜出来要咬丹霞生的儿子。丹霞生夫妇是什么人?阿游一出现就被发觉了,丹霞夫人护子心切出手伤了阿游。这时候化作人形的果果也出现了,挡在了受伤的阿游身前。这一幕让丹霞生夫妇也大吃一惊。

他们认出了仙人不留果,也认出了果果是仙人不留果的花果之精。仙人不留果本已十分难得,而吸取天地灵气之后修炼成精更是修行人的大补灵药。不知道如果紫英没有出现会是什么后果?也许丹霞生不会伤害果果,也许他们就会采药而去。事实却没那么多也许,紫英恰恰在那个时候及时赶到。

紫英拦在了果果与丹霞夫人之间,问清楚了原由。彼此说明来意之后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于是决定将阿游带到绿雪茗间去疗伤。果果一开始不愿意跟他们去,也不愿意他们带走阿游。紫英又哄了果果半天,说是柳依依与风君子他们托她来的,还说石野知道阿游咬过他也不计较了。带阿游走是为了治伤等等,果果这才让紫英抱着阿游一起来到了绿雪茗间。

阿游伤的其实不重,也就是被震昏了过去。有韩紫英和丹霞生在,很快也就没什么事了。小孩子打架不记仇,再说这本就是一个意外。等我赶到绿雪茗间的时候,紫英陪着丹霞夫妇在说话,而那三个小孩已经在一起打闹玩耍了。

柳依依在红泥炉上给三个小孩烤白果,丹霞生的儿子与阿游两个男孩抢着给果果这个女孩献殷勤。刚烤出的白果两个小男孩抢着给果果剥,小手烫的直吹气。我和丹霞生夫妇打完招呼问明情况之后,指着阿游小声说:“你让儿子和蛇精一起玩闹,那小蛇精的牙可是有毒的。”

丹霞生笑了:“其实我夫人在河边出手有点卤莽了。我那儿子从小是被灵丹妙药泡大的,最近又得了九转紫金丹移换炉鼎。别的能耐不说,世间百毒不侵那是一点问题没有。…儿子,快过来,给你石野叔叔见礼。”

丹霞生的儿子走过来给我行礼。看这小孩,长的比同龄的孩子稍微矮小一些,也许是从小体弱的原因。但他现在的气色却挺好,小圆脸红扑扑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他留着小平头,说话中气也很足,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看来九转紫金丹确实神妙,这孩子一点病根都没留下。

我摸着他的头问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丹紫成!”

丹紫成?这名字起的很有意思。这不就是九转紫金成丹的意思吗?而且救他的九转紫金丹是韩紫英炼成的,这名字也暗含了不忘恩人的寓意。我与紫英相视一笑。

这时丹霞夫人说话了:“紫成的命是石真人与紫英姐姐救的。我们这次带他到芜城来,还有一件大事要求石真人。”

“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丹霞夫人:“我们夫妇希望紫成能够拜在石真人门下。石真人如果不嫌弃,就收了这个徒弟。”

原来丹霞夫妇领着儿子来拜师了,芜城有那么多高人他们不求,偏偏要儿子拜我石野为师。照说我金丹大成之后就可以收徒弟的,但我自问还比不上正一门的和锋、和曦等人。疑惑间看见紫英我突然明白了——名义上是拜我这个师父,实际上是想学韩紫英的功夫!那丹霞生号称天下外丹第一,结果九转紫金丹一事却证明韩紫英远在他之上。对于成名的家学,丹霞夫妇当然希望儿子能够更上一层楼,要学就只能找韩紫英去学。

他们知道我和紫英的关系,就打起了我的主意,让孩子拜我为师。另一方面,天下都知道我和守正真人的关系,拜在我门下也不吃亏。至少辈份正好,也能得到正宗修行道法的指点。既然想明白了,我就不能贸然决定了,也笑着看向韩紫英。

紫英很懂事,立刻笑着对我说道:“石野,这孩子资质非常不错,收徒弟当然是好事。但根据修行人的规矩,你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长辈?”

紫英的话入情入理,我对丹霞夫妇答道:“紫成这孩子我一见面就非常喜欢,你们愿意把他送到我门下简直是太高看我了。不过收徒的事情,我还要请教门中长辈才能答复。”

丹霞夫妇也点头称是,说此事不急,等我请教长辈再说。他们当然以为我去请教守正真人,其实我要打招呼的人是风君子。

此话暂且不谈,丹霞夫妇在芜城住了下来。他们在俗世中也有营生,主要是做药材收购、加工、批发生意。这实际上是轩辕派的买卖,这样一个大门派在世间行事,弟子们总得有个谋生的饭碗,轩辕派做这种生意是再适合不过了,至少专业对口。他们这次来芜城还代表轩辕派与荣道集团谈生意上的合作,荣道集团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销售网点以及关系客户。

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忙,小孩可不管那么多。果果和阿游又多了一个玩伴丹紫成,这三个小孩都很淘气,后来又加了个更淘气的风君子。风君子有一次带着三个孩子跑到了昭亭山上,闹的是兔走鹰飞草木遭殃。结果山神绿雪生气了,一施法术将阿游和紫成两个男孩收进了神木林,说要像当年管咻咻一样关一段时间禁闭。绿雪生气风君子也不敢招惹,还是柳依依上门求情将这两孩子放了回来。风君子这才收敛了一些。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你说我收不收丹紫成这个徒弟?风君子你给个意见,怎么说也是给你找个徒孙。”

风君子:“修行界多数情况下都是师父找弟子。不是弟子拜师父。各门各派的道法不是那么容易入门的,对性情、资质、悟性要求很高,三者必需都在上品方可。我传你道法时将这些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而且,修行要想超越一定的境界仅靠师父教弟子学是不够的。这还需要各种难得的机缘与福报。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也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我明白啊。那你说收还是不收?”

风君子:“收,当然要收!丹紫成这样的徒弟满世界上哪去找?居然送上门来了,你小子真走运!还有,你不觉得这孩子的经历和你有很相似的地方吗——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想想还真是!道法传承讲究缘,从缘的角度我和丹紫成确实是有缘。且不说这孩子的命是谁救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孩子世上也不会有九转紫金丹。为了一炉九转紫金丹,天下多少高人出手?有帮忙的,也有捣乱的。守正真人、张先生、风君子、七叶、绯焱其实都被卷进来了,就更不用说我和紫英还有轩辕一派了。世间高人有得有失,然而只有这孩子无惊无险移换炉鼎成功——这是世间多大的福缘?

他从小体弱,却有幸被世间灵丹妙药喂大泡大,成就百毒不侵之身。八岁又服用了世间难得的九转紫金丹,未修道法已然脱胎换骨!这么好根基的弟子上哪去找?更何况他出身清白是名门之后,还有轩辕这一大派的关系,收了这个徒弟我也没坏处。如此看来这个徒弟当然是要收的。只是我学道不过两年,对怎么教徒弟毫无经验,还得问风君子怎么办?

风君子看着我也皱眉头,想了想反问道:“所谓修行之正师,是指引入门,并且层层指证各层次的境界之得失。那孩子还太小,学不了丹道,现在你也不必急于教他…打下根基就可以了。其实你的根基也不是我打下来的,张先生、尚云飞甚至包括高老爷子与你学道之初的根基都有关系。然而真正引领你次第修行的只有三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第一个人是金爷爷,从小替我易筋洗髓。第二个人当然是你,你是我的丹道上师。至于第三个人,应该是法澄老和尚。你不愿意跟我谈佛家修行,却又让我用佛门修行去印证,法澄的出现是一个机缘。”

风君子:“你能想到法澄,说明你对道法传承已经有体会了。守正真人是你的福报,我是你的正宗法传,法澄是你的随遇机缘。他年你若开宗立派,将来你的弟子们要拜传法祖师,这三个人是不能忘的——我在中间,守正真人和法澄一左一右放两边!”

“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倒有个好主意。有空的时候送紫成到石柱村陪陪金爷爷,他小小年纪如果能得到守正真人的一、两句指点对一辈子都有用。轩辕派不是做药材生意的吗?金爷爷就经常上山采药。想想守正真人上山的时候左边领着紫成、右边牵着大乖,那也很有趣啊!”

风君子笑了:“左边牵个淘气小孩,右边领条乖乖大狗,确实有意思!…你这个主意不错。况且如果丹紫成是你的徒弟,再加上轩辕派的关系,守正真人也不好意思不照顾照顾。有机会就这么办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我答应了丹霞夫妇收紫成为徒。当然现在这孩子还小,没法学丹道,只有等到将来真正入门时才举行仪式。而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教,我还是教了他其它一些打根基的东西。比如说我教了他三十六路擒蛇手。因为我发现他和阿游在一起打闹,一旦动手紫成总不是阿游的对手——阿游这个小蛇妖是天生的擅长近身格斗。

自从丹紫成学了擒蛇手之后,招招克制阿游,两人动手对掐的时候反倒少了起来。高老爷子教我的那套五禽戏,我也教给了小紫成,让他天天早上去练。强身健体修习先天元气总没有坏处。阿游见我教的三十六路擒蛇手那么厉害,也跟着紫成一起学起了五禽戏。

总之忘情宫大会之后到正一三山会之前的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平静而热闹,因为多了三个调皮的小东西。七心也成了绿雪茗间的常客。她不善于和孩子打闹,只喜欢坐在一边静静的看。至于我,这段时间安分了不少。除了偶尔指点小紫成几招之外,大部分时间还是老老实实上课上自习,毕竟我是高三的学生。我对柳菲儿早有做个好学生的承诺,况且对俗世间的父母也得有个交代——不论我自己怎么想大学还是要上的。

至于风君子,这一段时间比我还要安分守已。他的情况和我不一样,我是那种父母不必多费心也不会多管我的孩子。风君子出生在干部家庭,父母又是知识分子,对他的管教甚严——尤其是到了高三之后。风君子有再大神通,也不能在身为普通人又是他爹妈的面前怎么样,只有老老实实的听话。他几乎没什么机会到处乱跑,就连周六周日也被扣在家里复习功课。每天他只有下午上学前才能到绿雪茗间坐一会儿,让柳依依给他泡一壶茶。这也是七心总来绿雪茗间的原因,只有在这时她才有机会和风君子多说几句话。

在我眼里风君子已经足够老实了,期中考试他又考了全班第二。这种孩子应该挑不出毛病来了吧?结果他在家里倒底还是出事了!

那是一个周末,柳菲儿反常的到教室来找我。把我叫出来之后告诉我:“你快跟我去知味楼看一眼吧,风君子在那里摔盆打碗还骂人。紫英姐姐怎么也劝不好他,也不知道是跟谁生气。这小子喝多了耍酒疯,去劝一劝,实在不行我以班主任的身份训他一顿。”

去了之后在知味楼门外碰见了愁眉苦脸的紫英,显然是她给柳菲儿打的电话搬来救兵。听说风君子关门喝闷酒还在骂人,我也很奇怪。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敢得罪他?而以他的性情居然不去找人算帐跑到这里关门喝酒,与不相干的人发火?

走到二楼,君子居的门虚掩着,站在门外就听见风君子在里面一边喝酒一边破口大骂。我和柳菲儿没着急进去,先站在那里听他倒底在骂什么?结果越听越摸不到头脑,他在骂两个人——秦始皇和朱熹。骂秦始皇的时候,顺便把李斯和韩非也捎进去了。骂朱熹的时候,程颐、程颢自然也跑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道法修为高到能穿越时空跑到过去了?否则那两个家伙无论如何也得罪不到他头上啊!听风君子的口气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始皇帝和朱夫子揪过来揍一顿才解气。我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柳菲儿听了直皱眉,推了我一把:“我们两个进去也没用,想收拾他得把唐老师请过来。你先进去陪着他,我去找唐老师…”

菲儿去找唐老头,我推门走进了君子居,立刻闻到了风君子身上的一股酒气。风君子见我进来,也不抬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帽子大的吓死人的话:“石野,你可知道中华五千年文明之盛,毁于何人之手?”

中华五千年文明盛世毁于何人?这个问题太严重了!恐怕三言两语没有答案。然而听他刚才在骂秦始皇与朱熹,他所指的肯定是这两人之一了。秦始皇不太可能,我试探着问道:“难道你想说这个人是朱熹?”

我一提朱熹这个名字,风君子怒气陡然升高三丈:“不错,就是毁在这个伪儒道学手里!”说着话还用力的一拍桌子,酒杯都被震的跳了起来。

我用手扶了一下桌子,心想他今天是哪根神经不对了?像他这种早已破妄的境界也不至于读书入了魔呀?我小心翼翼地劝道:“你给朱老夫子定的罪状是不是太大了点,不至于此吧?今天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发这股邪火?”

风君子从椅子下面抽出两本书啪的就扔了过来,我在空中接住。薄的是一本《诗经》,封面上写着朱熹注解。厚的是一本《周易本义》,是朱熹的著作。我还没来得及看,风君子又问道:“你应该学过历史,那么我问你——华夏文明由盛而衰始于何时?”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我只有顺着他的话对谈了:“唐老头好像讲过这个问题,他讲的很对。华夏文明之衰始于宋末、毁于元、随于明、最终败于清。朱熹是南宋人,你不会因此把帐算到他头上吧?”

风君子冷哼:“不算到他头上算到谁头上?文明之衰林林总总,我辈修行之人应有慧眼能一眼看穿浮华。我问你,宋之后中国发生了什么变化一直延续到清末?”

※※※※

声明1:本章以及下一章节中风君子骂朱熹以及理学的言论,都是书中人物在特定情节环境下的言辞。也许有道理,也许很偏激,但那只是风君子的“台词”。这不代表作者的观点!欢迎诸位读者就风君子的这番言行发表评论。但不必说“我不同意作者的观点、徐公子的话不对…”等等言论。

声明2:“伪儒毁汉成”主要还有下章“指桑骂始皇”的内容,起点有些读者可能看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也正常。我不可能写一本情节和故事让大家看不懂的书,否则就没必要在这里发出来。但从头到尾每处文字,起点的所有读者都能一眼看的明明白白——如果那样我就更没必要写《神游》了。

第137回 青天高十尺,指桑骂始皇

风君子的话不太像在讲修行,反倒在考我的国学。好在我现在也是不完全白给,想了想答道:“以八股定科举,天下文章只考朱熹的《四书集注》(注1)。”

风君子又一拍桌子:“这不就是了吗!文明的衰败不是表面的富强如何,而是这个民族的精神气象。想当年大宋王朝是地球上最富庶的国度,富却不能强,败在哪里?思想被禁锢了,整个民族的创造精神都被封闭了。随后八百年,衡量人材、衡量成功,只凭他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文明怎能不衰?”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你等等,这笔帐好像算不到朱子头上,科举本就是帝王家事。再说科举又不是朱熹发明的。如果我记得没错,科举是隋炀帝发明的。”

风君子:“你记得没错,科举是隋炀帝首创。以考试制度选拔人才,举世之先沿用至今。隋炀帝这个人虽然后来荒淫,这一点上还是有大功于国的!…秦、隋两朝一统天下虽然都是短短的二世而亡,却都开创了千年风气。”

“打住打住,你怎么又扯到秦朝去了?那你刚才还骂秦始皇…”

风君子的火气刚刚消了一些,一提到秦始皇又是怒不可遏。又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他居然焚书坑儒,我当然要骂他。如果他从敢棺材里爬出来,我还要一脚把他揣回去!…秦皇焚书坑儒,朱熹锢书篡儒,都是该骂之人。…”

“小子,喝多了耍酒疯的我见过,没见过你这么耍的!我在门外听了一阵子了,实在忍不住进来跟你辩论辩论。”说话间唐老头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柳菲儿老师。

风君子再大的火气,也毕竟是个学生,见到了老师还是要收敛几分。尤其这位唐老头,从校领导到本校全体师生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起刺的。风君子看见唐老头酒也醒了一半,一扶椅子站了起来。

唐老头找了张椅子坐下,也招呼柳菲儿座下。他看着风君子表情很感兴趣的说道:“你说朱老夫子锢书篡儒。那么我问你——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熹又有哪一句不对了?”

风君子一听这个话茬又来了情绪:“《大学》章句当然没什么不对,可是朱老夫子的味道就不对。”

唐老头微微一笑:“你坐下说!…朱子是一代理学宗师,‘万物皆有理’应该不错吧?”

风君子坐下倒酒,想了想又给唐老头倒了一杯才说道:“孔子说的礼,是‘仁礼’。朱熹说的理,是‘死理’。‘万物皆有理’没什么不对,但‘道心非人心’就不对!他谈一个‘天理’,却总跟‘人欲’过不去。谈天理却抹杀人的天性。”

唐老头仍然在笑:“天理这个词就是理学家发明的,老百姓不也说世上总有天理在吗?”

风君子:“有天理在,没错!但错就错在天理不是他朱熹的天理,他谈孤悬天理而灭世间人欲,与上意不合的人就成了不讲天理的人。这隐含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陷阱——学术思想霸权与精神独裁主义。这是流毒,这是遗祸!毁了多少代人直至当今。理学家的遗祸已经深深的打在每一代当权者的灵魂烙印中,你经历的时代包括我经历的时代难道就看不出这种痕迹吗?”

唐老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去了。他也喝了一杯酒,若有所思的看着风君子:“这是君子居不是鹅湖寺(注2),我不是朱夫子你也不是陆九渊。…嗯?等等,我差点让你这个臭小子给绕进去了。…臭小子,你老实交代,在家里淘什么气了?你父母怎么收拾你了?”

唐老头突然跳出这场关于理学的辩论,开口问起了风君子是不是在家招惹了父母?我和柳菲儿都觉得有些吃惊。看风君子的表情好像一下子被人说中了要害,脸色立刻委屈起来,声音也低了八度。他懦懦的问唐老头:“唐老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还是老的辣,原来风君子这场邪火是在家里受了父母的气。我和柳菲儿是一点没有想到,然而三言两语唐老头就看穿了。只见唐老头又倒了一杯酒嘿嘿笑道:“你还算是个孝子!有纲常在不敢骂父母,却拿定纲常的朱熹出气!”

风君子点头:“我懂孝道、师道、人道。所以我才会反感朱子说的先人欲而存万古不变的那种纲常…”

唐老头:“别说那没用的!快说你爹妈怎么收拾你了?我刚才听你骂秦始皇焚书坑儒,是不是你那些课外闲书被没收了?”

风君子象泄了气的皮球,惨然道:“岂止是没收,我多年珍藏的宝贝被我妈撕成了一地碎片!”唐老头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事情的真相。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风君子母亲这人我见过,对风君子的管教有时候过于苛刻。我记得风君子曾经在家里看一本《趣味物理学》都引起了她的不满。她认为这是闲书,风君子应该只看课本和辅导习题集才对。以前虽然也说过他几回,但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一直还算相安无事。

他父母都在一个单位工作,父亲是单位的一个领导。这几天单位评先进,他母亲认为不论从工作成绩还是从资历上论自己完全够资格,结果却没评上。她就认为是单位某领导也就是风君子的父亲故意作梗,不评她以示自己的“高风亮节、举贤避亲”。他母亲找他父亲吵了一架,却没吵出什么结果。先进没评上,和丈夫还闹了一肚子气。

这一天回家,看见风君子不在那里复习功课,而是在看与高考无关的古书。他母亲一下子就发作了,一股火全冲着儿子来了。风君子大概是因为忘情宫之会丢掉了呈风节心情也一直不太爽,这次没有笑嘻嘻地打岔而是很不耐烦地顶起嘴来。他越顶嘴他母亲火气越大,最后他妈妈让他滚,风君子就躲进了卫生间。这时候她妈妈在气头上做了一件让风君子目瞪口呆的事。

她拉开风君子的书桌抽屉还有他床底下的那口樟木箱子,翻出了很多与“学习”无关的闲书,撕成了一地碎片。这时候风君子的父亲也回家了,恰好风君子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这一切。这小子当场就不干了,拉着他父亲要评理,并且闹着要他母亲赔。估计他父亲的心情也不是太好,就说了一句:“撕了就撕了吧,专心学习也好!”

风君子又伤心又难过又生气,但面对父母又无计可施。事已至此,总不能掏出黑如意吧?他一气之下跑到了知味楼,开始喝闷酒骂朱熹和秦始皇,越骂越起劲。

听完这一段我们都明白了,原来风君子今日是有感而发、借题发挥。对于他的遭遇我只能表示同情。如果是别人得罪了他我还有可能帮得上忙,可是今天得罪他的这两位谁也没有办法。问明原由大家也只好安慰他几句,把话说破了小子的火气也渐渐消了。唐老头却又对刚才的话题重新有了兴趣,他给风君子倒了杯酒问道:“你也真行,居然联想到秦始皇焚书坑儒,顺道还把朱夫子骂了个狗血喷头。你父母如果听见你这么拐弯抹角的数落他们,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不过,你也不至于骂的那么起劲吧?都快骂出千古文章了!”

风君子嘟囔道:“一开始也就是说几句解解气。后来越骂越觉得有道理,觉得秦始皇和朱熹该骂。骂到最后我已经忘了是在家里受的气了。…唐老师,我说朱熹是伪儒,理学是篡儒,你同意吧?”

唐老头:“有保留的同意,你说的还有那么一点道理。想当年批林批孔,那帮革命的笔杆子把什么封建礼教、三纲五常妇女缠足、寡妇死节这些脏水统统泼到了孔圣人身上。其实这都是朱夫子和理学家们干的好事。你说孔子替朱熹挨了多少骂?我都为圣人觉得冤!”

风君子:“这不是重点,最可气的是。他篡改经义伪作经典,居然被后世用为官学。”

唐老头笑了:“其实朱子治学为官还是不错的,有些错不在朱子。…那你怎么又和秦始皇扯上关系了,我看你骂秦皇骂的也很起劲啊?”

风君子:“朱子想犯又犯不了的错让这些帝王给补上了。李斯不让天下人谈古论今,秦始皇就下令焚书坑儒。天下人都闭嘴当白痴,就听一个人说话就行了!这和朱熹走的是同一条路的两个极端——有他这个天理在,天下人欲都是不应该的。…你知道吗,我现在读书看报纸最讨厌一句话——统一思想认识。你说这玩意能统一又应该统一吗?”

唐老头:“打住打住,我们只谈古人好了。其实你不论怎么骂朱熹,他还是一个很伟大的学者与思想家。说到‘唯理正心’,其成就不在黑格尔之下。”

风君子:“伟人是伟人,该骂还是该骂。就算是一种深邃的思想学术,成了天下的神圣权威后果也是很可怕的。比如先有尼采后有希特勒,先有朱熹后有几百年八股,先有…”

唐老头:“住嘴住嘴,不要越扯越远了!你说朱子篡改经义伪作经典,不要空口而谈,拿点证据出来。”

风君子:“证据,随手就有一个。《诗经》中有一首‘女曰鸡鸣’,怎么背的来着?”

唐老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真背不下来了。柳老师,你能背出来吗?”

刚才我与柳菲儿一直坐在旁边听着一老一小斗口,插不上话。唐老头问了柳菲儿才答道:“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风君子:“对,就是这一首。石野,你说说这几句诗什么意思?”

讨论范围扩大了,风君子把我也拉进来了。我答道:“其实意思比较简单。女的说鸡叫了,男的说天还没亮…”

风君子:“你看你看,连石野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一男一女一被窝,女的说该起床了,男的还赖着不想起来。这多正常的事啊?石野,你是不是就经常这样?”

这风君子火气倒是消了,可酒毕竟还是喝多了,居然当着柳老师的面问我这样的话。柳老师脸色微红有点不自在,打了个招呼道:“我看这里也没事了,你们聊吧,我就不打扰了。”起身告辞走出了君子居。

我瞪了风君子一眼,可这小子根本没看见,仍在那里醉意朦胧的说道:“石野手里拿着的就是朱熹注的《诗经》,你看这个猪头是怎么注的?那女人出现幻觉听错时间了,因为她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提醒丈夫按时上早朝。…《诗经》可是孔子整编的,让朱熹注成这个样子,荒诞的不能再荒诞了,简直是变态!”

唐老头也笑了,指着我手里的两本书问风君子:“这两本书是怎么回事?你拿来的吗?怎么没被你妈撕掉?”

风君子端起酒杯咕咚咚一饮而尽,苦着脸说道:“一地的碎纸片啊,完好无损的就这两本书,居然都是朱熹的!你说我怎么不生气?这是巧合吗?简直就是在气我!”

唐老头:“难怪你会想起来骂朱熹,原来还有这么个由头。你说你妈看见你读什么书生气了?你当时究竟在看哪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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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朱熹在二程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抽出改编的基础上,又分章句注释,并将自己所写的一百三十四字补进《大学》原文。朱熹同时还对《论语》、《孟子》分别做了章句注释,与他自己注释的《大学》、《中庸》作成一套书于宋光宗昭熙元年(1190年)同时刊行。后人合称为《四书章句集注》,这就是“四书”的由来。元朝恢复科举之后,以《四书集注》试士子。从此,《四书集注》成为科举考试的标准答案。明清科举考八股,题必出自四书,朱熹的注释是最重要的经义。

注2:朱、陆两家是南宋时期义理学内部的两个不同学派,由于观点不同,两家在学术问题上进行了长期的争辩。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为了调和朱陆之分歧,由另一位著名学者吕祖谦发起,邀请了朱熹和陆九渊、陆九龄兄弟共四五人在信州鹅湖寺(今江西铅山县境内)集会,讨论的主要问题是“为学之方”。这便是我国学术史上有名的“鹅湖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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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君子一张嘴带着哭声道:“《论语》啊!我真的想不到中国读书人会撕儿子手中的《论语》…他们可都是大学毕业,有高级职称的知识分子。简直是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说着说着他居然哭出声来,眼泪也流了下来。这小子今天是真伤心了,同时也是真喝醉了。

唐老头叹息一声问了一句:“臭小子,你父亲是不是叫风怀远?”

风君子挂着眼泪答了一句:“是啊,你认识他?”

唐老头:“认识,他是个很不错的水利工程师。飞云渡大桥就是他设计、建造的对不对?”

风君子:“是啊,那对于他来说是得意之作。可是对于芜城,简直是个荒诞的纪念碑!”风君子说话的时候哭声未止,抽抽搭搭的,又端杯喝酒。

风怀远这个名字我知道,飞云渡大桥我也知道。但我以前不知道是风怀远设计了飞云渡大桥,张先生调查风君子的那份资料上没有提到这一点。这座桥如今简直成了是芜城一景。提到这座桥,还不得不提到芜城境内的一条大河——穿梁河。穿梁河在芜城境内绵延数百里,几乎穿过了大部分南部山区。九曲十八弯在丘陵山地中冲积出一片片滩涂平原。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芜城组织了一次规模浩大的农田水利工程——穿梁河工程。这是芜城历史上除了五十年代末大炼钢铁之外。投人力、物力最大的一次有组织行为。这项工程的目的就是要将穿梁河弯曲的河道改直,这样能够多出百万亩河滩成为粮田。

这项工程进行到一半就失败了。首先因为资金的关系,上游规划中耗资巨大的水库无法建成。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将河道改成人工直线,穿梁河从山中直接流到平原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一到洪水季节,呼啸而来的山洪几乎冲毁了一切。被冲毁的包括两岸的堤坝、河上的桥梁、各处的排灌站。全市的人力物力花了近五年的时间最后在穿梁河新河道上只留下了一样东西——飞云渡大桥。

其它所有的桥梁和堤坝都冲毁了,只有这座二百米长的大桥屹立不倒,连两侧连接原先堤坝的桥头堡都成了悬空状。这座大桥是一个叫风怀远的工程师设计的,也是他亲自主持施工建造的。这桥设计的好啊!多少次滔天洪水也没有冲垮,可惜人工的穿梁河道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一个工程师的得意之作,可是它出现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地点,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大背景之中。

我今天第一次知道风君子的父亲就是飞云渡大桥的设计者。正在寻思间有一个人推门进来,用柔和的声音稍显急切地问道:“风君子,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

抬头一看,是七心。看来紫英今天没少忙,又把七心搬来劝解风君子了。风君子看见七心,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书,我珍藏的书被人撕了!”

七心:“那你也不用哭成这样,书撕了再买就是了。”

风君子一咧嘴那表情又要哭出来:“能买到我就不用这样了。那些线装古册上哪去买?”

七心有点吃惊:“古册?那么碎片还在吗?”

风君子:“都在,我收拾起来都放在这个包里了。”说着话从椅子后面拿出一个旅行包。打开一看,一包的凌乱的散碎书页,几乎都是微微发黄的线装卷册。

七心拿起一片还算完整的书页,用手捻了捻说道:“这里大多是双层宣纸的装订册,撕的还不太碎。这样没关系,就算扯的更烂也有办法重新裱起来。你别伤心了…什么人把你的书弄成这样?”

风君子一听书还有救,神色稍安收起了一脸哭丧样:“谁弄的你就别问了。还可以修复?你没有骗我吧?”

七心:“只要碎片都在就可以修复,而且能修旧如旧,与跟原先一模一样。”

风君子:“我听说有专家能够修复古书古卷,可是我上哪里去找?”

七心:“你忘了宣花斋了?那里就经营字画装裱,我师兄和我都会,实在不行还可以去请人。你放心好了,宣花一定有办法的。…那些碎片都在这里吗?”

风君子:“能够买到借到的书撕了也就撕了,这包里装的都是别的地方找不到的。…只要把这些修复了就谢天谢地!”风君子听说宣花斋能够帮他修复这一包卷册,眼睛亮了起来,虽然泪痕未干。

七心:“那你就不要在这里伤心了,我们一起去找宣花。来,跟我走!”

七心今天仍然带着面具,不过面具换了一副新的,看上去不再是惨白而毫无表情。面具更加精巧,几乎看不出来,只是稍微遮掩了她那天人般的容颜,使她看上去自然与真实一些,就像常见的秀美少女。她对我和唐老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一手提着旅行包一手拉着迈着醉步的风君子出门了。

风君子出门的时候,我在后面喊道:“这里还有两本不拿走吗?”

风君子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我不要了!拿去垫桌子腿吧。”

唐老头伸手把书拿了过去:“垫桌子腿可惜了,给我吧。《诗经》我家有好几套,朱子注的还没有。这本《周易本义》我原来有一部一模一样的,结果当年抄家的时候没了…嗯?这不就是我那本吗?石野你看,夹页上还盖着我的私章!”

我笑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风君子这些东西都是他小时候在造纸厂的废纸回收仓库里拣的。”

唐老头:“造纸厂的废纸仓库?当年我怎么没想到!要不然我也偷偷溜去拣点好东西回来。…臭小子走了,你就陪我这个老头子喝几杯,知味楼的酒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