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够了之后让厨房去蒸。蒸好之后傅冉命人装好:“送去崇玄司祥瑞科,给那伽。”

又兴致勃勃命人到库房找出可在冰湖上滑着玩的冰上橇车。

“这个天,南禅院的玉林湖上肯定冻得结实…嗯,可惜不能带狗去。”傅冉为怎么在冰湖上玩颇费了一番心思。

陶嬷嬷就气道:“殿下!寿安王是邀圣上与殿下去为太后祈福的,还有澄海大师在,殿下怎么能光想着玩呢?又是准备吃的,又是带上雪橇,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只是去赏雪的!”

傅冉向来会诡辩,笑道:“祈福讲究的是心诚。我的心是诚的,就能灵验。再说我也不是光为了自己,陛下天天在宫中为国事劳烦,难得能去一次南禅院,松松筋骨,不也很好吗?”

他赖到天章头上,用天章做由头,陶嬷嬷自然无话可说。

又过两日正是吉日,宫中一切准备妥当,南禅院也布置整齐,澄海大师与寿安王都已到位。于是帝后二人行辇,浩浩荡荡从宫中出发。

皇帝与皇后分别乘车。车队旁边又跟着行帷,在城内时候只能听见百姓山呼圣上的声音,一点影儿都瞧不见。傅冉颇觉无趣。

到了城外稍稍休息时,有内侍过来请傅冉去与天章同车。

天章正在车内看书,见到傅冉过来,就淡淡的嗯了一声放下书。两个人拐七拐八说了些废话,天章才问:“听说你又送了糕点去给蛇瑞?”他怕傅冉是有心想帮蛇瑞早些开化。

无奈傅冉思路一向不跟着他走,忽然道:“啊!陛下是不是也想尝一尝?我这次又做了新的。”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只一手可握的袖珍红漆食盒,拉开里面竟然还能分三层,分别装着各色不同形状的糕点,正是用群芳争艳的模具做的。有海棠,梅花和兰花。

天章从里面捡了块兰花,入口果然十分清甜,口感又绵软湿润。再饮一口热茶,余味更佳。

或许果真是美味之物的作用,天章暂时不想追问蛇瑞的事情了。他是去南禅院为母亲祈寿的。若是在路上与傅冉为了蛇瑞吵起来,反而不美。

车已行到郊外,隐约可见山上雪雾,松间冰凌。天章与傅冉一路品茶聊天,这样的平静温和,还是大婚以来的第一次。

此时圆照宫中的氛围却截然相反。

乔苍梧服下灵药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仍是没有感觉到胎灵。孟清极不死心,叫了太医来给他诊脉,仍是无果。

孟清极砸了一屋子东西,又把自己的书画撕得稀烂。最终趴在榻上嚎哭起来。苏辛守在门外,只有柳嬷嬷陪着他,一边哽咽一边劝道:“宸君,你还年轻,还年轻…”

孟清极是气哭的。他没想到不仅自己怀不上,连苦心挑中的臂膀,也是个没用的。

柳嬷嬷苦劝无果,终于犹豫着说出了自己心中一直藏着的疑惑:“这事情,实在有些蹊跷。宸君在宫中虽是最得宠的,但陛下也不是没有宠幸过他人。”

孟清极道:“幸好其他人都没怀上!要不然我的脸就丢光了!”

“老奴不是那意思!”柳嬷嬷急忙辩解,“这灵药肯定是灵的,当年宸君的生父就是靠这药生下了宸君,怎么到宸君这里就不成了呢?宸君一个人没用也就罢了,连乔苍梧也用了不行。两个人都不行…这就…会不会…”

孟清极听懂了:“你是说,问题其实不在我,而是在…陛下?”

第18章

南禅院始建于一千两百年前,前后耗费四十余年才彻底完工。从玉林湖畔到象山上坐落着一组组殿堂和许多佛像石雕。本朝高祖又看中这里的景致,在山间修造行宫,又因此处冬景尤胜,所以一到冬天,达官贵胄前来赏雪者甚多。

寿安王今年六十多岁,年纪不算特别老,辈分却特别高,他和天章曾祖父是同一辈份,天章见到他是要叫一声叔祖的。如今皇室中活着的人中,再没比寿安王辈分更高的。

当年梁王篡逆,寿安王就敢闯进大殿当着文武百官大骂梁王“忤逆小儿”,梁王虽深恨之,却始终没敢下手弄死寿安王。

梁王倒后,天章光复正统,寿安王更是与有荣焉。天章因他在内乱时候敢仗义执言,后来也出力帮了自己一把,所以对寿安王十分礼遇。

这次寿安王安排在南禅院为太后祈寿,还找来了澄海大师,更让天章满意,所以才带了傅冉一同前来。

天色将晚时候,天章一行到达南禅院。寿安王,寿安王妃,澄海大师都在山门外迎接圣驾。

傅冉在大婚时见过寿安王与王妃这对老夫妇,澄海大师是个老和尚,也没什么可瞧的。于是接驾的人中,站在寿安王身边的青春少年就格外抢眼。那个少年着紫衣,披黑裘,乌发金丝冠,十分矜贵,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眉目疏朗,竟与天章有三分相似,惹得傅冉忍不住都多看了一眼。

天章与寿安王夫妇见了礼,立刻就携了那少年的手,温和问道:“山上可住得惯?”问候一番之后才引给傅冉道:“这就是仲暄。”

傅冉了然,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淮阴王齐仲暄。

齐仲暄向帝后二人行礼告罪:“陛下大婚时,臣尚在昆仑山上,不及赶回,还请陛下,殿下原谅。”这件事,他已经用书信禀告过,当面又郑重再说一次,天章自然和蔼道:“我怎会怪你。”

傅冉也笑道:“贤侄多虑了。”

齐仲暄是天章的三哥齐宓的儿子。天章的兄弟虽然死得就剩天章一个,但兄弟的儿子们还是疏疏落落留了几个下来的。齐仲暄便是这些侄子中最出众的一个。

不仅容貌俊逸,谈吐高雅,还聪敏好学,品行端方,简直是一点儿错处都挑不出来的好少年,也难怪京中多少小儿女将他当做梦中情郎。

当年齐宓身亡时候,齐仲暄才七岁,为躲京中动荡和梁王淫威,于是以学术为名远走昆仑避祸。梁王被诛,天章继位后,齐仲暄曾回京逗留一段时间,却是修复旧宅,为父母重修墓室,之后又回昆仑。

今年他就要满十五岁,学有所成,回到京中也是无可厚非。妙就妙在一回来就被寿安王带到了这里与天章见面,一同与太后祈寿。

当夜天章独自住到斋宫,沐浴持戒。傅冉住在相邻的行宫,也是斋食熏香,一切自有陶嬷嬷和一干司仪安排。好在南禅院供奉了这么多年皇家,斋菜绝对不俗。

一桌子的斋菜,傅冉每样都尝了尝,尤其爱菜粥糊糊。粥汤熬得浓稠,咸中带香,配上豆油炒笋丝,十分爽口。

“搭起来吃,有火腿味,又比火腿清淡。”傅冉吃完了还向奉上斋菜的小和尚点评一番。小和尚天真未脱,见到傅冉笑眯眯的样子不由红了脸道:“厨房并不知道火腿是什么味…”

南禅院的和尚都是从小就出家,一辈子不知肉味的不在少数。傅冉失笑:“抱歉,是我失言了。”

用完斋饭,傅冉在室内焚香静坐,能听到山中夜风吹雪,愈显寂静。

室外陶嬷嬷与沈嬷嬷一遍又一遍检查次日祈福要用的东西,两人不时轻声絮语。

“这么说,淮阴王也来了?”

“嗯…苏棉看到了…”

“他今年就要满十五了吧?”

“是啊。”

陶嬷嬷忽然叹息一声,沈嬷嬷似乎知道她在叹息什么,只轻声道:“时间过起来是快。”陶嬷嬷心中一酸,差点落泪,声音越发低了:“淮阴王都十五岁了,陛下的后宫到如今也没一个孩子…”

两位老人再无言语。

次日一整日,就是祈福正日。澄海大师登坛诵经,天章亲自焚香祝祷,跪遍了南禅院主殿的每一尊佛像,连着傅冉跟着一起跪。寿安王夫妇年事已高,就由淮阴王代行。

傅冉身上穿的皇后祭礼时的正装,本就有一二十斤重,一天折腾下来,脖子都僵了。一沾上床就睡死了。

不过次日天还没亮,他又活过来了:“起来起来,备辇!”

象山的最高峰金云顶上修着宽大的露台,相传是远古时大巫观星的遗址,今人重修之后,却是用做看云海日出的观景台。傅冉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比他更早了。

挡风的垂帷三面架好,密密实实,天章舒舒服服坐在当中,面向日轮将起的东方。

看到傅冉过来,天章并不惊奇,傅冉也不客气,与他同榻而坐。

此时天空还是一片混沌之色,盯着远处一点看久了会恍惚以为漂浮在宇宙初始。然后光点从察觉不到的细缝里跳动而出,一眨眼间,天地同辉,万物清明。

云与山与雪,这一瞬都融在了金红色的光芒之中。

傅冉却在这一刻转面看向了天章,他的面孔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是那样年轻,甚至柔软可亲。

天章也看向傅冉。他想起了当年,他向傅娉婷描述过玉林湖上如镜子一般的冰面,也许诺过总有一天要和她同看金云顶上的日出。

“陛下…”

天章怔怔看着傅冉。

“我要去滑冰,陛下去不去!”傅冉兴冲冲道。

天章把抒情的心思吞了回去,他淡淡道:“不去。”

傅冉拔腿就走。天章又在金云顶上逗留片刻,下山之后远远就看到玉林湖上已经人影绰绰,大约是傅冉已经带着人玩开了。他没有去看,径直回了行宫,召了淮阴王齐仲暄到自己面前,叔侄两人说了半天话。

当晚天章就在行宫与傅冉同宿。

但这一晚,天章却做了个怪梦。

他梦见自己本是躺在床上,却渐渐从床上腾空而起,不禁诧异,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已在玉林湖上。夜空星明,雪夜白光甚亮,湖面又冻得如镜面一般,他垂头看到的自己,竟非人身,而是巨大的真龙!

他又惊又喜,尾巴一甩毫不费劲一飞冲天,他大笑,满山回荡的都是龙吟,在云海中翻滚之后又俯冲直刺湖面。龙爪堪堪擦着冰面而过,肚子上能清晰感觉到冰面上的清凉,他从冰上游过,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耳边就有人轻声唤道:“叔秀。”

叔秀是他的乳名,他回头仰面,就见自己背上坐着一个白裾飘飘的美人。

“叔秀。”美人伸手抚摸他的鳞片。他已然惊呆,静静盘在冰面上,回首只是痴望着美人。

娉婷。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娉婷。

“叔秀,我们不是约好了总有一日要一起来玉林湖滑冰的吗?”美人深情款款。

天章立刻明白,甩尾而上,从空中俯冲而下,就在要滑向冰面的时候,美人忽然俯身道:“陛下,我可不是娉婷,我是傅冉。”

天章一时错愕,嘭一下猛然撞到冰上,然后额上一痛,眼前一黑。

再一睁眼时,天章依然好端端躺在床上,室内一切如阖眼睡前一样,但他慢慢举起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那里却真的在火辣辣的疼,还能摸到肿块。

再看一眼身边,傅冉睡得十分安稳,嘴角还隐约带笑。

天章面无表情,他一掌下去下死劲掐住傅冉脖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9章

天章一掌下去掐住傅冉脖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冉被他掐醒,一睁眼就瞪着天章。

你捏着我脖子我怎么说话!我不说话我怎么告诉你我到底是什么人!

天章松开了手,冷眼看着猛咳的傅冉。

傅冉撑着手肘半坐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帐外立刻就有内侍隔着屏风问:“皇后,可要…”天章怒喝:“退下!”

外面立刻又变得安静到悄无声息。

傅冉咳完了只是笑问:“陛下,你刚才说什么?”

天章几乎切齿:“你到底是什么人!”

质问这事情,也是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同一句质问说第二遍就变了味。

傅冉依然保持诧异的假笑,道:“陛下何出此言!难道我是什么人陛下会不知道?”

天章只觉得一阵眩晕,被气的。他在那阵能清晰感觉到心脏激烈响声的眩晕中猛地扑撞上傅冉,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他们一声不吭漫无章法地扭打。天章压在傅冉的身上,他只觉得自己想撕碎他,把他所有的伪装全部扒光,要让他变得支离破碎,痛彻心扉!

两个人不用术,不用武器,赤手空拳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互相挟制,握着对方的手僵持在那里。

“陛下。”傅冉不再假笑。维持假笑也是要力气的,他的声音变得空洞而平板。

天章终于觉得耳朵里噪杂的声音褪去,傅冉看上去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陛下问我是什么人,叫我从何说起呢?”傅冉平静道,“我又该如何说,才能叫陛下息怒。”

他慢慢坐起来,整理好衣服,含笑看向天章:“明明是陛下召我入梦的啊。”

思念极深,可以梦中神交。生魂入梦之事,常在分离两地的夫妇之间发生。

“我想见的是…”天章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没说下去,傅冉没必要问他想见的是谁。

帝后二人都板着脸,床上一片凌乱,却不像行房之后,下面自然无人敢问两人到底在床上干了什么还是没干什么。

回城之后,天章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太后那里。

太后多数时间在昏睡。天章静静地跪在床边,慢慢趴下去,将头轻轻靠到了太后的颈窝:“妈妈。”

太后似有所感,微微张开了眼睛:“陛下?”

天章没有抬起头,他低声说:“叫我叔秀!”

太后宠溺道:“叔秀怎么了?”

天章终于问:“为什么选了傅冉做皇后?”

太后在立后之前从没有见过傅冉,甚至从没见过傅娉婷,她对傅家的一切印象都是从天章那里听来的。天章忽然想知道为什么。

太后又微微阖上眼睛:“傅家就好…要选了别家的,你只会更放不下娉婷…我想,双生兄妹,应该是很像的…很像。陛下…叔秀不是更喜欢男子么…比娉婷更好,说不定…像的…”

太后说着说着就陷入喃喃呓语,又昏睡过去。

次日晚上天章宠幸了新晋为公子的乔苍梧。

“陛下回来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皇后,却招了乔公子侍寝。”苏辛向孟清极禀道。

孟清极横躺在榻上,身下垫着厚实的皮毛,懒洋洋道:“嗯,乔苍梧入宫好几年了,总算是出头了。”自从那天被柳嬷嬷点过之后,孟清极越想越觉得可疑。

如今他心里一想到天章可能无法让人受孕,那召谁侍寝他都不着急了。更何况还是那个吃了药也没效果的乔苍梧。

孟清极不着急,他只是觉得提不起劲。明明可能是件撼天动地的大事,他却踌躇起来,只能先看着。

“苏辛,你隔日出宫走一趟,到我家去,请我父亲进宫。”

过了这么多天宫中没有喜讯传出,孟清极知道自己的父亲肯定明白药没有用了。但是天章不育之事,实在重大,柳嬷嬷,苏辛之流毕竟见识有限,他还是需要与父亲商量一番。

又过一晚,天章仍召了乔苍梧。

一连三晚,都是乔苍梧。

乔公子迁到了新宫院,赏赐源源不断地送了进去。

明眼人都知道乔公子是宸君的人,宸君没吭声算属正常。

诡异的是,两仪宫也心平气和,无风无浪。皇后非但没有刻意为难乔公子,甚至连旁敲侧击提点指教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好像乔公子突然得幸没有发生一样。

天章自从南禅院回来,就觉得心中压着一股邪火。乔苍梧灭不了这火。

这天晚上,傅冉忽然惊醒,一睁开眼就看到天章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这是从南禅院回来之后第一次再见,两人都不说话。天章伸出手,捋了捋傅冉的鬓发,然后顺着他耳后摸下去,指头轻轻揉搓着柔软的耳垂,再到脖颈,胸口。动作轻柔,宛如飞鸟流连在春水上。傅冉终于向天章伸出了手,顺着天章的臂膀抱着了他的腰。

天章猛然贴上去,压住。用膝盖分开了傅冉的两腿,右手从傅冉的后背揉捏下去,一直到尻间。

帐中只有两个人的粗重的喘息声闷哼声交织在一起,他们仍在无声地较劲,看谁先忍不住说出第一句话。傅冉突然伸手握住了天章的分身,那里已经热而半硬,傅冉这一握,天章立刻浑身一颤。

太卑鄙了。

天章一瞬间就脱口而出:“你是我的人。”

天章的喉结上下滚动,傅冉忍不住就舔咬着,含混的声音里仍带着笑意:“我…不懂陛下这话…”

天章的手指已经进去了,两个人身体都是一僵,片刻之后,贴得更紧。让那物慢慢进入的时候,天章终于觉得一波又一波的舒爽,是从他整个人内心最深处散发出来的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