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都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这是她从骆丞画身上学到的最好经验。

外婆看云暖的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忍不住插话道:“囡囡,你去把小画叫来一起吃饭,他今天刚好回来看看,就在他家老房子里。”说完又不放心地追加一句,“一定要把我干孙子叫来吃饭啊。”

云暖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去,偏又找不出理由拒绝,只能认命。

第二十四章

骆丞画的家在云暖外婆家后面。这短短的一段青石板路,云暖不知曾走过多少回。云暖的外婆是个麻将迷,一天不打浑身都痒,小时候云暖寒暑假住在外婆家,每天午后外婆去邻居家打麻将,都会塞给她一包瓜子,叮嘱她乖乖在家玩。云暖一个人无聊,总是跑去找骆丞画玩。

骆丞画长云暖三岁,是云暖外婆的干孙子。他不像弄堂里的其他小孩一样,满前堂后院的跑,而是待在家里或拉大提琴或看书或画画。骆丞画的大提琴拉得好,画也比学校里的美术老师好,云暖外婆曾说那是因为他身上流有艺术家的血脉,所以天分极高。

云暖心里好奇,后来才知骆丞画的母亲是位大提琴演奏家,生下骆丞画后没几年自杀了。一个家庭没有女人,男人要出去工作赚钱,只能把孩子关在家里。云暖外婆看着不忍,在生活上对他们颇多照顾,后来索性认了骆丞画当干孙子。

云暖喜欢看骆丞画拉大提琴,对大提琴本身却没什么兴趣。后来骆丞画教她画画,她又各种捣蛋,骆丞画教她静物素描,她就故意把玻璃杯画成鸡蛋;骆丞画教她人物写生,她就故意把骆丞画画成一只猪;骆丞画教她水墨荷花,她就故意把墨水甩到他的白衬衫上…后来骆丞画尝试着学油画。

学油画之后,骆丞画就再没教过云暖。因为他还来不及教,两人就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了。

云暖后来再没学过画,听说骆丞画后来也再没碰过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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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间,云暖已站在低矮的围墙前。

古旧的院门半开,云暖望进去,小小的院子堆满箱子袋子,只在中间留一条蜿延的过道,大概在做拆迁前的最后整理。

云暖迈进门,就见骆丞画拎着两个袋子出来,看样子又重又沉。她停步,他也正好向这边看来,视线交会,两个人都是一怔。尽管刚才在路上已经努力做心理建设,云暖发现自己还是很难平静以对,毕竟她这两天的经历狼狈难堪又尴尬,此时连平时最擅长的微笑都很勉强。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好勉强自己的?云暖神色冷淡,索性也不强颜欢笑了:“外婆请你过去吃饭。”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还要吗?”门后出现一道浅绿身影,手捧着个方盒,一边翻看一边笑,“丞画,这是你小时候的画吗,好可爱…”话至一半,抬头看到云暖,对方微微一笑,清凉薄荷的味道。

是那天在骆丞画公寓看到的女子,也是昨晚在酒吧被云暖撞倒的倒霉人,骆丞画的女朋友林秋静。

云暖连忙回她一笑:“外婆喊你们过去吃饭,吃完再收拾吧。”

林秋静应了声,转而问骆丞画:“这个怎么办,是放扔这边,还是放拿回去那边?”

骆丞画回头看她一眼,转回来又看了云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扔了吧。”

这一眼居然意味难明,云暖正奇怪,林秋静已经走下台阶,把箱子放到左侧的杂物堆上。箱子开着盖,有风拂过,面上那几张纸被风吹起,连跌着在地上翻滚飘移,一直飞到云暖的脚边。云暖低头随意瞥去,蓦然一震。

那是一张拙劣的画,仔细看,勉强能辨认出画的是一只小猪,只是猪身猪脸都被涂黑,只露出白白的眼睛和鼻子。

这是…她的画?

是她的画!

云暖着魔似的,俯身拾起纸。记不清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小学六年级的暑假,还是初一的寒假?捡起一张,还有一张,依然是她的涂鸦。云暖一路走一路捡,一直走到那个箱子跟前,蹲下身。

满满一箱子的纸,一张一张,竟然全都是她的画。云暖越往下翻,心跳越快,泛黄的纸张散得四处都是,风一吹,像一场燎原之火,在院子里蔓延开来。

“这…”

乍然响起的女声犹如倾盆大雨当头淋下,云暖猛地起身,踉跄着往外冲。脚不知踢到什么,趔趄之中腰撞到一旁的旧沙发,她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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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在外面茫茫然徘徊了很久,百般滋味在心头,说不清究竟是苦还是甜。那些被她随手一扔、从不留意去向的涂鸦,她曾想当然的以为它们早早进了垃圾筒。

连她自己都不想保留下来的东西,还有谁会珍视呢?

那些泛黄的纸张,有些一眼就能想起当时的情景,有些早没有了印象,最后那张甚至只有歪歪扭扭的几条线。她没有数过箱子里究竟有多少张画,也早记不清她曾画过多少张画,她只是想,骆丞画是不是把所有被她“糟蹋”过的纸都收集起来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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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回到外婆家时,晚饭已经开席。

云妈妈骂她是疯丫头,喊人吃饭自己反倒跑得没踪影。云暖推说有事,连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要先走。她脸色不好,再努力掩饰也还是失魂落魄的,外婆没多做挽留,只叮嘱她路上小心,便招呼大家继续吃饭。

拿包出来时,云暖听到外婆正眉开眼笑的转开话题:“小画,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有学识又见过世面,赶紧娶进门,奶奶也好早点儿抱曾孙。”

云暖脚下一绊,扶门才稳住身形。响动声打断骆丞画的回答,云暖赶在外婆开口前道:“外婆我先走了,阿姨姨丈慢慢吃,爸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

说完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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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的,云暖再次来到骆丞画家。

农村不像城市门禁森严,人走开一会儿,只要不离太远,哪怕家里没人,也不会层层锁门。

云暖犹豫了下,推门。院门果然只是虚掩,里面的大门才上了锁。那个箱子静静地躺在废弃杂物堆里,周围散乱的纸张已经收拾干净。云暖走近,伸手时发现手抖得厉害。

这么多年,既然终究还是要付诸垃圾桶,不如索性物归原主,也不枉收藏一场。

转身时惊见一人站在院门前,夕阳的余光落在那人脸上,在他的鼻尖凝成薄薄一层光晕,那细细绒绒的感觉柔和了他雕刻般的侧面轮廓、温暖了他眉目间的冷清,不是骆丞画还有谁?

云暖吓一跳,手中的箱子砰然落地。虽是物归原主,她心里却生出做贼的心虚来,又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慌乱,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赤/裸/裸地呈现在人的面前,再没办法否认。

然后她扑到地上,仿佛跟时间竞赛似的,又仿佛想掩饰什么,手忙脚乱地把掉落出来的纸张塞回箱子。

骆丞画冷眼看她,说出的话带着刺骨寒意:“把东西放下。”

云暖自欺欺人的把箱子藏到身后,有种穷图末路的狠勇:“这是我的东西!”

骆丞画冷笑:“今天之前,你知道世上有这些东西存在吗?”

云暖心里一下子愤恨起来。送上门来的大活人不要,偏留着这些死物算什么?她追他几个月,他有女朋友却不拒绝不明说,这会儿装出一副曾经深情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她不想撕破脸皮的,有外婆在,说不定哪天就会碰面,过去的让它过去,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她不想弄得跟仇人似的,彼此尴尬。可她现在很难保持冷静,似乎这段时间的不甘、难堪、挫败、屈辱全都堆积着回到了身体里。

她不是木头人,她的心也会痛,不是那种让人一下子惊叫着蜷缩身体的锐痛,而是钝痛,慢慢地渗透四肢百骸,让她视线模糊,让她觉得手中的箱子似有千百斤重。云暖抬头看天,用力眨回眼中的湿意,然后抱起箱子拔腿就跑。

横生的一只手拉住云暖,用力之大,扯得她骤失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骆丞画的声音像冰一样,每吐一个字都仿佛是一根根尖锐又坚硬的冰棱,在云暖心口戳出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窟隆:“最后再说一次,把东西放下,这不是你的东西。”

云暖仅剩的理智被击得粉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箱子砸出去后才换回几分清醒。成叠的白纸飘落下来,仿佛一场鹅毛大雪,瞬间染白一地。眼泪毫无征兆的滑落,大滴大滴的,云暖蹲到地上,用力抹眼睛。

纸实在太多,铺在两个人之间,像一条洁白的路,有人在路面涂鸦,歪歪扭扭,拙劣得像个孩子。云暖蹲着身,忽然泄愤似的捡纸就撕,她一路撕到路丞画脚下,想起那天他们意外重逢时也是这样,她蹲在地上,而他高高在上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波澜不惊。

她这样又是何必,徒然丢人现眼罢了。云暖站起身,浑身上下失力一般,精疲力尽的往外走。

身后没有脚步声。

就像当年一样,骆丞画没有追上来,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叫她一声。

第二十五章

云暖像霜打后的茄子,蔫蔫的连之前定下的旅游都不太想去了。

骆丞画周末送走林秋静,周一中午去茶水间时经过外面大办公室,恰好听到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

嗓门最大的小许背对着他站在云暖之前的座位边上,一边猛拍胸口一边嚷嚷:“你说的是真的?天哪天哪,我们小暖怎么会碰到这种事?不行不行,我得赶紧给她打个电话,幸好被泼的是水,要是硫酸…天哪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一听云暖的名字,骆丞画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他极少关心工作以外的事,几乎从不主动搭话聊天,但因为是午休时间,所以即使回头一看这不是让人又爱又恨的“隐藏BOSS”骆总吗,众人也一点儿不胆寒。再则这件事太过惊悚恶劣,云暖在公司的人缘又好,所以大家七嘴八舌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云暖那晚的遭遇,看到的人不少,后来等警察的时候,有人叫来了这幢办公大楼的物业人员。虽然知道云暖没什么大碍,但这种事情多危险啊,所以物业今天特意派发了提醒,并亲自过来探望云暖,希望她不要有心理阴影,却不料扑了个空。

物业人员想当然的以为云暖是因为这件事才辞职,而且小姑娘吓坏了,辞职的速度飞快,于是如此这般一番感慨,众人才知事情经过,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骆丞画惊得几乎要上前质问说话之人,他没想到那天晚上云暖会遭遇这种事。

该死的,是他让云暖等在那里,又迟到的啊!想到那天晚上他开机时收到的那么多云暖的来电提醒,骆丞画的心都揪了起来。

一旁小许拿着手机,都快哭了:“惨了惨了,小暖的手机关机,我联系不上她!”她焦急地原地打转,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然后她猛地一拍脑袋,低头拨弄手机,“镇定镇定,我看看她有没有上Q或微信。”

骆丞画留下一句:“她回复了你马上告诉我。”水都没倒,拿着空杯子回到办公室,调出云暖的档案,照着上面的家庭电话拨打过去。

空号!

骆丞画不敢置信的又拨一遍号码,仍是空号!

云暖主管人事,要是这样骆丞画还猜不到资料是被她提前动了手脚,那么他也枉被人称一声“骆总”了。

可是…这么做的理由呢?那晚的事是个突发的意外,云暖在事发前已经正式办理交接手续,并上缴公司的门禁卡与钥匙,不可能再折回来进公司修改资料。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云暖就暗中修改了自己的个人资料?

骆丞画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突然辞职、电话有误、手机关机,这一切都是云暖蓄谋已久的?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却仍不敢相信,之前两个人明明好好的,云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做得这么绝?

他打电话给警局的熟人,层层传递终于确定云暖那晚除了被泼水,没有受到更多有形的、实质的人身伤害,他又拜托熟人一定要重视这次的事件,挂了电话后他才失力地靠上椅背。

半晌后,骆丞画重新振作精神,调取那位保安的个人档案,给另一位朋友打电话。他还是不放心,他绝不会让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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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骆丞画完全没心思上班,他想起之前他问起云暖的新工作,云暖只道是家小公司,名不见经传,说出来他也没听过,就扯开话题说到其他事情上去,等他此刻想找她,才发现除了手机和Q/Q,他竟然不知道云暖的其他任何联系方式。

然后他打开Q/Q,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云暖竟然从未加过好友,云暖一退出君和集团的总部管理群,他连临时对话框都点不开。

骆丞画从小许那里要来云暖的微信和微博,求加微信和Q/Q好友的消息迟迟没有通过。他登陆微博,把首页提示的数量夸张的新粉丝新评论新转发以及新私信直接关闭,然后搜到云暖的微博,看到她最近更新的那条微博只有短短四字。

往事随风。

骆丞画一看发表时间是6月1日,就明白这条微博的含义了。可是为什么?就因为他迟到?或者因为那天晚上的意外?她生气她可以朝他发火,她害怕她可以告诉他,他不明白云暖为什么会做下这个决定,甚至单方面的都没有知会他一声。

她不是还要利用他一争外婆的房子吗?他已经做好了被利用的准备,她却要半路放弃了吗?

骆丞画看着Q/Q聊天记录里他和云暖的临时对话框,明知点不开,却总是忍不住去点。他总是不自禁地在心里怀有期待,他期待那个熟悉的头像跳起,就好像云暖还在他的身边,还会时不时带给他小小的感动与喜悦。

骆丞画每一分钟都比前一分钟更烦躁不安。他很少有这种情绪,不长的时间,他早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云暖的存在。工作时的转身可见、下班后的相约相伴,不动声色间侵入他的生活,他不想承认他心里十分想念云暖,又十分担心云暖。

云暖只是辞职跳槽、手机关机而已,她甚至没有离开这座城市,但却像突然消失了一样,而他,再不能在想她的时候,一次转身、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就看到她的人,或听到她的声音了。

一想到公寓里空荡荡的,他回去只能对着四面毫无人气的墙壁,骆丞画就觉得难受与煎熬。他松开衬衫领口的钮扣,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晰地不想回家,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强烈地想见云暖。

他不知道怎么了,他觉得他正在失去云暖,而这一切不受他控制,他想起那天午夜梦回时的揪心与绝望,调转车头直奔云暖家楼下。

云暖的手机还是关机,骆丞画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换了号码。他坐在车里,看着不时经过他车边的人,有早早吃完饭散步的老者,有拎着东西匆匆晚归的中年人,有说笑着相偕回家的年轻情侣,还有背着书包哼着曲儿的天真学生。

唯独没有他心里的那个人。

看看时间,七点多,骆丞画抬头,六楼那扇窗户不知何时已亮起灯。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云暖应该在他之前就已到家。他没有贸然登门,只是第二天来得更早。

第二天云暖还是比他早。

第三天骆丞画提早下班,四点半就去云暖家楼下蹲点,然而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他都没有看到云暖。六楼的那扇窗户只是亮了一小会儿,很快又没入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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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骆丞画都像个阴暗又卑微的偷窥者,蹲守在云暖家楼下。有天云妈妈随口跟云爸爸聊起,说这几天她家楼下多了辆车,也不知是谁家的,她好几次下楼倒垃圾时看到,车子里面黑乎乎的好像还坐着个人呢,想起来还怪可怕的。

不说云爸爸没留意,一说云爸爸越看越觉得那车眼熟。他问云妈妈像不像小画的车,云妈妈听了当即噔噔噔跑下楼,一敲车窗,嘿,还真是骆丞画。

云妈妈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画,真的是你啊?你在这里等朋友吗?吃饭了吗?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骆丞画这几天都快忘了吃晚饭的感觉,乍然听到这样的邀请,他眼眶一热:“阿姨,小暖在吗?”

“囡囡啊?她不在,她前两天出去旅游了,要周末才回来呢。”云妈妈看着骆丞画,迟疑地问,“你来找囡囡的吗?要不要我给她打电话?”

莫怪云妈妈起疑,骆丞画要是来找女儿的,完全可以打电话或登门,不至于在她家楼下干等几天。

骆丞画收敛起情绪,恢复平时的理智冷静:“她是不是换手机号了?”

一说这个云妈妈就来气:“是啊,好好的说辞职就辞职,还换了手机号。也不知她搞什么鬼,你说君和多好的公司,她在那里做了五年,怎么好好的就跳槽了呢?哎,她从来不跟我们说工作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司里有人给她气受,她做得不开心了。”

云妈妈看着骆丞画,那是她一路看着长大的孩子,说起来这孩子打小和云暖亲近,后来要不是怕早恋影响女儿学习,也许现在会不一样也说不定。以骆丞画的条件,妥妥的金龟婿,云妈妈想想还挺遗憾的,当即就把女儿的新手机号和新公司告诉了骆丞画。

骆丞画听了差点儿没气结。那真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规模小,发展前景也不看好,完全没法和君和集团相提并论。骆丞画一直以为云暖是假辞职,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真辞职,更没想过她可能工作得不开心。

这几个月,他感觉得到云暖对工作的认真与热情,也看得出云暖在公司的人缘不错,又有五年的资历打底,怎么都不像会无缘无故受人气的样子,那么她为什么会不开心?是因为他吗?

他当初…是不是应该尽力挽留?

骆丞画心里滋味难言,一路上都在想云妈妈的那句话,“哎,她从来不跟我们说工作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司里有人给她气受,她做得不开心了。”

他心神不宁地回到公寓,恍恍惚惚地想起去开信箱,赫然看到里面的钥匙和门卡。冰凉的钥匙握在手里,他却觉得阵阵烫手。打开门,拖鞋屁颠颠跑过来,凑近他汪汪两声,然后一屁股坐在那双女士家居鞋上。

有时候骆丞画也觉得奇怪,拖鞋是林秋静送过来的,他养了些时日,又被云暖捡走,论相处时间云暖最短,可拖鞋与她最亲近。看到林秋静和他时,拖鞋会叫几声,但每次云暖来,拖鞋会冲过去等在玄关,隔着门就开始兴奋地大叫,等看到云暖,再一秒改变画风,摇头摆尾各种无节操地舔缠她的脚。

公寓里到处都是云暖的痕迹。吧台上快垂到地板的绿萝,茶几上插着百合的玻璃花瓶,阳台上大到茉莉、月季、小番茄,小到多肉、铜钱草,云暖极爱花草,不知不觉间竟陆陆续续搬进来这么多,把他的公寓布置得温馨又生机勃勃。

骆丞画在沙发上坐得久了,恍恍惚惚地觉得云暖还在玄关、客厅、厨房里忙碌穿梭,耳边一会儿是她的笑声,一会儿是她嘟嘟囔囔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抱怨,又像是吐槽。他听不真切,下意识地侧过左耳,追问:“什么?”

两个字打破幻觉,他猛地清醒过来,公寓里哪里会有云暖的身影。他觉得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出差之前他们明明还好好的,出差回来约她时也全无异常,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就算生气,就算离开,至少也该明明白白的不是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接他的电话,连还他钥匙和门卡都要趁他不在,一声不响地放在他的信箱了事!

她究竟把他当成什么,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她究竟凭什么这样对他,十二年前如此,十二年后还如此?

第二十六章

云暖一周后旅游回来,直接收拾东西搬进了单身公寓,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云父云母千万不能透露她的公寓地址,任何人来问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