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他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脸上依然有笑意,眸底却闪过一丝异样,“待会和我回一趟z市吧。”

以a市为中心,z市和r市简直可以算一个是天南一个海北,所以两人抵达z市时,天色已经全然黑了,可因为是入冬天黑得早的缘故,此时才晚上七点多。

车子平稳前进着,阮眠看向窗外,心里有些疑惑,这不是回老屋的路啊。

不过,她对这一条路似乎也并不陌生,圣科医院就在附近,母亲病重那会儿,她每天都要来回骑车走两趟。

“我们要去见什么人吗?”

“嗯。”他从下车就一直牵着她的手,手心有些濡湿,阮眠暗想,他也会紧张吗?到底要去见什么人呢?

两人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停在一扇门前,迟迟没有敲门也没有去按门铃,只是眸色深沉地盯着门看。

头顶的灯坏了,时明时暗,很像恐怖片里的场景,阮眠忍不住朝他那边靠了靠。

他忽然转过身用力抱了抱她,然后按了三下门铃。

屋内厨房里,周光南正炒着西蓝花,听到铃声,他回过头,“常宁,去看看谁来了。”

“好嘞!”常宁偷夹了一块甜酸排骨放进嘴里,腮帮鼓得高高的,他仿佛已经预测到这个时间会过来的人是谁,所以不慌不忙地走出去,等看清门外站着的两人,面上也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常医生?”

原来他们要来见的人是……他?

这时,厨房里又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阮眠微微张着嘴,“周、周院长。”

周光南直接把手里的盘子摔到了地上。

常宁立刻过去,“碎碎平安,见怪莫怪。”

周光南看着那道熟悉的颀长身影,这才反应过来,“回……来了啊。”

齐俨轻轻“嗯”一声,牵着阮眠到沙发上坐下。

“我、我还炒着菜,你们……先坐。”周光南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转身进了厨房,他旋开水龙头,双臂撑在流理台前,双肩开始轻微抖动。

如嫣,你看到了吗?时隔十余年,我们的儿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又笑起来,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颤,这大概是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微妙,幸好有常宁帮着调节,不会太尴尬,他举起酒杯,“周叔,祝您生日快乐!”

阮眠微愣后,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原来今天是周院长生日?所以他才特意赶回来的吗?他们出了机场就直接过来了,早知道是生日的话路上可以买个蛋糕,也不至于这样……两手空空。

阮眠也拿起杯子,“周院长,生日快乐。”

齐俨知道她酒量差,所以没让她喝酒,杯子里的是橙汁。

“谢谢。”

“咳!”常宁插嘴道,“你们这都光明正大领证了,还叫什么周院长,听起来多生分啊,周叔您说是不是?”

周光南露出一脸慈爱笑容,平静的目光里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激动,同时也感觉到一阵少有的紧张。

阮眠微微侧过脸,用余光去看旁边的男人,他直视着前面,冷然俊挺的面部线条似有那么一丝松动,她弯了弯唇角,甜甜地叫了一声,“爸。”

“哎——好孩子……”

周光南之前就从常宁那儿听说了他们的事,再加上上次阮眠溺水住院,他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此时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阮眠松了一口气。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刚刚那一声“爸”分量有多重,她代表的是齐俨,他没有反对,同时默认了这个称呼,这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因为阮眠周一还有课,齐俨的校选课期中测试也在这天,所以两人待到晚上九点又要去赶回a市的飞机了,临走前,周光南从书房拿了个小锦盒出来,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玉手镯,“这原来是你婆婆的,说是将来要给儿媳妇……你们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去机场的路上,阮眠脑中一直回荡着他那句“好好的”,鼻尖不免发酸,靠在旁边男人的身上,慢慢闭上眼睛。

等她重新睁开眼时,看见窗外熟悉的景色,转过头来,“我想回家看看,好不好?”

这么久没见了,不知道小孩会不会想她?打过几次电话也没人接,也不知道是不是保姆或那个女人看到她的号码故意不接。

“下次吧,”齐俨将她的脸扭向自己胸口这边,“时间来不及了。”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阮眠有些累了,闻着那清冽好闻的气息,不禁有些想睡。

回到a市的公寓已接近半夜,困意更深,她洗完澡就卷着被子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来,她抱住他,睡得更深了,完全把第二天的考试抛之脑后。

当真正置身偌大的教室里,看着周围或认真复习或临时抱佛脚的人,她才懊悔不已,早知道、早知道……

上课前五分钟,齐俨拿着一叠卷子进来,清湛的目光扫视过全场后,打开ppt,等看清屏幕上投放出来的字,底下一片欢呼——

开卷考。

太棒了!

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阮眠的眼睛一亮,坐在她前面的钱程也回过头来,别有深意地朝她挤了挤眉毛——亲爱的这都是托你的福啊。

阮眠心想,原来那啥真的有效啊,不枉天快亮的时候……

隔壁一个女生压低声音和同伴说,“待会儿你帮着留意一下,齐教授的颈边那块红色的看起来像不像吻痕啊?”

阮眠脑中“轰”的一声,心底默默祈祷,不要走下来不要走下来不要走下来!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齐俨见她趴在桌子上,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走下讲台,巡视了一圈,走到她旁边时还多停了会。

阮眠窘迫地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催促他赶紧走,可是……来不及了!

“真的是啊!”

齐俨已经回到讲台,可阮眠还是能听到那暧昧的轻笑声,“天啊天啊!他老婆得多如狼似虎才能弄出……”

钱程也回头,笑得贼兮兮的,还无声做出口型,“如狼似虎喔,齐太太。”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上课铃响。

其他人都收回心思,认真地对着卷子用手机搜寻答案。

阮眠还在发呆。

嗯,他今天穿了一件v领的浅色毛衣,还是她帮忙选的……

唔,出门前怎么就没检查一遍呢?那个地方,就算只是不小心挠伤,也很引人遐思的吧?

刚刚问“吻痕”的女生忽然轻叹一声,愁眉苦脸的,网上根本找不到答案啊,这和闭卷考有什么区别?

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

钱程的眼风又刮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阮眠无辜地摇摇头,钱程又继续回去咬笔了。

左上角的手机震了一下,看清发件人,她疑惑地皱了皱眉,点开来一看——

齐太太,虽然很享受被你用深情款款的目光这样看着,可我不得提醒你两点:1、我的脸上并没有答案。2、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

阮眠:“……”

第五十七章

漫长的四十分钟过去了,停下笔的那一刻,阮眠捂了捂额头,似乎已经预感到这张卷子自己可以拿多少分,可她想到待会儿还有很重要的事做,也顾不上这些了,迅速收拾起东西来。

其他大部分人脸上也没有考完之后的轻松之色,交错的声音在问着,“之前教授说这次期中考试占总评的多少比率?”“哎,这门《投资理财》学分多少来着?”

“钱钱,我有点事,你先回去。”

钱程本来已经被虐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一听这话,小脑筋一转,已经猜到她要去做什么,立刻双手合十,“眠眠。”

她压低音量,“齐太太,拜托帮我的那份也一起求了吧。”

阮眠有点为难地看着她,“我不是……”不是要去求情啊。

“拜托拜托。”

“……嗯,我试试。”她又强调,“不过不知道行不行啊。”

钱程给她比了个坚定的“ok”手势。

阮眠背着小包出来,男人已经走出一大段距离,她慢慢跟上去,为了避嫌,在学校里,她尽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可眼下管不上那么多了,早上听他说考试结束还要回公司开会,这样一来,岂不是要顶着那吻痕……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如果当时轻一点就好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他的肩上,应该还有她留下的牙印吧?

真是一言难尽。

齐俨早就发现她在后面,特意放慢步子,两人几乎一前一后进了电梯,里面还有几个抱着书过来上课的学生。

虽然齐俨只在a大开了一门选修课,一个星期也只是露那么一两次面,可拜a大论坛的那个帖子所赐,a大的学生基本上很少有不知道他的,纷纷跟他打招呼,“齐教授。”

有两个女生还惊喜地“哇”了一声,推推攮攮地往他站的地方靠,阮眠就这样被默默挤到了墙角,看来“情敌”真的是无处不在啊,她忽然有一种把挂在脖子上的和他手上戴的同款戒指拿出来,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电梯很快到了顶楼。

齐俨先走出去,阮眠则是等电梯里的人都走完了,这才挪出来,他的办公室还是第一回来,但大概的位置知道,没想到的是,刚走到拐角处,迎面就看见了陈若明。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只想原地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怎么接二连三发生让她窘得不能再窘的事?

“……小舅。”她立刻又改了口,“陈教授。”

阮眠还清晰地记得两人站在外婆墓前的那一天,夕阳在青山外只剩下一道残红,山风刮得人脸疼,她轻声叫他,“陈教授,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风把他凉薄的声音吹过来,“以后私底下就不要叫我陈教授了。”

她当时还愣了一下,那应该叫什么?

从那决绝又冷然的背影中,她清楚地知道一个事实,那一跪,等于断掉了所有的联系,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这里了,她甚至生出这样的念头——如果可以的话,他大概希望自己和这里的一切人和事从未有过相关。

所以她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那天晚上,”陈若明抬头看着天边孤零零的一颗星星,“我记得你妈妈答应说要带我去山上摘柿子吃,可惜我没有等来那一天,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印象中这个姐姐极其疼爱自己,各方面无微不至地照顾,几乎挑不出一处不好的地方,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都是一片暖色。

“我妈妈……”阮眠的声音涩涩的,“临走前也在记挂着你,她说让我不用担心,那个世界有小舅会保护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小舅。”

走廊尽头的冷风吹过来,外套鼓风仿佛揣着一只白鸽,阮眠回过神,有些拘谨而羞怯地看着对面的人。

陈若明的眼窝很深,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情绪,“学校不比外面,你们的关系又没公开,以后还是要注意点影响。”

阮眠的脸却一下子烫着了。

注、意、点、影、响。

这不就是暗示——他曾经知道过哪些影响不太好的事么?她又想起在r市小镇上的那晚……

阮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她关上,这动静惊醒了她自己,也惊动了书桌后低头看资料的男人。

“怎么这么久?”

阮眠鼓着脸颊,走到他旁边去,伸手把毛衣的领子往上提了提,皱眉,怎么盖不住?

手被他握住,他还笑得一脸戏谑,“怎么,一进来就逞凶?”

她心虚得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从包里翻出一面圆形的小镜子,打开来照着那处给他看。

齐俨一眼就看着了,也明白过来那是什么,轻捏住她下巴,笑得极为兴味。

阮眠眼疾手快在他开口说话前用手腕压住他的唇,“不准说。”

不能说,他就低低地笑,温热的气息灼人。

“你要把卷子带回家批改吗?”她瞅了一眼桌上封好的档案袋。

齐俨点头。

她又问,“今晚吗?”

她知道他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嗯。”

齐俨在她问这两个问题时就隐隐猜到什么,所以当晚上结束会议回到家,看到窝在沙发上的人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幸好开了暖气,不然穿这么少又该感冒了。

阮眠正握着手机和姜楚发微信,不知有多入神,加上男人进来的动作又轻,所以她是在沙发微微下陷时才有了反应,抬头一看,笑得眉眼弯弯,“你回来了。”

他果然换上了一件高领的毛衣,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齐俨把她搭在腰间的薄毯拉了些下来把露在外面的腿盖住,“吃饭了没?”

“嗯。嗯!”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你呢?”

“在外面吃过了。”

阮眠放下手机,勾住他手臂靠过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齐教授,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改试卷啊?”

他摸摸她头发,“不急。”

也对,才刚从外面回来。

阮眠靠在他肩上继续看电视,新闻结束了,接下来是长达十分钟的广告时间,可他还没有一丝要动的迹象,她都有些坐不住了,“这次的卷子出得好难,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不及格?”他转过头来,唇边浮现一丝笑意,手指弹了弹她额头,“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齐太太的脸皮已经开始厚了,“我只是假设最坏的情况啊,最终不都是要看你吗?”

所以快点去改卷子吧,好让她的心安下来。

身体一下腾空,被他连人带毯子一起抱了起来,阮眠吓得搂住他脖子,“做什么?”

“做你一直想让我做的事。”男人一边说一边抱着她上楼。

卧室就近在眼前了,他之前的话加上这个地方,实在太令人想入非非了。

“我不……”

咦?

没想到他径直地走了过去,然后推开书房的门,阮眠被放在他腿上,面前放着的是档案袋,她主动把里面的卷子拿出来,找到自己的那张,然后摘掉笔盖,笑得十分讨好地看着他。

齐俨揉乱她的头发,开始阅卷。

十分钟后,他在卷面的左上角写了个“65”。

阮眠嘟嘴,“这么低?”

“至少及格了。”他又拿过第二张试卷,看了没一会儿,笔锋凌厉地落下两个数字——49。

第三张卷子是57分。

阮眠觉得自己圆满了,可又有些想笑,在他这样严格的高要求下,不知道最后全班的最高分是多少?

电脑屏幕闪了一下,提示有新邮件进来,收入的正是上次公开的教学邮箱,她好奇地点进去一看,长长的一串未读邮件,主题都大同小异——齐教授请手下留情!

她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齐俨也抬头看了一眼,挑眉不语。

“这个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她用鼠标点了点邮箱地址。

他的下巴压在她肩上,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

可……她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啊。

“再动的话,”他又别有深意地说,“我今晚可能连十份卷子都改不完。”

阮眠一下明白过来,红着脸从他怀里跳到地板上,“我、我先去洗澡了。”

她匆匆回到卧室,正准备打开衣柜找睡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姜楚新发过来的微信——

“礼物应该收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