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金贵的马屁话,谢繁华又跑着忙去了。

陈氏见女儿成日里忙成这样,心疼死了,每晚都在女儿入睡后,坐到她床边去静静看着她,摸着她越发瘦削起来的脸,还有那渐渐不再那么圆的小下巴,陈氏落了泪。只怪自己没本事,倒是叫女儿累着了。

谢潮荣打衙门里回来,先去老太太那里请了安,完了便朝汀兰院来。

外面寒气重,他可不敢带着一身寒气去靠近妻子女儿,便只将身子弄热了才进里屋去。

才一撩帘子进屋,便见妻子红着眼眶坐在床边,他心下一紧,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哭了?”脱了外袍,走过去,挨着陈氏坐下道,“我原以为,枣儿也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孩子,却没想到,她做起事情来,倒是有模有样的。”望了妻子一眼,倒也实话实说,“袁嗣青将女儿教得好,不过,见枣儿累成这样,我也舍不得。”

见妻子欲发伤心起来,谢潮荣赶紧转了话题道:“往后谁要是娶了咱们的枣儿,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样的闺女,我可真希望她能在我身边多呆两年。”见女儿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便伸手在女儿脑门上轻轻弹了下,感叹道,“我错过了很多。”

说起女儿婚事,陈氏不免又要提那夏家,谢潮荣却道:“等枣儿及笄了再说吧,她既然不愿意,你也别逼她。”

陈氏点了点头,又说:“三郎,你在朝中为官,可知道那京兆尹周大人的品性?”

第五十五章

“周庭深?”谢潮荣浓眉微微蹙起,想来也是明白妻子这般问的目的了,只道,“倒是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年纪轻轻便就能做到京兆尹这个位子,可谓是前途无量。”他黑眸眯了眯,斟酌着开口道,“而且他这为官的路数,跟张丞相如出一辙,当年张丞相得中状元郎后,也是先去了县城为父母官,三年后回京任京兆尹一职。后文皇帝驾崩,今圣登基为帝,左相又尽心辅佐皇帝,数十年来,功不可没。”

陈氏只是问了丈夫周庭深此人的人品,却不知道丈夫为何会说到那张丞相身上去,她想不明白,只能问道:“三郎,何故说那张丞相?妾身提起这周公子,也是为着咱们枣儿着想的。”

望了丈夫一眼,陈氏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丈夫说了,便道:“听枣儿说,这周大人曾在扬州城古阳县任过县官,枣儿在乡下的时候,怕是跟周大人私下关系还不错,说是曾经出过银子给县衙,衙门里头用银子修堤坝,刚好那年夏日发大水,救了不少百姓的性命。”

妻子虽然不多聪慧,有的时候也胆小如鼠,但是他喜欢的就是她的温柔娇媚,喜欢她的小女儿心态,喜欢她香香软软的身子依偎在自己怀里说着家长里短的事儿,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也喜欢她在床上哭着向自己求饶的样子。

谢潮荣从来不觉得妻子是多么完美的女人,但是她的不完美都是无伤大雅的,她的喜怒哀乐都是表现在脸上,没什么心机,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必再费心思去猜妻子的心思。他在外面周旋应酬已经很累,回到家自然希望妻子能够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而不是端着清高的架子给自己脸色看。

阿珊自然不会给自己脸色看,但她打小便出身高贵,自然是有些清高的。而那个时候,他谢潮荣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三子,没有功名伴身,也没有沙场建功立业,偏生那云珊就是个极优秀聪慧的女子,打小只要两人在一起,被指责说骂的肯定就是他。

婚前,他疼阿珊如疼妹妹般,奉命成婚后,他对她也自是敬重。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在外面看来,是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并非那么回事。

谢潮荣搂过妻子肩膀,亲昵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下,轻声道:“为夫提到左相,自然是觉得周庭深将来或许也能做到丞相的位置上去,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这小子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人似乎都是敬而远之,往后怕也是一心放在仕途上,若是咱们枣儿真嫁入周家,怕是也不一定能捂热他的心。”

陈氏道:“若是这样,咱们枣儿岂不是可怜?那倒还不如夏家郎君呢。”

谢潮荣垂眸看了妻子一眼,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道:“好好好,容我再观察观察,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枣儿的婚事也叫她自己拿拿主意,毕竟一辈子的事情。”

陈氏听话地点了点头,没再出声,谢潮荣望着妻子红润润的芙蓉面,身子有了反应,只一弯腰便抱住妻子回了夫妻俩的屋子。

其实谢繁华早就醒了,近些日子她睡眠浅,刚刚她娘一会儿碰她脸一会儿摸她头发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还觉得累,所以就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见爹娘离开后,谢繁华便睁开眼睛,静静望着床顶帷幔想心思。

刚刚爹娘提到了周庭深,她便也想到了曾经跟周大哥相处的日子,其实爹爹说的不对,他才不总是冷冰冰的呢,他还对自己笑过呢。

他为人也是极温柔的,虽然有的时候是冷了点,但自己缠着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嫌弃啊,反倒是总能耐下性子来陪自己说话。他给自己买过糖葫芦,外婆在乡下有几亩薄田,每到农忙的时候,她都能看到周大哥带着衙门里的人下田帮着老百姓割稻子。

过年的时候,他吃过自己亲手包的饺子,灯节的时候,他还给自己跟阿妩买过花灯呢……这么热心肠的一个人,怎会是爹爹说的那样呢?

谢繁华翻个身,双手撑着下巴,双腿高高翘着交叉在一起,她眨着眼睛想了想,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个荷包来。

她刺绣师承自己外祖母,外祖母一手的刺绣绝活,所以她的绣工自然不差。

这是她前些日子住在外婆家养伤的时候绣的,当时觉得无聊不知道要做什么,便就绣起荷包来。荷包上面的图案是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她摸着荷包上的梅花,想着绣荷包那几日的心情,脸一下子就红了。

倒也不做什么,只是闷着头笑。

外面金贵端了热水进来,见小姐醒了,赶忙将热水端到小姐这边来,替她将被子叠了,才望着她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闷着头笑了。”目光落在那荷包上,金贵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来,“这个不是前些日子小姐绣的吗?小姐您怎么了?”

谢繁华一把将荷包给藏到枕头底下去,只叮嘱金贵道:“这事情不许跟别人说,否则我就像打赵婆那样打你,保准打得你小屁股开花。”

金贵吓得小脑袋往回一缩,再不敢说话了。

谢繁华匆匆洗了脸,又好生装扮一番,这才去老太太那里。

来到老太太的祥瑞堂,发现她那舅奶奶安璟侯夫人竟然也在,不由一愣。

如今年底正是忙的时候,安璟侯夫人杜氏作为安璟侯府的女主人,怎会这节骨眼上往老太太这里跑。而且,谢繁华本能觉得,这舅奶奶跟老太太在一起,便没什么好事,两位好人家不知道此番又在算计着谁呢。

“三丫头,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老太太正跟安璟侯夫人说着话,一抬眸见到了孙女站在门口,不由唤了她一声。

谢繁华这才撩着帘子进去,面上也换了笑容,朝着杜氏请了一礼,方又跑到老太太身边坐着去了。

杜氏眼里微微有着泪泽,见到了谢繁华,却是挤出一丝笑意来,关切地问道:“你腿伤可大好了?说起来也都是我们琦儿的错,作为长辈姨母,竟然没有照顾好你,倒是叫你受了那等委屈。”

谢繁华却是不敢当,只笑道:“多谢舅奶奶关心,好在枣儿命大,被猎户家救了,腿伤已经无大碍。倒是琦姨母,该也是吓到了吧,身子可安好?”

提到云琦,杜氏不免又伤感起来:“自打从古青寺回来之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原本还好些,至少能下床来走动。如今倒是好,竟是一病不起了,这大夫也请了大夫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问大夫这琦儿得的到底是何病,大夫只说是心病,道这心病得需心药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繁华隐约猜得出这杜氏话中意思,想来她来找老太太,怕是也说的云琦这事。她来找老太太也罢了,何故在自己一个姑娘家面前说这样的话来?谢繁华只装作听不懂的,颇为伤感的说:“想必琦姨母还在为枣儿的事情自责呢,这心病该是在枣儿这里,舅奶奶且帮枣儿给姨母捎个话,枣儿不怪姨母的,再说了,枣儿如今这不好好的么,叫姨母放宽了心。如今到了年底,眼下事情多,枣儿不得空,等过了年便去瞧瞧姨母去。”

杜氏没想到谢繁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一会儿,方才尴尬地道:“也是,怕是琦丫头心内过于自责才如此的。既然繁丫头如今身子已经大好,舅奶奶且给你带这个话,回去也叫你琦姨母放宽了心。”

说着便起身告别道:“家里事也多,我改日再来。”

待得杜氏走后,谢老太太便拍了拍自己身边,叫孙女坐得靠近一点,谢繁华也不客气,屁股一歪就坐了过去。

谢老太太道:“你穿得这样齐整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谢繁华故作惊讶地模样:“奶奶,莫非孙女在您的眼里,一向都是那般邋遢的样子么?”说着便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叹息道,“怪道呢,前些日子在院子里遇见二哥,我老远便就叫他了,他偏生装作听不见,只绕着走路,理都不理我。二哥肯定也是嫌弃我了,所以才不理我的。”

“他哪里是嫌弃你,他那是在闹脾气,在气我呢。”老太太见孙女模样娇憨,近些日子又听得说她跟锦丫头两人将三房的庶务打理得有模有样的,不免偏疼了几分,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来,“你二哥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他不像老大,打小便一门心思念书,待得考取功名后刚好娶媳妇。你二哥心思没在念书上,既然不走仕途,那也该是议门亲事了。”

“莫非是有媒人来说媒了?二哥对女方家的姑娘不满意?”谢繁华见有八卦听,一下子便蹿了起来,一脸认真的样子。

老太太道:“他见都没见过人家闺女,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看这孩子,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祖母您别怪二哥,二哥打小就是这样子的,虽然成日摆着一张冷面孔,但是他的心是最好的。”谢繁华想要替二哥哥说好话,上辈子的时候,二哥哥对她就很好,除了娘,就只有二哥哥对她最好了。

谢二爷谢旭华跟老太太的血缘关系比家中其他孙儿孙女都近一些,哪能是真生气?她所做的一切也还不都是为着老二好,见孙女替老二说话,老太太心里也高兴。

姐姐妹妹之间,若是感情处得好,将来总会有互相帮助的地方。

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出来,谢繁华便直接往二哥哥的院子跑去,刚进院子去,便见二哥的贴身随从四饼在受罚。

四饼头上顶着一大盆水,正靠墙站着,谢繁华问道:“二哥罚你的?我二哥呢?”

“二爷在屋里头呢,三小姐,小的可要提醒您,二爷近来心情不好,您跟他说话,可得注意着些。”四饼耷拉着脑袋,好生委屈,刚刚二爷只穿着件汗衫子便在院子里头耍剑,他不过是怕二爷冻着,劝着二爷别冻着,二爷就不耐烦了,耍完剑就惩罚起自己来,真是委屈死了。

谢繁华只朝着四饼无奈地耸肩,大步往二哥屋子里走,见屋里头没人伺候着,便唤了声:“二哥?”并无人应着,谢繁华隐约猜得几分,怕是二哥此番在沐浴更衣呢,二哥素来爱干净,刚刚四饼说他刚刚练完剑,想来是在沐浴的。

二哥有个怪癖,不喜欢丫鬟婆子近身伺候着,他院子里头丫鬟很少,常常独来独往的。

谢繁华只坐了一小会儿,谢二爷便穿着身干净的袍子走了出来,他穿的不多,只着了件淡紫色的袍子,英气的眉毛微微蹙着,脸色很不好地看着自己妹妹。

“二哥。”谢繁华见二哥出来了,赶忙站起身子来,笑脸相迎,“刚刚在外面看见四饼了,外面天气多冷啊,你稍稍罚一罚就是了。”

谢旭华冷漠的眸子在妹妹脸上稍稍停了会儿,方才唤了丫鬟来,叫那四饼不必受罚了。

“我就知道二哥哥最是面冷心热的。”谢繁华此番有求于人,赶紧上赶着拍马屁,说了好些她二哥的好话。

谢旭华却是不放在心上,只坐下便抬眸问道:“有事说事,别说那些,我不爱听。”虽然比较毒舌,但是到底对妹妹笑了笑,谢繁华也就放下心来。

“妹妹此次确实有事相求,还望二哥哥一定要答应。”谢繁华认真地看着谢二爷,已经瘦了不少的小脸红扑扑的,相求的话才一出口,便就有些害羞起来,匆匆低了头道,“那个,二哥可还记得京兆尹周大人?”

第五十六章

谢二爷英气的眉毛一挑,望着妹妹,表情有些淡淡的:“记得。之前算是帮过你我一次,你也说过,你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有给他所在的县捐过银钱。如此算来,倒是扯平了,你又不欠他恩情,怎生又提起他来?”谢旭华悠悠往一边坐了下来,亲自动手给妹妹倒了杯茶递送到她面前,又细细瞧了妹妹一番,方叹道,“枣儿,这些日子可是累着了?我见你似是瘦了不少。”

谢繁华小脸滚烫滚烫的,她一直低着头,听得二哥说她瘦了,她便伸手一直捂着自己脸,只吞吞吐吐道:“虽然忙了些,不过,那些下人们总算知道收敛些了,过年的时候咱们三房这边不至于出太大乱子,也算值得了。”既然说到了过年,谢繁华咬咬唇,索性便说了,“周大哥真可伶,以前他还有个外婆的,后来外婆久病缠身就走了,他父母早早便没了,如今就一个人,在京城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过个年都那么冷清……”

她想让二哥去邀请周庭深来侯府过年,第一,可以让周哥哥感受一下家的温暖,第二,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如果周哥哥能来侯府过年,虽然两人不能够同桌而食,但是能远远见着一面也是好的。

妹妹的小心思,谢旭华怎会猜不到,他冷冷瞥了妹妹一眼,哼道:“枣儿可是做得过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名誉最是重要,可别打那些心思。那周庭深是京官,衙门里头的人多呢,怎么会冷清。”

谢繁华以为二哥哥最疼自己了,所以她觉得只要是自己说出来的请求,就算再难二哥哥也一定会答应的,何况,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啊,二哥怎么还说教起自己来了?

“二哥,衙门里的人都是外人,怎么能一样呢。”谢繁华一时心急,难免要说漏嘴,话一出口,她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只默默缩回脑袋。

衙门里的人都是外人,这么说,妹妹已经将周庭深当做是自己人了?

谢旭华眸子里有亮亮的东西一闪而过,可他到底是疼妹妹的,只心里权衡一番,便应道:“二哥答应你跑一趟,不过,那周大人的为人你该是知道的,二哥话也说在前头,他多半不同意,你心里也有个准备,别到时候又伤心地哭鼻子。”

“我什么时候哭过鼻子了?二哥惯会取笑我。”谢繁华心里开心,嘴却是硬了起来。

谢旭华哼道:“你不爱哭鼻子?也不知道是谁,打小就是个不讲理的,说不过人就哭,打不过人也哭。只是后来你生了一场大病去了乡下养身体,如今回来,倒是变了许多。不但模样更漂亮了,也听话懂事了很多,哥哥姐姐们倒是更愿意疼你了。”

想到二哥跟二姐,谢繁华就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她们跟自己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是哥哥姐姐都很偏疼自己,尤其是二哥,二哥对自己最是好了,二哥打小就很愿意帮衬自己。谢繁华为表谢意,也亲自给自己哥哥倒了杯茶水,殷勤道:“二哥请喝茶。”

谢旭华无奈地摇摇头,倒是给面子,端起茶杯就一口饮尽了。

这一辈子,谢繁华重生的时候,已经六岁了。所以,六岁以前的事情,她早就不记得了,如今听二哥提起小的时候,谢繁华也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日子,便感怀道:“虽然乡下的生活很是惬意滋润,不过,枣儿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这么些年不能跟二哥一起玩耍。”她双手撑在下巴处,目光幽幽望着某一处,面上依旧红红的,笑着道,“依稀记得,二哥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我见你耍起刀枪来十分威风,常常缠着你教我。”

因着打小便没了母亲,而父亲又不在家的缘故,谢旭华的性格比较奇怪,常常一个人独处,不爱跟人多说话,总习惯一个人静静呆着。府里头上至老侯爷老太太,下至丫鬟婆子,没一个人是能管得住他的,这也就养成了他行事我行我素的风格。

不过一物降一物,如此孤傲的谢二爷,偏偏拿打小好哭鼻子的谢三姑娘没办法。

他还记得,妹妹小的时候,常常拖着两条鼻涕跟在他屁股后面哭。不理睬她,她哭,理睬她了,话才说得重些,她又哭,不带着她玩,她哭,带着她玩玩累着了,她又哭。为了甩掉这个小鼻涕虫,那时候谢旭华不知道动过多少心思,可妹妹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总爱黏着他。

小小年纪,梳着可爱的花苞头,走路都磕磕碰碰的,却总爱追着他跑。

最后他实在拿妹妹没办法了,只能先带着她一起玩,然后趁没人在意的时候,使劲去捏她的小脸。很奇怪,他捏她脸欺负教训她的时候,她却不哭了,反而还笑了。傻乎乎的丫头,他至今还记得,她笑起来那傻乎乎的模样。

他跟枣儿的感情,怕是比跟自己嫡亲的妹妹素儿还要好,只是,一转眼就八年过去了,曾经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吵着要自己带她玩的女孩,如今已经大了。小姑娘长大了,便有了自己的心思,她开始懂儿女之情了,往后她会追在旁的男子身后跑。

这样想着,谢旭华还真挺难受的,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菜蔬最后成了别人的口中餐一般,真不是滋味。

谢旭华拍了拍妹妹小脑袋,勉强笑着说:“是啊,你打小便不爱跟着大姐跟二妹妹玩,总爱黏着我。记得有一次,遥城的李家表兄随着唐国公来京城,我送了他一把木枪,不知道怎么的被你知道了,你直接哭到长辈们那边去,说是那木枪本来是你的,是李表兄抢了去的。最后没办法,李表兄只能将木枪送给你,木枪给了你你却还是哭,后来我才知道,你原是瞧中了他随身带着的精致弓弩。李表兄的弓弩都是草原上射飞鹰的,威力无穷,自然不能给你,最后他只能熬了几夜给你重新做了个,你才满意。你瞧你,表兄这次带汗血宝马回来,你也不放过,虽然没有哭着要,怕是表哥怕不给你你会再找他哭吧。我瞧他那样子,似是挺怕你再去找他哭的。”

听二哥这样说,谢繁华倒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样看来,我小的时候的确讨厌得很。”

谢旭华倒是不这么认为,只道:“你那个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们都愿意让着你。”

“正是因为你们总让着我,所以把我的坏毛病都惯出来了。”谢繁华道,“逆境成长,所以二哥往后还是别太惯着我才好,这样我才能变得坚强优秀起来。”

谢旭华话接得很快,只道:“那好啊,这次的事情便就不再依着你,哪能你说请周庭深来我就去请?”

“二哥就先帮我这一次。”谢繁华急道,“我说的是旁的事情……比如说……比如说我下次再哭着问旁人讨要东西的时候,你再骂我。那个时候你怎么骂我我都不回嘴,我保证。”她伸出两根手指戳天,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哥哥。

谢旭华眸子里有着难得的笑意,只点点头道:“既然是三妹妹说的事情,二哥岂有不应着的道理,你放心吧。”

“那就拜托二哥了。”谢繁华见二哥已经应允,可不敢再呆在这里了,她怕多呆一刻,二哥又会变卦。

匆匆道了别,谢繁华便跑回了自己屋里头,坐下喝了杯茶,便跑去箱子里面翻找起来。

陈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走进了,见女儿撅着屁股翻箱倒柜的,好奇问道:“枣儿,你在找些什么?瞧你急的。快过来,将这银耳莲子羹给喝了。”

谢繁华这会子没功夫吃东西,只扭头问道:“娘,我去乡下之前的东西可还在了?我记得以前有个弓弩藏在箱子里的,怎么找不着了。”

“你的那些小玩意我都吩咐桂妈妈给收起来了,该是一样不会少的。”陈氏将汤羹放在一边,走到女儿跟前,看着她翻乱的那些东西,秀眉微微蹙了起来,“该是不在这里,你先吃,我去唤桂妈妈进来,娘保证一定能找到。”

将女儿拉起来,看着她已经不再那么圆润的小脸,不禁心疼道:“枣儿可是辛苦了,娘怎么觉得你又瘦了一圈?”说着眼里便渐渐有了泪意,抽出帕子擦着眼睛道,“枣儿,往后这府里头的事情,娘也上点心,只希望你别这么累。”

谢繁华确实饿了,端起汤羹便大口吃了起来,陈氏见女儿这般狼吞虎咽,少不得要劝着她慢些吃。

以最快的速度将汤羹消灭了,谢繁华道:“娘,待女儿收拾得都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全权交给娘来管。”看了自己娘亲一眼,她想了想,觉得三房目前的情况还是得要跟自己娘说的,便拿出账本来,一一说给她听,最后道,“这些日子,女儿跟二姐姐将近十多年来贺氏管家时候的账本都看了一遍,咱们家就如今来看,只是空壳子一个,根本就没有多少余钱。”

“这怎么可能?”陈氏不相信,只道,“咱们家记在你爹爹名下的铺子,光在京城的就有十多家,还有良田百亩,这些铺子跟良田,每年都会有一笔不小的数目进账的。”

谢繁华以前不觉得,如今倒是越发觉得自己娘亲什么都不懂了,只能笑着解释道:“是的,爹爹名下确实有不少铺子良田,可是这些铺子良田每年的进账娘可有一一过目的?府里头每年的花销,那些钱都用在哪里了娘可知道?那贺氏是个黑了心肝的,怕是早就算计着呢,如今人虽然被赶出去了,但是却也将咱们三房差不多给掏了个空。”

“啊,那如今可怎么办?”陈氏被女儿的话吓到了,张了张嘴巴,又问,“如今咱们家是一点余钱没有了吗?”见女儿摇头,她不免又是一阵心急,只悔道,“早知道如此,当初说什么,我也是不会将对牌交与她的。”

如今女儿大了,眼瞧着就要到说嫁的年纪了,却是连一点嫁妆都没有。

当初自己的嫁妆倒是都还在,不过,自己身份摆在这边呢,嫁妆也没有什么。女儿则不同了,她是侯府千金,没有个几万两银子傍身,到时候怕是会被婆家嘲笑的。

谢繁华见娘一脸忧愁的样子,便猜得她在想什么,握着娘的手安慰道:“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只不过,女儿将二哥哥娶媳妇的钱,还有二姐姐的嫁妆都先撇出来了。除去这些,怕是就不多了。”她想了想,又道,“老太太向来疼二哥哥二姐姐,怕是也留了不少体己银子给他们,该是不会太寒碜。”

“那你自己呢?”陈氏自然是更关心自己女儿的,见女儿小小年纪便就如此操碎了心,她也心疼,只叹道,“都怪娘,但凡娘要是有些本事,娘的女儿也不会这般辛苦。”同时,她心下也暗暗下了决心,便是自己再不喜处理这些事情,待年后也一定要管起来。

谢繁华来京城的时候,袁嗣青曾经给了她不少嫁妆,她自然是不必愁的。不过,舅舅说了不能让娘知道,她此番也不好跟娘说,只能安慰她:“女儿还小着呢,还得在家留个几年,从今儿开始咱们便将家底都攥在自己手里,攒个几年就有啦。”

陈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女儿说得也对:“攒几年该是会有不少的,到时候枣儿一定要嫁得风风光光的。”

没过几日,谢繁华便从二哥哥那里得来了消息,说是周庭深已经受人之邀,准备去旁人家过年了。

谢繁华本来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子就冷却下来,只哭丧着脸问道:“二哥,周哥哥是去了谁家?”越想越难受,因为她觉得这周庭深肯定是看上哪家的千金小姐了,不然以他那般冷冰冰的性子,怎会那般容易被邀请,不免气得踢石子,小声嘀咕道,“就知道你是个见异思迁的,我才不稀罕。”

见妹妹似乎真的生气了,他怕妹妹哭,便赶紧举手投降说:“好了,你别难受,他去的那家是他旧识,家里没有什么女眷。”瞄了妹妹一眼,见她还是一直低着头,便笑道,“你的周哥哥是被你舅舅邀请了,去你舅舅家过年去。”

“可是真的?”谢繁华猛地抬起脑袋,圆圆的大眼睛里面蓄满水汽,眼圈还红红的,“二哥可不许哄我,不然我会更难受的。”

谢旭华难得地笑得温和:“我怎么舍得骗你?”

谢繁华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笑着道:“那妹妹多谢二哥了,二哥辛苦了,改明儿妹妹一定备着薄礼去向二哥道谢。”

谢旭华道:“你别给我舔麻烦,我就谢天谢地谢佛祖了。”

到了除夕那天,谢繁华忙了一遭后,正想着怎么跟老太太说呢,她外婆拄着拐杖来要人了。

第五十七章

除夕这日,谢繁华依旧忙得脚不沾地。自打那贺氏被赶去庄子上后,谢繁华就没一日睡过安稳觉的,常常睡到半夜会突然惊醒,只因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没有交代。虽说是跟自己二姐姐一起打理三房这边的庶务,但是姐妹两人的用心程度是不同的,因此,受累程度也就不一样。

很简单,三房这边打不打理得好,直接关系到了陈氏的地位,所以,谢繁华为了自己母亲,拼了小命也会好好干下去的,她才不要让大房二房的人看笑话。而谢锦华本来性子就偏冷,似乎总是淡淡的,并非十分热衷于打理这些事情。

谢繁华虽然不太明白二姐姐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自从上次二姐姐跟她说了万恩侯府庶出公子的事情后,她便觉得此事怕是不简单。堂堂燕平侯府嫡出的孙女,又是这等品貌才学,怎么会跟万恩侯府庶出的公子有婚约呢?

况且,那位公子逝去之后,二姐姐有三年时间未有谈婚说嫁,怕是其中另有蹊跷。

而这其中的缘由,怕是不能够为人所知的。

谢繁华打理好一切后,让丫鬟去烧了热水,泡了花瓣浴后,她便匆匆往老太太那里去。她是想着,希望老太太能够看在她近些日子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可以让她在这除夕夜回一趟外祖家。

才将出了汀兰院,老太太身边打发的人来了,来人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二等丫鬟,叫香茗的。

见着香茗,谢繁华笑着道:“我去得晚了,老太太那边催了?倒是叫香茗姐姐多跑了一趟。”

香茗是个十五六岁的温柔女子,模样端庄,朝着谢繁华温柔一笑道:“哪里就白跑一趟了?奴是有好消息来告诉三小姐的,亲家老太太来给咱们老太太请安了,虽说两位老太太如今关系处得还不算多么融洽,但是咱们老太太在亲家老太太面前夸了三小姐您几嘴,亲家老太太可乐呵了。如今两位老太太一起相谈甚欢,亲家老太太说,往年过年的时候都是三小姐您陪伴在她老人家身边的,又说自己这把年纪了,指不定还能过几个年,所以想讨了三小姐您一起回去跟她吃年夜饭。”

“我外婆可真是这样说的?”谢繁华听不得外婆说那些丧气话,什么叫指不定还能过几个年?外婆一定能长命百岁。

香茗点头道:“奴可一句假话不敢说,亲家老太太真是这般说的。”

谢繁华一边快步而去,一边问香茗道:“那我娘呢?外婆可提了叫娘也一起回去的事儿?”

香茗回道:“三太太就伺候在老太太跟前,可倒也是怪了,亲家老太太半句没提三太太。倒是三太太自己,眼圈儿都红了,若不是顾着众人都在,怕是得哭了。”

谢繁华想,外婆只让自己回去,却没有提娘,怕是娘伤心了吧。看来这次外婆是真的伤心了,虽然她不可能真的一辈子不再理睬娘,但至少会冷着娘一阵子。而自己娘又是那般多愁善感之人,见外婆这般待她,少不得要伤心落泪。

老太太的上房,媳妇婆子丫鬟坐了一屋子,谢繁华来的时候,几位姐妹都在了,两位伯母也在。谢五姑娘谢静华见着三姐姐,伸着手要抱,二太太马氏轻轻捏着女儿的小肉脸,笑着说:“如今你三姐姐可忙了,哪里有空抱你啊,你可乖乖的,别给你三姐姐添乱才是。”

马氏这样一说,那边姚氏赶紧搭腔道:“二弟妹说的正是,要说起来,咱们家三姑娘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将三房那些婆子们治得是服服帖帖,没一个敢回嘴的。这等容貌品性的姑娘,将来不知道是谁家有这等福气呢。”

谢老太太笑着朝孙女招手,谢繁华便也不客气,几步便坐到老太太跟前去。

陈老太太见外孙女竟然整个瘦了一圈,如今那圆润的小脸都瘦出尖下巴来了,可心疼死了,心里也暗骂这谢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都说闺女得娇养着,瞧瞧她可人疼的外孙女,竟然瘦成了这般,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呢。

越想越生气,心里又怪起了女儿,若不是她执拗,枣儿怎会吃这么多苦?

陈老太太道:“亲家母,既然枣儿来了,我老太婆便带着她回去,明儿再送她回来。”又对谢繁华道,“你阿妩姐姐听说你要跟她一起过年,可开心了,一早就催着我来接人了。”

谢繁华望着外祖母,感动得都快哭了,她知道外祖母是刻意拿赵阿妩当幌子的,也是真心为了她好。若是叫谢家人知道陈家如今有外男在,怕就不会轻易放她走了。

其实谢老太太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并不是不讲理的老太婆,在利益问题上,她会坚持自己的想法与原则,但是并非不通情达理。她瞧不起陈氏,一方面是嫌弃她的出身,另外一方面还是因为她没有能力的缘故。

一个既没有出身又没有手腕的女人,只凭着一副好相貌便就掳走了自己儿子的心、叫儿子三番四次违逆自己跟自己对着干,放眼天下,怕是没一个婆婆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的。

但是谢繁华则不同,她是家里的姑娘,性子各方面又比她娘强了百倍,自然入得了老太太的眼。

因此,老太太倒也不为难,只点头道:“好好孝敬你外祖母,完了明儿早些回家来。”

跟着外祖母刚一回家,赵阿妩便跳着过来一把将谢繁华搂抱住,然后在她耳边呵着热气道:“好你个谢繁华,这么些日子了,竟然都不来瞧我!哼,还说什么一辈子的好姐妹呢,我想去找你我娘拦着不让去,说是如今咱们身份有别,要我别去打搅了你,我就想着,你必定是会来找我的吧,可是我巴巴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你。今儿早上外婆说会接了你家来,我可高兴了。”

倾诉完便伸手要去捏谢繁华的小圆脸儿,却发现打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姐妹似乎瘦了不少,赵阿妩惊呆了,叫道:“枣儿,可是你们家人虐待你的?你怎么瘦了呢?瞧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我那肉嘟嘟的好妹妹么?真心疼你。”

谢繁华可被冤枉死了,哪里是她不想过来找赵阿妩?完全是她抽不出时间好不好!要是有时间可以玩儿,谁愿意拼死拼活地忙那些遭心的事儿。

“阿妩姐姐可真是冤枉我了。”谢繁华哭丧着一张脸,将近来府上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都倒了出去,又说那贺氏黑心,不知道做了多少假账,又说她是如何费尽心机制服住那些下人们的。

总之,谢繁华在赵阿妩跟前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从来不必忌口。

七八年的好姐妹了,几乎是天天黏在一起,一起上树掏鸟蛋,一起下河摸鱼,这样的感情是旁人比不来的。

赵阿妩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谢繁华说着这些侯府的事情,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地向往:“枣儿,你以前也是跟着舅舅一起学着管理过铺子的,也没见你累成这样啊。怎么如今只才管着一房,就这么累了?想必是你们家太大的缘故吧?”

她打小生长在乡间,接触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周庭深了,还从来没有结交过京城贵女呢。她打小过的便是粗糙的日子,虽然不缺吃穿,但是乡下人眼界搁在那儿呢,哪里能跟官家千金比?

因此,心里难免不向往羡慕起来,也期盼着,希望能凭着跟侯府千金结拜姐妹的这层关系,而结识更多贵女。

想想又不由心酸起来,以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胡闹的时候,她可从来不知道伴在身边的人会是那样的身份。如今别人摇身一变成了枝头的凤凰,而自己却还是只乌鸦,难免要失魂落魄一阵子的。

不免感叹,这命好的人真的是什么都好,不但有着国色天香之姿容,还有那么个疼爱她的舅舅跟外婆,还能有个显贵的身份衬着她的清贵。而自己,除了攒了些嫁妆银子,旁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她跟母亲连落脚的地方都买不起,只能寄人篱下。

赵阿妩叹息一声,双手撑起下巴来:“枣儿,你可真是好命,哪里像我啊。我过的日子跟你比起来,可真是够失败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阿妩羡慕她,她自己还有一肚子糟心事呢。

久不相见,谢繁华也不打算跟赵阿妩互诉苦水了,只拉着她道:“阿妩姐姐,我舅舅呢?”

说曹操曹操到,谢繁华才念叨起舅舅,外面袁嗣青便回来了。

不但他回了家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墨绿色袍子的年轻公子,年轻公子正是周庭深。

赵阿妩见到周庭深,眼睛一亮,立即跳下炕去,站得直直的,脸上笑容也调到了最好,只笑着道:“刚刚还跟枣儿提起舅舅呢,原来舅舅是去请周哥哥一起来过年了。”赵阿妩面皮白净,眉眼清秀,一双眼睛亮亮的,是典型的南方水乡女子长相,骨子里有着一股子柔媚劲儿,她笑起来甜甜的,再加上身子骨也瘦,无端会叫人生出一股子怜香惜玉来。

在扬州的时候,请媒婆来说亲的还真不少,不过这赵阿妩却是一个都不肯,只说着长这么大还没来过京城了,吵着要进京。

纵使这周庭深千年冰山脸,面对着这么个热情的女孩子,至少也得给个笑容,便朝她点了点头。

赵阿妩拍着手开心道:“我原先还想着呢,以往过年都是有周哥哥跟枣儿妹妹陪着的,可如今你们都成了京中的贵人,怕是我见不得你们了。这下可好了,咱们还是跟往常一下,过年一起吃年夜饭。”

别看谢繁华平日里是个话唠子,但一见到周庭深就有些怂,一张白净的小脸儿早红了个透,也不敢看眼前之人,只说着要去厨房帮飞花跟飞雪,便就一溜烟跑了。

赵阿妩却是没走,只伸手倒了两杯热茶递过来,关切地笑着道:“外面天气可冷了,舅舅跟周哥哥想必是冻着了,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袁嗣青笑着对赵阿妩说:“阿妩,我跟周公子有些话要说,你去帮枣儿的忙吧。”

赵阿妩愣了会儿,忽又笑了起来:“飞花飞雪姐姐做了很多好吃的,还热了酒呢,舅舅跟周哥哥先聊着,阿妩去厨房帮忙去,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周庭深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待得赵阿妩走了,他才于一边坐了下来,悠悠道:“你是打算定居在京城了?”

袁嗣青坐在另外一边,点头道:“如今京中形势紧张,怕圣上随时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便不打算走了。我一介草民,掀不起什么风浪,留在哪儿区别都不大。”

周庭深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半饷道:“如今二皇子三皇子都被圣上封为了王爷,怕也是叫宇文家跟张家给逼的,也是朝臣给逼的。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储君,那些臣子们担心得未尝不对,只是,怕是谁也没有想到圣上只是立了两位皇子为王,再无其它举动。”

如今朝中较为有能力的便是二皇子与三皇子,前者为张贵妃所出,后者为宇文淑妃所出,两位皇子前后也只差着几天,又是一样的貌出众德无失,身后也都有着十分强大的背景,虽然目前表面上还是一派兄友弟恭,但是背地里两党的人都做了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不过,至少表面上能和平相处,不至于搞成内乱。

目前朝中局势两人都十分清楚,袁嗣青道:“就等着大皇子了,虽然大皇子犯了错被圣上给圈禁了起来,但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圣上心中的恨也该消了。更何况,皇后薨逝这么多年了,圣上一直未有立后,怕是还是属意大皇子的。毕竟为着大兴江山社稷考虑,大皇子正统,必不会为外戚干政。”

大皇子生母仁德皇后出身一般,所以大皇子身后并没有什么势力,所以他日若是大皇子登基,自然不会有权倾朝野的外戚干政。不过,在大皇子登得皇位之前,还得干掉两个强劲的对手,怕是不那么容易。

周庭深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便没多言语,外面女眷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没一会儿功夫,便就布置了满桌子的菜。

第五十八章

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完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袁嗣青跟周庭深便出去了,几个女眷则围坐在一起说话,一起守岁。

今年的辞旧迎新之日,又是没能够跟女儿一起过,陈老太太想起来就伤心。她只这一个女儿,打小便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却没想到,她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三番四次地违逆自己的意思。

那谢家人都那样对她了,她还不死心,非得丢了小命才后悔。

虽说那谢三郎待女儿是有几分真情,但那不过是在女儿没有威胁到他家族利益的情况下,如果某一日女儿的存在挡了谢家谁的前程了,女儿必是要吃苦的。可怜了她的阿皎,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会招惹到了谢三郎。

陈老太太是个闲不下来的,便是除夕陪着姑娘们守岁,也是拿了刺绣来绣。

只是想着伤心事,老太太便难受起来,使劲揉着胸口。

谢繁华见状,赶紧放下自己手上的活,依偎过去帮着外祖揉胸口,小声道:“这样好些了吗?外婆您别担心,枣儿会好好照顾娘亲的,不会叫她吃苦。”

陈老太太一把将外孙女搂住,心疼道:“你母亲是个不抵用的,倒是叫你吃了苦。虽说管着家有权有势,可是姑娘家在出嫁前本该是享清福的,谁家姑娘像你这般操劳,也就是你那黑心的祖母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怜了我的孩儿,都瘦了一圈儿。”

谢繁华安慰老太太道:“其实没事的,等我逐渐掌控住了三房,把一些该清理的人都清理掉了,到时候就把管家的权力再交给母亲。我会先选出几个忠心的得力婆子,分门别类地把事情都交给她们做,回头只需要到母亲那里汇报一声就行,左右母亲也累不着。”

“亏得你这般仁孝,是个懂事听话的,你娘要是有你的一半,也不至于有今日。”陈老太太想起当初,难免意不平,但想了想,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便只道,“也罢了,我都这把岁数的年纪了,能多活一日是一日,也烦不了那么多了。”

老太太话说得晦气,谢繁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旁边的赵夫人赶紧道:“老太太身体健壮,精神好着呢,必能长命百岁!”

赵阿妩也附和她母亲,连连点头道:“俗话都说好人有好报,外婆您平时做了那么多好事,观音菩萨肯定都瞧在眼里的,所以,往后您可别说这些了,叫阿妩心疼。”

看着身边一对玉儿似的姑娘,老太太心情好了些,拿过赵阿妩手中的刺绣来看:“叫我瞧瞧,阿妩的绣工长进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