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拎着两人的行李上去，直接把东西都放在小房间，“你住主卧，也方便点。晚上有事就喊我。”
丁瑾转身进卧室，却听到他又说了这么一句。
“陈年旧账，我们明天好好算一算。”
丁瑾洗澡的时候还一直在想当年，想他话中话，结果一到床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今天实在太累。
顾卓在自己床上坐了许久，尔后还是没忍住，一步跨下床，走到丁瑾的房门口。而她居然也没有上锁，他轻轻地拧开门进去，坐到床边打开床头灯。
或许是空调开得太大的缘故，丁瑾的脸色特别的红，就像小孩子脸上的两坨胭脂。
顾卓帮她把被子移下来一点，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坐到了床边然后把灯光调到最暗，双手枕在脑后靠墙上，一只脚还直接搭到了床上。
丁瑾转了个身。
顾卓吓得脚也掉下去，蹑手蹑脚地绕去另一边蹲下来看着她的睡颜，确保她没有醒才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歇了口气。
丁瑾很努力地闭着眼睛，却总觉得眼皮在跳，完全不受控制。
顾卓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昏暗的灯光无力，把每个角落都遗忘了徒留一个小小的圈。他完完全全隐在黑暗当中。
“以身相许么，小妞。”顾卓缓缓地说着，回味了一下，然后自嘲一笑，“当年我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你倒是郑而重之地答应了。可一个轮回年份过后，我倒是时时刻刻记着，你却忘得一干二净。”他在沙发上换了□□叠，手指点着唇上，“呵，作孽啊作孽。”
丁瑾拉着被子回想，最后那段的情节似乎是这样的，又似乎不是，模模糊糊，她是真如他所说忘得一干二净了。
顾卓把手搭到脸上，眼前只剩下几根指缝间昏暗的光。“我一直没太当回事，直到在你学校给你颁奖再遇上了你，我才发现原来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丁瑾忍不住眼皮一眨，心虚地继续装着假寐。许久之后都没再听到有声音之后，她悄悄地，悄悄地睁开一条缝，发现他正躺在对面的沙发上，两脚搭在外面，脸朝上，眼睛应该也是朝上的。她重新闭上眼睛，极轻地转了个身，才放心地对着黑暗的角落睁开眼睛。
顾卓把手□□发间，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那晚上，我竟然梦见了你，醒过来之后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你，然后，身体竟然悄悄地起了变化。”
丁瑾突然一下子把眼睛睁大。他明明对自己这么绅士风度，从来不曾逾越半分。
“我已经过了青春期遗精的年纪，这样的事情代表什么我很清楚。”顾卓有些恼怒地抓了抓头发，“可你竟然完全不记得我了。等我想出手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转过头去看着她铺散在枕头上的头发，“你都不知道我等你们分手等了多久。”
“好不容易分了，终于有属于我的机会了，可后面却还反反复复跟了那么多事情。事情多也算了，我想我都能解决，可你为何还偏要钻牛角尖呢？我怎么就不可以呢？我什么地方比薛皓差呢？”顾卓索性坐了起来，声音却还是不敢放高，低声说：“你说，你说呀。说不出来不是？”
丁瑾忍不住翘起嘴角一笑。这个版本的顾卓，绝对难得一见。
顾卓后面没有再说，只是坐这等到天微微发亮，悄悄地又拧开门出去回了自己房间。
丁瑾因为中间醒了一段听顾卓自言自语，所以后面再睡过去醒过来便已经是十点。她坐好了心理准备开门出去。没有预计错误，顾卓就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自己，眼底有明显的血丝和眼袋上的淡淡的青色。
顾卓拍了拍沙发，说：“坐。我们谈一谈。”
丁瑾坐下来看他一眼，然后转正头一直看着面前的玻璃茶几。
“你是答应过以身相许吧？”
“嗯。”
顾卓看看她的侧脸，沉静的猜不出情绪。他清一下喉咙，接着说：“那时隔这么多年，是不是应该现在把事情结了？”
丁瑾也清了下喉咙，淡淡而又清晰地说：“嗯。”
顾卓从来没想过事情会进展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未免夜长梦多，他当机立断站起来说：“那现在我们去把证领了。”
丁瑾抬头看着他，“还不行。”
“你刚才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又不行？”
“这事好歹得跟我妈说一声，都回来了。”
顾卓笑逐颜开，“应该的，我们现在就回去。”
丁瑾抿抿唇，拿过一旁的便签纸给他写下地址，“我先回去，你一会过来接我们吧，一块出去吃个饭。预报都没有，你就突然上去，要吓到我妈的。”
多年的肖想得以实现，这个冲击不可谓不小。顾卓思考问题的能力霎时被冲成了零，就这样放丁瑾一个人回去了，他注定是要后悔的。
不过这事也怪不得丁瑾骗他，要怪只能怪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意外。丁瑾当时说的所有话，没有一句是假话。只是她还不够坚定，还在摇摆，但至少那一刻她心里百分之五十一是给顾卓的，百分之四十九是在徘徊。
顾卓补了眠，消了血丝和黑眼圈，刮了胡子涂了润肤乳，订好餐厅叫好车，整装待发之前特意又去翻了翻那件T桖才出门。到了小区楼下便打丁瑾的手机，响了一下就挂掉，他平整好情绪，等了一会不见来电也不见人，于是又拨了一次，继续还是响了一下就挂掉。这回他的情绪微微翻涌平静不下来了，一连拨了四次，都是一响便挂断的，第五次的时候终于遇上了关机！他把手机愤愤地砸在车里。
“先生。”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还等吗？”
顾卓拿着丁瑾写给他的便签纸，抬头从车窗里看一眼这房子，“你在这等我一下，很快下来。”在电梯缓慢上升的过程中，他对着四面镜子不断地跟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可等电梯一到他还是一步冲了出去。
开门的是丁怡君。“你？找谁？”
顾卓笑了笑，“伯母，我找丁瑾。”
“嗯？”丁怡君一头雾水，“小瑾没有回来呀。你是谁？”
顾卓很想进屋搜一番，把每个角落翻遍，将她挖出来。可眼前的情况明显不允许他这么做，再急也不能毁了形象，毕竟对方是丁瑾的母亲。“我是…丁瑾的上司。她好久没去上班了，所以我过来看看。”
丁怡君皱了下眉。她是做财务的，明白要不就是泄露了公司秘密，要不就是挪用了公司资金，否则谁还千里迢迢过来要人？“小瑾她…出什么事了？”
“没有，她在公司表现挺好的。”
“那怎么…”
顾卓撑着门框，直接说：“要么伯母给她打个电话吧？”
“嗯，行。你先进来等等吧。”
顾卓一听这话，就知道丁瑾是真没有回来了，再耗这边也是没有结果。
果然，丁怡君打电话过去，依旧被丁瑾挂了。
“奇怪了，还挂我的电话？”丁怡君拿着听筒自言自语，又按了一遍号码，结果依旧。
顾卓郁卒地长叹一口闷气，“伯母，我还有事情得先走了。丁瑾有消息了你通知我，这是我的电话。”
丁怡君拿着便签纸去关上门，总觉得哪里不对。来去匆匆，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倒杯茶。她回去沙发上坐了会，不放心又给丁瑾打了个电话。这次她倒是接了。
“你这丫头，之前怎么总挂我电话？”
“我在忙呢。”
“忙什么，你公司都来人找你了，说你好多天没上班了，你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
丁瑾顿了下，问：“谁来了？”
“姓顾的，说是你上司。”丁怡君看着手上那张便签纸，摇了摇，“你究竟出什么事情了，一五一十全给妈说来。”
丁瑾抿着唇，然后又变成用牙咬着唇，最后变成努着一个猪嘴巴，“妈，虽然事情迟早你得知道…”
“你别想着再挂电话！”丁怡君立刻就截断了她的后路，“别说以后再跟我说的鬼话！”
丁瑾低头看着类似韩服似的蓬松泡泡裙，根本看不出来肚子，“没有，妈你别激动，我是准备告诉你来着。我…我辞职了。”她还是避重就轻了。
“是不是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但这话只能在心里说。丁瑾捏着手机，看着长途车站里来来去去的匆匆身影，“就是做得不开心，想换个环境而已，妈你别瞎想。”
丁怡君将信将疑，“既然辞职了，那回家陪妈一段时间再找工作吧。”
“我怎么能当啃老族？”丁瑾拿着车票上车，“妈，我又要去忙了，明后天我再给你电话。”
就跟坐飞机一样，她直接关了机。
大巴缓缓启动，外面是繁华的城市，车流人流匆匆而过。
那么优质的一个人生伴侣选项，她弃不得还得逃。有必要吗？这样真的好吗？她心里的天枰从百分之五十一的顾卓缓缓地漏成百分之四十九的顾卓。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临时决定日更，然后发现有点难，只要非工作日，我都不碰电脑，所以今天十点多才更。
不过离结局也快了，这文挺短的，结局之后我就专心复习了，考完试再码新文！估计要明年见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他曾经是我幻想了好多年的暗恋对象
丁瑾能去的地方其实极其有限，除了回家，不外乎就是去蒋思文那。
“你怎么这么能折腾？我以前从来没看见你这么矫情过！”这是蒋思文看见她的第一句话。
丁瑾笑了笑，自然地，“我也不想这样的，谁让我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蒋思文盯着她的肚子，重重地夹了快肉到她碗里，“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留着这个孩子，还对薛皓念念不忘吗？”
丁瑾把肉吃完，同样给她来了一块，“只能说，忘得一干二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还做不到。”她微微笑，“就是这个，所以我一路矫情到现在。”
“吃不消你。”
“估计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孩子生下来了，当妈的必须务实，谁还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蒋思文吃了口饭，又忍不住说：“过了这村没这店了，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要，以后就再遇不上了。”
“我知道。”丁瑾放下筷子，“他曾经是我幻想了好多年的暗恋对象，所以我觉得更不能委屈了他。我拖家带口的，他是独身的社会精英。”她笑笑，“这算什么组合？”
蒋思文张着嘴，木木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了。
丁瑾的目光落在清蒸桂花鱼旁反光的油滴上，“他曾经救过我，在我初一暑假的时候。那个年纪大概都会迷上这样的英雄人物吧。你不必这样的表情，反正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另类。后来到了大学，薛皓追我，我们在一起，都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也没有太纠结自己曾经暗恋过这个人，因为他再也不曾出现过了，是只能存在于美好记忆里的幻象。”
蒋思文尚在惊讶之中，没回过神来给她反应。
丁瑾重新提起筷子夹菜吃饭，“今天本来是要回去见我妈的，看她能不能同意我们的事情。”她扁着嘴一笑，“哈，结果他妈先出现了。”
“他不是带你回去见过父母了吗？”
“是啊，他父母都不同意。人之常情，我能理解。所以今天他妈单独找我，刚说了个头，我就猜到了全部。而且我也答应了，我走对大家都好。”
蒋思文咬着筷子看她，“原来是他妈让你走的？”
丁瑾点点头，“不过也是我同意的。”
“原来你都天枰倾斜准备回家跟你妈报告婚事了？”
丁瑾这次抬头看着她，没有点头。
“那他妈有没有补偿你什么？支票什么的？有没有？”
“有，但我能拿吗？”
“为什么不拿啊！”蒋思文有股拍案而起的冲动。
丁瑾抬起眼看她，声音略轻，“我肚子里是薛皓的孩子，又不是顾卓的孩子，你是不是搞错了？”
蒋思文这才撇了下嘴，咽下后话。
“吃饭吧。”丁瑾说：“下午陪我去趟医院。”
蒋思文有点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看她，最终在她悄无声息毫无变化的表情中消弭下去。
丁瑾因为是孕妇，根本不可能找到工作。不过因为长得好，怀孕后的身材也好，倒是有意外的小插曲。
她在一家影楼拍了孕期写真，门店觉得效果好，在取得她的同意并支付了酬劳之后用作了公司的宣传。这之后就不断有母婴范畴商品的厂家找上她做平面广告或者真人宣传，算是她的米水粮源。
蒋思文笑道：“长得好保养得好，才是终身技能，受用一生啊。”
丁瑾砸了下嘴，“我这是把积蓄参在里面用的，就那点点钱，根本不够两个人的温饱好吗，你当我是什么明星呢。”
“都四五个月了，真不打算回家？”蒋思文替她担心，“你铁了心要把孩子生下来，那以后月子孩子都需要人照顾，就那点钱你以为你能上月子会所？”她顿了顿，说：“还有，前两天我接到你老板的电话了。”
“顾卓？”说实话，丁瑾不是不惊讶，他竟然能执着到如此地步。
“嗯，但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跟他说。”
“谢谢。”丁瑾觉得要快点转换话题，否则她又得犹豫纠结一番。当初是硬生生做出高姿态的选择，但谁没有一丝半毫的私心呢，得不到也得幻想幻想，才能再次安定当初的决定。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怎么就必须留着这个孩子呢？是因为他是薛皓的，还是因为他是个孩子？一旦落地生根长在她肚子里，就是个生命。她不能随便剥夺掉任何一个生命。自小就没有父亲，母亲也没有一刻有放弃自己的念头，所以她当母亲了，她也不能。
“不过你老板可是坚信你在我这。”蒋思文侧头微微一笑，“话说回来，像你老板这样的有自己的公司，不是家里的公司，底气就是足。他说明天还是后天要过来一趟。”
“干什么？”
“考察，然后在这边设个分公司什么的。”
“疯了。”
“我也觉得。”蒋思文点头，“但疯子配疯子，你俩才是绝配。”
丁瑾睨她一眼，没有接话。
蒋思文回给她同样的眼神，“你又何必揪着那些虚无的东西不放？”
丁瑾拿了个草莓塞嘴巴里，并不斯文地吃着，没有再说话。
***
丁瑾从医院出来，手里还拿着那张B超报告，迎面就被人撞了一下。她侧身站稳回头看一眼，已经没了人影，手伸兜里一摸，果然手机没了。真倒霉。她坐在树下的石头围栏上发闷气。越是穷越是见鬼。
“宝宝，我必须问你爸要生活费去！”丁瑾自言自语说完，还是得接受现实——就是先去买个手机，再去银行取点钱，最后打个电话回家。薛皓和顾卓都是列入了不再联系的名单中的人了。
丁瑾拿着新手机，努力了很久才按下号码。
“都安定下来了？”
“嗯。”
丁怡君拿着电话没说话，那头也是沉默。“在那边找工作还不如回家，我是越来越想不懂你怎么想的。”
丁瑾弯起嘴角让自己笑起来，“就是该多历练历练才能回家呀。我那么乖你还不放心我吗？”
丁怡君没有再说话。
丁瑾赶紧就找个借口挂了电话。明显，母亲已经不觉得她乖了，当然，如果母亲看见她隆起的肚子还不知道该有何表情呢。
她看着前面广场里热闹的人群眨巴了下眼睛，就在她准备迈步的时候，听到旁边一个尖细的女声“啊——”的一声，还没来得及转头，她就已经被人撞上了。她像一只小狗一样趴在地上，幸好她的肚子还小，她的手手脚脚撑着，肚子没有撞在地上。
“不好意思啊。”后面撞她的男生拿着滑板走过来，“刚才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我初学控制不好就撞上了，真不好意思啊。”
丁瑾自己爬起来，揉揉手脚，“滑板能在这大街上随便乱玩么？你家长呢？我得上医院看看。”
“阿姨，你不要唬我，我刚才又没撞到你什么，至于叫我父母吗？”
“我怀孕了，要是我孩子出事，必须是你的监护人负责。”
“切！游泳圈当孩子宝宝吗？要真有事还在这里磨叽骗钱么，早上医院了。”那男生踩到滑板上一溜烟地走了。
丁瑾气得没处发泄，只得狠狠地踢了下旁边的草垛。终归是不放心，今天一连被撞了两次，虽然感觉没什么，但她还是上了医院。听着医生的那一句没事，才算彻底放心。
出了医院她一个人在小店吃饭，一抬头就看见橙黄色的月亮。又大又圆，还特别近，似乎就在不远处那座商品房的楼角处，爬上楼梯伸手可摘。她有些恍然，似乎是那种的感觉，不知道怎么的，就已经天黑了，不知怎么的，就已经快六个月了。说是怀胎十月，其实预产期不过是四十周，九个自然月多一点，还有百来天她就要生孩子来了。
***
顾卓出电梯后经过秦罗青的房间，特意敲了门问她：“新的子公司进程怎么样了？”
“都办好了。”秦罗青抽了两份文件夹放在臂弯处站起来，随顾卓一起进了他的办公室，“不过俪偲也选择在那边设办事处，因为规模比我们的小，倒是已经进驻了。”
顾卓有些疑惑，“那样的四线城市，俪偲也有兴趣？”
秦罗青倒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在我们开始弄之后才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