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笑笑,“就是那个你死皮赖脸地求薛皓转身,而他却死皮赖脸地回头,她却看都不看的丁瑾。”

管朶朶扭了头到一侧,深呼吸一口说:“大家彼此彼此。”

顾卓低头笑,“我不是来吵架的,尤其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宜。”他抿着唇笑了下,“毕竟以后会是一家人,我希望你好好的,丁瑾更是好好的。”他微一停顿,说:“明白吗?”

管朶朶突然转头看着他。

顾卓在她的视线中点头微笑,“以前的没出什么大事,看在你的身份上,算了,以后就不要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他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转回来,“哦,对了,其实那些事最早发现的不是我,是你父亲,是他让人保护丁瑾的。”

管朶朶一下懵了。父亲原来那么早就知道,遗嘱是真的早就定了,她只是个没人爱的孩子。

出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旁边,甚至连她最好的死党,打电话过去竟然告诉她身在北极圈的海上,赶不回去。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似乎一动那痛都牵扯到心里。

管朶朶握着拳,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的皮肉里。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那悠长的提示音,慢慢地等着。很快都结束了,这点时间不算什么。

***

丁瑾其实一出医院就看见薛皓了,但他既然没上来,她便也当作没有看见,随手拦了一台出租车回去。

薛皓随后悠悠地跟着。

丁瑾看着后视镜上映出的车子,笑了笑。电话响起来,她在第一时间就接了。对方却一直沉默,在她“喂?”了无数声之后,才终于听到一个略略低沉的女音。

“我是管朶朶。”

这下轮到丁瑾沉默。

“有时间吗?见个面吧。”

前面有些堵,太阳打在车后的挡风玻璃上,形成一个炫目的点。

丁瑾错开眼,用舌头舔了下唇,却发现无论是嘴唇还是舌头,都是干干的。这个是她传说中的姐姐,是抢了她男朋友,甚至还曾想拿掉她孩子,破坏掉她所有一切的人。

“好歹你得喊我声姐,拿了那么多遗产,不是我给你的你能拿得到?”

“行,在哪里呢?”

管朶朶报了地址,“几点能到呢?”

“那边有点偏。”

“害怕?”

“现在在堵车,所以很难确切说几点到。”

管朶朶一笑,“行,我等到你来为止。”

丁瑾让司机改了方向。

司机大哥说:“现在过去那边,到回来就很难打到车的了。要是你时间短,我可以在那边等你办完事再送你回市区。”

丁瑾笑笑,“不用了,谢谢。”

因为在高架上堵车的关系,到的时候天已经是昏暗下来。

丁瑾下了车,才发现并没有所谓的餐厅,而是一家卖自行车的小店铺,并且已经关门了。她走到小卖部去问,别人也不知道有那么一家餐厅。她走回到路边,左右看了下,还是决定打电话。

管朶朶其实一直就坐在车里,看着她下车,看着她问路,再看着她掏手机打电话给自己。她没有太胖,就是身前顶的一个滚圆的肚子很碍眼,那团肉球永远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不得不拔。

路灯已经亮起来,但这边太偏僻,路灯也是老远一盏盈盈小火似的。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长长的一声“嘟——”又再长长的一声“嘟——”,是连通了却没有人接的声音。丁瑾抬头看着那盏惨白的路灯歪了下嘴。

突然旁边有大盛的灯光,她转头看过去,却只看到车前灯白白的一片。车速很快,她还没来得及跑,便被撞了。

侧着身子倒在地上,肚子先着地,剧痛蔓延开来。她看着管朶朶从车上疯一样地跑下来,却没有能力把自己挪动半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恐惧和痛感充斥着她整个身体。可是她预想中的恐惧却没有发生。

管朶朶冲下车,却是跑到前面倒在血泊中的薛皓那,颤巍巍地想抱起撞得面目全非的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管朶朶一直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微弯,距离薛皓的脸不过两三厘米,但她始终没有探手下去。

丁瑾被抬上了救护车,而薛皓却被宣布当场死亡,管朶朶被带上了警车。

顾卓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抢救的红灯还亮着。

罗希明站在一旁,没等顾卓开口,他就先交代了,“当时在高架有些堵,她的车临时变道,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

顾卓看着他,“这些你也跟我说?你这些是什么狗屁理由?!”

有小护士过来劝,“请小声一点,这里是医院。”

顾卓看了那小护士一眼。

小护士吓得跑了。

医生终于出来,摘掉了口罩。

“医生,人怎么样?”

“大的保住了,小的没保住。”

顾卓没有说话,但心里绝对的五味陈杂。他在外面坐了很久才进病房,而丁瑾的麻醉已经过了。他过去握着她的手。

丁瑾的脸始终侧向里面,却是也把他的手虚虚拢住了。

顾卓没有说话,只是用另外一只手拂开她的头发,抚着她的额头。

丁瑾觉得很痛,肚子上的,心上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了,躯壳下只剩下一颗小心脏在不断地紧缩,缩成死死实实的一团,再感知不出疼痛来。

又有脚步声。

丁瑾说:“都出去,让我静静呆着可以吗?”

顾卓微微叹气,轻轻地抽了手。

丁瑾没有说话,却一把把他的手抓紧。

顾卓呼了口气,微抿着的嘴角是略略翘起的。

脚步声退出去,病房门也被关上。

丁瑾看着白白的墙壁,木木地开口:“薛皓最后的样子我看见了,很难看,面目全非,可以说死无全尸。”

顾卓心里一跳,立刻跨过身去看她。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空洞的眼睛有些吓人。他牵着她的手绕到床的另外一边抱着她。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最后却是沉默。

“他不是不爱我吗?怎么就因为救我死了?”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连孩子也一起带走。”

“现在好了,他应该是我姐夫。”

顾卓看她一眼,问:“想哭吗?”

丁瑾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眨了下眼,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哭不出来。”

顾卓亲她的额头,“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吧。”

丁怡君是在第二天赶过来的。

顾卓喊了声伯母,在丁瑾的手背上轻轻拍拍才将手抽出来。

丁瑾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卓给她安慰的笑,“我去买吃的回来。”

丁怡君缓缓地走过去,看着自己的女儿,唇一抖,眼泪就缺堤一般崩了出来。她跟顾卓一样,拂开她的头发,抚着她的额头,同样没有说一句话。

“妈——”

丁怡君扑下去抱着她,“妈妈在,妈妈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

“我是不是长不大?离开妈妈事就没断过。”

“是妈害了你。”

“管朶朶不是恨你而报复我,她真正恨的人是我。”丁瑾觉得眼角湿润,眨了眨眼,“她结婚前,是我和我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男朋友的第三者;她结婚后,我是她和她老公的第三者。”

丁怡君顿了顿,问:“你心甘情愿的?”

“开始不知情,但知情之后我并没有打掉孩子,并奢望他回来过…”丁瑾看着她母亲,“我是不是很让人不齿,很让你丢脸?”

丁怡君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丁瑾很快出院,但是出院的时候医生告诉她,以后或许会比较难怀孕。她呆了呆。

顾卓在后面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去哪里?”

丁瑾转头,顾卓温润的侧脸就近在咫尺,“回家,我和我妈自己回家可以了。”

“我刚好回分公司,顺路。”

“是要送我才顺路回的分公司吗?”

顾卓笑,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往前走,“怎么会让你掉过来说了?”

丁瑾没去争,跟母亲坐了他的车回去。

在医院,两母女似乎消了芥蒂,但一回到家,那种陌生的隔阂感像是又悄无声息地滋长起来。

丁怡君说:“你现在算是坐月子,什么都要注意,我先去买点东西,回来烧姜水给你洗澡。”

“吃的交给月子公司,日常的事就请月嫂吧。”丁瑾没有看她母亲,“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但我已经继承了管达生大部分的遗产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自投罗网(1)

丁瑾虽然继承了遗产,但却是让猎头公司高薪从同行里挖了几个高层的职业经理人过来管着,她顶多是个甩手掌柜。房子还是以前跟母亲住了十几年的老式电梯房。唯一有变动的,只是买了台车,算上牌照保险养路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五万块钱。

因为母亲的关系,她选择了留在家,而顾卓前不久也已经飞回去总部,临走前跟她只字未提其他。

她找了许多工作,但要么不能录用,要么做不长久,原因无他,就是要么事先知道她是俪偲的最大控权人,要么事后知道。

她再一次被赔了补偿金回家,顺路带了两份熟食的菜回去。

丁怡君正在挑菜,听见开门声音,问:“要吃豌豆苗吗?还是再烧个茄子给你?”

丁瑾换了鞋把熟食拎进厨房换上碟子,“不用了,我买了菜,烧一个就够了,烧太多也是剩下来浪费。”

丁怡君看着女儿在厨房里摸前摸后,却没有跟自己再说过一句话,转身对着哗哗的水流叹了口气。

“妈,我明天有事,不在家吃饭了。”

“又重新找工作?”

丁瑾没有应,夹了一筷子豌豆苗吃,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但她其实是不爱吃这个菜的。

丁怡君放下筷子,“既然你继承了遗产,就没必要这样。再说,你就算再努力,人家也不认同。同行会认为你摄取商业机密,别的行业也只会认为你是随便找份工作玩玩,打发打发时间的。你要知道,俪偲并不是小公司。要么我们去旅游吧,你好散散心。”

丁瑾硬逼着自己把一大口豌豆苗咽下去,“明天是真的有事。”她顿了顿,看着绿油油的一盘豌豆苗说:“工作不会再找了,再找也是白找。要么回俪偲,要么找个三五个人刚成立的新公司看能不能混过去。”

她要是回佛洲,估计顾卓也是会应允的。但是她不想,也没此必要。

丁怡君把剩下的豌豆苗吃光,最后忍不住还是说了句:“找个男朋友吧,谈个恋爱就能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了。”

丁瑾本来把碗碟筷子全垒起来拿在手上要捧进厨房了,听见她妈的话又回来说:“妈,我没有不开心,更没有什么需要忘掉的。”

丁怡君抬头,慢悠悠地说:“就算没有,也该到年龄了,谈个一两年结婚刚刚好。”

“妈,我下个月月底才二十三岁。”丁瑾重新收拾碗筷进厨房,在心里说了一句:虽然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但原来才二十三岁,花一样的年纪,心却已经老了。

丁怡君没有看电视,也进了厨房,“二十三岁你以为很青春?你看现在电视上哪个台的相亲节目上去的不都是二十一二岁?”

丁瑾把抹布拿回来拧了水出去擦桌子。以前母亲不是没有跟她提过,但都是点到为止,绝不会像今天这样锲而不舍。

的确,母亲大人是阔出去了,没有因为之前滋生的隔阂而憋的。

丁怡君又跟出去,“我看之前一直过来那个男孩子就挺好的。虽然你们不在一个城市,但你要是去那边,妈过去也可以;或者我继续呆这边,偶尔过去看你们一下也可以。他是叫顾卓吗?”

***

周末丁瑾开车去了陈港和安淑兰的家,开门的仍是当年那个钟点工阿姨,“丁小姐又过来了?老先生老太太刚下去超市买东西,你先进来坐一会吧?”

“那不用了,我下去兜一圈,顺便看看能不能碰见他们。”丁瑾给她拉上门,重新按了电梯。

薛皓走了之后,丁瑾每月会固定过来两三次。陈港每次都会拉着她的手说后悔当年的话,丁瑾只能笑笑,抽回手去做菜。

后悔能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终究还没发明后悔药。她也后悔。后悔当初等了薛皓那么久,后悔一时昏头怀了孩子,后悔在顾卓与薛皓之间犹犹豫豫,可也只能是后悔,什么都弥补不了。

她出了电梯没走多远,就看见陈港和安淑兰牵着手回来,两人手上都拿着购物袋。

“小丁。”陈港笑着走过来,“刚好,我都算准了你今天过来的,买了好多菜。”

安淑兰把陈港手上的手提袋也拎上,说:“我先上去烧起来。”

丁瑾把袋子都拿过来,“我帮忙。”

“你陪他兜两圈再上来。”安淑兰说:“最近他老说大腿有点麻,我让他上医院检查检查他也不去,你给我劝劝他吧。”

丁瑾刚转脸看着陈港,还没说话呢就被他抢先。

陈港坐到了小区里的一个健身器材上,“你也不用劝,该怎样就怎样吧。过来陪我瞪瞪这个。”

丁瑾坐了上去,“有病就该看医生,否则以后成大问题了,你让外婆照顾你吗?”丁瑾虽然跟薛皓是这么一个结果,但她还是抽空就过来,而且过来都跟着薛皓的叫法。

“都这个年纪了,该走就走了。”陈港停下来去了另一个健身器上跑步,跑了一会停下来,站在上面看着丁瑾。

丁瑾慌了,连忙跑过去扶着他,“外公你怎么了?是不是脚突然麻了?能下来吗?我跟你上医院看看。”

陈港扶着她肩膀下来,“我没事。就是感叹。”他长长叹了口气,“当初要不是我,估计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丁瑾愣了愣,抬脸的时候还是笑了,很淡很淡的笑。她转移话题道:“外公饿了吗?我都饿了,要不上去帮忙早些开饭吧?”

“朶朶的判决下来了。”陈港说:“是死缓。她没有上诉。”

丁瑾一直没有关心这事,甚至说是一直回避知道有关这事的各种各样消息。她和管朶朶之间是一种畸形的关系。

陈港接着说:“那孩子准备把财产全部转到我和淑兰名下。”

“她那么爱薛皓,你们就是她最后的亲人了。”丁瑾把手□□兜里往回走。她很想结束掉这个话题,她不想谈论管朶朶——这个名义上是她姐姐,却抢了她男朋友,还一次次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当初管达生把财产三七分配,或许就是引爆最后的导火线。但让她把财产赠予她,她做不到;但让她把财产继承下来,她却总觉得对她似乎已经不能无愧于心。

“我和淑兰说不准哪天就走了,所以我们决定那钱留给你,毕竟那都是你父亲的钱。”

“你们去环游世界吧,我不要。”丁瑾一个人在前面低着头越走越快,差点撞上停在路边的小汽车,才急急止了脚步。

陈港慢慢地才追上来,“跑那么快干什么,你不喜欢谈这个,那我换个话题。”

丁瑾看着他,扁扁嘴说:“上去吃饭吧。”

陈港点头,“嗯,上去。”他进了单元楼按了电梯,于是开启另一个同样丁瑾不爱的话题,“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带男朋友让我好淑兰看看?”

丁瑾无言地挑起眼皮看他。

“要么我给介绍几个,条件都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