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没说。”青梅知道她要出门,拿过来的是一件雨过天晴色的窄袖长衫,又替她绾了少年的发式。

奶娘在外间已经摆好了早饭。见李新荷匆匆忙忙吃了两块点心就要出门,又硬按着她多喝了半碗粥,这才放心让她出门。

门帘一挑开,就见几个大丫鬟正从园子外面走进来,领头的一个穿着绿袄子,腰肢纤细,正是颜氏跟前的贴身大丫鬟柳叶。

李新荷皱了皱眉,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柳叶看见她,连忙抢步上来行了个礼,“见过三小姐。”

李新荷点了点头,“有事?”

柳叶笑着说:“姨奶奶得了几盒漱芳斎的胭脂,特意让奴婢给三小姐送些过来。”

李新荷微微一愣,“姨娘有心了。”

柳叶又说:“三小姐穿着男装看着就像位小公子,难怪姨奶奶说三小姐要是再不扳一扳,只怕日后穿上女儿家的裙衫也不像个千金小姐的模样了。”

李新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柳叶笑了两声才意识到气氛不对,忙拿手帕子掩着口咳了两声,“姨奶奶说,南街顾府的长房太太腊月二十九过生日,已经派人送了帖子来。姨奶奶请小姐过去选衣料,预备着裁衣裳呢。”

李新荷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眉眼之间自带冷意。柳叶一句话没说完就不敢再看她,垂着头,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替我谢谢姨娘。”李新荷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过我还有事,让她自己裁衣裳吧。”说罢也不再看她,交待了青梅几句就匆匆出门去了。走出几步之后,就听青梅的声音笑嘻嘻地自身后传来,“柳叶姐姐正好把小姐带给姨奶奶的礼物捎回去,这可是我们小姐特意给姨奶奶挑的衣料。对了,我们小姐还说这院子小,用不了那么多的人伺候,何况人多了她也嫌吵闹。姨奶奶送过来的那两个丫头…”

柳叶回了一句什么李新荷没听清,不过她说什么她也并不在意。她虽然没有要跟颜氏母子针锋相对的念头,不过谁要是莫名其妙地想管到她头上来,那可是万万不能。至于穿男装穿女装的事儿…自己的爹爹和大哥都还没说什么呢,几时又轮到旁人来说三道四了?

走出几步之后,李新荷却又想到了另外一处古怪的地方:南街顾家和李家是多少年的死对头,他们府里的太太过生日怎么会给李家的女眷下帖子?

还是说…这里面颜氏又弄了什么古怪?

要细说起顾家和李家的渊源,活着的人里头没有几个能说得清。李新荷只知道顾家上上一任的的当家老爷曾和母亲的曾曾祖父为了争夺一块上好的地皮打过官司,从那之后两家便互不来往。

顾家是皇商,一向是长房管着顾家的珠宝丝绸买卖,二房管着酒楼的生意,前前后后在赛酒会上露过几次脸,也算是淮阳城的大酒商,手底下大大小小十来个酒窖,规模虽然比不上李家老窖,但顾家的二老爷对酒之一道颇有研究,据说上届的赛酒会上夺了头筹的琥珀光就是在这位二老爷的指点之下酿制而成的。

六年前李家的梨花白夺魁,三年前顾家的琥珀光占了头名。下一届的赛酒会本该是顾、李两家又一场针锋相对的角逐,却因为突然冒出来一个李明禧而被打乱了局面。

李新荷举起拳头在额头上轻轻敲了两敲,心中烦闷的只想大叫。

原以为自己只有在想到赛酒的时候才会头疼,现在才发现跟赛酒会沾边的事儿也一律不能想,一想就头疼。

穿过后园,远远就看见角门外候着李明皓的小厮融墨,原来李明皓出门之前已经吩咐下人给她预备了暖轿。知道她怕冷,又特意让融墨给她带了手炉来。

“大哥呢?”李新荷问融墨,“他去哪个酒窖了?”

“地字号酒窖,”融墨笑嘻嘻地替她掀开轿帘,“大少爷说了,金盘露今日上柜,他得先去窖里看看,让小姐先去店里。”

一想到金盘露,李新荷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纠结。再过几个月她就要行及笄之礼,及笄之后家里就会给她定亲,定亲之后她就不再算是李家的人了。可以说这一届的赛酒会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

可惜…

李新荷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抓心挠肝一般。昨晚临睡前还试图安慰自己说:既然老爷都不在意李家会折了面子,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何况李明禧未必就一定会失败,说不定他一直在暗地里养精蓄锐,卧薪尝胆,为的就是要赶着这样的一个机会一鸣惊人呢?

可是…可是…

可是做酒并不是认识字,读得懂方子就能做得成啊。李明禧的态度不像是要做酒,反而更像是要赌博。

问题是,他为什么非要拿着李家的声誉去打这个赌呢?

【第四章:金盘露】

桃花湾座落在淮阳城西,是李家名下的一家酒楼。李家买下这片地皮之后陆陆续续在周围移植了许多桃树,几年下来已经形成一片小有规模的桃树林。每到花开时节,酒楼周围云蒸霞蔚,映着林中一湾溪流,景色美不胜收。再加上桃花湾闻名遐迩的美酒桃花酿,原本七分的景致在一班文人雅士眼中就变作了十分。

李新荷穿过大堂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时的美景。桃花湾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当时李明皓还笑话她取得太过脂粉气。不过,当桃树林的面积慢慢扩大,成了淮阳城踏青赏景的好去处时,这个名字就显得十分应景了。

李新荷解下斗篷,正要抬脚上楼就听见楼梯旁边立着的屏风后面传来一个男人惊讶的声音:“当真是叫做金盘露?”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桃花湾的一楼是大堂。二楼雅室客满的时候,有些客人也会要求店里的伙计用屏风在楼下单独隔出几张桌子来做聚会之用。听声音,屏风后面的人还不少。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就听刚才说话那人兴冲冲地说道:“听说金盘露还是洪武帝御赐的名字呢。”

店小二笑道:“这位爷说的恐怕是当年苏北的名酒金盘露。”

另一位男客笑道:“昔年看《阜宁县志》,说云梯关东南方向有七星泉,人称之为‘淮北第一泉’,泉水酿酒甚美,酒名‘金盘露’,曾作贡品。你说的苏北名酒可是这个金盘露?”

“这位爷说的是,”店小二笑道:“苏北七星泉干涸之后,金盘露便已失传。我家三爷带着酒师傅补齐了前人留下的残方,又特意着人到云梦山深处开泉取水,前前后后耗去了两三年的时间,试验了不知道多少回,才有了现在的金盘露——这是我们李家老窖刚刚出窖的新酒,还请各位爷多多捧场。”

就听一人笑道:“来,咱们先为三公子的这番心血干一杯。”

座中人一番推杯换盏,片刻之后有人赞道:“果然好酒。”

“酒色清亮、酒味醇厚,”座中另一位客人赞道:“落口干净爽口。”

座中七嘴八舌地说道:“老武呢,老武说说。”

另有一人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出来喝个酒你们也有这许多废话。要我说,就两个字:好酒!”

众人哄堂大笑。屏风外的李新荷也不觉抿嘴一笑。

先前那位男客又说:“听说昔年文妖杨铁崖曾和一位名叫芙蓉的妓子对对子,他出的上联是:芙蓉掌上金盘露,那妓子对的是:杨柳楼上铁笛风。说的便是苏北的金盘露。”

赞酒的那位男客笑道:“杨铁崖号称铁笛道人,这妓子倒也才思敏捷。”

另一人又问道:“这金盘露莫非就是李家今年要参加赛酒会的酒品?”

店小二笑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又有一人说道:“六年前的赛酒会上李家的梨花白一举夺魁,三年前的赛酒会是顾家的琥珀光夺了头筹——我听说当时酒行的评委在琥珀光和李家的桃花酿之间着实为难了一阵子,后来才选了琥珀光。今年据说还有西域来的酒商投了帖子要参赛,想必这场角逐要比前几届更加激烈了。”

“要说今年的比赛,”被称为老武的那人慢悠悠地说道:“我倒觉得,不管西域也好东域也罢,这头名还得看李、顾两家。”

“我看好李家。”座中一人说道:“顾家虽也做酒,但主要的生意还是放在丝绸珠宝上,摊子铺得太大,总感觉不如李家的百年老窖来得精熟。”

“顾家的酒胜在新巧。”

“李家酒窖年年都有新品应市,论起新巧哪里输给了顾家?”

“顾家…”

“李家…”

听到赛酒会三个字,李新荷的刚刚昂扬起来的情绪又一次低落了下去。他们说的这些本来是有可能实现的…在李明禧跳出来捣乱之前。

酿制金盘露是两年前她跟着胡先生去苏北游历时生出的念头。

那时他们正打算找一条近路前往五岩山,不巧赶上天阴欲雨,几个人不得不投宿在一家破败的客栈里。客栈的老板娘祖上做过贩酒的买卖,传下来半张酒方。老板娘不认识,听说她也是做酒生意的,便拿出来请教。

这半张酒方记录的就是金盘露。

当年的苏北金盘露,最大的优势就是水好。在当地的传说中,七星泉乃是九天仙女遗落在凡间的镜子幻化而成的七眼泉水,水质甘甜清冽,自带幽香。苏北一带除了七星泉再也没有类似的泉水,因此金盘露如昙花般璀璨一现,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李新荷自民间购得了半张酒方之后,就处心积虑想要找到一处合适的水源来重酿金盘露。在她看来,世界之大,造化之奇,往往有出人意表之处,若说世间只有七星泉得天独厚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接下来的两年,她先是跟着五岩先生反复试验,最终补齐了酒方,又带着随从耗时半年走遍了五岩、云梦两座大山,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寻找合适的水源。几番比较下来,终于敲定了云梦山深处的一眼洞泉。最后这一年,她更是没日没夜地耗在酒窖里,生怕自己会错过了投料翻料的最佳时机。有时想想,李新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颠倒黑白的日子自己竟真的坚持下来了。

她是家中的幺女,自幼便得长辈们宠爱。不论她闹出多么匪夷所思的花样,旁人对她都会带着三分纵容。因此,当她跟老爹讨要地字号酒窖酿制金盘露的时候,李首滃其实是揣着不在意的想法由着她去玩儿的。

这些她都知道,所以才更想给自己争口气。也正因如此,当她带着新酒一路返回五岩山的时候,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忐忑不安。直到五岩先生舒展开眉头,端着酒杯冲她微微颌首,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远处。也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确定了自己想要参加赛酒会的想法。

原以为接下来会像长兄那样,带着自己的一番心血志得意满地杀去赛酒会…没想到一个李明禧跳将出来,就将自己精心筹划的一切都搅了个稀烂。

一想到这件事,李新荷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正暗自纠结的时候,就听酒楼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音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着半大孩子略显刺耳的清亮童音。李新荷微微一愣,三步两步走到酒楼门口,拨开围在店门前的客人,挤到前面探头一看,就见人群中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跳着脚大骂,“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连爷都敢拦着,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爷的袖子也是你能拉的吗?!”

这孩子勉强只到她肩膀那么高,身上披着一件银狐皮的大氅,大氅下面露着一双麂皮小靴。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眉目如画。单看外貌自然是个少见的漂亮孩子,只是跳着脚骂人的样子痞气十足。

李新荷皱了皱眉,转头再看他对面,自己店里的两个伙计被几个大汉按在地上,衣衫凌乱,显得十分狼狈,其中一个伙计的脸上还青肿了一块。

就听那锦衣少年骂道:“你说不让进爷就不进了?爷还偏要进给你这不长眼的杂碎看看!顾七顾八,给我把这两个猴崽子衣服扒了,捆上手脚扔到后面的水沟子里去…”

李新荷听的心头火气,分开看热闹的闲人径直走到那少年面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闹哄哄的酒楼门前顿时一静。那气焰嚣张的少爷大概也没料到这位小公子走过来就是一个大耳光,愣愣地站着,粉嫩嫩的小脸上眼见着浮起了一个红通通的手掌印。

“小小年纪就仗势欺人,还知不知道有王法?!”李新荷厉声喝道:“严冬腊月将人扔到水沟里,你就不怕闹出人命?!”

锦衣少年伸手摸了摸脸,神色仍有些懵懂,“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李新荷看一眼被按在地上的两个伙计,气得眼睛都红了,“乳臭未干的一个屁孩子,居然跑到我们李家来欺负人,你活腻歪了?!”

台阶下按着两个伙计的随侍们也回过神来,放开那两个伙计就朝着李新荷扑了过来。

李新荷厉声喝道:“管事的,抄家伙!”

管事的得了小主子的命令,一声呼喝之下,酒楼里登时冲出来七八个伙计,人人手里都提着刀斧棍棒之类的器物,一字排开站到了李新荷的身后。李新荷双手抱胸,冷眼看着那几个随从的神色由嚣张慢慢变作惊慌失措,忍不住嘲道:“狗奴才,主人家派你们照顾少爷,你们却怂恿着自家小主子为非作歹,也不怕主家剥了你们的狗皮?!”

“关你屁事!”锦衣少年见自己的随从一副蔫下来的模样,心里越发不爽,跳着脚骂道:“顾七顾八,给我揍这几个兔崽子,往死里揍…”

话还没说完,李新荷扬手又是一个耳光,“我先揍你这个小兔崽子!”

锦衣少年捂着脸后退了两步,哇的一声嚎哭着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没忘了恶狠狠地甩下一句,“你给爷等着!”

李新荷一本正经地点头,“爷等着。”

几个刁奴面面相觑,迟疑片刻都追着小主子去了。

直到看热闹的人都散了,李新荷仍觉得掌心发烫。她知道自己今天这通脾气有一半儿是拿着这个孩子当出气筒了。看那个孩子的穿戴,她也猜得到自己的这番举动很有可能会给李家招来什么麻烦。可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目中无人的样子,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她那个口是心非的二哥李明禧,满肚子的火气想压都压不住。也许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持宠而骄,仗着背后有人做靠山便不管不顾地将旁人的骄傲统统踩在脚下恣意践踏。

她几乎可以肯定李明禧无法重酿九酝春酒。或许不光是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即便他借着胡先生和章先生的手酿成了九酝春酒,也极有可能比不过她的金盘露——倾注了感情和心血的东西,总会多出几分令人着迷的味道来,神秘而又温情。

可是这个机会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心头悸痛,李新荷又想杀人了。

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一天之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不同的是,锦衣少年的身旁多了一位帮手。

李新荷双手抱胸,斜眼看着面前满脸怒容的青年,心里觉得十分不爽,语气也相应的恶劣起来,“没错,就是爷打的。”

昨天挨了打的锦衣少年拽着身旁这青年的袖角,两边腮帮子上各带一个巴掌印,红通通的,略略肿了起来,看着就觉得疼。

这估计是他哥吧,李新荷想,长得还挺像的。肤色比这孩子略深一些,眉毛很浓,拧在一起显得整张脸都布满戾气。眼睛很黑,不是那种水色盈盈的黑亮,而是墨一般晕染不开的浓黑。幽沉沉的,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那些连光线都无法穿透的东西:很深的山洞、幽谷中被枝叶遮挡起来的水潭或者阴云密布的夜晚。和这少年柔和圆润的轮廓相比,他身上多出了一种冷峻坚硬的感觉。身材笔挺,肩膀平直,眉眼的轮廓都带着刀刃般的锋利,挺直的鼻梁下,转折的唇线尤其显得棱角分明。

这人个子很高,即使站在台阶下面也几乎和李新荷视线平齐,目光中隐隐带出一丝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就是这种隐隐胁迫的感觉让李新荷满心不痛快。或许是下意识地想要借着开口说话来分散这种莫名的压力,她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是爷打的。怎样?”

“璟云这孩子也许有些任性,”对面的青年沉着脸,眼神尖利得像两把锥子,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人听得出里面压抑着火气,“不过,再不好也跟旁人没有关系。”

“你家孩子好不好本来跟别人也没关系。” 李新荷冷笑,“但是撒泼撒到别人头上可就不是你一家的事儿了。”

青年也冷笑了起来,“小孩子无辜被打,可不知谁在撒泼。”

“无辜被打?!”李新荷瞥一眼缩在青年背后双眼冒火的小屁孩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无辜怎么可能被打?你没问问你家孩子是因为什么挨揍的?”

青年面色越加阴沉,“废话少说。怎么打的,怎么还回去!”

李新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挽袖子,一扬手,头也不回地冲着身后喊:“阿升老九,出来。”

青年冷笑,眼神不屑,“就你这身板,再叫几个帮手也不是爷的对手。”

李新荷男装打扮,又是一脸痞子相,这青年大概也没想过她会是个女孩子。而且她看起来并不比他弟弟大多少,就算叫几个帮手他也压根不会放在眼里。直到两个伙计从店里走出来,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她身后,他才微微流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这两个人的脸上都青青紫紫,肿得像猪头一样。

“这就是你宝贝弟弟无辜被打的原因。”李新荷把无辜两个字咬的很重。

青年眼中掠过一丝狐疑的神色。看看那两个伙计,再低头看看身旁的少年,那锦衣少年瑟缩了一下,目光移到李新荷的脸上,恶狠狠地瞪着。

“就因为我家伙计拦住你家小少爷不让进店,就把人打成了这个样子,”李新荷哼了一声,“不但打伤了人,还要把他们剥了衣衫扔到河沟里去。贵府好教养啊。”

青年的脸色沉了下来,“不知两位伙计又是为何拦他?”

“淮阳李家的规矩,年未及弱冠的男客,除非有长辈陪同否则概不接待。”李新荷指了指挂在酒楼门前的木牌子,大大咧咧地说道:“喏,这写着呢。”

青年顺着她的手势瞟了一眼酒楼门前那块黑漆木牌,眉尖微微蹙了起来,“这是为何?”

“这我就不知道了,”发觉他们的谈话离题渐远,李新荷颇有些不耐烦,“所以说是你家少爷捣乱在先,动手在后。我这儿一堆证人呢,你还有什么好说?”

青年眼中的神色变幻不定,表情却越来越阴沉,“我没什么好说,我只知道弟弟被外人打了,我得替他讨个公道。”

“我还没找你讨个公道呢!”李新荷心里腾地烧起了一把火,潜意识里因迁怒于人而生出的一点点歉疚也因这青年霸道的态度而消散的干干净净,“就你弟弟是人,别人都不是?!”

“这两个人被打的事儿,你要告官也好,要打要罚也罢,都随你。我一肩承担便是。”青年的目光专注得有如实体,紧盯着李新荷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过,我的弟弟却不能任凭外人打骂。哪怕一根手指都不行。”

【第五章:琥珀光】

李新荷被这句嚣张无比的话给气乐了,“你有弟弟,我的伙计们便没有哥哥?”

“废话少说!”青年挽了挽袖子,朝着台阶大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