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真的吗?是在骗他吧?拿他开玩笑吧?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就放过他?她肯定是在演戏,肯定是的!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圈套等着他跳……

赫丝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提裙回车上去了。眼看她要走,维萨终于忍不住叫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我承认我是笨蛋,我斗不过你,要死也给个痛快好么?直直白白的告诉我吧,你究竟要什么?想让我怎么做?”

赫丝眯起眼睛,慢吞吞的说:“说了又如何,说了你就能做到?”

“这个……”

“行了,维萨,你不是个有勇气担当责任的男人,就别再可笑的学人做什么承诺了。”她说着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的指尖,淡然一笑,“不必怀疑我另有阴谋,我放过你了,真的放过你了。”

“为、为为什么?”

为什么?赫丝挑起眉毛,非常魅惑而又邪气的笑了,悠悠说道:“因为我已经找到更好的玩具了。”

说完上车,吩咐女奴走人。

维萨呆呆的站在原地,无法说清自己此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当她成天找他麻烦逗他玩时他觉得不胜困扰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可当她说她放过他了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他时,他又觉得心里有点失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又像是被毫不留情的抛弃了,酸涩难当。

赫丝啊,那个让人又爱又恨又迷恋又厌恶又渴望又逃避的妖异女子……

遇见她,真是一场劫数!

半裸的女子斜躺在云层上,手捧酒杯,头顶牛角,魅眼如丝,向每个从挂毯前走过的人微笑——赫特,太阳神的女儿,欢乐女神与爱情女神。一向端庄淑雅的她如果知道自己竟被画成这幅放荡模样,并且挂在门上用来招揽客人的话,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赫丝公主,果然很绝。

彼临坐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望着街对面的第七幢房子,凝眸不语。

整条中心街,就属那幢房子最抢眼,门窗和屋顶都漆成了妖异的金紫色,在阳光下璀璨逼人。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屋子里时不时的传出歌舞声和嬉笑声,好一派纸醉金迷。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墨蓝色的眼眸如同千年幽湖,深不见底。

夕阳渐渐西落,影子拖拉的很长,雏攀着木梯爬上屋顶,闷闷的坐到彼临身旁。

彼临侧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猫抓的。”雏说的好生委屈,“它不肯陪我玩。”

“这个时代的猫是从努比亚引进的黑爪猫,尚未被完全驯服,下次不要去招惹。”彼临顿了一下,说,“手。”

雏将被猫抓伤的手伸了过去,放松的享受着彼临为她疗伤时的温柔。数不清多少年了的漫长时光,早已经使他们之间产生非同寻常的默契,一个字,一个眼神,都能传达讯息。

雏用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赫丝的屋子说:“大人,你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不进去么?”

见彼临没回答,她又问:“是因为里面的人太多的缘故吗?”

“不。我只是……”治疗完毕,彼临放开她的手,继续没有焦距的看着远方,“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

雏点头,“嗯,你的债主。”

“我找到她了。”

雏睁大了眼睛,吃惊的说:“你的债主就是那个、那个……赫丝公主吗?”

彼临缓缓点了下头。

雏恍然大悟,看看他又看看那幢房子,喃喃说:“那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这么坐着逃避吧?大人如果觉得现在还还不了欠她的东西的话,就分开来一点一点的还,总有一天能还清的。”

彼临犹豫了很久,才答道:“我需要时间。”

于是太阳落下,夜幕降临,月色淡去,又复明朗,星辰灿烂,薄雾升起……他在屋顶上一连坐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入人间时,彼临终于站起,跳下屋子直接走到赫丝门前。门旁的挂毯上,女神赫特朝他微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像在嘲讽他即将经历的一切。彼临抿紧唇角,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清晨,夜晚的笙歌已经散场,屋内难得一见的静谧。女奴们都还在睡觉,卧室的门没有关,几只酒瓶懒懒散散的躺在地上,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味。

赫丝穿着白袍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一手支额,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但是当彼临踏进房门时,她的声音却又慵懒低柔的响起:“你终于来了。”

彼临停步。

赫丝慢慢的转过头,半睁开眼睛望向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晨光的缘故,她的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削尖的下巴和乌黑的眼睛对比更加明显,全然没了日间的嚣张艳丽,格外楚楚可怜。

这一刻,欧若拉的影象与她重叠在一起,使得彼临心中一悸,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赫丝悠悠道:“我一直在想,你要在那屋顶上坐几天。我跟自己打赌,赌你最终会离开、还是会进来。”

“那你赢了。”

赫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头说:“不,我输了。”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唇角上扬,不知是嘲讽还是落寞,表情黯然的说:“我赌你会离开。”

未等彼临接话,她又径自吃吃的笑了起来:“看来我实在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也许我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些,对不对?你挣扎了那么久,结果还是受不了诱惑进来了。不过,有一点我很生气,你没有带石头来。我叮嘱过你,可你还是没有带来。”

彼临很认真的问:“你要石头做什么?”

“金字塔。”赫丝在说这三个字时,黑瞳亮的像在燃烧,“我要一座金字塔!”

“让每个男人送你一块石头,然后用那些石头盖一座金字塔?”不得不说,这个想法还真是疯狂,但为什么当他知道后,心中的感觉却更为酸涩?

赫丝自信满满的回答:“是,很空前绝后的举动吧?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想的出来,当然,除了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实现。”

彼临又问:“要金字塔做什么?”

“做什么?”赫丝愕然的笑了起来,“这问题多奇怪——要金字塔做什么!你应该去问问我的先祖们,为什么他们要建金字塔,再去问问我父王,为什么他穷尽国力劳民伤财也要建一座史上最大的金字塔。我想绝对会有绝妙的回答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彼临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但听入耳中,却说不出的温和,“你要金字塔做什么?”

仿若被他催眠,赫丝的脸一下子呆滞住了,片刻后,咬唇回答:“用来死后住。”

彼临挑起眉毛。

“我死之后,就把金字塔给封了,石门一关,谁也进不来,我躺在里面,很安静,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赫丝走到卧室门旁,抚摩着那些来自埃及南部阿斯旺地区的石料,低声喃喃,“再也不会有人未经我的允许便随便走进来;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屈意奉承;再也不用永远不锁这道门……没有人可以再看见我的样子,没有人可以再碰我,没有人可以再侮辱我,没有人可以再玩弄我……我安全了,彻彻底底的安全了!”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一把扯下墙上的毛皮饰物,将它们掷到地上,狠狠的用脚践踏。

彼临痛苦的闭起眼睛,半分钟后睁开,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赫丝先是一怔,然后全身慢慢的松懈下来,倚着他的肩,茫然的说:“为什么你的拥抱这么温暖,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就像贝壳一样,外面坚固里面柔软,让人觉得好可靠,好舒服……”

“因为我对你没有邪念。”

赫丝仰起脸庞,黑如宝石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充满了探究的意味,最后,将他推开说:“那你来找我做什么?男人来找我只有一个目的,如果你有第二个理由,我倒是真的很想听听看。”

彼临抿紧了唇,“还债。”

“什么?”赫丝的眉毛夸张的扬了起来,好笑的说,“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借过你钱。”

“我欠的不是钱。”

“那是什么?情?哈!我也不记得我之前有认识你,这算起来还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呢!”

彼临没有笑,表情很严肃,但声音却更轻柔:“除了金字塔,你还要什么?无论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赫丝的瞳孔开始收缩,慢吞吞的重复了一遍说:“无论要什么都给我?”

“是。”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上满是被羞辱后的愤怒表情,恨声说:“又是一个谎话连篇的男人!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给的了?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给我吗?我最恨人家骗我,这种甜言蜜语拿去骗骗那些没大脑的女人还差不多,我可是赫丝,从来只有我骗男人的份,你——”

她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直直的瞪着彼临的手,大脑一片空白。

散发着荧蓝光芒的星状物在他手上旋转,将两人的脸都映成浅浅的紫色。

真是见鬼!赫丝舔舔发干的唇,哑声说:“这是……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