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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的手臂,当即就僵住了。

像是开了一个闸口一样,望月弯腰在他手臂间,吐得厉害。她一边吐,一边还挣扎着跟他解释,“对不住我、我忍不住呕”

她吐得这么难受,还要跟他说话。杨清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她,也不顾身上被她吐的污秽物,弯下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别管我了,慢慢来”

最后,望月吐得整个人脸色憔悴苍白,靠在杨清怀中,头都有些晕了。还在嫌弃他,“你把衣服脱了好吗?闻到那味儿,我更想吐了”

那还是被她吐的,杨清也没有说什么。当即脱去了外罩,破开因圣女出事而围过来的教众包围圈,一把横抱起姑娘,就往聆音的殿堂去了。他昔日在魔教隐姓埋名时,帮聆音做事。他不光熟悉聆音的住处方向,抱着望月在山中穿梭,也行云流水般,一点没有生涩陌生感。

一通人仰马翻的折腾,望月才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赶走了所有人,她躺在床上,看床边青年端茶递水地照顾他。望月趴在床上,看了他一会儿,好郁闷。她夫君来圣教见她的第一面,她就吐在夫君身上。

真是生动的见面礼。

杨清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杨清忙完了,坐在床边,才看到望月一脸哀怨的表情。以为她是在想自己,杨清笑了下,安抚她道,“没关系,我不在意你吐在我身上。你没事就好了。”

夫君如此深明大义,妻子该很感动的。

但是望月抬头,很质疑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一来,我就开始吐了呢?”

杨清怔一下。

望月继续发问,“不光吐,我现在也开始恶心了。”

“”

“马上到晌午了,但我一想到午膳,一点胃口都没有,还又想吐了。”

“你想说什么?”杨清问。

望月看他,“杨清,你和我,是不是真的相生相克啊?”

“”

质疑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望月很精神地坐起来,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他们两人的相处。数他们如何的没有缘分,数他们遇到对方的大灾大难,最重要的,是批判杨清一来,她的孕吐就开始了。望月说,“如果你一来,我就想吐了。那你来找我的意义,是什么?”

杨清:“”

他起身,往殿外去。

望月忙哎一声,“你走什么?你就这么没耐心么?聆音跟你说,你要照顾我的,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吗?”

杨清回头,悠缓道,“我去端午膳给你,照顾你啊。”在姑娘的明亮目光中,他笑一下,“你放心,我耐心很好,脾气也很好。我并没有生气,并没有要离开你这边的意思。你不必患得患失,有所顾虑。”

望月“”了一下,心里放心,她就知道她清哥哥脾气好,即使她说话不动听,他也不恼。她也不是要说话不动听啊,她就是有点儿控制不住像现在,明明觉得自己对杨清太凶了,但听到他要端午膳,望月本能地皱眉,不愉快道,“我说了我不想吃,很恶心!”

杨清温和道,“这些交给我来解决,好么?”

望月歪头看他。

他温笑,“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

望月:“”

当即有不好预感:她在圣教唯我独尊,怀孕了后,喜怒无常的脾气,更是想怎样就怎样。总觉得杨清一来,她给自己找了个大克星。偏偏她还舍不得赶他走未来的怀孕生涯,到底是她治他呢,还是他治她呢?

杨清以望月不见光的孩子父亲身份来到圣教的第一天,众人窃窃私语,对圣女的八卦史,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和兴趣。到处都在讨论杨清,都在想办法来圣女这里一趟,为了围观圣女那位据说“有仙人之姿”“灼然玉举”的夫君。

结论是:圣女眼光好像确实不错。

众人津津乐道地传八卦。

没有人想起圣女大人出了事,教主居然不在。大家都关顾着围观圣女大人的夫君是何等牛头马面,长得如何好看了,早忘了教主大人。只有聆音奇怪了一下,上次月芽儿回来的时候,原映星守着她几天没睡觉;这次月芽儿在祭台出了事,原教主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

因为杨清在吗?

不。

原教主并不是那种因为杨清在、就会主动退避的人。

那原教主是在忙什么?居然连月芽儿的事也不知道?连杨清来了,都没有去审问?

原教主正在偏殿中,花一整天的时间,见一个可疑的人物。

下方站着的清清冷冷白衣姑娘,肩膀瘦削,面孔清瘦,眉间清中带艳,正是姚芙。

因为觉得太奇怪,当下属报上来时,棠小玉是亲自下山,把姚芙带上来。旁人都不知道,原教主现在,站在殿中距离女郎几步开外,拄着下巴,怀着兴味的眼神,盯着姚芙,已经看许久了。

他在沉思,在想姚芙身上藏着的秘密。

那些秘密,本来随着她的死,已经被原映星抛之脑后了。但是,姚芙又活了过来。她身上藏着的秘密,莫不是跟起死回生有关?

姚芙看到原映星的眼神,心里就一咯噔——这不是她爱人的眼神。是另一个原映星的眼神。

她站在这里多久,原映星就充满兴趣地打量了她多久。

一点都没有脸色难看,一点都没有被她的出现刺激得受不了。

他的眼神幽黑,深邃,像深渊一样,充满着邪气和蛊惑。

姚芙想,可能遇到最坏的结果了。

为了回来,她跟公司打了详细的报告,还将所有的积蓄压上,请律师签了字,证明这是自己的自主行为,和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想重回这个世界,想让原映星好起来。公司高层却决定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前,关闭世界大门,不再去扰乱另一个世界的秩序。

再没有系统芯片,给姚芙了。

姚芙却仍然坚持要回来。

领导专门与她谈话,“公司不能为你一个人,继续这个耗费时间精力,却暂时看不到希望的实验。你非要回去的话,既没有系统帮你趋利避害,也没有公司专员实时负责你的安危,在你生死大难时将你带回来。你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回去,那个魔教教主的隐患,可能一辈子不会浮出水面?你到底是要救他,还是害他呢?”

“但是隐患还在。我得帮他。”

现在,看到原映星的面,却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常年习惯了在与原映星相处中,系统的即时提醒,当这一次,她与原映星对视,大脑里却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姚芙心中,涌上几分不适和慌乱。

她咬咬唇,先解释,“其实我并没有死。那天后我是受了重伤,有山下好心人救了我,我养了许久才能下床。便来找你,想让你不要心中愧疚。”

原映星呵呵笑,“我有什么愧疚的。说的好像我不忍心杀你一样。”

在姚芙怔愣中,他魅影一样,飘到了她面前。凑近的面孔,幽黑的眼神,几乎骇她一跳。原映星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莫非真的以为,我杀你一次,便不会杀你第二次么?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会愧疚?”

姚芙的脸色,蓦地白了。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几将她下巴捏碎。疼痛中,姚芙怔然问,“他呢?”

原映星挑眉。

姚芙猛抓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皮肤,她神色慌张,“他呢?为什么是你,不是他?”

他们说的,是只有他二人听得懂的话。

原映星眯眸,果然啊,姚芙很清楚自己的问题。

另一个自己吗?

另一个自己元气大损,在体内沉睡。即使是姚芙出现,另一个自己,也没有跟他争这个身体的意思。冷眼旁观——旁观姚芙,还要欺骗自己到几时。

已经对姚芙感到累。

已经心如死灰了吧。

这种感觉,原映星完全体会得到。他之前对望月,不就是这样吗?不想面对,不想说话,一点儿生气都没有。把意识和身体,都交给另一个人,自己只用慢慢疗伤就好了。

有时候想,其实两个意识也不错。起码自己累了,想自毁的时候,并不会真的自毁。而是只要让另一个人来接管身体就可以了。除了一些副作用,起码他的精神,是满足的。

原映星漫不经心答姚芙,“他死了。”

“!”姚芙脸色更白了,颤声,“你杀了他?!”

目中燃怒,“他是你的一部分,你怎么可以杀他?!”

原映星一声冷笑,抬手,就将激动抓着自己手腕的女郎,甩了开去。他内力充沛,武力强大,爆发力惊人,一挥之下,就将姚芙甩出十几丈远,甩到墙上,发出砰的重声。姑娘掉下去,瘫倒在地,抬起头来,捂着胸口,唇角一丝血迹,显然原映星随手一甩,就让她受了重伤。

姚芙惊骇抬目,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他、他果然,不一样了吗?

原映星冷声,“是你杀了他。你一次次骗他,就是在杀他。你连死亡,都要骗”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活过来了?”原映星俯下身,蹲在她面前,对着她笑意凉凉,“我亲手杀你,居然还杀不死你你是什么怪物,连我都杀不了你?”

凑近她,如情人低喃般,柔声,“我要猜一猜,我再杀一次你,你还会不会活过来。”

他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胸口,然又停了下来,微皱眉。

体内,另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让他一整个手臂发麻发僵,动不了手。

原映星心中叹:还以为不会出来了呢,又是一到关键时候,就来阻拦自己。

他打量姚芙,心想: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就能那么喜欢呢?还把自己搞的那么惨,搞的心神受损,都还是喜欢?

好吧,不杀就不杀,我想别的办法。

原映星站起来,对从头到尾都站在殿中阴影中、沉默旁观、无动于衷的圣教右护法棠小玉吩咐,“把她关到黑牢里去。别让她见别人,也别派别人审问你。你亲自去审,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听到一切。”

“原映星!你不能这样对我!”姚芙道。

棠小玉夹着不熟练的语言,伏身向教主行了一礼,软软问,“您想听到什么?”

原映星深深看着姚芙,看她苍白的脸,看她颤抖的唇,笑意盎然,“我要听到,她藏着的,一切秘密。为什么知道两个我,那每月一份的报表,是写给谁的。她的来龙去脉,她的一切背景”

“哪怕她不是人,是个妖怪呢。”原映星笑容阴森,“我也要知道,这么厉害的妖怪,能不能再次从我手下逃掉。”

“不,原映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妖怪,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你,帮你两个意识”

“那你就说出真相来。”

姚芙闭嘴,她不能说。说了,才是万劫不复。

原映星懒声,“那你就等我亲自查出来吧。”他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瞒着我的真相,是什么。”

他走出大殿,毫不犹豫。棠小玉对着他的背影,再次伏身一拜,“属下定不辱命。”回头,棠小玉看向坐在地上的虚弱姑娘,一步步走了上去。

棠小玉心中,是很厌恶姚芙的。

她与原映星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她最清楚,是什么改变了原映星。

映星望月,多么美满的祝福。

却因为姚芙一个人而毁掉。

无数次地看到教主无人时头疼欲裂的惨状,无数次看他看着空中明月发呆,无数次看到他受不了到崩溃的时候

多么恨姚芙。

如果没有姚芙,教主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教主!

棠小玉想让姚芙备受折磨,想把圣教的一切酷刑,全都用在姚芙身上。在教主突然又对姚芙充满关爱之前,她要姚芙付出代价!

除了棠小玉,教中瞒得很好,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姚芙被关进来的消息。圣教最新的八卦,还是围着望月和杨清。然后在教主见过杨清一面,大殿金柱,四个有两个出现了裂缝,需要修葺时,教主和圣女的爱恨情仇,也被传的活灵活现。

这些望月并不知道。

杨清确实是她的克星。

他一来,她之前两个月毫无动静的肚子,现在动静大的不得了。每日连床都下不了,趴在殿中,除了吐,还是吐。吃什么吐什么,几天下来,就熬得奄奄一息,趴在杨清怀中嘤嘤婴求安慰。

杨清亲自接管了她的伙食,望月的孕吐才好一点。他的烹饪技巧太好,再加上杨清坐在一边喂饭,一边想着这是爱人亲自给自己做的,只给自己一个人的,没有没有,一边一眼一眼地看着青年的美貌下饭秀色可餐,望月的孕吐,被治愈了一点。

望月这里,却还堆着不少公务。

西南战场和魔门的纷争,火堂主和江岩深陷其中。听说杨师叔来了,江岩格外想立刻回来见杨师叔,但他被牵制在那里,根本回不来。而望月在圣教总坛,却也不得清闲。虽然大部分事情都是原映星处理,但圣女这里,也有不少公务。

圣女是为教主分忧的,望月实在不好意思把什么都推给原映星。尤其是现在,杨清来了,原映星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她实在不想去惹原映星。

可是她每天连床都下不了,她怎么处理公务?

幸而她有万能夫君。

杨清说,“我来吧。”

望月:“”

杨清从未提过他化名山秀的事,到现在,他也不打算提,只说,“我在云门也处理这些公务,大体上都是差不多的。我来帮你吧。”

望月依然不说话。

说话时,公务已经堆了好几天,下属一遍遍地过来催。在床头,杨看她一眼,好心想为她分忧。然他好久没得到望月的回复,抬头不觉奇怪看她。对上望月的眸子,杨清顿了良久,脸上神情微变,缓缓道,“我不会借着从你这里得到的消息,去传给云门。”

望月咬唇,抱住他亲了亲,“哥哥,我也不想怀疑你。我情感上是相信你的,但是理智上,我必须不能相信你。你是云门的柃木长老,你心思很深,我理智上,是不能相信你的。”

杨清停顿半晌,接受她这个解释。自己在云门虽是长老,但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其实并不经过他的手。望月却不一样,在魔教这边,原映星能得到什么消息,望月拥有和原映星一样的地位,她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望月在魔教的地位,比杨清在云门要高得多。

她不能拿一整个圣教,给自己的爱情做陪葬。

杨清问,“那怎么办?”

望月怕他不高兴般,搂着他亲他下巴,眨着眼,“你给我发个誓。如果你利用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做危害我圣教的事,就让你最爱的人,万箭穿心而死。”

“!”杨清心口一颤。

与她清亮的眼睛对视。

这一刻与他说话的,不是他的爱人望月,而是圣女望月。

杨清有种很奇妙很诡异的感觉,他的爱人是望月,魔教圣女,也是望月。爱人在不顾一切地爱他,圣女在冷静地审度他。

一时爱,一时谈判,一时发誓挺新奇的体验。

他微微笑,举起手,照着她给的话发了誓,圣女望月才放下了心,把自己的公务交给他来忙。

原是打算一直到生下孩子,就让杨清留在这里陪自己好了。

却是偶一日,望月从聆音那边回来,回到自己住处时,听到几个教众,闲得无聊,围在一起嗑瓜子说八卦。说的是她和原映星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