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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音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了站在结界边缘的宿修宁许久,慢慢恢复常色,诚恳说道:“是沉音误会师父了,对不起。今后我定会更加谨慎用功,绝不再让类似的事发生,也不会再冒犯师父。这次多谢师父又救了我,我身上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她谦卑地弯了弯腰,算是行礼,做完这切,便先转身走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她方才想事情的时候太出神,手松,断裂的木簪掉在了地上。

宿修宁看着地面上断开的桃花木簪,微微抬手,两半木簪便飞到了他手里。

垂眸盯着掌心的木簪,想到陆沉音长发披散衣衫破碎布满血痕的模样,宿修宁缓缓握住手,将簪子紧紧包裹在了手里。

怎会如此大意,让她受了那么重的伤。

哪怕陆沉音不曾出口抱怨,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不完整的话便作罢了,似乎还觉得逾越了他,但十分看重责任与公正的宿修宁,依然觉得身为师父,他今日实在失职。

第十二章

陆沉音这次被剑魔伤得不轻。她还有力气回到洞府,没像原主那样直接被打死,全是仗着如今练气四层的微薄修为。

坐在椅子上,费力地解开衣带,低头看了看手臂和胸前的伤口,剑魔的剑气锐利无比,她身上无数伤口都是皮开肉绽,狰狞极了。

鲜血不断涌出来,陆沉音自己看着都觉得吓人,但其实疼也没很疼,大概是疼习惯了,没什么感觉了?

这样想着,她衣衫不整地翻出白檀之前给的续源丹,满怀希冀地吃了颗,再低头去观察伤口,伤口倒是有慢慢止血,可更多效果却是没了。

有点迟疑地又吃了颗,伤口慢慢像是要结痂,可还没真的结痂,就又次裂开了。

这二次伤害直接让陆沉音疼得闷哼出声,她半趴在身旁的桌子上,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门在这时候被敲响,陆沉音艰难地投去视线,看见了倒映在门上的修长身影。

虽然只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但不妨碍她看出那是谁。

动作勉强地将衣带拉好,随意扯了扯领口,陆沉音吸了口气,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师父有事儿吗?”她仰起头问。

宿修宁站在门外,他如凛冬冷月的双眼睛落在她身上,静静看了会,神色不动毫厘道:“剑魔的剑气里有魔气,续源丹对这类伤口无效。”

陆沉音愣了愣才说:“原来是这样。”

坦白说,陆沉音目前的状况真的说不上好,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冒血了,满屋子都是血腥味,她自己闻起来都很浓重,更别说宿修宁了。

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宿修宁先开口了。

“为师替你疗伤。”

他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越过她进了房间。

陆沉音缓缓转过身,注视着他落座于另把椅子上,眨了眨眼,关好门走了过去。

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之间隔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距离很安全。

但没安全多久,宿修宁很快说:“坐到我面前来。”

陆沉音飞快地瞟了他眼,顺从地搬了椅子坐到他面前。

她脸色很难看,因为疼痛而出了不少冷汗,身上白色的衣裙几乎被血洇透,宿修宁的视线始终定在她身上,等她坐好之后,便立刻开始给她疗伤。

他眼神专注,薄唇如剑刃,如玉不染尘的双手化出柔和的清光笼罩着她全身,陆沉音只觉痛意立刻减少了七分,哪怕没撩开衣服看,也能感知到身上的伤口在愈合。

宿修宁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上,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他脸上。到了此刻,他依然没什么过多表情,除了严肃、认真之类的,再也看不出别的。

他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如蕴山河星月,流光溢彩,深邃攫魂。看着这双眼睛,让人根本记不起去疼了,效果堪比麻醉。

她好像也的确是被麻醉了,明知不应该,不合礼数,还是错不开视线地望着他。

“对不起。”

很突然的,宿修宁说了这么三个字,听得陆沉音惊愕怔愣。

“你说什么?”她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开合,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宿修宁何等修为,再小的声音他也能听见,他依然在为她疗伤,回答她的话时如既往的面不改色:“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

陆沉音没想过宿修宁会道歉。

他其实没必要道歉,她受伤的根本是因为她误入了结界。

可他还是道歉了,那样个高高在上如坐云端的人,给她道歉了。

陆沉音心里滋生出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眼睛红了红,却没有哭,而是笑了。

“师父。”她哑着嗓子,见他在疗伤抬头看了她眼,和他对视几息后,轻声说,“该道歉的人不是你,是我。”

她注意到他转开了视线,望向了其他地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是我不该把师父想成那般狭隘的人,因为我犯了错便不顾我的安慰。师父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清风明月,我不该将俗世里的念头拿来污染师父。”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歉然:“其实有件事我直藏在心里,从来没说出来过,也没人可以说,但我今天想告诉师父。”她垂下眼,睫羽颤动,气息微薄道,“我总会想起掌门师伯来送辟谷丹那个晚上,他到了这里脱口便要把我带走,说什么还来得及。我那时虽没表现出什么,但其实还是很介意的。”

或许是这刻气氛太温柔了,或许是这刻宿修宁好像太亲切了,她像解开了某些枷锁,控制不住地将藏在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

“我之前直以为,不管我之前经历过什么,只要拜入师父门下,就相当于有个‘家’了,可掌门师伯的话让我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她说得专心,没注意到宿修宁已经停下了手,她苍白着张脸,头微微低着。

“我那时就明白,只要师父不喜欢我,或者我哪里犯了忌讳,就可以随时被送走,被抛弃……”她的音调有些模糊,带着些难言的怅然,“我发现我的位置不是无可取代的,所以早上师父说我太慢了,我心里就很慌张。”

双手交握,陆沉音凝着自己的手,随着说得话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轻。

“我当时想要更努力点,让师父看到我的进步,让你认可我。我去追那团黑气,也是存了想要表现的心思,想让你看到我不是那么没用的,可我弄巧成拙了。”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她抬起眼,撞进了宿修宁温夹杂冰冷的眼睛,轻飘飘地说:“师父若是觉得烦,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总之……你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不会乱来了,你别……”她再次垂下眼,紧握着拳道,“你别不要我。”

茫茫人海,也不知何处才是真正的归处,本来在自己的世界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就到了这里,被人赶走,被人排挤,被人猜疑,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到了变好的机会,又忽然发现这也不是绝对的,也是可能被摒弃的,当时陆沉音眼都没眨下,可她真的就不在意吗?

她在意的,她反而非常在意。她付出了那么多,不过想要份安稳罢了,最近段时间的平静生活有那么瞬间让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可早上宿修宁三个字——“太慢了”,再次把她打回原形。

于是她冲动了,闯祸了,受伤了。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沉音有些烦恼,她说完了心里话,又觉得自己不该说,她后悔不跌,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补救下,可又想不到还能怎样补救。

万般纠结之,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点都不疼了。她抓住了裙摆,紧咬着下唇,鼓起勇气想要道歉告别的时候,却听见了宿修宁的句话。

他说话的语气依然不咸不淡,不痛不痒,但他的话却让陆沉音内心震动。

他望着她,落日的余晖透过窗缝投射在他脸上,勾勒着他俊美清寒的轮廓,漾出种无法言语的神情。

“我不会不要你。”

他慢慢说,“我既已收你为徒,就会好好教导你,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陆沉音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喃喃道:“真的?”

宿修宁侧了侧身,如墨长发滑落肩膀,他轻描淡写道:“你要我发誓吗?”

陆沉音眼睛很热,她抬起下巴逼退眼泪,摇摇头说:“不用。”她吸了吸鼻子,朝他展颜笑,泪花盈动在她眼睛里,却颗都没掉下来,那个画面,有种艳若桃花的美。

“不用发誓。”她说,“我相信你。”

她是不需要他发誓的。

但宿修宁想起她说的那些话,微微思忖,站起身道:“等你筑基,我会送你下山历练。待你下了山,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你便再也不用不安。”

陆沉音静静看着他,他说完就拿了漂亮的青花瓷瓶给她:“天粒,三天你的伤便会好。”

陆沉音接过来,低头看着没说话,宿修宁也不需要她再回答什么,剑光闪,人已不见。

握紧了手里的瓷瓶,陆沉音扯了扯嘴角,清浅地笑了笑,轻声自语道:“这样体贴……可教我如何是好。”

这之后陆沉音再没什么顾忌了。

她认真修炼,不再多想,大约也是心境变化的刺激,她感觉修为又有波动,白檀发来传音符这天,她成功到了练气五层。

试着自己画了传音符,捏了诀回复道:“多谢师兄,我这就过去。”

传音符随着她话音落下燃尽,陆沉音也不知道白檀收到了没,她收拾了下,到正殿跟宿修宁打了个招呼便下山了。

宿修宁盘膝坐在正殿内,偌大的殿内白色的纱帐随风飘扬,他的身影在轻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他缓缓抬眸望着剑架上悬着的太微剑,轻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重新入定。

紫霄峰上,陆沉音见到了白檀,她笑着接过对方递来的包丝线,惊讶地发现他不止买了种,里面好多样式,粗细不同,质地也不样。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就都买了些。”白檀温声说完,看了她会道,“你的伤怎么样?”

陆沉音下意识道:“好多了,师父亲自为我疗伤,又给了我丹药,明天吃完应该就全好了。”略顿,她愣愣抬头,惊讶地看着白檀,“师兄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她在青玄峰上受伤,直都没下去过,她和宿修宁都没告诉别人,那白檀是怎么知道的?

白檀长眸微凝,嘴角牵起含蓄柔和的笑,缓缓说道:“你脸色有些苍白,人比我上次见你时要憔悴,而且你身上有玄尘师叔的剑气,他肯定不会伤你,那便是用剑气为你疗伤了。”

陆沉音闻言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师兄真聪明。”

既然白檀能看出来,那其他人是不是也能看出来?

陆沉音有些迟疑,白檀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玄尘师叔的剑气可不是什么人都看得出来的。”白檀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更多人知道这件事。长老们这个时辰不会上紫霄峰,我师父现下也不在洞府。”

陆沉音轻声说:“我只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受伤的原因……”

“不必担心。”白檀笑容柔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沉音师妹不相信师兄吗?”

陆沉音连说不会,他们之后又聊了几句,她便告辞离开了。

站在洞府外,白檀远远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右手拇指轻捻了下食指,清雅俊秀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明明暗暗,分辨不清。

第十三章

陆沉音回青玄峰便兴冲冲抱着丝线上了床。她盘腿坐着,从里面挑出团银色的,又挑出团白色的,仔细甄选了下,决定还是用银色的。

至于白色的,她丈量了下长短粗细,觉得暂时拿来绑头发也挺好的。

她唯根束发的木簪坏了,这几天绾发都很潦草,和披头散发没啥区别,但山上只有她和宿修宁,他见了她几次似乎也没在意这些,她便也不那么在意了。

毕竟在现代,陆沉音就比较喜欢散着头发,早都习惯了,没这里的姑娘那么介意这些。

她不知道的是,在正殿内,宿修宁正看着她断了的木簪。

木簪断成两半,简单的桃花雕刻十分粗糙,这样的根木簪,在下界连普通丫鬟都不怎么戴。

宿修宁缓缓抬手,薄薄的光从他手下掠过,落在断裂的木簪上,很快,木簪点点恢复如初。

这对他来说是件太容易的事。

将完好的木簪拿在手里看了看,宿修宁也没用传音符,而是直接开口说:“沉音,到为师这里来。”

陆沉音正在自己房间蒙着被子编东西,猛地听见宿修宁的声音吓了跳,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传音入耳,她松了口气,将半成品往被子里塞,撩开被子下了床,去正殿。

她脚步很快,到了正殿外也不需要敲门,因为门正开着。

青玄峰顶四季如春,灵气充裕,如今正是皎月初升的时候,宿修宁坐在正殿内的椅子上,背对着大开的窗户,月华笼罩着他和太微剑,她的心血魂灯在剑架旁轻轻闪动,这幕美得陆沉音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身清清淡淡如往昔的白衣,却似乎有些不同往日的温柔在其。若秋水揽过星河,那份似真似假的温柔像引人堕落的靡靡气息,令陆沉音脑子发热,走进去时几乎有些同手同脚。

“你的簪子。”

宿修宁端起瓷白的茶杯优雅平静地喝茶,陆沉音顺着望向桌面,看见了自己那根桃花木簪。

“它不是断了吗?”陆沉音愣了愣,伸手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下,确实是完好无损。

“为师将它复原了。”宿修宁放下茶杯,如玉的双手,甚至比瓷白的茶杯更干净温润。

陆沉音捏紧了手里的簪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笑道:“那师父可帮了我大忙了,我就这根簪子,正愁着它坏了该怎么梳头呢,若师父不帮我复原,只有你我在山上的时候还好,若是出去见人,怕是要给师父丢脸。”

宿修宁没看她,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去见白檀,也不见你十分在意这些。”

陆沉音阖了阖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神色平淡的宿修宁,他应该只是随口说,并没什么深意在里面,她的心却被这样句简单的话搅乱了。

若是其他男人,说这样句话,联系上前后语境,很难不让人猜想是不是有些吃醋。

但是……算了,不该以常理来论他的,他从来不是能以常理来论的男人。

“我去见白檀师兄,路上没遇上什么人。”陆沉音摸了摸头发道,“而且我绾发了,虽然没东西可以固定,只是打了‘结’,但也没像在山上时那么随意。”

宿修宁看了她眼,他好看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时候,陆沉音很难不微微出神。

他没什么表情变化,但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先回去了?”陆沉音迟疑了瞬,开口告辞。

宿修宁自然不会拒绝,他扬了扬手,示意她自便。

陆沉音最后看了他眼,转身离去。

宿修宁再次将目光落在她浓纤合度的背影上,上下扫,确实是点儿首饰都没有。

她去见了白檀,拿了些东西回来,那里面会否有首饰?

年轻弟子之间关系好,互送礼物,倒也不错。

宿修宁这样想着,抬手化出了水镜,玄灵道君的脸很快出现在水镜那边。

“今天怎么有兴致找我?”玄灵道君拢了拢头白发问道。

宿修宁表情淡淡地说:“想请师兄帮我办件事。”

玄灵道君讶异道:“你找我办事,倒是难得。”

确实挺难得的。宿修宁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大多时候都在青玄峰上闭关,有部分时间甚至是闭死关。他没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就不需要和别人交际沟通,时间长,个人待得久了,人就变得愈发沉默。其实他刚开始记事的时候,人还是有些活泼的。

但那样的记忆,已经太过久远了。

“想劳烦师兄帮我准备些东西。”

“什么东西?”

“女儿家的首饰和日常用品。”

宿修宁言色平静,波澜不惊,似乎点都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不对。

玄灵道君得承认,他第时间有些想歪了,以为自己这师弟终于铁树开花,要找道侣了,但又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他,也猜不到他能接触到什么女修。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真是想太多了,宿修宁这辈子要找道侣,怕是比让他纡尊降贵给内门弟子们坐下来讲讲剑道更难。

“沉音无父无母,既入我门下,这些东西理应我来为她准备。”

宿修宁慢慢说道:“青玄峰上直只有我个人,这里只有男人用的东西,她生活起来多有不便,所以要拜托师兄帮忙了。”

“……哦。”玄灵道君眼神复杂地沉默了会,说,“看来你已经真的把她当成徒弟了。”

“不是‘当成’,她本来就是。”宿修宁微微垂眸,盯着桌面上的茶杯,睫羽遮住了眼睛,水镜这边的玄灵道君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了。

“这件事我知道了。”玄灵道君叹了口气说,“我会让白檀准备好了去送给她。”

宿修宁声音淡淡,透着股疏冷之意:“白檀是你的亲传大弟子,这点小事不必劳烦他,随意找个女弟子去做便是。”

玄灵道君没想太多,当下便应了。

宿修宁挥了挥手,水镜被收起,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抬,太微剑便被他握在手。

他人很快消失在正殿内,洞府内归于片宁静,后山的剑冢却喧闹起来。

“宿修宁!!你有本事就把老夫放出来好好打场!这样压着老夫的修为动手,你算什么名门正派!!!”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不就教训了下你那小徒弟!又没真的杀了她,你做什么天天来折磨老夫!”

“——啊!!!”

陆沉音在洞府内,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重新梳好头,便开始继续完成她藏在被子里的半成品。

她想给宿修宁编个剑络子,她太穷了,没什么玉石宝物,便只能在结上做章。

她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编个长生结,这并不难,但她却拆了几次,编了整整个晚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吐了口气,将络子完成了。

银色的长生结,丝线质地很好,看得出来白檀大概买了最好的。但即便如此,似乎也不怎么衬得上太微剑。

陆沉音有些纠结,将长生结藏进袖袋里,不确定是否要交给宿修宁。

她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卯时到了后山剑冢前,便有些魂不守舍。

宿修宁出现的时候,她正盯着剑冢外的石碑看。

“石碑有什么问题?”

突然响起的沉澈声音把陆沉音吓了跳,她有些心虚地后撤步,看了眼石碑,笑了笑说:“感觉‘剑冢’两个字的颜色更深了些。”

这倒是真的,相较于陆沉音第次看见时,现在石碑上“剑冢”二字的颜色更加血红了。

宿修宁随意地扫了样,无波无澜道:“颜色越深,代表剑魔的封印越稳固。”

“原来是这样。”陆沉音揪着袖袋附和了句。

宿修宁看向她,看了几息才问:“有什么话想说?”

陆沉音抬头望过去,他今日穿了身雪色云纹长袍,领口略高,斯典雅。

过腰的长发束着上清莲华冠,飘逸闲静。眉目下的双眼睛,更是黑白分明,清美凌俊。说他的面貌衬得日月无光,也是使得的。

看着这样的他,按理说该没什么勇气拿出那再普通不过的长生结。

但陆沉音偏偏就点都没自惭形秽,她反而顺势将袖袋里的银色长生结拿了出来。

“我想把这个送给师父。”

她红唇噙笑,双眸若林新鹿,明亮无邪,让人很难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但宿修宁到底不是常人,他只看了眼便说:“不必。为师用不上。”

陆沉音早就料到长生结不会那么容易送出去,也不气馁,继续笑着说:“师父可以挂在腰间,当然最好还是挂在剑上,我是按照太微剑的大小来编的。”

宿修宁修炼五百余年,期间不知多少女修想赠过他礼物,想送他剑穗、剑络子的更是不知凡几,但他个都没收过。

他给她们的回应都样,正是如今给陆沉音的回答。

“太微剑不喜佩戴饰品。”

举世闻名的仙剑都是生了灵智的,它们有自己的喜好,更会自己择主。

宿修宁拒绝的理由点都没作假,太微剑是真的不喜欢戴上那些累赘的装饰,它孤清冷傲,如它的主人样,淡泊干净到了种地步。

陆沉音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歪了歪头,忽然眼睛亮道:“那不知师父能不能戴上试试?”她笑着说,“若是太微剑真的不喜欢,那我就留着以后自己用。”

宿修宁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修士的生命漫长,但记忆力却极好,所以哪怕过去了几百年,关于拒绝别人之后对方的反应,宿修宁若有心想记起,还是记得的。

没有个像陆沉音这样,还会提出更进步的要求。

但她是他的徒弟,她与那些女修不样,他并不觉得被冒犯。

陆沉音见他不说话,温声解释道:“徒儿之所以想送这个给师父,是想感谢师父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师父几次救我于生死之间,还倾心教导我道法和剑术,沉音身无长物,便只能想到做些小玩意儿来报答师父。”

她顿了顿,轻抚了下手里的长生结,忽然恍然般道:“若是师父嫌弃太过寒酸,倒是真的不用试了,等徒儿以后赚了灵石,再做更好的给师父好了。”

她说着便要收起来,但长生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悠悠扬扬地飘到了宿修宁手上。

陆沉音嘴角勾了勾,抬眸望向不苟言笑的男人,他垂眸盯着长生结看了会,另手虚虚握,太微剑立时出现在他手。

刺骨的寒意随着太微剑而来,陆沉音如今已经能和它“和平”相处会儿了,相信等她修为更高点,和它“相处”得会更加自然。

宿修宁手握剑,手捏着长生结,他抬眼望向陆沉音,长眸若初冬山泉,冰冷却不刺骨。

“便试试罢。”

他语气里难得听出了点情绪起伏,却好像在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