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回到后厨,站在炉灶前端着锅铲,会有一股气从心底里蒸腾而起,因为他知道,后厨永远有他的一方小天地,灶台和锅铲是他全身力量的源泉,还有身旁叽叽喳喳的学徒,每天除了做菜就会互相挤兑的师傅大厨,大家伙一边吵吵嚷嚷着喊话一边干活的氛围真好啊…

现在呢?他看到张师傅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是对他抱怨什么,可他耳朵嗡嗡的,听不清,也不想听。他大踏步地走出宴客厅,迎面撞上穿得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张经理,是张师傅的弟弟,他似乎也对他有颇多不满,他伸出手,大概是想拦住他…齐若飞干脆跑了起来,大堂的地板图案是一个彩色的螺旋,他一脚踏进,只觉得天旋地转,该往哪走,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就逆着人流最多的地方向外狂奔而去。

毕罗下车时眼角瞥到一个影子,唐律锁好车,戳戳她肩

膀:“发什么愣?”

毕罗摇了摇头:“刚才跑过去个人,好像是齐若飞。”

唐律一耸肩:“是他也不奇怪啊。”

毕罗望着眼前雕梁画柱的仿古建筑:“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只要没疯,哪里舍得走。”

唐律一整晚也没睡多长时间,一路开车过来,脑子还有点木,听了这话就说:“可别小瞧了老大爷们的战斗力啊。”

“嗯?”毕罗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儿听明白了,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走到大厅时,正好赶上朱大年一行人从里面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其实“气势汹汹”这个状态是毕罗脑补的,放在唐律眼里,觉得用“趾高气昂”一词形容更为贴切。

毕罗一看几位大师傅的打扮,差点结巴了:“朱…伯伯?”

朱大年一看到她就笑了,走到近前时还特意转了半圈摆个pose:“怎么样,朱伯伯今天穿这一身还挺精神的吧?”

“简直…太精神了。”毕罗目光在众人身上绕了一圈,简直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夸才合适了:“你们…这就出来了?”

她现在觉得自己此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毕克芳和唐律都比她先看明白形式。她领导的这波人,在家是小绵羊,出了门个顶个的虎豹豺狼啊!

朱大年显得很失望:“不好玩。逛了两圈就出来了。”他咂了咂嘴:“整个会场,就那桃红香槟还有点意思,算是好东西。”

刘师傅爱出汗

,这个天气让他和另外两位统一着装西装革履是委屈他了,一边擦汗一边抱怨:“甜点看一眼我都不想碰,那些肉菜做的太糙了,连老张从前一半的水平都没有,还有他们那后厨,硬件实在太一般了!”

毕罗:“…”她从前怎么不知道,刘师傅侦查能力这么强。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刘师傅这是没看上山水酒家,打算踏踏实实在四时春扎下根了?

许师傅:“蛋糕确实一般,尝了一口就扔了。”

刘师傅气结:“你还尝!我平时随便做一样都比这强千百倍,也不见你上赶着尝!”

许师傅:“你不还是尝了人家做的小炒。”

刘师傅:“我那是为了综合测评!刺探敌情!”

许师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毕罗:“…”好歹他们现在还在人家地盘,这么在大堂光明正大地讲“刺探敌情”合适吗?

唐律早在一边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毕罗:“咱们回家再说。”

唐律也张罗:“对,先回家,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朱大年回头一扫带来的人手:“你们几个,先打车回吧。”又数数剩下的人头,有点苦恼:“还是坐不下啊。”

“坐得下。”唐律朝外头一指:“我今天开7座车来的,刚好合适。”

“哟,这不是唐少吗?”远处飘来一道男声,听起来相当悦耳有磁性,只是透出的情绪显得有那么点微妙:“大驾光临啊!怎么,这才刚到,

就要走?”

毕罗循着声音望去,就见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容貌称得上斯文俊挺,腕上戴一块欧米茄手表,但…怎么说呢,眼角眉梢透着那么一股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渣味儿。

在场其他几个人都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来路,唐律一眯眼,道出对方的名字:“江先生。”

朱大年也顾不上此前对唐律多番嫌弃,压低声音问:“是不是那个江梓笙?”

唐律也低声回:“对,就是他。”

毕罗也听到了,突然发觉自己此前的判断相当精准到位。

江梓笙就站在不远处的楼梯转角,手扶着栏杆,一条腿弯着,完全没有要下楼的意思:“唐少,上来聊几句?”

唐律一摇头:“不好意思啊江先生,我今天纯粹就一司机,来接人的。”他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圈,把毕罗和朱大年在内的几个人都圈进来:“这几位待会还有事,我也不能耽误人家,先走一步!”

江梓笙点了点头,也不多做挽留:“那改日再叙。”

唐律朝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拽上毕罗,一行人匆匆离开饭店。

回程路上,朱大年说:“刚那个姓江的,也不知道站那多久了,看着他那样就不像好人。”

唐律握着方向盘一笑:“真让您说对了。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朱大年瞥了一眼唐小少爷的后脑勺,点评:“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跟他比,你就显得磊落多了。”

唐律竟然不生气,听了这话还挺自豪地一挺腰杆:“您这话我爱听!”

毕罗眼看着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这么攀谈上了,一时无语,转过脸去看许师傅:“许伯伯,你们今天去那,见着张叔叔了?”

老许一点头:“见着了。”对着毕罗,他也没卖关子:“今天到了那才知道,老张这回是真发达了。他那个弟弟,过去总朝他借钱的那个,这回傍上了沈家,今天开业这家餐馆,他是总经理。老张是后厨的这个。”他比了个拇指:“人家见着我们,大老远的一点头,都没有要过来聊两句的意思,我们也就没强要上前。”

毕罗小声说:“没要强就对了。这是在他们的地盘上,真闹起来,就咱们家那几口人哪够使啊。”

老许朝副驾驶座的朱大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去一趟也不亏,至少老朱不再跟块爆炭似的了。这几天大家伙都怕他憋出毛病来。”

毕罗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我有一些新的想法,都是有关咱们这个餐馆的,包括菜单的调整…”她看向许师傅:“有一些新菜式,希望到时能跟您多交流。”

老许淡淡一笑:“这是哪的话。都是为了咱们餐馆好的事,到时候大家伙肯定一百个乐意。”顿了顿,他似乎是觉得之前那句话表达得不够清晰,又说:“我从前也喜欢琢磨新菜式,不过这几年老了,脑子钝了,灵感也

没从前多了。大小姐要是有什么好的创意,尽管提,我愿意干这个事儿。”

这是在表态了。

毕罗听明白了,也没多说,只是朝老许轻轻点了点头。

对待后厨仅存的这三位大师傅,太恭敬了显得见外,包括为了菜谱的事道歉,在这个节骨眼上都是最没用的;但太独断了,也会引起大家伙情绪上的反弹,毕竟她回国之后功劳没立一件,麻烦倒惹了一堆。这个时候能拿出个具体可行的方案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临出家门前她已经把方案和相关画稿留给了老爷子,等她再回到家,想必老头儿那边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毕罗微微闭目,她这几天睡得极少,其实也是疲倦的,但闭上眼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没那个心思睡觉。但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唐律车开得平稳,她觉得忽悠一下的功夫,车子已经开到家门口,几个大师傅陆续下了车,唐律过来拍拍她肩膀:“你这是几天没正经合过眼了?”

毕罗觉得自己睡得很轻,周围什么动静都知道,但又好像睡得很沉,因为睁开眼的时候觉得刚才眯那一觉挺顶用,脑子清晰不少。她跳下车,看一眼唐律:“你昨晚好像也没怎么睡好。”

唐律苦笑:“只要阿罗小姐肯以后肯念一句我的好,再多熬几个通宵也值了。”

毕罗眼皮一跳:“跟我有关?”她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最近她又

没求他什么事,他熬通宵怎么还跟她挂上钩了。

唐律说:“你那天不是说有用着钱的地方就找我么?我这几天没忙别的,就给你倒腾钱去了。”

听到这儿,毕罗也来了兴趣,又有点不解:“你之前总说想投资四时春,难道家里不给你钱?”

唐律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家里是想投资四时春,尤其是我哥,之前三番五次给老爷子看那策划案就是他让人写的。可大小姐跟我三令五申,说不可能让我们入股,我还不知道你这回肯让我投资,必然跟四时春没关系啊?”

毕罗这回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你还真聪明。”

唐律直哼哼:“钱的事儿暂时不用你操心,但有一句话我得摆在前头,我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那策划案能不能行得通,得先过我这关。”

毕罗对他眨了眨眼:“那当然了,您投资您是大老板您最有话语权啊!”

唐律叹为观止:“跟你认识到现在,头一回见你跟我说话这么…”毕罗又眨巴眨巴眼,就听唐律说:“谄媚。”

毕罗正要踹他,唐律又说:“你还是跟从前那样吧。你现在这样我发现我已经不大能适应了。”

毕罗绷着小脸哼了一声:“先走了。有事电联。”

唐律对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目送人进了院门,这才回到车上。

车门一关帘子一拉,内外两个世界,唐律在黑暗中静坐几秒,最后还是敌不过困意

,干脆将座椅放平,拎了件外套盖自己身上,就这么睡过去了。

屋里,毕克芳正递给毕罗一个存折。

毕罗接过来打开一看,300万存款。她数了好几遍3后面那几个0,最后确定,真的是300万存款。她第一反应就是把存折递回去:“外公…”

毕克芳推开她的手,透过老花镜的上头看她:“怎么,看到这点钱就怂了?”

毕罗连连摇头:“外公,我写那个方案,并不是想跟您要钱的意思。”

祖孙俩坐在桌边,桌子上摊着一沓手写稿和画稿,毕克芳指了指这些,说:“你这些计划挺好,阿罗,但你告诉我,不用家里的钱,你跟谁要钱来装修咱们家的房子?还有你的那个三步走计划的第三步,不把四时春左右的院子盘下来,你这个计划根本摆不开!”

毕罗听得傻眼:“外公,您怎么想到把左右的房子盘下来的?”

毕克芳从她的画稿中拿出一张,用手指着说:“你这图画的挺明白的,按比例算,把左右盘下来,再把咱们后头原本摆货的小院腾出来,勉强够。”

毕罗说:“那我也不能花您的养老钱。”

毕克芳耷拉着嘴角,拉长语调问她:“你不想用咱自家的钱,难道你想用那姓唐的小子的钱?”

“我是有这想法!”毕罗说完,立刻就站出三步远:“但您先别着急,我不是想把他的钱用在四时春上,我另有规划,您等着!我

去拿我的电脑。”

毕克芳手里的拐杖抬起一尺多高,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奔,又放下,嘴角勾着一星并不明显的笑纹。

毕罗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笔记本电脑,为了讲解能够清晰明确,她还特意做了幻灯片,其实这幻灯片是准备接下来放给唐律还有未来可能的合伙人看的,先给自家老爷子讲解一遍,就当先拿自家人练练手了。

幻灯片做了50多页,毕克芳居然很耐心地从头到尾听完了,中途还自己起身添了两回茶。他最近身体调养的不错,用大夫的话说,大脑里的肿瘤没有扩大的趋势,继续采用保守治疗的方式就可以。老头儿最近一天能喝一杯淡茶,还觉得挺满足。祖孙俩一个讲的口若悬河,一个听得专心致志,两个人都没留神,直到门口响起朱时春的喊声,毕罗一抬头,吓了一跳:“天都要黑了!”

毕克芳毕竟还起身过两回,对光线的变化比她还敏感一些,闻言不觉笑了:“应该是时春那孩子来给咱们送饭了。”

毕罗微讶:“我没让他给咱们送饭啊!”

毕克芳说:“肯定是大年嘱咐的。今天他带着人去那闹了一通,几个老哥们儿心里痛快了,后来你还让唐律去接他们回来,他这是觉得面上有光,下午回想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

毕克芳讲的丝丝入扣,毕罗听得有点呆了,细一琢磨,还真是毕克芳说的那么回事。她

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我去给开门。”

走到门口,朱时春手里端着个三层的老式食盒,身后停着一辆送外卖专用的小绵羊。四时春如今偶尔也会给老街坊们送送外卖,但样式不多,老客人也都理解,吃这么多年了,许多菜式还是亲自到饭馆去,现炒出来的吃着香甜。

毕罗接过食盒时,就感觉还冒着热乎气呢,就说:“辛苦你跑这一趟,是朱伯伯让你送过来的?”

“对。”朱时春说:“里面有我爸还有许伯伯做的小炒,还有刘师傅做的点心,都是你和先生爱吃的!”

毕罗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又不禁想笑,看来有些事情光亲力亲为还不够,就拿齐若飞这事来说,哪怕朱大年事先知道她和唐律去见过他了,心里也是不痛快的。对于这件事,心里觉得憋闷委屈的,不止她一个人。大家伙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呢。她今天和唐律那一趟也没白跑,用老爷子的话,开着那辆奥迪7座车去接大伙,几位面上不说,心里觉得挺长面子的。

朱时春见毕罗唇角含笑,凑近她耳朵轻声说:“姐,跟你说个事,你知不知道,那个…”朱时春其实比毕罗还小一岁,小时候毕罗总去朱家蹭饭,朱大年的妻子押着朱时春的脑袋让他叫“小姐姐”,朱大年则总说,在外要喊“大小姐”,朱时春那时候也小,男孩子又调皮点,没有家长看着的

时候,他就偷懒,干脆只叫一个“姐”字,在他那时的观念里,反正两个称呼都带“姐”,还不如直接叫一个字简单。

毕罗正琢磨他这又有什么新闻,神神秘秘的,就听不远处有一道声音响起来,听起来还带那么点不大乐意的情绪:“哎那小子,你站离你们家大小姐那么近说话是几个意思啊?”

朱时春最后几个字就这么被这句话盖过去了。毕罗听着声音耳熟,一抬头也愣了:“你怎么又来了?”

朱时春气得跺脚,压低声音说:“我的姐!我刚跟你说的就是,这臭小子就一直蹲在咱家院墙外头,就没走!”

唐律黑着脸站在小绵羊车头,发型有点乱,都往上翘着,再配上那副“小爷很不爽”的表情,活生生的狂霸酷帅拽,毕罗“噗嗤”一下就乐了:“你这是去钻狗窝了?”

唐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刚睡醒,眼神呆滞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扒了扒自己头发,有点不高兴:“刚睡醒。”

毕罗干脆走出两步,往外一看,见他车停的还是中午那个地方,不禁也愣了:“你睡了一下午?”

唐律闷闷地“嗯”了一声。

朱时春在毕罗身后小声接:“他肯定要说他还没吃饭。”这位唐小少爷每次一见他们家大小姐就撒娇卖痴这件事,他们整个四时春后厨都传遍了好伐?

这声音其实不小,不光毕罗,连唐律都听见了。

但这位小少爷大概今天

是真委屈了,听到这话只抬头远远斜了朱时春一眼,转身就走。

毕罗赶紧把食盒往朱时春怀里一塞:“你先把吃的给老爷子送进去!”她转身就去追唐律。

朱时春“哎”了一声,毕罗头也不回地说:“再磨蹭菜都凉了!”

哪会凉呢,来这一路他都放小绵羊后头保温箱里热着的,他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但还是照毕罗的吩咐转身进了院子。

毕罗也抓住了唐律的袖子…其实是胳膊,这位小少爷穿着衬衫就下了车,袖子还挽到手肘了,也没给自己披件外套。

唐律臭着脸一扭头:“干嘛?我都看见了,爷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

毕罗看她这样就想笑:“你都看见什么了?”

唐律皱着眉头,特别委屈地说:“他给你和老爷子送吃的来了,两人份,没我的吃的。”

毕罗简直笑倒。都拽住胳膊了,毕罗也没矫情,干脆拖着他胳膊往回拽:“走吧,今天有你的菜,请你吃好吃的。”

唐律不大想去,但还是被她拖着走了两步:“没有吃的也别勉强,别到时候我吃上饭了,你和老爷子都没吃饱。”

“真让你说的!”毕罗扭头嗔了他一眼:“我家两口人都会做饭,家里厨房要什么没有,还能饿着谁,笑话!”

唐律这回走得痛快了点,挪的步子大了点:“真的?这么说要是不够吃,你还给做?”

“管饱!行了吧?”大概是觉得这么拽着他走

吃力,毕罗干脆松开手,勾了勾手指让他赶紧跟上:“不快点我可关门了。”

“别!别!”这句话挺管事的,唐小少爷立刻跟上步调,趁毕罗顺手把门带上时一闪身进了院子。

毕罗也不看他索性走得更大步了:“不快点没热乎饭吃。”

唐律心说,刚才扭头瞪人那小眼神还怪好看的,怎么这会儿说话不看人了。忒没礼貌!

Chapter10 清明螺和海棠小苑

唐律一进门,就被扑鼻而来的香气彻底征服了。要说刚在院门外头他真动了气,这会儿对着满桌的菜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一眼望去,粉蒸肉,腌笃鲜,爆炒田螺,响油双笋,龙井虾仁,还有一盘看起来跟春饼类似的食物,杂菜饭。朱时春从食盒里拿出最后一样,唐律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青团?”

毕克芳拄着拐杖,坐在桌边:“明天就是清明了,可不正是吃青团的时候。”他一偏头,见朱时春揣着兜,眼神不善地盯着唐律,不禁一笑:“时春是不是也还没吃呢?坐下一块吃吧!”

朱时春其实是事先吃过才过来的,而且在后厨干活的人,哪有饿着的时候呢。

毕罗最后一个上桌,手里端着一钵清香扑鼻的竹荪鸡汤:“先来喝碗汤,暖暖肠胃。”

她这回也没故意挤兑唐律,第一碗盛给自家老爷子,第二碗就端给唐律,然后是朱时春和自己。

结果朱时春端过汤时来了句:“我们大小姐就是客气,一向都先紧着外人,然后才是自己人,对吧大小姐?”

唐律刚有点缓和的脸色又是一沉,他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那种人,这样一喜一怒都流露在面上,其实就是不待见朱时春,专门表露在脸上给人看的。

毕罗干脆又分了一小碗芥菜饭给他:“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回是最先给朱时春了

唐律觉得毕罗这是向着自己,又有点高兴了。他的座位挨着毕罗,侧过脸对她说:“阿罗,这是什么汤,还挺好喝的。”

“鸡汤!”毕罗瞪了他一眼:“你上次来不是说闻着家里鸡汤香吗?这回让你赶上了,快喝吧!”

毕克芳这时也说了句:“我听说唐少是为了赶早送阿罗去山水酒家接人,累得在车上睡着了。”

唐律连忙说:“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昨天睡得太晚了,接送个人,不是大事。”

朱时春一边拿勺子舀汤,一边说:“就这身子骨,看来真得多喝鸡汤补补。”

“吃虾!”毕罗挟了一筷龙井虾仁在朱时春碗里,同时略带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她知道朱时春是为了自己好,之前唐律留给四时春众人的印象并不太好,觉得他就是个纨绔,还总想着拿家里钱收购四时春,就连老爷子住院那些天也没落下,后厨这帮人早就在他脑门盖了个“奸细”的戳,但凡是对四时春忠心的,一见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但她已经有了新的策划案,打算跟唐律两个人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而且此前唐律也先后帮了她不少忙,于公于私,她都不能让朱时春当着老爷子的面这么不给唐律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