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绢一听她说出老太君来,脸色更是一慌,伏地哭求起来,婉清就斜了眼看韩嬷嬷,自己这个主母还没开 口说如何处置紫绢呢,她倒迫不及待了。

韩嬷嬷似乎也感觉自己僭越了,忙垂了头道:“请少奶奶责罚,紫绢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实在是太痛 心了才…”

这话也还说得过去,婉清干脆顺着她的话道:“也是,嬷嬷原就是院里的主管,您说说,遇到这种事情, 该如何处置了她。”

韩嬷嬷听得眼睛一亮道:“自然是打一顿板子再辇出去。”

紫绢听得身子一颤,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韩嬷嬷,韩嬷嬷瞪她一眼道:“你也莫怪我心狠,是你自个不该 坏了府里的规矩,你且放心吧,少奶奶是个心善的,你也是初犯,你去了后,少奶奶也不会亏待你的老子娘和 兄弟的。”

紫绢眼睛痛苦地闭了闭,嘴唇嗫嚅了几下,没说什么。

“那本少奶奶丢的东西呢?怎么办?”婉清似笑非笑地说道。

韩嬷嬷厉声问紫绢:“东西卖到哪里了,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奴婢…奴婢就是卖给一个货郎了,换了二两银子。”紫绢吱唔着说道。

卖给货郎?还真是会编,婉清看着她那只肿胀的手长长的‘哦’了一声道:“那可怎么办啊,那块玉可是 爷送给我的订情信物呢…”

眼角又睃到韩嬷嬷的眸光亮了一亮,又道:“看来你是绝计再找不会那块玉了,那么…你就先在这里等 等吧,等爷回来,看他如何处置了你。”

韩嬷嬷听了就有些急,“奶奶何必惹爷不开心,爷的身子不好,受不得气的。”

就是想急着把紫绢拉出去,怕她在自己呆得久了,会受不住,露出陷吧。

婉清便苦笑道:“爷的性子你们也清楚,他要发起火来我也挡不住,至少也得让他知道,玉不是我丢的, 是人拿走的。”

多宝格子里可不只那一块玉,比那块玉好得多的东西都在,只拿那块玉,却不拿别的,一句见财起意就能 敷衍了么?

紫玉只好跪在堂里,她的手越来越肿,应该是疼痛难忍吧,她的额头大汗淋淋起来,却强自咬牙忍着,韩 嬷嬷的神色也越发的紧张起来,几人就此对恃着,这时,就听外头麦冬来报,说是六少爷来了。

婉清不由听得诧异,上官子墨这会子来见自己作什么?

她也懒得起身相迎,只对紫绢道:“你要是不想这只手烂成骨头,就仔细想想,好好想想,到底将那块玉 卖给哪个货郎了。”

紫绢先是听说上官子墨到了,眸光里闪过一丝欣喜,听婉清这么一说,顿时眼里露出惊惧来,握着自己的 手就往婉清身边爬了几步:“少奶奶…奴婢…”

“五嫂嫂,五嫂嫂,五哥提了九门提督,你帮我跟五哥说说,让我在他手下当个小差吧,随便什么也行。 ”上官子墨人还没进来,声音就进来了,带着一丝兴奋和急切。

一进门,看到屋里脆着的人后,声音戛然而止,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丫头犯事了么?夷,这不是五 哥跟前贴身的吗?”

紫绢一见他进来便颤了声求道:“六爷,救救奴婢吧,奴婢的手…”

上官子墨便看了眼她的手,脸立即沉了下来,别看眼去,涎着笑脸坐到婉清身边。

婉清笑道:“六爷来得正好,你也给我评评理,这丫头是你五哥跟前得力的,又是打小儿服侍你五哥的, 我对她实在是掏心掏肺的好了,她却偷了我的东西出去卖,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了她。”

上官子墨眼神一寒道:“着实不应该,不过,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六哥,按说咱 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以前怎么没听说她偷过东西…”

“可不是么,若不是她亲口承认,我也正犯难呢,大太太早就跟我说过,要我把她给你六哥收了做通房, 这会子她又犯了事,知道的,是她自己手脚不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容不得人,设计害了她呢。”婉清 不等上官子墨的话说完,就截口道,小样,不就是想拿嫉妒说事么,姐先给你堵了。

上官子墨果然哑了口,回眸清粼粼地看了眼紫绢,紫绢的手不住地抖着,满含乞求地看着上官子墨:“六 爷,帮奴婢求求五少奶奶,怎么罚奴婢都成,先给奴婢这手治上一治吧,痛死奴婢了。”

上官子墨笑着起身,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歪着头看她的手:“莫说,你这手还真 肿得厉害呢?你这是烫的还是怎么了?”

婉清听了便道:“我那多宝格子里洒了杀虫粉呢,要不,这丫头也没这么快承认她偷了我的玉…说来也 是,那货郎买了我的玉,保不齐这会子也会…”

上官子墨听得一震道:“五嫂你还真是…”起身无奈地拍了拍紫绢的肩膀道:“定是你平日做事就有些 让人起疑,五嫂才会有所准备,你这丫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说着,便站了起来对婉清道:“看来,今儿来求五嫂真不是时候,我还是明儿个等五嫂消了气了再来吧。 ”

婉清笑道:“秋闱在即,五弟怕是求谁都没用,要求也得是等殿试过后再说。”

上官子墨便拱了拱手,告辞而去,似乎他原本就只是来说这件事的。

婉清的目光还没从门口那个修长又跳脱的背影上收回来,就听见一旁的坠儿嘶了一声,尖叫道:“少奶奶 ,紫…紫绢她。”

婉清再看紫绢时,不由怔住,才还伏地哭泣的紫绢竟然完全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方妈妈垂手去探紫绢 的鼻子,对婉清摇了摇头,竟然是,死了。

婉清大惊,立即对方妈妈说道:“去,叫忤作来查验。”

韩嬷嬷听了忙拦道:“不可啊,少奶奶,深宅大院里头死个丫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若是请了忤作来, 还不闹得沸沸扬扬去,那可是要坏了侯府的名声的,紫绢又是爷屋里的老人,这事于爷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婉清听了微眯了眼看她,这只老狐狸还真是说得冠冕堂皇呢,不就是怕自己查出紫绢的死因么?刚才就只 有上官子墨来过,也只有上官子墨碰过紫绢,可以说,上官子墨的嫌疑最大,但是,明明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 ,上官子墨又是如何出手杀了紫绢的?

婉清一挥手,止住韩嬷嬷的话道:“不用多说了,不管如何,紫绢也是一条人命,我原本只是想责罚下她 而已的,如今看来,此事并不简单,方妈妈…”

方妈妈听了便起了身,拿了婉清的名贴去了。

韩嬷嬷忙又苦苦劝了一阵,见婉清坚持,她只好道:“奶奶要不还是去请示下老太君吧,这种事情,您一 个人也不好作主啊。”

婉清听了笑道:“不就是个丫头么?如何处理她的善后事,我想老太君应该不会介意的。”一挥手,婉清 让韩嬷嬷退了下去。

果然没多久,方妈妈要请的人还没来,房妈妈就来了:“老太君说了,不过就是死个丫头,不要弄得兴师 动众的,少奶奶才从宫里受了惊回来,应该多歇歇才是。”又拿了一大盒首饰过来,金是一套镶着大南珠的金 五事,说是老太君赏给婉清,算是补偿她的。

婉清有些哭笑不得的对房妈妈道:“妈妈是如何得了消息的?谁说我要请忤作来着?”

房妈妈听得愕然道:“你不是吩咐方妈妈去请了么?”

婉清就沉了脸,对房妈妈道:“我说说玩儿的,方妈妈是去请坐堂大夫了,忤作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么? 这样的事情又岂能随便惊动官府,这不是给爷的脸上抹黑么?这还让老太君如此破费,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呢 。”

房妈妈的脸色就有些下沉,又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婉清便扬了声道:“韩嬷嬷何在。”

韩嬷嬷应声进来,脸色有些不豫,婉清还从没有如此对她大小声过,躬了身不卑不亢地问道:“奶奶找奴 婢何事?”

“请问嬷嬷,咱们这院里,若是有那多嘴乱嚼舌根,害主子被误会的人,该如何处罚。”

韩嬷嬷迅速抬眸看了婉清一眼,有些不解,但还是回道:“轻则,打五板子以示教训,重则打二十板子罚 半年月钱。”

婉清听了似笑非笑道:“那若是嬷嬷犯了呢?我该如何处置?”

韩嬷嬷大惊,辨解道:“奴婢何时乱嚼舌根了?”

婉清听了便拍了拍手,一时方妈妈就带了府里的坐堂大夫进来,韩嬷嬷立即变了脸,张口结舌道;“不是 …不是奶奶你自己说,要去请忤作的么?”回头一想,应该是被老太君阻止了才是,可是…

“我是说过要请忤作的话,可那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嬷嬷可真是心急,你便是要告状,也等方妈妈真去 了前院请人才说吧,我说我院里的事情,我自个还没弄清白,就被传出去了,原来是有韩嬷嬷这么大个传声筒 啊,那以后我还有什么事敢托付韩嬷嬷你去做呢?”婉清冷笑道。

韩嬷嬷以为房嬷嬷刚才一来,已经把她给说出去了,不然,婉清也不会如此笃定的说是她去告的状了,一 时又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婉清的道了,她分明就是对自己有气,故意设了这么个小陷井让自己跳,可自己毕 竟是这个屋里的老人,还是世子爷的奶娘,就算向老太君告密,也是为了府里好,为了世子爷好,少奶奶凭什 么打自己?

于是道:“少奶奶,您真的要打奴婢?不怕老太君对你心生芥蒂?不怕世子爷心里膈应么?”

“所以,我不罚你,你是我院里的主管,规矩也是你定下来的,该如何做,你比我明白。”婉清笑得眼儿 都弯了,懒懒的拿着团扇在手里摇着。

韩嬷嬷听得一滞,少奶奶这是要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好厉害的一招啊,让自己挨了打,还让人没 话可好。

一旁的坠儿含笑道:“嬷嬷不会是对自己下不了手去吧,不要紧,您只须下口令就行了,我去帮你叫粗使 婆子来执行。”

事情到了这份上,韩嬷嬷只好狠声叫了粗使婆子进来,让粗使婆子当着婉清的面动手,打自己五板子。

两个粗使婆子愕然地看着韩嬷嬷,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正坐上五少奶奶笑意吟吟,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其中一个粗使婆子忍不住夸先,韩嬷嬷道:“嬷嬷真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啊。”

说着,手下却是不含糊,举起板子,就是打了下去,韩嬷嬷脸色一僵,强忍着,眼睛死死地瞪着地上,并 不看婉清一眼。

这时,外头也不知道是谁把院里的人都召了过来,站门口的站门口,趴窗子的趴窗子,便都睁大了眼睛看 着韩嬷嬷受罚。

正打到第五板子时,上官夜离回来了,诧异地看着正在挨打的韩嬷嬷道:“出了何事?”

韩嬷嬷一见他,倔犟的脸上就流出泪水来,颤声道:“世子爷…”

上官夜离浓眉一皱道:“你为何受罚?”

韩嬷嬷支着腰,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眉也是痛苦地拧着:“爷,奴婢犯了事,惹怒了少奶奶。”

婉清冷眼看着,上官夜离进门,没先问自己,倒是先问韩嬷嬷,这一点,就让她恼火,听了韩嬷嬷的话便 漫不经心道:“嬷嬷莫非身上的板子挨少了么?又犯了?本少奶奶何时说过要打你了?你问问这屋里这些人, 本少奶奶可有下过令,要打你,要打你多少板子?”

韩嬷嬷一听气结,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只是痛苦又隐忍地抬泪眼,看着上官夜离,犟着声道:“是,是奴 才要自罚,奴婢说错了。”

上官夜离烦躁地一挥手对韩嬷嬷道:“你且先下去,让大夫给你开点药吧。”

韩嬷嬷含泪下去了,上官夜离刚要开口问,婉清便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进了屋去。

上官夜离不由火气,正要跟进去,方妈妈忙拦住他道:“爷才回来,很多事情还不明白,紫绢死了。”

上官夜离再一次震住,眉头拧得更紧了,沉声问道:“她又如何死了?”

一旁的坠儿怕方妈妈说不清楚,便把婉清如何将玉放到多宝格里,又如何发现是谁偷了玉,再加上紫绢死 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上官夜离听得脸色剧变,转身就要进屋去,坠儿却是一把拖住他道:“爷,爷,这会子少奶奶正在气头上 呢,您还是先查了紫绢的死因再说吧,为这事,少奶奶可是劳心费神,操了多少心啊,少奶奶如此辛苦又是为 了谁来?还是不是为了爷么?爷只管念着多年的主仆情谊,却没有顾及少奶奶的感受…”

上官夜离听得怔忡,心里痛出一股愧意来,他让坠儿和方妈妈两个退下,使了身边的暗卫去查验紫绢的死 因。

没多久,他得了准信后,进了屋里,婉清正把头埋在被子里,像只小松鼠一样的拱着身子睡觉。

上官夜离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坐在床边,拍了拍婉清的肩道:“娘子。”

婉清把肩膀一耸,扭过头去不理他,上官夜离又扯了扯她的衣服:“娘子,紫绢是被毒死的,我让属下查 清楚了,她应该是在两个时辰之间,就服了毒药,并非是当时猝死的。”

婉清原本还想跟他堵会气的,一听这话倒是怔住了,她以为,紫绢是上官子墨杀的,可是,听上官夜离这 样一说,似乎又不是,不由问道:“应该不是她自杀的。”两个时辰前,也就是说紫绢那时候还并不知道自己 的手会被下毒,又怎么会提前自杀呢?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人有早就怕她会败露,才提前给她下毒了,可是…

“她体内的毒按说是四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的,却不知为何提前了。”上官夜离又说道。

婉清听得眼睛一亮道:“相公,六弟可是会武?”

上官夜离摇了摇头,一脸鄙夷道:“他自小懒散,并不肯练武,虽有些花把式,那点子微末伎俩也上不得 台面。”

婉清听了又陷入了沉思,她原想着紫绢身上的毒应该是上官子墨用内力催发的,却没想到,上官子墨还真 只是个花架子,一时,又陷入了沉思,紫绢明明就差点供出那个指使她盗玉之人来,突然就死了,这根线,反 倒断了。

正思索间,上官夜离道:“娘子,皇上是不是也中了蛊毒,所以,你昨天才想着用那法子给皇上治病?”

他昨天不是看出来了么?婉清不解地看着上官夜离,上官夜离脸色凝重,担忧地看站婉清道:“今天皇上 终于上朝了,百官大喜过望,可是,我瞧着皇上的精神并不太佳,所以,就怀疑,皇上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应该会坚持到他把太子选出来吧。”婉清知道他担心这个,朝中一日不定下储君,大周便一日不得安宁 ,血腥的争斗仍是一触即发,还真不知道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担心娘子你。”上官夜离皱着眉道:“你是用自己的血给皇上解的蛊,皇上一 但蛊毒再发作,那他势必又会让娘子献血为药,娘子,如此一来,你除了要失血之外,还有可能会被那幕后之 人视若眼中盯呢,如今想皇上死的,可真有不少人啊。”

第七十八章:报复回去

华贵妃听得立即跪下,在皇上面前嘤嘤哭了起来,皇上似是饿了,实在没力气,懒得看她,一时,外面华 太师和靖宁侯闻声赶了进来,靖宁侯跪于皇上床前道:“臣救驾来迟,皇上恕罪。”

华太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华贵妃,又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贤妃和婉清几个,心中有些了然,跪下并不说话。

皇上淡淡地看了华太师一眼道:“上官爱卿请起。”又对太师道:“太师辛苦了。”

华太师听得心头一凛,忙垂头道:“臣职责所在,并不辛苦。”

皇上就淡淡地睨了眼华太师道:“太师也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国事操劳…”皇上的话说得极慢,像是一 字一顿地往外吐字,华太师钢毅的额头上已经慢慢沁出汗珠来,撑在地上的手臂有些微抖。

“且回去歇息吧。”皇上继续道。

华太师的一颗心算是稍稍落了地,起身悄悄抹了把汗,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又对靖宁侯道:“爱卿带进宫来的,可是西围大营之人?”

靖宁侯垂头应是。

皇上便道:“传朕旨意,罢免九门提督王有良,着上官夜离即刻赴任。”

靖宁侯听得怔住,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婉清更是惊喜莫辨,这皇上的话也转得太快,她还以为,皇上是要 赏靖宁侯来着…

上官夜离迅速跪在地上磕头谢恩,难得这厮这般守规矩,头也磕和这般急切,婉清突然就觉得心中发酸, 一直以来,因为身体病弱的关系,所以,从来他看到的都是别人同情和怜悯地眼神,其实他也想被人认可,想 靠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一昧的萌祖荫,被人当成瓷娃娃般圈养吧。

所以,才会跪得那么快,那谢恩的声音里才微微有些颤抖吧。

婉清静静地注视着上官夜离,他谢过恩后,长身而立时,深湖般的眸子也正好看了过来,那一瞬,幽深的 眸子有如在黑夜的荒漠中点燃了一堆熊熊篝火,将整个夜空照得灿亮华艳,婉清一时被那眸中的灼热炙烫了心 怀,眼中似有湿意涌动,脸上的笑却是温柔又自豪的,上官夜离的眸光骤然又亮了一分,唇角不经意地微微勾 起,脸上绽开的笑,如深一朵幽然怒放的昙花,静谧优雅,而又美到了极致。

一声清咳打断了小两口脉脉的传情,福王淡淡的对皇上道:“皇上醒了就好,儿臣这就吩咐厨房送些清淡 的食物来。”

皇上疲惫地点了点头,仰靠在床上,微闭了眼睛,却道:“朕还有些事情要问靖宁侯世子夫人,你们且全 都退下吧。”

福王听了意味不明地看了婉清一眼,躬身退下。

上官夜离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担忧地看了婉清一眼,也默默地退了下去,只有贤妃迟疑了片刻道:“皇 上,还是臣妾先服侍您用些膳食吧,臣妾看您…”

皇上挥挥手,语气稍沉:“退下。”

贤妃抬眸睨了婉清一眼,迅速退下了。

整个寝殿里就剩下皇上和婉清,婉清恭敬地立在不远处,神态从容而淡定。

一双大眼安静地看着龙床上虽然病弱,但威严不减的皇上。

“朕是不是又要再谢你一次?”皇上睁开眼,清澈而锐利的眸子紧锁住婉清,声音再平淡不过,但婉清却 听出了一丝火气,对,就是火气。

婉清神色不变道:“皇上乃万民之父,身为子民,臣妇忧心皇上的身体健康乃是理所应当,臣妇之举也不 过是万世所愿罢了,皇上不必介怀。”

皇上的唇角就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淡淡地‘哦’了一声,突然坐直了看着婉清道:“夫人可想过回 去?”

婉清被问得愕然,一时不知他口中的回去是回到哪里,抬眸去看皇上,只见他瞬间敛去了帝王威严,眸光 亲切而平和,仿佛看到久违的亲人一般,婉清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一阵心懂,开了口道:“相公还在宫外等着, 臣妾自然是想回去的。”

皇上听了就有些失望,又靠回了床头,悠悠开口道:“这些日子朕昏昏沉沉中,眼前总浮出一些奇怪的画 面,不像是朕现在所经历的…倒像是…前世再现一般。”

婉清听了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来,不会吧,不会吧,皇上他…他是什么意思?

婉清的眸光变得灼然而热烈了起来,冲口就道:“皇上…您…”

皇上不等她说完便道:“先前夫人似乎也病了,是不是也和朕一样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呢?”

婉清顿时噎住,怔怔地看着皇上,难道自己猜错了,皇上的话并不是自己所想的意思?一时又谨慎起来, 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道:“回皇上的话,臣妇先前突然被巫术所控,着实看到很多现世所看不到的东西,很奇 怪,好像梦里的景萌是臣妇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不过,臣妇应该是被抽离了灵魂…神魂差一点被人所控,后 来,臣妇咬破舌尖,才得以清醒,不知皇上昏迷时,是否也有与臣妇一样的感受?”

皇上眉头一皱道:“你为何要咬破舌尖呢?梦里的景象不是你所想要看到的吗?”

婉清再一次被他问得小心肝一颤,丫的,若你是同乡,话就说明白一些,莫要让人猜来猜去,若不是,怎 么问的话又如此的暖昧不明?可人家是皇上,婉清不敢乱说一句话,就怕弄个不好,被人以妖邪之名给惩处了 ,亲历过一次巫蛊之害,婉清如今也不像过去那样,坚持自己的无神论了,这个世界太诡异了,或者说,穿越 原本就是诡异的事情,让她不得不相信,神鬼或许是真的存在的。

斟酌半晌,婉清才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那人既是想要控制臣妇的心神,自然是会将臣妇潜在心底最 想要见到的情景挖掘出来,可是,臣妇坚信,那一切不过幻觉,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控制臣妇,达到他自己不 可告人的目的。”

皇上听得一震,紧紧地看着婉清,良久,似乎有些颓然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唇角带了一丝苦笑道: “倒是朕糊涂了,差一点就被幻影所迷,意志还不如夫人坚定,多谢夫人指点迷津,朕累了,夫人且退下吧。 ”

婉清仍就有些不死心,又说道:“前些日子,臣妇用两片晶石制得一个望远镜,虽是粗糙,但着实好玩, 送与福王爷了,皇上若是想要,臣妇愿意再制一个送给皇上。”

皇上一脸迷惑不解地问道:“望远镜是什么东西?”

婉清心里一阵失望,回道:“一个可以将远处的东西稍加放大的小玩意罢了,下次进宫,臣妇让相公带来 送给皇上吧。皇上请歇息,臣妇就此告退。”

从乾清宫出来,婉清已经背都汗湿了,这个皇帝也太深不可测了些,说的话似是而非,婉清的心像是坐过 山车似的,起落了好几回,却还是没有探清自己最想要知道的迅息,不由懊恼的往宫外而去。

婉清走后,从乾清宫寝殿后面走出一个身着黑色长袍之人来,在皇上面前,皇上冷声问道:“大巫师今日 似乎败在了一个小丫头手里了。”

那巫师声音疲倦,有些虚弱地,淡语气却是森冷无比:“我只是没料到,她和你差不多,身体里是个异魂 ,我若控制得住,皇上还能有现在这般轻松自在么?”

“哼,没让你达到目的,你是不是很失望啊,你三岁便学巫,学到如今,巫术也不过尔尔嘛,若是朕再病 得几回,让那丫头再想想办法,指不定朕就可以痊愈了呢?”皇上讥诮地看着大巫师说道。

大巫师的声音仍是冰冷如霜,语气笃定而自信:“皇上不要忘了,你的本命蛊,还在我的手里,我劝皇上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而且,我要的东西,也请皇上尽快办到,时隔了这么些年,我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了 。”

皇上听了抓起床上的瓷枕就向大巫师砸了去,大巫师大袖一挥,打落击来的瓷枕,扬长而去。

皇上目光阴沉地盯着大巫师离开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婉清从宫里一出来,就看到福王和上官夜离等在宫外,坠儿也是一脸忧急地等着。上官夜离见婉清完好无 损地出来,忙牵了她的手就往宫外走,婉清回头对福王点了点头道:“今日多谢王爷仗义相救了。”

福王却是郑重的一拱手道:“弟妹又一次救了父皇,本王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弟妹就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 话了。”

“还是见外一些的好,臣可不敢高攀王爷。”上官夜离拖着婉清走,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

婉清就知道这厮小心眼,还在为先前自己发病时对福王拉拉扯扯的事情生气呢。

不由故意顿住脚道:“我头晕,你慢些。”

上官夜离的步子就顿了顿,婉清以为他照顾自己的速度会放慢些步伐,结果,他黑沉着脸,两手一抄,当 着众多来往宫人的面,打横抱起自己,大摇大摆的走在出宫的路上。

婉清被他粗鲁地蹭到手臂上的伤口,不由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冷气,上官夜离立即停住,将她放下,上下 打量道:“娘子,你受伤了?”

婉清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你的扭扣挂着我了。”

上官夜离这才放了起,却是不再将她抱起,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慢慢地陪婉清走着,婉清趁他不注意,偷 偷拂袖,赫然发现,开始那淡红色的伤痕,如今竟然泛起一片青乌之色,而且肿得老高了,怪不得刚才只是碰 了一下,就觉得钻心的痛呢,开始还以为没有毒的…原来是慢性的。

她不动声色地甩下衣袖,继续跟着上官夜离往外走,一出宫,正好就看到柱国公府的马车和赵家的马车都 停在宫外,而舒心正与赵淑缓说着什么,两人像是要分手各自回家。

婉清微眯了眼,附身对跟着的坠儿说了一句话。便向她们走去,舒心与赵淑媛说完话,正要上马车,见婉 清完好无损地从宫里走出来,不由怔住,头一低,装作没有看见婉清的样子,就往马车里钻,婉清一脸笑容的 走了过去道:“舒小姐何事匆忙,见到本夫人跑这么快做什么,本夫人正好有几句话与小姐说说呢。”

舒心听了心里更加紧张,讪笑了笑道:“原来是世子夫人啊,你就见过太后娘娘了么?太后又赏了夫人不 少东西吧。”

婉清听了脸色黯然,道:“太后娘娘歇下了,本夫人还没有见到她呢。小姐就要回府去了么?”

婉清走得越近,舒心的心里就越发的紧张,尤其是看到她身后高大、浑身散发着森冷气息的上官夜离时, 她的小脸就一阵发白。

婉清似乎发觉她有些害怕上官夜离,便对上官夜离道:“相公,你且在此处等等,我与舒小姐说几句私房 话儿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