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脖子一缩,打马就跑,嘴里咕哝道;“自己管不住老婆,怪得谁来,有本事就打老婆出气,莫人殃及了我这条可怜的池鱼。”

还待要碎碎念,上官夜离的马已经到了婉清身边,抬手就是一箭,康王怪叫一声,马儿后面扬起一层飞烟,跑得比那鸟儿还快。

“相公…”不待某个气得暴走的人开口,婉清先娇声唤道。

某人深湖般的眸子染着狂卷的怒火,死死地瞪着她,一言不发。

“相公,不能怪我呀。”婉清很少被他这样凶恶地瞪着过,一时觉得委屈,连日来的紧张,担惊受怕,死里逃生的惶然先前都被她刻意压制着,见到他安好,原是又惊又喜,本想伏进他还里撒娇寻求安抚,没料到这个人竟然这样凶她,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全都触发,涌向心眼,像是关不住的泄洪口,骤然暴发了出来。

婉清哇的一声,放肆大哭,也不管周遭还有很多大周的将士在打扫战场,也不管多少双眼睛正惊异地看着她,哭得呼天抢地,悲痛欲绝,哪里还有半点坚毅勇敢的样子,哪里还像一个世族淑女,跟那乡下撒泼的妇人没什么两样,更像是打输了架,被人欺侮的赖皮小孩。

上官夜离再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如此放肆大哭,愕然之后便是手足无措,满腔的怒火和担忧全都化成了心疼,一颗心被她的哭声揪得像要胀裂开来,还没暴开,又骤然紧缩,像是突然被人抛入了高空又骤然坠落,饶是他在冷漠中横练过十几年的心脏,也受不了这种忽胀忽紧,忽高忽低的负荷,颤着声,竟然不知到要如何去安抚她,一颗心被她的泪水打得**的,鼻子也跟着酸,一时又愧又痛,她素来坚强灵慧,若非情不得已,又怎么会自甘冒险来到这里,她的马术没学多久,从龙景到这里,上百里的路,只怕身上都磨破了皮吧…若不是担心自己,她又怎么会…

满腹的钢烈这会子也化成了绕指柔,上官夜离一个纵身跃了过去,将婉清从马上抱下来,再高高掠起,坐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轻轻将婉清的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拍打着她的背,默默地陪着她。

他没有哄她,求她,叫她不要哭,而是任她的放纵自己,放声大哭,他明白,自从嫁给自己以来,她受的委屈,惊吓,担忧数不胜数,她需要这样一次的发泄,这样的痛哭能让她舒缓心里压力,对她只好不坏。

这是这样的痛,却生生撕扯着他的皮,他的肉,他的心已经碎成了无数块,又粘合起来,再被她的泪水打湿,浸了婉清泪水的心,以后应该更懂得要如何照顾她,保护她吧。

婉清哭了个昏天黑地,终于哭累了,倦在上官夜离的怀里,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熟息的气息,温暖的怀抱,温柔地抚摸,让她好像回到了前世,妈妈慈爱的怀里,所有的担忧害怕全都消失,她慢慢的陷入了黑甜香。

看着怀里睡得正酣,偶尔还会小小抽泣一下的娘子,上官夜离的心柔柔的,像是被她用雪白的羽毛铺上了满满的一层一样,痒痒的,暖暖的,很舒心,刚才的愧痛仍然在,但自责的同时,却又被她满溢的爱恋和信任填满,他的小娘子呵,不管受多大的苦痛,还是坚定地依在他身边,护着他,爱着他,今生有如此独特,真执,勇敢,坚强的女子相伴,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见到她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他确实很生气,气得心都要炸了,明明叫她好生呆在都督府的,不知道战场上有多危险么?营地里的爆炸生他早就听到了,那样的声音只有她才能制造得出来,当时他差一点就扔了手中的任务,要冲回去,但是被康王死死地拦下了。

康王告诉他,有孙将军在,有王将军在,婉清不会有危险的,而且,婉清的到来,正好让她收拾欧阳落衣,那正是上官夜离和康王不方便做的事情,如今有人来做,不是更好么?

虽然明知她不会有危险,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要担心,要生气,要害怕,康王不知道,立不立功,建不建业于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做这一切,不过就是想给她一个安稳的家罢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活着都没什么意思,那还要保家卫国做什么?国家危难关他屁事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官夜离抱着晚清坐在空旷的草地上,婉清睡得很香,夜风冰寒刺骨,虽然怕自己一动就惊醒了她,但他还是起了身,抱着她向自己的那匹黑色骏马走去。

孙将军此时已经打扫完战场,没有抓到为首的劫粮者,上官夜离有些遗憾,孙将军走过来,脸色有些沉重,小声道:“死的全都是胡人。”

这话听着有点像废话,上官夜离却清楚,这一次的诱敌行动似乎不太成功,从死人身上查不出那人在大周军营里的身份,也就是说,并没有真正将营中的奸细揪出来,或者说,并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奸细。

“没有一个活口吗?”上官夜离还是有些不甘心。

孙将军摇了摇头:“就是剩下的几个还活着的,也都自杀了,这些胡人,就是对自己也是残忍得很。”抬眼看着上官夜离正抱着婉清,又道:“夜凉,都督大人可莫让夫人受了寒,这里一切有末将在,放心吧。”

上官夜离微点了点头,抱着婉清跃上马,回了营地。

刚下马,婉清就醒了过来,在上官夜离的怀里动了动,感觉脖子有些发酸,上官夜离附头,昏暗的灯火下,他的眼睛熠熠如黑宝石般闪亮,婉清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先前在他怀里放肆大哭了一回,想想那情形,确实有些撒泼无赖,不由有些不自在,将脸又埋进他的怀里,手却摸向他腰间,两指轻错,嘟嚷着:“不许看,谁让你发脾气来着。”

上官夜离的腰一硬,随即又放松,任她拧自己的腰上软肉,咬牙忍着那又酸又痛的感觉,嘴角勾起一抹柔软的笑来,他的小娘子在害羞呢,看来,她的心情完全放开了,先前那紧绷而又愧痛的感觉这才松散了些,叹息一声,抱着她进了康王的营帐。

康王正独坐在营帐里,俊眉深皱,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看见上官夜离抱着婉清进来了,深遂的眸子微微漾出一丝波澜,随即脸上又浮出一丝痞赖的笑来:

“我说阿离啊,我们兄弟感情虽好,你也不能把你娘子也抱到我的营帐里来吧,我可是正常男人,没有娘子的男人是很可怕的。”

婉清只知道上官夜离抱着她进了营房,哪想到这厮竟然不是去的自己营房里,一时脸上火烧般发烫,又加之眼睛哭得红胀,这会子抬头肯定又会让康王笑,手又往上官夜离的腰间摸去。

上官夜离身子一僵,用眼神凌迟康王,康王爷只当没瞧见,笑嘻嘻笑道:“要不,我让人在寝帐里再添一张床吧,我拿棉花把耳朵堵了就是,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尽兴便好。”

婉清再也听不下去了,顾不得害羞,也顾不得怕康王嘲笑,从上官夜离怀里滑了下来,拖着上官夜离就走,边走边道:“相公,咱们回都督府去,奸细呀,北戎三王子啊什么的,都不关我们的事,回去。”

康王听得脸色一变,忙涎了笑脸作辑:“别介,弟妹啊,只是开个玩笑嘛,你远来时客,还没喝杯茶呢,就这么走了,别人会说我慢待了你的,来来来,快快请坐。”

上官夜离也觉得婉清的话里另有深意,牵了她的手往康王爷的对面椅子上坐去,康王瘪瘪嘴,一脸的不屑:“阿离,你也适可而止吧,太亲热了有伤风化啊。”

上官夜离听了不怒反笑,扶着婉清坐下手,自己大马金刀地坐着,讥笑道:“我自家娘子,想如何便如何,有些人看着眼热,大可以找一个去啊,不会是我那傲娇的表妹,这两天又对你不冷不热了吧。”

康王听得眉眼一挑道:“人家在意的可是你啊,我这个可怜人,只不过是人家利用的工具罢了,哎呀呀,做王爷做到本王这份上,也太失败了,太失败了,阿离,你说,她为什么打小儿就看不上我呢?”

虽然满嘴都是怨忿,但眼中却是含着一丝促狭的笑,果然上官夜离听完了这番话后,立即看向婉清,眼里的紧张让康王爷看得特畅快,叫你小子在我面前得瑟。

“因为你并不是真心喜欢她吧。”婉清深深地看了康王一眼,突然道。

康王听得一震,深遂的眸子里,嬉笑之意顿去,眼里滑过一丝尴尬,声音有些发飘:“弟妹啊,人有时候,不能太聪明的。”

婉清见他突然正经起了,倒也不再笑话他,只是有些莫明,忍不住道:“王爷是故意要给她一个错觉么?”

康王眸光微黯,别看眼光,看向别处,不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现在你把她捉起来了,怎么如何处置。”

婉清听这话说得好笑,“王爷,你才是大军统帅,自然是交给你处置啊。”

康王听了脸上就露出一丝无奈来,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太后对她很是疼爱,父皇对她怀了些愧意,临来时,都叮嘱过我,让我好生照顾她,任她在营里玩玩就好,只要不闹得太厉害,就由她去。所以…”

“所以,她犯下大过,你也听之任之,却想让我来教训她一顿是么?你可知道,钱大人的死,肯定与她有关系的。她哪里是喜欢我相公,分明就是在陷害。”婉清的语气里有些怨忿,声音微有些上扬。

“她是与小时候不一样了,可是,我那姑姑死得凄惨,我总要留些情面的。”康王微垂了眸,让人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但声音却有些发滞。

婉清暗想,这倒也是,毕竟是表兄妹,康王总要念些亲情的,只是,欧阳落衣这一次的目的似乎不太单纯,明显不仅仅是为了上官夜离…

“我是听说相公被王爷打下大牢,所以才急急地赶来的,想要见王爷一面,欧阳落衣又说王爷你病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婉清问道。

康王的脸色更黯了一些,眼里露出一丝悲哀来,叹了口气道:“她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在我的茶水里下毒,虽不致命,却是能让我大病一场,阿离早提醒过,让我防着她,所以,我一直对她有些防备,我并没有喝她下过药的茶水,也依着她的心愿病了一场,就是想看她究竟想做什么,后来,看她与阿云走得很近,就越发起了疑…不过,就今晚这件事看来,若不是弟妹你太过强悍,只怕也成功了一半了。”

“成功一半?王爷指的是什么?”康王说的这些,婉清也猜到了一部份,只是有些疑,欧阳落衣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她要杀你。”上官夜离的声音冰冷如霜。

“她要杀我?你是说,她杀了钱大人,再把相公引到大营里抓起来,就是想要诱我到营地里来,再一举杀掉我?”婉清愕然地问道,欧阳落衣不喜欢她,嫉恨她,她早就知道,但应该还没有到致自己于死地的地步吧,她们之间,有如此深的大恨吗?

“她接近阿离,向我示好,又刺激你来北疆,一切不过是为了欧阳家的那块传家至宝吧,以前想要嫁给阿离,也是为了能够夺回那块玉,而且,她的心里,应该是怨恨父皇的…”康王又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以前的落衣很天真可爱,真的不是这个样子。”

婉清隐隐约约有些明白,想来,当年皇上灭了欧阳满门,只余几个妇孺还苟活在人世,欧阳家的传家至宝又被她的族姑带到了靖宁侯府,欧阳落衣应该是一直就想要重震家族,并为父母报仇的吧。

“我只但愿她还没有与北戎人勾连,不然,到时候,就是我想要放她一马,皇上也会容不得她了。”康王喝了口茶,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杯,眼神有些不忍之色。

“但愿吧,不过,就今晚的情形看来,王爷你只怕自欺欺人了。”婉清毫不留情的戳穿康王爷的幻想。

康王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婉清,眼神坚定:“不到最后一步,我不会把她看成叛贼的,她毕竟是皇室成员。”

婉清也知道,皇室成员如果叛国,这在大臣和百姓之间的影响有多大,但如果欧阳落衣故意将自己诱到军营里头,故意在营里闹出很大的动静,除了想要杀自己,另一个原因只怕是为了掩护劫粮的北戎人吧,若没有勾连,又怎会如此凑巧?

“王爷希望我怎么怎么置她?”既然知道她有问题,又不想杀她,总得给个妥善的法子吧。婉清可不想被人当枪使了,欧阳落衣的身份很特殊,处置得稍有不慎,京里头的皇上和太后那边就不好交待,康王自己不想去面对,倒把事情推到她身上来,婉清也不是傻子,皇家总是喜欢里子面子都要,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实在不适全再呆在军营里头,与北戎的大战即刻就要发生,杀又不能杀,如今送她回京,又怕中途出了岔子,只能委屈弟妹了,请弟妹把她带回都督府去,等战事缓一缓后,我再作安排。”康王的眼里带着一丝请求,态度很诚恳。

婉清却听得火冒三丈,这个烫手的山竽竟然要她捧着,凭什么啊?

“王爷就不怕我把她给暗害了么?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我知道夫人你会知道轻重的,我也不瞒你,这个军营,明里说是我在这里统帅,但太子殿下在这里经营了那么些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当初太子之位是如何定下的,你亲眼所见,在太子的眼里,我就是皇上最疼家,最亲近的一个皇子,也是对他威胁最大的一个…话我不能再多说,以夫人的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的难处,也请你能体谅。”康王有些疲惫地说道。

康王一直叫婉清为弟妹,这会子改为夫人,就是在提醒婉清她的身份是什么,她既是都督夫人,又是大周朝的郡主,王爷的话,可以说是请求,也可以说是命令。

婉清听得烦燥,原以为,康王放弃了太子之位,让给了福王,福王应该感激康王才是,就算不感激,也应该念着这份上,就是在面子上,也不应该再对康王如何才是,可怎么?

也是,帝王家原本亲情就淡薄,一切与那把椅子有关,又有威胁的人,都要消灭,才能让自己安心。

婉清轻轻摇了摇头,暗幸上官夜离并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不过,她的日子比起在靖宁侯府来,更加难过,还不如自杀一次再穿回去的好。

“娘子,如果你不愿意,就给她灌药,让她在床上躺个几月半年就好了。”上官夜离回身握住婉清的手道。

简单的一句话,却很有力,也很让婉清窝心,婉清的脸上忍不住就浮出一丝笑意来:“也是,这法子着实不错,不过,只怕康王不会同意呢。”

康王脸上就浮出一丝苦笑来:“只要不太过份就好,就怕到时候,贤妃娘娘是她的亲姑姑…”

贤妃又是太子的亲娘,康王是怕到时候,回了京城,太子会拿这个说事吧,婉清明白康王的难处,笑道:“放心吧,不会让她生大病的,只是把她圈禁起来就是。”

康王听她终于应承下来的,长吁一口气道:“还是弟妹你明事理,阿离能得你这个贤妻,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刚才还称自己为夫人,如今又改回了口,婉清瞪了康王一眼,

“也是,幸亏没有嫁进皇家,不然,就是我三生修来的祸端了。”

康王听得一怔,深遂的眸子瞬间锁定婉清的小脸,幽幽如潭般深不可测,那一眼的复杂,让人婉清头皮有些发麻,康王素来温和,又爱耍宝,眼神从未如此凌厉过,她不由皱了皱眉,不过一句玩笑话,何必如此认真,撇撇嘴,婉清调转头去。

“弟妹啊,你的话也太刺激人了。”好半晌,康王似乎也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看上官夜离正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带了一丝审视,康王的唇角又浮出一丝苦笑,转了话头;“哦,弟妹,先前你怎么知道,会有大鸟来救那个人?”

婉清听了便把自己这一两天来,在都督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到自己在巴颜家看到的事情:“我在巴颜家的院子上空也看到了同样的两只大鸟,觉得巴颜家有些古怪,更怀疑北戎的那位王子肯定是住在了巴颜府上,只是如今大战就要开始,龙景镇又都是胡人,这个时候不适应太过激怒胡人,怕他们狗急跳墙,一下子全反了,到时候,王爷你就要腹背受敌了。”

康王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初派阿离驻守龙景镇,就是知道这个镇的复杂,说句实在的,龙景镇的麻烦,不比前线的少,在前线,兵法运用得当,不怕死,敢往前冲就去了,可是龙景镇嘛…”

“王爷可真是看得起我家相公。那地方比上战场还危险呢。”婉清忍不住就对着康王翻白眼。

几人正在说话时,有小兵来报,说钦差赵大人求见,康王皱了皱眉,看了上官夜离一眼,上官夜离面无表情的说道:“姓钱的那老小子死得太快了,还有很多秘密没挖出来呢,赵大人若再揪着这事不放,王爷大可以把他放到龙景镇去当这个鸟都督,我回京请罪。”

康王听得大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来人,请赵大人进来。”

赵大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朝服,一进门,见了帐内的情况,不由怔了怔,冲口道:“王爷您身子好转了?”

康王笑道:“钦差大人莫非不想本王身体康复?”

赵大人眸中精光一闪,躬身行礼道:“微臣不敢,微臣自来北疆起,就心系王爷安危,一颗忠心,苍天可表。”

“大人深夜到访,就是为了控望本王的病体么?”康王喝了口茶,懒洋洋的说道。

赵大人看了上官夜离和婉清一眼道:“微臣是为了上官都督及夫人之事来的,钱大人死得蹊跷,臣奉旨监军,正然想要调查清楚,臣也知道,今夜粮草出了事,幸亏上官都督及时出现,才使得大军粮草得以保全,此乃大功,但功是功,过便是过,有过便要认罪,正好上官都督也在,还请王爷给个示下,当如何处置上官大人。”

康王眉头皱得老高,这个老小子也是个狡猾的,一来便把这棘手之事扔给了自己。

“那就功过相抵如何?”康王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臣以为不妥。”赵大人神情恭敬,语气却很坚定:“如今正值大战将至,正是要稳定军心的时候,上官大人身为重镇都督,对下属和朝庭命官任意刑法,任意滥杀,太过将军规法治视为儿戏,若其他将军也学上官大人这般,岂不乱了套了?所以,臣以为,上官大人所犯之罪,不能轻忽,还请王爷按律法行事,以正典刑。”

不得不说,赵大人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军队里,最重要的就是纪律严明,钱大人之事若不解释清楚,确实于治军不利。

“赵大人,你可知道那钱大人所犯何罪?都督大人又是为何会捉拿了他?”康王冷笑着问道。

“回王爷,不论上官大人是何原因要捉拿钱大人,他也没有权利杀死钱大人,钱大人与上官大人平级,按大周律法,上官大人发现钱大人有问题,捉拿之后,应该送交王爷你处置,若是押回京,送有司判决,而不是私处。”赵大人果然老奸巨滑,他根本就不听王爷的解释,只拿结果说事。

康王听了又摸了摸下巴,“那依大人的意思,该如何处置上官大人?”

“送交军法处,以罪论刑。”赵大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好,本王就照赵大人的意思处置上官大人,只是龙景镇就没有人驻守,就请大人暂待时日,等本王找到合适人选了再把大人换回来如何?”康王好笑地说道。

赵大人面色一变,愕然道:“这如何使得?下官是皇上的钦差,怎能去龙景镇?”

康王脸色立变,冷冷道:“赵大人不能去么?那你说派谁去龙景镇?你久居江南,怕是不知道龙景镇的现状吧,那里胡人占了八成,只有两成汉人,虽说是天朝派驻军队统辖,但汉人地位低下,胡人凶悍成性,而且,几乎每个胡人都是练家子,只有龙景镇的赤炎白石两族族长起了反心,那便是一呼百应,龙景镇在北疆的地位你应该清楚,到时候,大周的军对会处在何总境地之下,大人可想过?此次大战胜负之数,一大半便要取决龙景镇的安定与否,赵大人,你既然要治上官大人的罪,那龙景镇就请你去坐镇吧,本王没有闲心再管那边的事情。”

赵大人听得大汗淋漓,康王说的虽是实话,但也有点赖皮,他只是个钦差,担负着监军之职,至于北疆的人手如何安排自然是康王和朝庭的事,可是…康王说的又实在严重,他担不起啊…

“可是,难道就让此免了上官大人之罪么?王爷又要如何跟这十万大军交待,如何正典明法?”赵大人的语气明显没有开始那样坚决了。

“钱大人通敌叛国,龙景镇两万大军这两年更换的军械几乎全被他卖给了北戎三王子,而且,他还贪没了两万大军一年的军晌,中饱私馕,还有龙景镇屯积的粮草中的三成也卖给了北戎,赵大人,光这几条足以让他满门抄斩了,你还想为他出头,申冤吗?我真是怀疑你与钱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上官夜离冷冷地说道。

“是啊,赵大人,你如此为钱大人说话,所为何来?何况,上官大人抓了钱大人后,连他的同伙都没有查出来,这么大的案子,原是立功的好机会,他为何要杀死钱大人?既然赵大人如此关心钱大人的死,不若就把这件案子交给赵大人你吧,本王限你三天之内,查出杀害钱大人的真真凶手,违时以军法处置。”康王的话,更是让赵大人又流了一身冷汗。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爷,微臣…”赵大人面如土色地颤声道。

“赵大人就不必推辞了,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明日就请赵大人去龙景镇,协助上官大人查清钱大人通敌的罪证,好向皇上和太子殿下交待。”康王不等赵大人说完,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示意赵大人退下。

赵大人额头一滴豆大的汗珠缓缓滑到了眼皮处,流进了眼珠里,感觉些微的刺痛,他却顾不得拭汗,嘴角抿了抿后,似是斟酌了一下,才又道:

“微臣尊命,不过,今日顾夫人大闹军营,打死打伤众多军士,此乃扰乱军纪,违反国法,形同叛乱,便是微臣也差一点被顾夫人谋杀,又挟持了靖平郡主,不知王爷可知晓否?”

“此事本王自会处理,就请赵大人先办好眼下的事情吧。”康王眼眸凌厉,如有实质般打在赵大人身上,赵大人打了个激凌,知道康王爷是铁了心要庇护上官夜离夫妻,他再坚持下去,不知道王爷还会怎么整他,只好垂头退了下去。

等赵大人走后,婚清和上官夜离双双起身,康王爷行了一礼:“谢王爷。”

康王眼眸一转,一改刚才的严肃冷厉,笑嘻嘻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婉清身边:“弟妹是真心谢我么?”

婉清确实是真心感谢康王,自己所犯之事可不小,要是按朝庭律法,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那都是要被处以重刑的,尤其是在如此紧张之期。

“自然是真心。”婉清回道。

“道谢呢,是要拿出诚意来的,弟妹,你也知道,这件事,我还是要担心风险的…”康王的眸子湛亮湛亮的,围着婉清打着转儿。

婉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就问:“王爷你又打什么主意了?你可是才在我心里有了些好印像,可莫又要再被我嫌弃了。”

康王乃是一脸奸笑,清了清嗓子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只是觉得奇怪,弟妹你又没学过骑射功夫,怎么能凭上百人的队伍,就把欧阳表妹那五百人之众给打败了的呢?”

婉清斜了康王一眼道:“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康王脸上的笑就有了些僵,嘟嚷道:“女人太聪明了,就不可爱,弟妹,你可不能一口回绝我。”

“不是回绝,而是我办不到。”婉清手里拿着那把小连弩把玩着,故意举在康王眼里晃动:“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制作精良,非一时就能做好的,而且,你的军营乱得很,我若把这制作法子交给朝庭,将来有人泄露给北戎了,北戎人也制作这样的武器,那我们的优势就会大大减退。王爷也知道,北戎兵力要比大周勇悍得多,若武器上不占点优势,您要如何打赢他们?”

“所以,本王决了,并不要你的制作法子,你就送个千儿八百的给本王,让本王建一枝精锐就行了。”康王笑得阴险,大黑眼闪阿闪,实足象个老于事故的奸商。

“千儿八百?王爷你做梦吧,你可知道,相公手上的这批连弩一枝就要二十两银子,你当我们是百万富翁还是冤大头啊。”婉清没好气的白了康王一眼道。

“哎呀,弟妹,你才说要感激我的,怎么恁地这般小气,制作法子你舍不得拿出来,说是怕泄了机密,让你替朝庭制作,你又说没钱,你也太抠门了吧,我可知道,靖宁侯府富得流油呢。”康王一脸赖皮的看着婉清,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语气。

“扯蛋,一码归一码,你维护了我们夫妻,我们承你私人的情,制作武器是属于朝庭的事,我们没义务去管。”上官夜离冷斥道。

“哟,还真是妇唱夫随啊,我说阿离,你也是边防军的一员,大军在前头吃了败仗,你龙景镇也会保不住,你不就是想建功立业么?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啊,你不会忍心看北戎的铁蹄踏进大周的土地上吧。”康王满是讥讽地看着上官夜离道。

“王爷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啊,其实吧,莫说制作千儿八百枝连弩,就是制上万枝,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制作武器原就属于朝庭中事,请王爷在公言公,朝庭既然想要拥有这样一批新式武器,那就出银子买吧,我也不要多的,就二十两一枝,一千枝的话,就是两万两银子,我和相公回去后,先修好都督府的后院,然后就在后院子里开个武器加工作坊,一个月之内,制成一千枝连弩,到时候,与王爷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王爷说如何?”婉清眼里闪着慧黠的笑容。

她之所以会在军营之中,康王爷的眼皮底下用连弩杀人,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救自家相公,另一半原因也就是想拿这个向朝庭作交换条件,康王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意,竟然就顺着她的意思走。

他如此维护上官夜离,一力将婉清的事情给担了起来,为的就是向婉清示恩,又换取婉清手里的新式武器,当然,能得到制作方法是最好的。

“二十两啊,你们也太黑了吧,十五两,多一两我都不给。”康王爷一副心肝肉痛的样子瞪着婉清:“我说弟妹,你怎么能钻钱眼里去了呢,你可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对阿堵物太过痴迷,是会坏了书香门弟的名声的。”

“十七两,再少一两都算了,反正我们贴身护卫身上有就行了,新式武器做得太多就没有了新奇感,我喜欢我有的护卫队与众不同。”婉清像是在菜市场砍肉价,眼神疏懒得很,一副你爱要不要,我又不求着你要的样子。

“好吧,你们什么时候交货?我希望越快越好。”婉清还的也算是康王的心理价位,康王很爽快的答应了。

“好,我会尽快回都督府,先修缮后院墙,然后再着手制作连弩,但愿能等得及开战。”上官夜离看了婉清一眼,神色郑重地说道。

“记得把那像打雷一样的炮弹也多作一些。”王爷又追回了一句,看婉清有些疲累了,便道:“阿离,天色太晚了,今夜你们就不要回龙景了,就在营房里住一个玩上吧,明天再走,哦,欧阳表妹关在哪里?我得去看看她。”

婉清听了嘴角就含了一丝促狭的笑,斜腻着康王道:“怎么?怕我虐待你的好表妹么?”

康王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决一了要让她随你们一起去龙景镇,我肯定要见她一面,跟她说几句话的,就当是给你们以后减少些麻烦吧。”

婉清听了叹了一口气,欧阳落衣就是个大麻烦,能不带着当然是最好的,但康王求下来的事情,不应又不行…只盼他的话真能让她有些畏惧才好。

三人说话间,正要出营帐,就见慕容凌云带着欧阳落衣和郁心悠一起来了,郁心悠脸色很不好看,一见到婉清便道:“这位慕容大人好大的本事,非跟我抢人!”

边说边毫不客气的把欧阳落衣从慕容凌云身后拽了出来,婉清一见欧阳落衣的样子,不由得震住,只见她原本清丽姣好的脸上,一边印着五个手指印,头发散乱,神情憔悴,难道是郁心悠打了她?

“阿皓表哥…”欧阳落衣一见到康王,立即就往前扑,美目含泪,娇花带雨,一副柔弱委屈的样子,如见到至亲一般。

康王看了身边的一直站立的侍卫一眼,那侍卫很了然的手臂一伸,拦在了欧阳落衣面前,欧阳落衣神情一震,不相信地看着康王:“阿皓,你…”

“谁打的你?”康王虽然没有让欧阳落衣扑过来,但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眼里还是滑过一丝不忍,语气关切地问道。

“别看我,不是我打的。”郁心悠忙向后一退,她只是制住了欧阳落衣,并没有打她。

“我打的。”慕容凌云冷冷地看了欧阳落衣一眼,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狂傲:“早就警告过你,不要伤害三妹妹,这两巴掌不过是小惩,以后再犯,我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欧阳落衣听了瑟缩了一下,竟似很怕慕容凌云,下意识就向康王身边靠去。

康王听得眉头皱了皱,冷冷地看着慕容凌云:“阿云既然这般维护三妹妹,先前表妹围住三妹妹时,你怎么不去帮三妹妹?倒是事后了来罚人,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臣今天有些头痛,早早儿就歇下了,睡得有点迷糊,等听到外面的动静再出来时,三妹妹已经离开了,倒没想到欧阳监军带了五百人,竟然败给了三妹妹一百之众,欧阳监军号称女中豪杰,我怎么觉得是徒有虚表呢?”慕容凌云看了婉清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微缩了缩,淡淡地回道。

“阿云,你对我的娘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上心,你说我这个表哥…哦,不对,我这个姨父该如何感谢你呢,是该夸你孝顺,还是…说你心怀不轨?”上官夜离面沉如水,状似随意的拍了拍慕容凌云的左肩,墨玉般的睃子如两把锋利的小刀,直直地看着慕容凌云。

慕容凌云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高大的身姿挺立如松,随手一挥,打落上官夜离的手,肆意地说道:“我对三妹妹心怀不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多此一问,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总让她受苦,不然,终究有一天,我会把她带走。”

上官夜离听了不怒反笑:“带走?一年前,你没有这个本事,以后,你更加没有这个本事,阿云,有些事情错过一次,就没有机会再来,你还是认输吧。”

慕容凌云冷哼一声,却不再看他,转过头对康王道:“王爷,虽说欧阳监军做事有些过份,但是,她毕竟是堂堂郡主,三妹妹与她也不过是两个小女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将她收押起来,还是有些不妥,随军来时,太后娘娘曾经嘱咐过臣,让臣负责她的安全,还请王爷放了她吧。”

康王听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凌云道:“阿云啊,若非亲眼看到你对弟妹的关怀,本王还真以为,你对我这个表妹也动了心呢,这些日子,你们可是走得很近啊。”

慕容凌云听了脸色不改,“王爷,臣已经成亲。”

“你这话连你的岳父大人也不见得相信呢,这两日,赵大人常与你在一起,难道不是在提醒你,你是有妇之夫么?”康王爷又笑着说道。

慕容凌云听了这话,眼神从婉清脸上滑过,婉清正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眼神一触,婉清倒没什么,他的心却像是被重物击中了似的,咚地跳了一下,竟然有些发慌。

婉清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红色,眼睛微眨了眨道:“你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干嘛脸红?”

慕容凌云听得一滞,刚刚被她那一眼激起的心浪顿时如遇冰川,他挫败地看了婉清一眼道:“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这话听着却像没什么底气,婉清歪了歪头道:“没有吗?我差一点以为,那个劫粮的人就是你呢,那个人的背影和你的好像啊。”

慕容凌云听了脸色一白,终于有些恼火地对婉清道:“三妹妹,你莫要太过偏心了,虽然在你的心里,我不如阿离好,但我可是大周的世家子弟,堂堂伯爵世子,你怎么能把我与北戎人相提并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