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再次留意楚翘,但他没有看到半分他所期待的神色。

楚翘好像根本没有因为花木暖也要一同前去而不悦。

梁时揉了揉眉心,胸口一阵愠怒,好在昨夜让他尝了一点甜头,这点小事还是暂且作罢。

楚翘一听要女扮男装去江南,她整个人一天都是飘着的,这简直太刺激了!正合她意。

至于卫严与花木暖一同前去,她只会觉得热闹,没有哪里不妥。

*

御书房,气氛凝肃。

这一次是萧湛上奏,让梁时去杭州城一趟,这一走少则半年,多则两三载。

萧湛的用意很明确,他要调走梁时。

京官外调,多数人都会携小妾赴任,以便伺候床榻,总之没有当活鳏夫的道理。

梁府除却一个正房夫人之外,并没有妾室,梁时要携妻一道去杭州的消息已经传开,萧湛自是愤怒难掩。

萧湛:“梁大人难道不应该以公务为重?”

梁时轻笑一声,“怎么?王爷还想插手本官的私事?本官与夫人新婚燕尔,此番一同赴任,有何不妥?!”

萧湛腮帮子鼓动,他并非没有过其他女人,但那些人不过是玩物,这世上除却她之外,无人有资格当萧王妃,“本王无非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梁大人这般做派只怕会是扰乱超纲,可谓大逆之举!”

梁时眸色不善,“本王的夫人贤良淑德,只会对本官有助力,王爷还是好管自己吧!”

看着这二人唇枪舌战,好像下一刻就要动手殴打了,炎帝坐在龙椅上,修长的双腿有些发颤。

这要闹甚啊?

还让不让朕好好过日子了?!

等到了一个适合的时机,炎帝朗声清咳了几声,“皇叔,老师,这个……这件事你二人还是出宫再议吧,朕有些乏了。”

萧湛与梁时先后抱拳一礼,之后都是气冲冲的离开。

炎帝的一张小白脸都黑了。

他走出了御书房,看着萧湛与梁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千步廊上,幽怨道:“朕好想母后。”

御前侍卫叶青目不斜视,神色凝重,“……”不是应该说“朕很愤怒”么?

*

三日后,梁时带着楚翘与花木暖从梁府离开。

按着梁时的要求,楚翘做男装打扮,她与梁云翼与梁云奇的身高差不多,就借了他二人的衣裳。

兄弟两人看着女扮男装的母亲,笑道:“母亲,您穿着一身当真是俊俏。”

梁云玥和梁温也将楚翘夸了一遍,就连梁老太太今日的神色也格外慈眉善目,“哪来的俊俏儿郎?”

而今晨盛装打扮的花木暖却是无人问津。

花木暖着实不明白,一个妇道人家女扮男装本来就是有些不守妇道了,怎的偏生所有人都夸夫人?

人与人当真是不能比较。

有些人天生好命,宠爱得来的全不费功夫。

花木暖蔫蔫的,没甚兴致,一直等到了上马车,也无人与她打声招呼,或是告别。

这厢,刚穿上男装的楚翘一路上都是很兴奋的,在马车上问东问西,“梁时,卫严大人何时过来?他是与咱们一道去马头登船么?”

梁时阖眸假寐,没有搭理她。

他这样一个京城第一美男子摆在面前,楚翘无动于衷,却是询问一个外男……梁时深呼吸,长叹了口气,继续养精蓄锐。

这几晚,小妇人睡得很熟,他若是过分了一些,她也察觉不到,吃到甜头的梁阁老决定不与小女子一般斤斤计较。

不过,楚翘并没有体验到出游的欢快,才登船没多久,她就开始低泣了。

梁时与卫严在外面说话,花木暖走了过来,“大人,夫人她哭了。”她并非关心楚翘,她只是想告诉梁时,楚翘是多么的无能,那样徒有其表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梁时?

也只有她花木暖这般心机细腻,才情绝佳的女子才能与梁时红袖添香,长相厮守。

可看着梁时疾步迈入船舱,神色急切时,花木暖心里又没底了。

这艘船是官船,里面分置两个船舱,梁时撩开厚绒布帘子往里望去,就见楚翘扑在大迎枕上低泣,像是很无力的模样。

梁时走过去,将她翻个身,只见她小脸苍白,如盛开在雪地中的白色野芙蓉,绝美,但没什么生气,“怎么了?”

楚翘浑身无力,头昏眼花,双腿也无力,她从未坐过船,此前带梁老太太治病,也是坐的马车。她并不知道这就是晕船,低低抽泣了一下,“梁时,我可能要死了,我……我在康德钱庄还存了两万两银票,用的是老大的名字存的。”

梁时手一抖。

这是打算交代后事?

他眉梢挑了挑,轻拍着小妇人的后背,安抚她,嗓音柔和,“没事的,睡一觉好了,我已经让人给你煮了汤药,再过一日,你就该适应了,等到了杭州城,我带你去看花灯,那里的花灯比京城的好看数倍。”

梁时一般不会扯谎,楚翘疲倦的睁开双眼,仿佛有了一丝丝的生机,“我死不了?那……那两万两银子……”

梁时唇角又忍不住抽搐了,继续安慰道:“你留着吧,也无需用云翼的名字存,他迟早要安家立业的。”

楚翘无非是担心梁时查账,既然梁时都这么说了,她点了点头,终于安心的睡下了。

梁时看了她良久才走出了船舱,临走之前反复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缓慢,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宠爱的。

花木暖瞧见这一幕,当即忧伤袭上心头。

怎么?大人他喜欢娇弱无能的女子?那她是不是也应该学学夫人?当个没有本事,只会矫揉造作的女子?

花木暖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

至黄昏时分,梁时与卫严在船舱另一头煮了温酒。

眼下正值寒冬,湖面凉气逼人,白日里还好些,起码日头高照。落日之后,愈发冰寒。

此时,酒香肆意,落日的余晖倾洒整个湖面,远处是葳蕤的树木群山,精致极美。

其实,梁时与卫严早就有交情。当初梁时任职大理寺少卿时,卫严就是他的下峰,卫严是梁时一手提拔上来的。

二人喝了口小酒,卫严看着梁时叹了一声,“梁大人好福气,左拥右抱,梁夫人还是个性情女子。”他以为梁时将花木暖也收了。

梁时没说话,眸色深幽的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卫严多喝了几杯,似在嘲讽,道:“像梁大人这样的男子,定是被诸多女子爱慕着。其实啊,对付女子的最好法子就是睡.服,一旦得到了,她就会乖乖听你的,只可惜我这人愚钝,到了最后才明白这个道理,却是为时已晚。”

梁时听说过卫严的事,他好像曾心悦上一个江湖女子,那女子也是个奇人,因着卫家介意她的身份,不同意让她做正妻,还给卫严定了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那女子之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两生欢喜,互不相见了。

睡.服……

梁时多饮了几杯温酒,微凝的眸子如化不开的浓墨,若有所思。

第62章 我会误会

梨园是杭州城最大的歌舞坊。

里面美人如云,佳人荟萃,是世家子弟消遣享乐的好去处。

雅间内正有美人抱着琵琶唱了一段《待月西厢》,在这期间,美人时不时会看着坐在上首的两位男子。

一位英俊倜傥,另一外风度飘然,即便是杭州城都难以得见这样气度绝佳的男子。

梨园的不少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若是被贵人赎走了,还有一线跳出火坑的机会,更别提如此风光霁月的男儿。

梁时的视线放空,他端坐在上首,一直是若有所思之态,杭州知府张大人是个年过五旬之人,长的肥头大脑,肚皮浑圆,一看就是骄.淫多年所致。

张知府官位四品,但在京官面前,还有些畏首畏尾。

京官与地方官员,即便官级差不多,但手上权力也是相差颇大。

梁时又是帝师,身兼两部,而卫严也不是一个好惹的狠硬人物。

故此,张知府一早就派人在码头候着了,今日梁时等人刚下船,张知府后脚就亲自前来相迎。

梁时与卫严对歌舞的兴致都不太大,而且俱是面容凝重,好像游神在外,又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张知府当即没底了:两位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在雅间内响起,张知府拍了拍手,让唱曲的美人先停下,这才恭维道:“今日下官为两位大人洗尘,若是两位大人还算满意,今晚就让……”

卫严打住了张知府的话,他这人素来冷硬,当初得罪过不少人,若无梁时提拔,仅凭他的实力,根本坐不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卫严道:“知府大人还是尽快将杭州城近十年税收卷宗尽早交过来,我与梁大人此番奉皇命而来,知府大人这个做派让本官不得不多想!”

卫严是大理寺的罗刹,他的名声早就远播。

张知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连连应下,“好,好,我明日就命人准备。”

美色钱财,这一招百试百灵,今日却是不管用了,可见这次来的京官很不好惹。

梁时开口了,“明日?本官要在明日辰时之前看到卷宗,知府大人看着办。”

张知府一怔,再次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那好,下官即刻命人去办。”

从梨园出来,卫严侧目看了一眼梁时,见他神情淡淡,遂问:“梁大人,以你之见,张知府会不会毁灭证据?”

梁时上了马车,这才道:“怕是证据早就不在了。”

卫严,“……”

卫严摇头失笑,他很少敬佩人,梁时是唯一的一个,这人所想的都比旁人快出几步,这次又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这厢,二人回到了宅子里,这座宅子是梁时一个月前命人购置的,里面的人也一应都是自己人,宅子占地颇广,足可以安家立业。

卫严去自己的院子之前,问了一句,“梁大人,那明日的卷宗,你当真要看?”

梁时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他朝着内院后去,步履如风,“我无空,明日要陪夫人,你看。”

卫严在夜风中凌乱,“……”

*

梁时有一阵子没有拥着小妇人睡觉了。

他一个八尺男儿已经有些思念成灾了,即便每日都能见到她,但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他现在终于明白曾几何时,他内心的阴郁暴戾从何而来,都是苦苦求之而不得之故。

已经夜深了,在外到底不如在梁府时方便,梁时今日没有沐浴,上榻后就从背后搂住了小妇人,她小小的一团,都不够抱的,手感不如在京城时候圆润,可能是长途跋涉,让她消瘦了一些。

这一夜漫长又短暂,忽的一阵白烟肆起,眼前不再是严冬腊月,耳边还传来溪水流淌的声音。

梁时看不见前面的路,他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几丈开外的潭水处传来女子的嬉笑声,这声音早就刻在了梁时血肉了,他一下就辨别出了在水中嬉戏的人。

是他的小妻子。

梁时心头微动,他前一刻还在犹豫,但突然又想起了他和她已经是夫妻了,即便做夫妻之间的事也没有什么。

梁时准备解衣下水,可就在这时,一男子从水中冒出头来,梁时一眼就认出了萧湛,这之后又是冒出一人,他不是旁人,真是炎帝!

不对,还有楚远!此外,先帝也不知何时出现在水潭中。

这个场景碰触到了梁时的底线,他心中腾起杀人的火焰,手中当即出现一把长剑,梁时便提着剑朝着几人而去,可突然之间水中空无一人,独他在苦苦寻觅,却是什么也寻不到。

空虚,寂寞,无助,与茫然。

梁时被自己的这个梦吓醒了,他胸膛起伏,怀中还有柔软的触感,小妇人不知何时已经面着他睡了,她窝在他胸口,一手扯着他衣襟,还有一只手已经探入了他的中衣里面,正覆在了他的胸口上,还……有意无意的抓了几下……

梁时身子一僵,“……”

此刻,天光渐亮,内室的烛火已经尽数歇了,远处还有鸡鸣声传来,不过小妇人睡得正熟,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了梁时的胸膛,让他胸口积压的怒火稍稍缓解。

他看着楚翘熟睡的脸,渐渐陷入沉思。

他梁时一贯耐得住性子,凡事皆不会急于求成,但此刻很怕夜长梦多。

睡.服是么?

梁时想起了卫严的话,他长腿一伸,将楚翘掰了过来,之后直接将她覆在身下。

梁时动作很快,大漆千工木床发出暧昧的吱呀声,楚翘悠悠转醒,她一睁眼就看见梁时正眸色诡谲的看着她。

楚翘的起床气都被吓没了,呆了片刻,这才发现她的手是放在哪里的。

楚翘从梁时衣襟里抽出手来,这行径太过孟浪,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她看见梁时露出的上半部分的胸膛,和他凸挺的喉结。

内心有点羞涩,但是面上强装镇定,由衷的赞道:“真好看。”

她声音哑哑的,半醒半睡之态,虽是无心之词,却是娇嗔一样的,又道:“梁时呀,你这样子,我……我会误会的。”

梁时心神微动,天知道,他盼着她开窍,都快盼疯了,他梁时也算是奇才,怎么会心悦上一个傻姑娘?

他沙哑的声音诱惑道:“哦?说说看,你都误会了些什么?”

楚翘浑身都被人压着,她呼吸有些困难,而且梁时的体格高大修韧,楚翘总算是回过神来,很快就闻到了一股子脂粉味。

这不是梁时身上的味道,而是女儿家所用的胭脂水粉,闻着气味,不像是高档货,楚翘小鼻子一拧,嫌弃道:“梁时,你昨夜寻花问柳去了?”

梁时满腔热血顿时被人灌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底。

他很想发怒,可看着楚翘彤红的脸蛋和水润的眸子,梁时心思起伏,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思,这下有意压的重了一下。

楚翘闷哼了一声,非常直白道:“梁时,我快被你压死了!”

梁时又气又好笑,她总能轻易撩拨他的情绪,给他希望,随后又让他失望,可恨的是还装作懵懂无知,让人无法对她动真格。

梁时点到为止,倒也不舍压坏了她,但惩戒是少不了的,他盯着她清秀的眉目,“起来,伺候为夫更衣洗漱!”

楚翘最是惧寒,尤其到了冬日,她的起床气可以延续一两个时辰。

上辈子宫人叫她起床时,一个个都是顶着杀头的勇气。

面对梁时这个要求,楚翘有点闷闷不乐,尤其想到梁时昨夜可能偷香窃玉去了,楚翘更是不悦,全程绷着脸伺候梁时更衣。

在梁府过了两年的苦日子,这点小事倒也难不倒她,不过梁时的体格当真是修韧,和话本子里的男角儿没甚区别,楚翘一旦想入翩翩,就很容易犯错,她站在脚踏上,才勉强够得着给梁时穿衣,期间还不忘伸手摸了摸。

梁时:“…………”

*

楚翘依旧是女扮男装,她穿着一身宝蓝色杭绸直缀,带着一顶瓜皮小帽,手中抱着白兔毛的手罩,就跟着梁时出门了。

梁时领着她去了杭州城最繁华的街市,她发现自己一路上被众多小娘子频频偷窥,楚翘不免沾沾自喜,还拉着梁时的衣袖,兴奋的告诉他,“梁时,你快看,好多人在偷看我,肯定是被我俊俏的外表给吸引住了。”

梁时:“……”头疼!

如影和如风紧跟二人身后,因着楚翘买了不少东西,他二人左手拎着一堆,右手也提着一大坨,长剑只好插在腰上,也不知道大人和夫人究竟要逛到什么时候?!

说好的来杭州城查案的,这是要作甚呐?

梁时的步子很快,楚翘却总是东张西望,好像都没见过这般的热闹,她在京城也逛过,但总归受到了束缚,后来能出来的机会就更少了。

见梁时走的太快,楚翘没有多想,纯粹是本能的牵住了他大而厚实的手,娇嗔了唤了一声,“梁时,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掌心一软,梁时顿时没了脾气,好像就算是诸多小娘子偷看楚翘,他也不觉生气了,清冷的眉梢也染上了温和之色,“好,慢些走。”

如影,如风,“……”大人啊,原则?您的原则呢?!

几人正走着,就见前方不远处围着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楚翘自是不能放过,她当皇太后那些年,算是在宫里憋坏了,两年前因为手头拮据,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逛街。

楚翘放下的梁时的大掌,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好像很担心他会跑了。

梁时垂眸看了一眼,在楚翘没有察觉的时候,唇角微微扬起。

这时,就见人群中,一红衣妇人道:“肯定是他偷了我的荷包,我方才就瞧见他贼眉鼠眼的盯着我看。”

被指着鼻子骂的中年男子反驳了一句,“你以为自己是朵花,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盯着你了!”

卖糕点的站出来劝说,“快过年了,眼下人多,还是先找到荷花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