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点了点头,珍珠应诺退下了。一刻钟之后墨竹帘子才被挑开,松枝进来给她请安。宜宁正把要做眉勒的线按颜色分好,抬头看到松枝穿着件靛青色的襦裙,一贯温柔谨慎的样子。

松枝是跟了她许多年的,比她大两岁的雪枝都已经有了孩子。宜宁原来打算着,等她出嫁的时候就把松枝也放出府去,找个好婆家,给她一笔丰厚的添箱礼。以后相夫教子,就不用再伺候人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松枝是三哥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松枝见宜宁久久不说话,低声道:“小姐…可要奴婢帮您整理这些丝线?”

宜宁摇了摇头,她端起茶杯缓缓地啜了口,表情平缓。松枝看到她这样顿时有些忐忑,小姐在她们面前一向是很亲切放松的,只有在她审问那些管事的时候,她才是这样云淡风轻,但却有种迫人气势的举止。

“我记得从罗家到国公府来的时候,我的处境很艰难,雪枝又配了人家,便带了你来。”宜宁抬头看着她,淡淡地说,“都这么多年了。我自认为待你也不薄,你在我身边做大丫头,每季的衣裳都是时兴的杭稠丝绒的,金银首饰月例银子从不曾短了你的。放在一般的人家里,只有小姐才有这个待遇。眼见你就要放出府去了,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松枝错愕地张大了眼睛,随后低声说:“奴婢省得,那年村子里闹了饥荒,家里几个女孩儿养不活,我是最大的,娘就把我卖了出来。我运气好,让大小姐提拔了在小姐身边伺候。一直感激小姐的恩德,无以为报…”

宜宁的手突然拍到了桌子上,表情微冷。

松枝连忙就跪下了,想到小姐是怎么处置了那些个管事的,她大气都不敢喘。

宜宁俯视着松枝,她信罗慎远不会害她是一回事,身边的丫头对她忠不忠心又是另一回事。今天罗慎远说动了她,明日谁又会说动了她?她早就有意想问松枝了。

“你无以为报,便要用这个来报答我?”她打开了妆奁,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扔在松枝面前。

那是她让人截下的信。

松枝捡起一看就震惊了,脸色顿时就变得苍白,张了张嘴:“奴婢…”

“把这说清楚,我就看看你是怎么无以为报的。”宜宁理了理衣袖说,“否则,我也不敢留你,立刻请婆子来,替你配了人家抬出去吧。”

她眼眶一红说不下去,磕了个头,“小姐!奴婢这么多年是诚心伺候小姐的!既然您知道了,奴婢…奴婢索性和盘托出了。”

宜宁继续喝茶淡淡道:“你且说,我听着呢。”

松枝肩膀微微颤抖,半晌才镇定了下来:“奴婢侍奉您,怎么会不懂得忠仆这个道理。这些年来奴婢也是日夜煎熬,不知道该与何人说…奴婢原本也不想答应的。”她瘦弱的身体蜷缩跪着,显得格外荏苒,“三少爷,自您很小的时候,就让奴婢监视您了。算来是您十岁时候的事。”

“奴婢答应了三少爷,若不是三少爷,奴婢的兄长就会因为喝酒惹下大祸,被流放边疆了…”松枝继续道,“这些年,三少爷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反倒因此更能护着您。虽然奴婢却觉得…三少爷这般作为有点奇怪,哪有这样对自己妹妹的,但奴婢不敢多问。”

宜宁闭了闭眼睛,她早想到应该很早,一直不敢问松枝,没想到却是十岁!

十岁!她那个时候才多大?

什么理由都无法解释,他为何会这么做。除非他就是想掌控而已,连她也要掌控。

“…他可与你通信?问过些什么?”宜宁问她。

松枝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小姐,三少爷从不写信给奴婢,也从不问奴婢什么事。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

他是不会留下字迹的,若不是那日他的失误,恐怕她一辈子也不知道松枝的事。

“是了,他怎么会写信给你呢。”宜宁笑了一笑,你就这样传了四年的信?”

松枝默然不语,一会儿又叹道,“其实小姐倒也不必多想…三少爷的确对您极好。让奴婢监视您,也有几分关心您的意思,当年您在罗家被恶仆欺负,是三少爷带着护卫及时赶到。您在英国公府与明珠小姐不合,三少爷中了状元便上门来…还有您不知道的事,您想要孤本的书,奴婢怎么能这么快给您找来?那便是三少爷听了之后找来的。”

“您的宫寒之症一直治不好,月事时常腹痛,三少爷听了,特地找郑妈妈拿了药来。他对您也是真心疼爱的…”

宜宁有些惊讶,这些事她从不知道。

罗慎远也肯定不会说的。

听完松枝的话,宜宁靠着迎枕上陷入沉思。

的确如此,在她要紧的关头他总会出现。就连她现在亲事艰难,无人敢娶的时候也是,他也告诉她说愿意帮她,用自己的亲事来帮她。

只是她偶尔碰到他冰冷无情的那一面,想到日后政坛的诡谲,她还是无法轻松而已。

“你下去发月例银子吧。”宜宁淡淡地说,“找珍珠进来。”

那就是要放过她了!松枝心里一松,激动得又给宜宁磕了个头。“奴婢明白…奴婢以后便不做了,这就去!”

宜宁摆弄那些丝线,突然没有了做女红的兴趣。

罗慎远和徐渭商量了河堤修竣的事,从六部衙门出来。

江浙的洪水已经过了,现在是减轻徭役,鼓励他们耕种的时候。

徐渭边走边跟他说话,罗慎远细听,正好一顶轿子停下来,出来的是个穿官服白胡子颤巍巍的老头,现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大人,跟徐渭一向不对盘,嫌弃他是靠上任阁老提携上位的,每次看到总是没好脸。徐渭倒是从来不恼怒,看到他下轿子不方便,还笑眯眯地搀扶了一把。“张大人,大理石路滑,你小心些!”

等张大人走了,罗慎远才缓缓说:“老师,既张大人不与您交好,油盐不进,您又何必如此…”

徐渭又拍他的肩,罗慎远高大,他拍起来费力:“你就是性子太沉——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知道?”

罗慎远心想,人家都不知道打你几回了。刚才可不连句谢谢都没说。

“明日你可就要做工部侍郎了,我听禀笔那肖太监说圣旨都写好了。”徐渭脸色一肃,“正三品,再一步就是内阁,跟大理寺少卿不可同日而语,不服你的人只会更多,这次又和汪远结了怨,你可要准备好。”

“学生知道。”罗慎远只是笑着说。

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大权在握,以后便是朝廷举重若轻的。他迟早会一步步上去的。

他看着金色琉璃瓦覆盖的,那欲飞的檐角。

等他回到大理寺的时候,有人在厅门等他。

罗慎远大步走到书案边,看了后脸色不太好看,“蠢货,陆嘉学在大同,还敢截指挥使府的信!”

陆嘉学肯定会察觉到有问题,说不定连他是谁都知道了。

罗慎远揉了揉眉心问:“还有何事?”

“英国公府来的,说是…国公爷有意让程琅娶七小姐的事,国公爷好像已经想定了,但还没有传出去。”林永说到最后语气一低。

罗慎远的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程琅是何等风流成性,做过这么多风月场的荒唐事,让他娶宜宁!英国公当真糊涂。

“属下估计,英国公也是走投无路。不然一开始接了七小姐回去,就该与程琅定亲了…也没有更合适的,要么就只剩那些举人秀才了。”

罗慎远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拿起茶杯喝茶。然后说:“我听说,谢蕴也在查程琅?”

“是在查,不过只能算是打探。但她们那些人…就是给她们十日也查不出来。”

“她查不到,你就把东西送上门给她。”罗慎远轻描淡写,“免得人家一无所获。”

林永立刻明白了罗慎远的意思,立刻应是。

“还有大同的那十二个人,告诫他们,陆嘉学一日不走,大同内一日不准有动静。”罗慎远又道。

跟汪远对上不算什么,跟陆嘉学对上的确不聪明。陆嘉学的根基之深,连他都忌惮几分,跟他玩儿心眼慎之又慎,不是那帮人惹得起的。

“明日晚,准备马车,我们去英国公府。”罗慎远最后说,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官印。

不就是长相俊朗,朝廷做官吗。若说程琅,他岂不是比程琅好得多?

他娶宜宁,给的体面绝不会少。

林永听了立刻去办了。

等到了半夜,一辆马车从弄儿巷出来,去了谢所在新桥胡同附近。

谢蕴坐在后门罩房里边吃茶边等,她刚让翠玉去查程琅,没想到也不难,很快就有人来回话了。说程琅有个艺妓最受他喜欢,换了这么多个,唯有这个一直养着。

谢蕴自然要见一见了。

她看到那辆马车进了门。从马车上下来个清秀的女子,那女子穿了件白底撒细花的掐腰褙子,鸦青色湘裙,宛如被雨晕染,身段很不错。但是当她摘下斗篷的时候,谢蕴却有些失望了,长得是很清秀,但只能算中人之姿。梳了妇人的挑心发髻,要不是知道她是个艺妓,谢蕴肯定以为这是哪儿的良家女子。

她听说程琅情史丰富,从秦淮名妓到高尚书的孙女,都难逃他的掌心。

不过这样普通寡淡的人,也能让程琅念念不忘,一直养着?

谢蕴对程琅更轻视了。

莲抚看到谢蕴,周身气度就不凡。她跪下请了安,谢蕴指圆凳让她坐下:“莲抚姑娘莫要怕,我这次找你来,是想要帮你的。”

莲抚一愣,这姑娘非富即贵,为何要帮她?她低语:“小女子贱籍出生,姑娘却是尊贵身份。您为何与小女子牵扯?”

谢蕴就笑了笑,手摸着汗巾慢慢说:“莲抚姑娘,你不是喜欢程大人吗?我听说程大人最近对你颇有冷落,故我是要帮你回了程大人身边的。只要你听我的,这事不难。”

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她不会嫁程琅的。至于把这潭水搅得多黄,就要看这女子了。

到时候祖父看了程琅的荒唐,肯定会反悔的。

莲抚不解地看着谢蕴,她不明白谢蕴究竟要干什么,她跟程大人之间的事——她为什么要管?

谢蕴继续道:“莲抚姑娘不信我,我是理解的。”她把丫头送上来的点心推到莲抚身前,“但是你可要想想,以后程大人娶了别人,可就不会再理你了。你想想他现在是怎么冷落你的?”

莲抚的手捏着袖口不语。

“但你若是找到程琅,跟他说你有了他的孩子,让他收你做侍妾,那就能日夜跟他一起了。”谢蕴笑着拍手,“男子最看重孩子了,要是他知道你有身孕,肯定会怜惜你的…”

莲抚看着这个陌生又漂亮的女子,轻声到:“他与我每次…都是要看着我喝汤药的,绝不会有孕。他不会信的!”

“傻姑娘!”谢蕴冷笑一声,又道,“真的假的,不过是让他重新回来而已。到时候你真的有了他的孩子,他不认也要认的!”

莲抚有些惊讶的看着谢蕴,但终究,终究闭上了嘴,听谢蕴继续往下说,她实在是太想回到程琅身边了。

谢蕴是聪明人,她知道如何循循善诱,让莲抚听自己的话。

“你要找他当面说,好好纠缠他,否则他不认帐,你也麻烦。我听说他最近时常往来于英国公府,你倒可以试试…至于程家,有他防备着,你肯定是连门都近不了。”

莲抚有些忐忑:“我总怕,会影响他的仕途…”

“他有程家做靠山,你怕什么。”谢蕴语气柔和,“等你跟了他,好好的伺候他,以后他就明白你的好了。”

莲抚的表情有些变了。

不过一会儿,马车又出了胡同。但这次却是朝着城东去了。

第128章

九月初的天气,已经进了秋季了。

因魏庭在五城兵马司的差事,魏英又远在山东未归,许氏一直暂住在英国公府里。后来魏老太太干脆让管事把她左侧的芳夏阁收拾了出来,打算长期给许氏留着住。而许氏的婆婆宋氏从那日寺庙相遇之后,也跟着到英国公府做客。宜宁过去魏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几个人正在谈话,说这京城中各家的趣事,又提到了魏庭的亲事。

许氏相中了辽宁巡抚家的嫡女,两家合计似乎有意,已经到了合八字的地步。

宜宁还以为魏庭对赵明珠有意呢,常见到两人来往。没想许氏都已经把魏庭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上次宜宁和许氏有过冲突,许氏对宜宁就一直淡淡的。宜宁倒也没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想法,坐在魏老太太的罗汉床上剥葡萄吃,这是最后一茬的葡萄了,汁水甜如蜜般,非常的好。魏老太太的罗汉床刚换了秋季用的檀香色漳绒靠背,她靠着非常的舒适。

宜宁微眯眼睛,突然听到许氏提起她:“…宜宁可许了亲家?”

魏老太太笑着答道:“她是许了的。”然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宜宁的亲事本来就是虚的。

许氏觉得有些奇怪,平常人若是问道了这里。都会讲讲是许了哪个人家,可定了日子,而且她原来也没有听说宜宁已经定亲了。她刚想问,宋氏就对拉了拉儿媳的衣袖,让她莫要多问。

许氏就以为是宜宁定下的人家不太好,所以魏老太太才不愿意提。

她看了宜宁一眼,宜宁长得是漂亮,才多大的小姑娘,明明就清灵得很,但眉眼间竟就有些媚气了。做事的手段却一点都不温和,果决聪明。可惜出生不太正,不然在世家贵女里算头一份的。

宜宁看到许氏总是打量自己,眼神古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觉得屋子里烧的香有些闷,借口从魏老太太这里出来走走,带着丫头出来,却正好看到赵明珠就站在门口。

刚才里面说话,她一直听着不成?

宜宁见她手里拿了个布包裹,脸色却不太好看。以为她是来给魏老太太送东西的,就道:“你如何不进去?”

赵明珠摇了摇头,嘴唇紧抿。

她看向宜宁,突然说:“…难得今日有空,宜宁妹妹跟我去凉亭逛逛吧,似乎那里的秋海棠开了。”

今日怪了,她往常可都对自己避之不及的。

赵明珠径直转身朝凉亭去,宜宁想了想也跟着她身后。见她打开了手里的绸布包裹,里头放着好几个雕花红漆的盒子,打开是各式各样的糖。赵明珠捡了一盒松子糖给宜宁,说道:“我母亲今日来看我,给我带了些糖块瓜果的,给你拿些去吃吧。”

宜宁看那盒子上雕着五蝠献寿的图案,收下道了谢谢。

赵明珠继续说:“我母亲听说外祖母要帮我许配人家,一定要过来亲自拜访她老人家,我让她回去了,她还要照看我爹。上次我那赌鬼爹欠了赌坊的银子拿不出钱,我又不见他们,最后赌坊把他打得没个喘气。如今每天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才行…”

罗宜宁看她的表情一点都不悲伤,拿不准她说这话来干什么。赵明珠就看了她一眼,噗嗤地笑了:“我不要你安慰我——我恨不得他直接被人打死了,免得拖累我那没用的母亲。”她的表情变得淡淡的,“我不喜欢他们。但是母亲对我很好,每年过节都要给我做衣裳来,虽然我从来不穿。这下我那爹被打残后,她还整日哭哭啼啼的,倒是烦得很,有什么好哭的!现在可不比健全的时候好多了!”

“我跟宜宁妹妹说这些,也是实在没有人说了。”赵明珠问,“宜宁妹妹,我知道你最近在说亲事,可是要说程琅表哥?”

她知道也不奇怪,魏老太太待她亲近,告诉她也是有可能的。

赵明珠就继续说:“我的亲事不好,但你的也要多些注意才是。宜宁妹妹还是警醒他一些吧,他这个人看上去温和谦逊,其实最冷硬无情了,不会轻易喜欢别人的。”

“多谢明珠姐姐,我心里明白。”宜宁谢了她,她当然明白了,程琅的性子她怎么会不清楚。

只不过程琅什么性子也与她无关而已。

两人正好说到这里,前院有人来传话,说程琅带着人抬了几抬东西上门了。宜宁仔细一问,竟然是大雁、酒和礼饼等物。

宜宁听了程琅带来的东西,霍地站了起来,声音一低:“怎么就到了纳吉了?”

成亲六礼,到了纳吉亲事基本就定下来了。宜宁本来就觉得这门亲事多有不妥,想找魏凌说明白,无奈最近几天他朝中的事忙。这倒好,程琅一上门就是纳吉了,那不是满天下地说了,她就要嫁他了吗!

宜宁没有耽搁,跟赵明珠道别就往前院去了。

结果她到东园的志高堂时候,槅扇紧闭着,魏凌在屋子里和程琅说话,不时有阵阵郎笑传来。

守在门口的沈练见了她,立刻抱拳问:“小姐,您看这些东西可要抬去厨房里?”

宜宁看那放在夹道上满满几担的纳吉礼,还有上面扎的红绸,就觉得眼睛疼。说:“先抬去偏房放着,不要动。”

志高堂的丫头给她上了热茶,让她边喝茶边等。

她那茶从黄色喝到没色,程琅才从堂屋里走出来,他一眼就看到宜宁坐在外面,便几步走上来笑着说:“我正要去找你的。”

他穿着圆领右衽云雁纹的官袍,玉树临风,有几分平时没有的正式。

宜宁告诉了沈练,让他一会儿跟魏凌说自己找他有事。示意程琅跟着她出了堂屋,等走远了些她转过身来问:“阿琅,你这是在做什么?”

“娶你过门。”他的目光灼灼的,嘴角却带着一丝和煦的微笑。“您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安排。我家里老太爷已经同意了,您到了程家,便有我护着您了。”

“阿琅。”宜宁还是迈不过那道坎,说她优柔寡断也好,反正她不能同意,即便知道程琅只是想帮她。

程琅微低下头,似乎在仔细听她继续说。他的下颌很好看,喉结微突,曲线优美。神态也非常的认真。

宜宁看了却更坚定了,她继续说:“你还是不要帮我了,我自会解决此事的。你该娶个你喜欢的姑娘,跟她好好地过。你娶我实在是太耽误你了,这又算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做这么大的牺牲。”

程琅听了心里一叹,她竟然这么想?幸好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什么,否则以她的个性,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的。他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宜宁,我是愿意帮你的。不然此刻谁还能帮你?你不要想多了,我绝对没有不情愿的。”

“那点恩情,也值得你涌泉相报?”宜宁笑着摇头,“你那时候小,我是见你可怜才养着你。万不可为此报恩…”

“您觉得那是点滴恩情,对我而言却是永生难忘的。”程琅嘴角扬起说因隔得近,宜宁无比清晰地看到他俊秀的脸,他的睫毛很长,鼻梁挺直,薄唇秀美而线条优雅。眼睛很深,如清晨的茂林修竹,雨后的山间云岚,让人觉得恍惚。

宜宁突然觉得,程琅这态度着实有些奇怪。

真是执着于帮她,何必这般付出?反而在她说不同意的时候,他显得更急迫一些——似乎生怕她不同意。

宜宁正要继续说下去,回廊那边疾步走来程琅的一个护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程琅听了护卫的话,脸色顿时沉下来。

“我不是早就说过调令除我外别人不能动,是哪个考功主事做的…”他冷声道,让宜宁等他一刻钟,要把这边的紧急情况处理了。

宜宁听得出是吏部的事,想到魏凌还在志高堂里等她,便让他先去做自己的事。

她穿过志高堂外浓密的树荫,树荫漏下一丝丝阳光洒在身上,她觉得天气还是闷的,秋老虎发威不能小看。随后便和跟珍珠说,每日消暑的绿豆汤还是要的,暂时不能停了。珍珠记下来,却跟她说:“小姐,方才前院小厮来传话。说外头有个莲抚姑娘要找程表少爷——她手上有表少爷的名帖。”

既然宜宁正在和程琅议亲,有个妙龄女子找上门来,还是直接来找的小姐,珍珠自然会慎重。她继续说:“奴婢见那姑娘长相清秀,周身气质也不同于一般姑娘,便把她留在倒座房里让她等着,您看您可要见她?”

“莲抚?”宜宁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听着耳熟。

“奴婢听着像是个花名,她也没说是那户人家的,姓什么。”珍珠正说到这里,程琅却从后面走了上来“…司考那边出了些问题,不过已经没有事了。”他笑着对宜宁说,“不如今日我陪你去外面看看吧,我知道城东沿河有几家饭庄,里头修得非常别致,饭菜是江南一带的口味。”

他希望能多多地与她相处。偏生对着别的女子有多种手段,对着她却使不出来。但是只要她嫁给他,以后两个人就好说了!

宜宁看了珍珠一眼,若是真有与他有纠葛的女子找上门,那还是让他自己去处理比较好,她去说算什么回事。她就对程琅道:“有个莲抚姑娘来找你。珍珠见她有你的名帖,就把她留下来了,你还是去看看吧…”

程琅听到莲抚二字,瞳孔微微的一缩。但他毕竟也是在官场上经过千般锤炼的,看不出异常,只是说:“她现在在何处,我去看看吧。”

宜宁让玳瑁领他去倒座房,程琅这次没有耽搁,带着人朝倒座房去了。

宜宁看了看志高堂挂的匾额,心里又有点放心不下。这毕竟是在英国公府,他们之间要是一个没处理好,恐怕传出去也不好听。她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的。她就让珍珠青渠二人跟着她,也沿着回廊往倒座房去了。

倒座房外种了许多的毛竹,一株芭蕉树。那芭蕉树结不出果来,但青瓦白墙,湖面波光潋滟,倒映得特别美。

宜宁看着风景,刚走到栏杆处,守在门口的护卫就拦住她:“小姐,我们大人在里面说话。”

宜宁倒也不是真想进去,但也笑了笑:“你们这般是什么道理,这是英国公府,连我都要拦了?”

“对不住小姐,这是大人吩咐的。”那两人却岿然不动,面容严肃。端看他们人高马大,手掌如蒲扇般,就知道是练家子。

宜宁有些泄气,这个程琅。在英国公府是她不计较,不然随便换了哪家的人都会不舒服。

她在栏杆那里坐下来,刚过片刻,就听到屋子里有重物摔倒的声音。她眉一皱,随后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大人,妾身绝非恶意,妾身真的有了您的孩子…”说话语气柔弱,似乎有几分哀求的意味。

宜宁有点坐不住了。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