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放出来之前不久,达而其告老而回。素素没有强留福婶。毕竟,夫妻相守,安享晚年是值得祝贺的事情。那天晚上,允禵为达而其破例摆了一桌,只有他们四个人。允禵喝多了,说起了西北,说起了皇阿玛,说了很多很多……然后他握着素素的手说:“素素,我们也告老还乡,好么?”

好啊,还乡!还乡两鬓愁。

沙漏中,沙子无声的掉落。比起其他的洋玩意儿,素素更钟情这个。一看,能看一天。

“想什么呢?”熟悉的气息环绕过来,允禵的声音透着疲倦和兴奋。“这两天先委屈你一下,等安顿好了。我们找个小院,你再带年儿过去,好么?”

素素点点头,说道:“不急。刚回来,这样做不太好。这里也不错,比景山的时候好多了。”

允禵顿了顿,低头摩挲着素素的脸颊,新长的胡子有些硬,他又开始留胡子了。素素微微偏首,允禵追了过去,说道:“今儿把我吓坏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们跪呢!吓死我了,以后不用跪了。嗯!”

素素就是论事:“不跪不是太显眼了吗?十年专宠在先,当众不跪在后,这不是明显找茬吗!你还让我在你的府里呆吗!”沙子还在不断的掉落,素素的眼睛有些直,喃喃的说着。仿佛是在问自己,还要呆吗?是啊,还有必要吗?现在除了他的皇阿玛和逝去的王位,他得到了很多,身边也恢复了喧嚣。那自己当初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发下的誓言是不是随着困难的过去,也算完成了?

允禵很有信心:“你放心,我不是铁义风那个笨蛋。王府里的事情我不会让你掺合的。”

素素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解决的。看看外间,说道:“对了,王府里都有什么规矩?你不是说宫里的丫头都不让化妆吗?”允禵以前闲聊,说起过。还讪笑说,娘娘们老大不小的,嫉妒小姑娘。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是规矩。

素素道:“王府里如果也不让有妆容,那我这里就不能有。你别为了我破了规矩。虽然是小事,可是别人看见也不好。”

允禵一愣,想了想,说道:“谁?”两人正说着,倚熏端着茶送上来,允禵一如既往的抱着素素不放手,素素坐在允禵膝上也没觉得不合适,伸手接过茶盏,撇了撇茶叶沫,呷了一口。倚熏眼神晃了一下,站在那里没动。还有一盏。允禵奇怪的看看她,哦了一声,自己拿过茶盏放在了桌上。抱着素素没办法撇沫,就着素素的那盏茶喝了一口,倚熏惊讶的睁大眼睛,随即低下了头。允禵继续问:“一般也不可以,不过主子不在意或者有别的意思也就无所谓了。看你喜欢吧!”

扭过头去问倚熏:“你是哪个屋里的?”

倚熏回道:“回主子,奴婢原来是伺候庶福晋的。福晋想着吴主子刚来不熟悉,就把奴婢派过来服侍吴主子。”原来还是贴身的大丫头。

“你多大了?”允禵若有所思的问

“回主子的话,过了年就十六了。”倚熏甚是机灵,说话间,眼神流转,听到允禵问年纪,脸上一红,羞答答的回道。

哦。允禵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噗哧一声笑了:“你们庶福晋还真有心!”倚熏刷的脸就红了。素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她耳朵似乎也红了,有些奇怪,看看允禵。允禵正好看过来,见素素有些莫名奇妙,干咳一下,让倚熏先下去。

这才对素素说:“你方才说的,就是她吧?”素素点点头,心里隐约有几分明白。允禵到不避讳,说道:“画乔,哦,就是今儿你见的那个庶福晋,想让她过来服侍我。在你这里不过是方便。”

素素心里猜到几分,被允禵证实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突然想起以前为铁义风张罗纳妾的事情。现在毕竟不是圈禁的时候,允禵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慌涌上心头,手不由自主的攥成拳头。

允禵维持着笑容,默不作声,低头看见素素的手握成拳,复又从开,又握成拳,又松开……如是往复若干次,良久,素素下意识的摊开手,死死的扣在自己的腿上,不再握拳。允禵悄悄看她,素素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

素素最终也没有拿定主意,走一步算一步吧。十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允禵远比铁义风会黏人,但也比铁义风――复杂。谁也不知道最后结局,有一天过一天吧。眼前――

咽口唾沫,素素扭头看着沙漏,说道:“哦,这样啊。也不错,你要觉得合适就和福晋说吧。”

允禵拿过素素有些僵硬的手,把玩着说道:“你没意见吗?”看素素别扭的样子,说道:“告诉我实话!”素素吃惊的看着允禵,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深沉的眼睛。不是,见过,当他面对别人的时候,算计别人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素素微眯了眼,这个允禵是陌生的,完全陌生的!

倏的低下头,半天没讲话,只有胸脯愈发剧烈的起伏。允禵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素素惊恐的眼神让他有点后怕,后悔自己没事找事。思量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其实——

突然,素素一把推开他,连退几步,说道:“要听实话是吧?从今往后,你若是敢碰别的女人一下――”侧步抬手,挂在墙上的宝剑,呛啷啷飞出剑鞘。允禵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抢,哪里快的过素素。白芒过后,一缕青丝落地。随手一甩,长剑入鞘,好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到墙上,刚好挂住。

对目瞪口呆的允禵说:“不管你放不放我走,也不管我舍不舍得你,到时候,恩断情绝,誓如此发!”口里说的坚决,心里痛如刀搅,倔强的挺着脊梁,眼泪却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允禵连声哎呀呀,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这不是逗你玩儿呢吗!”赶紧连扯带拽的拉到自己怀里,柔声说:“别哭了,别哭了。老大不小的人了,让别人看见了笑话。我这不是逗你玩儿呢吗!谁让你在园子里的时候老是对老虎他们那么好,我不是气不过吗。别哭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伺候你这个小姑奶奶都不够忙的,哪里有那些花花肠子。再说了,我也不敢呀!”

素素是真的认真了,没听出允禵话里的调侃,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对你的王府下手。现在我也没那份功力了。让我走当然好,你要是说王府的人不能随便出去,我也不介意随便找个院子养老。只要不见你就行!但是你一定要把年儿给我,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允禵有点吃味儿,也知道她是认真的,赶紧澄清:“不敢,不敢!嗯,不是。不行,不行!”伸出左手腕,上面有一条编织的细细的红绳,绳结处是一枚精巧的双鱼玉佩,鱼口含着两头的绳结,很是精美。那是第三年头上,七夕的时候两个人互换的。素素的那个粗一些,是允禵编的。说道:“你看,我们的红绳还在呢!你要是不理我,那我不剩下半拉人了,还怎么活?我不是说了嘛,就是想气气你!在园子里的时候,不都是你气我吗,我也没有离啊散的乱发誓,还把头发剪了,多可惜!”

素素这才明白这家伙是没事找事,气也不是,恨也不是:“你——!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无奈的说:“你也不能拿这种事来气人啊!”

允禵赶紧点头:“是是是,以后不了还不行吗?别生气了啊!”伸手抹掉素素的眼泪,连哄带劝算是没事了。

躲在允禵的怀里,素素心里不踏实。十年了,太知道这个人了。什么时候玩笑,什么时候试探,就算自己再努钝,看了十年闭上眼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忍过去了,再次纳娶也是可能的吧?可是,自己这样做,对府里那些苦苦等了他十年甚至更多的女人而言不是更不公平吗?左右为难,一时无语。

允禵招呼倚熏进屋,伺候两人就寝。

黑暗里,两人依然相拥着。允禵敏感的察觉到素素的别扭和逃避,半晌儿,压低了声音,凑在素素耳边,低低的说了三个字。黑暗中,隐隐传来素素释放出来的哭泣。允禵叹了口气,轻抚她的后背,说道:“你为了我,改变了那么多;我又岂是无情之人。素素,相信我好吗?”

胸前微微的点头,允禵抚摸着长发,喟然长叹:“你不是那个江湖妖女,我也不是什么皇子了。你会看到的,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改变。我们真的只剩下彼此了。”

素素抬头看着他,不明白现在明明比以前好的多,为什么他会这么失落?下意识的抱紧他,两人依偎着沉沉睡去。

第四十八章

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十一月底,没几天就到了腊月。画乔重新分配了人选,给素素拨过来过来一个大婶。慈眉善目的,透着端庄与稳重。允禵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同意。一年前素素的脾气记忆犹新,刚来时,那一剑断发快的令人心惊。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撩拨这只“母老虎”生气了。允禵宁可每天哄的她温温柔柔的对自己,也不敢再自找麻烦。每天晚上回来,看见倚熏在自己面前“别有用心”的晃来晃去,素素是不说什么,他自己觉得好像坐在火山口上,死活下不来了!现在画乔说换人,别说是大婶了,就是大爷来,他也没意见。

允禵刚回来,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处理,素素被安排在别院。只能等到晚上他忙完了,才能见上一面。对于习惯了每日相对的素素而言,不亚于度日如年。可是,这里是他的府邸,那么多人,怎么能乱来呢?吓唬吓唬他还行,要是别人?几次想去找他,都强自忍住。

小院里没人,包括秀婶在内,都被素素打法出去。心烦意乱之下,素素只能舞剑泄气,幸好这个院子里也没什么景观,坏不了东西。庶福晋说,年儿是府里的孩子,要照府里的规矩养。从回来的时候,就给配备好了嬷嬷带着。素素心里不舍,允禵一开始也不同意,后来忙起来,画乔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素素身体一直不好,和允禵念叨了几回。允禵想着也有道理,就点头同意了,具体的让画乔安排。素素见允禵都同意了,自己身体又的确不好,也说不出什么,想孩子的时候,只能偷偷的掉眼泪。恼了上来,也怨这个破规矩,连母子见面都有那么多的规矩和讲究。她去看了几次,都被那个厉害的嬷嬷挡了回来,后来干脆连地方也找不到了。有心找允禵,又怕别人说闲话,左右为难,只把一套剑法使得杀气十足。停下来,脸上已经是涕泗纵横,泣不成声。可惜,这时的允禵忙的一塌糊涂,根本没时间去探究她的心思。

傍晚的时候,庶福晋那里传话过来,已经挑选好黄道吉日,为王爷接风洗尘。

听说全家都能去,想必年儿也会在。一大早,素素兴奋的拉着秀婶梳洗。

秀婶的手很巧,一会儿就给素素梳了个漂亮的把子头。庶福晋赏了不少宝贝,装点的珠光宝气。素素觉得有些眼花,对秀婶说:“还是简单弄一下吧。”

秀婶仿佛知道素素的喜好似的,根本不去理会那盒珠宝。一会儿的功夫就弄成了。素素打量着镜子里的人,满意的点点头。头上还是允禵当年送的木簪子,只是别了一朵银丝掐金线镂空双飞蝴蝶,蝶翼下面坠着三颗细小的珍珠,微微晃动。又取出画乔赏的粉色氅衣和衬衣,外罩同色镶银边的马甲,不会很招人眼,也不会不合身份。素素笑着说:“都这把年纪了,还穿粉的,真丢人。”

秀婶道:“主子可别这么说,您看您这皮肤,这眼睛,虽说庶福晋比您年纪小,可是论水灵劲,这阖府上下您是第一位的。”

两个人正在说笑,允禵从外面回来。笑着说:“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爷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素素一愣,难道不是在庶福晋那里吗?允禵眼神闪了闪,秀婶机灵,赶紧去取。允禵常住在这里,衣服还是有两件的。大多数服用,刚进门的时候,都被庶福晋派人收走了。平日里,只有两件换洗的常服。允禵回来后,并不出门,更多的是整理府里的事情,所以捡了能穿一直在素素这里替换。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两件宝蓝色的常服和一件平常穿的暗银色镶黑貂毛马甲。

“衣服呢?”允禵皱着眉头问。

素素四周看了看,说道:“那个,嗯,好像,对了,还没做出来!”

允禵看她为难的样子,也不多说,坐到桌前,说道:“就那件宝蓝的吧。家宴,也不用太隆重。”看看素素身上的粉色衣服,皱眉说道:“谁让你穿这种颜色的?”他当然清楚这身衣服的含义,心里想起什么事情,微微有些不快。

素素道:“庶福晋赏的,说是按品级什么的。穿错了吗?”头晕晕的,这个东西还真复杂。

允禵点点头,仿佛又看见头一天素素站在门口茫然的看着屋里的样子,那样的她是随时会跑的。只怕到时候,人群立起来,他连拦阻的机会都没有。突然扭过头去,吩咐秀婶:“去准备澡水,”对素素道:“刚刚出了一身汗,你来一起洗洗。”看着那个粉色就难受!

素素为难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刚穿好的。又要换啊?再说时间也不够了。”心里惦记,年儿等久了就不好了。

允禵正要发火,门口的亲随太监回道:“王爷,庶福晋请您过去更衣。”紧接着是画乔的声音:“王爷,请您更衣。”

允禵看着素素,素素苦笑了一下,轻轻推了推他,说道:“今儿这里实在没的换,你还是过去吧。一大家子都等着呢!”

允禵觉得很多话哽在嗓子眼儿说不出来。素素又说道:“我的规矩就一条,别的——我都不在乎。”点点头,看着允禵的眼睛,更坚定的说:“真的,都不在乎!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看着允禵不确定的眼神,素素道:“我相信你!”

毕竟是一大家子人,这里的每个人,不管是谁,都有自己的面子和位置。允禵也有他的难处。素素知道自己的要求在这里很过分,能答应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允禵迟疑的点了一下头,握了握素素的手,转头出去。

“等等,”素素还是忍不住,追出门来,却看见庶福晋画乔和允禵站在一起,顿了一下,问道:“年儿,年儿去吗?”

允禵知道她是思女心切,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庶福晋已经正过身子,端庄的说:“妹妹忒心急了,想见的时候吩咐一声,自然会抱过来让你看看。看这话说的,好像姐姐不让似的。”掩口而笑,斜眼看了一眼允禵,姿态风流妩媚,素素憋的哑口无言。

看素素不说话,允禵好像没什么反应,画乔微微有些得意,说道:“今儿晚上是家宴,人多不干净,小孩子身子弱,容易闹病。妹妹刚来,可能不了解府里的情况。往常年,别的府里,这样生病的事情可不少。年儿格格是王爷的心尖子,姐姐怎么敢怠慢?所以,就擅作主张,没让小格格来。都有嬷嬷们带着呢!妹妹放心好了。”允禵本来想说两句,听了这话,又有些担心,嘴巴动了一下,没吱声。

素素看她正面端立,突然想起自己忘记行礼了。可一听她姐姐妹妹的喊,明明自己比她大五岁,却被叫成了妹妹。显然是在提醒自己注意身份,脑后的反骨有点冒芽,索性不再施礼。又听她话里话外,说的漂亮,无非是不让年儿见自己,心里火大。点点头,站直身子,生硬的说:“福晋提醒的是。那就不送了。”

允禵倒是明白素素的脾气,也不奇怪,只是苦恼晚上该怎么交代。看素素撩帘进去,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孩子快点抱过来?刚起了一个头,画乔娇笑着说:“爷要这样说,自然没有不行的道理。不过府里这么大,以前连完颜姐姐她们都不曾如此,冷不丁一改,怕有人心里不服。这么大的家,妾身也不好说话啊!”

允禵看看她,没有多说话。到了屋子里,衣服都准备好了。画乔赶紧上来服侍,被允禵挡住:“你先去忙别的吧。这里有老虎就行了。”

画乔顿了顿,笑着说:“也是。我叫倚熏来伺候爷好了。”

“不用了。一会儿叫的时候,再进来吧。”允禵淡淡的说,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画乔赶紧福了一礼,娉婷的出去。出去后,翻开手掌,尖利的指甲生生画出了一道血痕。院门口一个青色的人影闪过,画乔微微一笑,看左右无人,跟了出去。

素素在秀婶的引领下,走小路,穿画廊,向花厅走去。一路上雕梁画栋,令人惊叹。素素有些奇怪,凭允禵那点俸禄,怎么能维持这么大的家?

秀婶也是新来的,不过坊间呆久了,多少听到些传言。悄悄的说:“听说八爷九爷不行的时候,十四爷府里收了不少!”

素素有些吃惊,那时候允禵还关着呢!仔细想想,又释然。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除非你自己不想听。允禵一直与外界保持着联系,只不过老十三死后,他似乎也厌倦,才自己关上门。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人,锦缎绸袍,玉树临风,近了才发现面有忧色,精神有些萎靡。素素叫住他:“二阿哥!”

弘明扭头一看,赶紧打了一个千:“夫人!”素素慌忙还礼。在园子里,允禵作威作福乱规定也就算了,在这里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素素道:“听说锦宁最近又有反复,究竟如何?”

弘明的眼睛有些浮肿,看来最近很累,说道:“谢谢夫人关心。锦宁身子好多了。”看素素脸上有些不悦,这才四周看看,又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

素素知道他有难言之隐,道:“算了,一会儿我自己去看。永忠呢?”

弘明的眉头蹙的更紧:“永忠被庶福晋带走了。”

素素脱口说道:“啊?永忠留在身边不是先皇准的吗?”

弘明道:“庶福晋说,先皇只是说留在园子里陪着阿玛。现在回来了,别人带也是陪着阿玛,与先皇谕令不悖。”

素素怒道:“你是孩子的阿玛,锦宁就指望这个孩子了,你怎么就任她曲解,连句话儿也不说!”

弘明心里也窝火,陡然提高声音说道:“我怎么说!这个家里由得我做主吗!年儿也被带走了,阿玛都不说话,你让我说什么!”

素素愕然而立,呆呆的说不出话。

弘明看着她。虽然她是阿玛的爱妾,可是在弘明眼里,她永远是那个指点武艺的师傅,救了他的姐姐,此时见她无助的站在那里,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两肩一垮,长叹一声就要走。

素素忽然叫住他:“弘明,”平日里,素素很少叫他的名字,因为允禵很是忌讳,但是有时比划过招时也会不由自主的喊回来。大家都明白,对素素而言,怎么简单怎么算,没什么特别的意义。秀婶第一次听到,微微一愣,随即掩盖住。府里人多,自己的主子实在太不小心了。

弘明站住脚步,看着素素,素素突然有些语塞,道:“赶明儿我去看看锦宁。你是她的主心骨,你,要保重。”

弘明勉强笑笑,点点头,走了。

待弘明走后,素素看向来时的回廊,指尖抖了抖,终于没有动作。在她走过的地方,转出一个翠绿色的人影,一缕黑色的发丝消失在尽头。

素素多少知道一些,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早到一些是应该的。

素素在花厅西侧的耳房里候着,这里是女眷未开席时等候的地方。没有人,素素只好自己枯坐。秀婶伺候的时间短,可是也看出来,在爷的心里,这位“媵妾”迟早是嫡福晋的份儿,有些不满的说:“主子,这阖府上下,也就是您陪了十四爷那么些年。这中间和十四爷一起担惊受怕的,不就是您嘛,没功劳也有苦劳。再怎么算也没必要这么做小伏低的。”

素素看着院子里的梅花,说道:“人多口杂,众口铄金,这里面的厉害不是靠着宠爱就可以削减的。我这样做,也无非是想替他减少些麻烦,过得舒心些罢了。何况这些规矩原本就无聊的很,凭什么衣服的颜色,坐的位置就可以决定一个人?我是素素,别人愿意叫我吴氏也好,白氏也好,我自己明白我是谁,允禵明白我是谁,这就够了。其他的没必要在乎。今后,你也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秀婶毕竟老道,一把年纪了,捞个贴身丫鬟做,站在一群年轻丫头里面,也算“鹤”立鸡群。人情世故,通达的很,识趣的点头称是。

啪啪啪,从门口传来巴掌声,一个清朗的男声说道:“果然是吴先生,见识不凡,小王真是三生有幸呵!”

素素皱皱眉头,这个声音有点尖,有点飘,本能的有些反感。她比较喜欢允禵的声音。

不容多想,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年轻人。湖色的暗福字长袍,同色缎边的马甲,脑门剃得油光锃亮,笑嘻嘻的看着素素。后来,秀婶说大阿哥象十四爷,素素不以为然,还是弘明更象一些。

凭着模糊的印象,素素大致觉得应该是弘春,含糊着起身道福。当初雍正封他做郡王,比他老子还高。后来为了一些理由,又降了。那件事,还是弘明告诉自己的,允禵应该知道的。

手上一紧,走神的时候,弘春已经上前扶起她,或者有心或者无意,握住素素的手,其实也就是搭了一下边。素素一贯机警,就算如此,也有被人侵犯的感觉,秀眉微蹙,已经躲开。背过手,在身后擦了擦。

弘春讪讪说道:“一直久仰先生的大名,今日才有幸得睹,总算明白当年先皇夜半闻曲的风雅。先生当真如仙子一般!”

素素听他说得轻浮,心里厌恶,冷然说道:“妾身记得当初先皇曾经有责小王爷轻浮,亦曾削爵以示警戒。并曾因此训斥王爷。如今先皇虽殁,余威犹存,王爷尚不敢越雷池一步,小王爷还请自重。”

弘春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上来就说起那件事,面上挂不住,说道:“哼!你算老几,抬出他来吓唬小爷!告诉你,若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早就随她处置你了。”

随她?她是谁?

棉帘子晃晃悠悠的抖动着,弘春拂袖而去。素素想,刚来,谁想处置我?画乔虽说进门也有十年,可是允禵一直在监禁中,那几年雍正甚至连探视都不许,后来是允禵自己不想见了。没见过几面的人,谈不上因嫉生恨啊!还是别有隐情?

陆陆续续的来人,大多是子侄的媳妇们,大家对素素似乎有些异样的戒备,互相打个招呼,并不多言。锦宁来得比较晚,和素素点点头,一样站在一边不说话。永忠没有带在身边。素素不平的看着其他人带着自己的或者别人的孩子,终于明白,自己和锦宁是被人找借口,收拾了!规矩,又是规矩!一股无名火腾的冒上脑门。素素紧紧闭上眼睛,想起允禵,又咬牙压了下去。

庶福晋最后来的,屋子里立刻热闹起来。随着嫡福晋和侧福晋的谢世,庶福晋地位不高,却是当家主母,自有自己的威仪。

小孩子们也额娘太太的乱叫,画乔笑得如花儿一样。素素想起自己的孩子,心里一阵阵的揪着疼,真想现在就冲出去!

画乔好像没看见素素,众人会意的不加理睬。一直到宴席开了,素素尾随众人而去,这场王府女眷和乐融融的戏才算中场休息。

素素轻吁一口气,心里盘算着,能不能早点溜出去,看看年儿在哪里。

想着溜出去方便,素素捡了靠门的位置坐下,还挨着锦宁。对那些拿腔作势的人们,已经厌烦到了顶点。自从离开铁家,还没有人敢这样耍自己。难道要重回“铁家”吗?想的入神,她连允禵瞪眼都没看见。

满屋子鸦雀无声……

素素终于觉察出不对,抬起头茫然的看看诸人。依稀仿佛大概似乎――人们在看她。

什么事?

允禵在中间的那一桌。求助的看看锦宁,锦宁知道她的性子,感觉又回到园子里,不由得低头一乐,轻轻的向允禵的方向撇撇嘴,做了个生气的样子。就象以前允禵生气,素素茫然不知,锦宁常用的提示动作那样。素素这才晓得,允禵在生气。但是,为什么生气?这么多人,又不好象以前一样摸摸拍拍,那么远的距离,说个话都不方便呀!素素心中烦乱,眉头不由得蹙起来。

弘明看着自己的媳妇和素素眉来眼去,心里叹气。锦宁一直和府里有联系,应该知道府里的规矩,怎么还这么随意。正想着,弘春侧头低声说:“弘明,小娘这身粉衣服真看不出是三十几岁的人。每天在园子里对着这样的佳人儿,好福气啊!”低低的笑了几声,说不尽的猥亵之意。弘明皱皱眉头,看看阿玛。允禵好像没听见,盯着素素,嘴边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胡子挡着,若不是天天见,弘明也看不出来。

素素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没人示意。只好尴尬的坐着。

突然,画乔的声音响了起来,脆生生的,透着精明劲,道:“哟,是我大意了。妹妹也是,悄没声儿的进来,行礼什么的,姐姐不敢当。可是这位子留的差了,王爷怪罪,姐姐可是承受不起。”脸色一拉,对左右说道:“是谁安排的?也没给吴氏留个位置!”允禵头微微一侧,眼睛眯了眯,转头看向素素,素素也是相同的动作。显然,“吴氏”这个称呼两个当事人都不习惯。

一个丫头噗通跪下来,自然是一个替罪羊。

处罚完了,画乔又道:“妹妹还在生气吗?”

素素心里实在厌烦,强打精神站起来说道:“福晋多心了。妾身初来乍到,诸事不懂规矩,若有做错的地方,还请责罚。”

画乔坐在允禵的左手下方,也不起身,说道:“妹妹这话说得,好像姐姐欺负你了。来来来,下人不懂事,快添凳子,让吴氏坐过来。”

画乔一侧是允禵,另一侧正试图空出一个位子。弘春坐在允禵的右手下方,弘明在弘春的右手下方,依次排序。

“不用了,”允禵突然开口:“既然没有准备就不要强求了。素素,你先下去休息休息!有空看看年儿,晚上我过去看她。”

素素惊愕的看着允禵,却看到他眼里的黯然和愤怒。细一琢磨,心中却是一暖,压下激动的心情,福身告退。眼角看到画乔微扬的侧脸,和弘春的得意。这些都不重要了。

有了允禵的口谕,终于可以见到年儿了!

第四十九章

允禵这两天也不顺,看着下人阳奉阴违,儿子媳妇们处处贽肘,一肚子火没处发。回到素素那里,虽然素素什么也不说,可是多年的夫妻,怎能不知道她的委屈。只是时候不到,也做不了主。年儿已经快一岁了,见不到年儿,奶爸的习惯却没改,半夜和素素同时睁开眼睛,无可奈何的看着安静的屋子叹气。只有前两天,自己强迫画乔把年儿抱过来,和素素逗了会儿孩子,却正好碰到孩子叫娘!还算是件高兴事。不过,素素又被这声娘叫的哭了一夜,自己的心也揪揪的疼了一宿。

白天素素要见孩子,却被画乔堵得没话说。到了席上,看到素素坐在最最下手的位置,想起自己以前对素素说过留着嫡福晋的位子之类的话,看一眼就象扇自己一个耳光!

素素心不在焉,却总是瞄着永忠那个方向。允禵明白她是想孩子,开口让她坐过来,本想安慰一下,顺便为她正正名分。素素心里有事,根本没听见,却被画乔拿住把柄,连敲代打,众目睽睽之下,媵妾吴氏成了持宠娇纵,不懂礼数的“野人”。最可气的是,那个人还一脸茫然的不知厉害,站在那里不肯过来!

算了,想孩子就去看孩子吧!画乔不是不让带吗,看看总行吧。顺便警告一下画乔,别太嚣张。

允禵正在这里想着,外面连滚带爬的进来一个嬷嬷,哭哭啼啼的跪在门口磕头。一迭声的喊着救命!

画乔一看,是看护小格格年儿的嬷嬷,知道有事。故意不问失礼,直接问原因。

嬷嬷大了胆子,连哭带说,众人才明白,原来素素要看孩子,嬷嬷说小格格睡了,不让看。这个吴氏竟然把嬷嬷给打了,自己抱着小格格扬长而去!

几时王府里有过这种事情!男人和女眷面面相觑,画乔也有点愣神儿。允禵看着这班平日里给他作梗的小人,心里暗爽!有的时候,也就是素素这样的人才能治得了他们。正说着,素素抱着孩子站在门厅。凤眼凌厉,傲气十足,全然不见初进府时的小心谨慎。红彤彤的脸颊,只有少数几个人明白,气得不轻!弘明以手支额,按照素素的脾气,下面的事情肯定出乎意料,扭头看了一眼锦宁,她也正担心的看看他。两人默契的看了一眼兴致盎然的允禵,低下头不再说话。

素素瞥了一眼众人,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涕泪交流的嬷嬷,轻蔑的一笑,朗声说道:“既然进了贵府,自然入乡随俗。我亦无心打破规矩。但是,若有人依仗规矩,仗势欺人,就休怪我不给面子!今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管王府的规矩是什么,我的孩子听我的。若有人想坏我的规矩……”顿了顿,冷哼一声,看了一眼画乔,拿起旁边的酒杯,顺手一甩,噗的一声,完整的嵌进紫红的立柱里。转身走了。

其实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小院。后来想起,这事儿乱七八糟的一传,允禵又要头大。倒不如自己站出来说个清楚,这两天也受够那些鸟气了。再说了,以前允禵不也说过,有本事就要使,隐忍的后果就是自己在铁家的遭遇。至于允禵那里,对不起,是关孩子,您还是靠边站!素素心里不是没有微词,平常厉害的什么似的,到了自己府里,被人管的束手束脚的。你愿意受罪,你自己受去。我受够了!

走出来,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又禁不住的得意。熬到自己临时住的小院外面,看左右无人,脚尖轻点,单臂伸展,竟然窜上了树,捂着嘴偷偷的乐了。年儿仿佛也感觉到母亲的快乐,呀呀的挥着手臂,“娘,娘”的叫着。素素亲亲她藕节似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有种失而复得的快乐。

没过多一会儿,树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有人说道:“有你这样当额娘的吗?”

甩下袖中的白绫,允禵跟着上来,紧挨着坐下。两人相视而笑。闻着他身上暖暖的味道,素素紧绷的神经慢慢的松弛下来。允禵的大手抚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着身子。年儿呜呜的玩儿着。

“这么快就结束了?”素素低低的说。塔布和老虎在树的周围警戒。园子里有十几个侍卫,在允禵被放出来后,也跟着过来了。乾隆比他爹倒是大度。

允禵道:“被你闹得!叫你不要随便显摆,你就是不听,那帮女的,都被你吓哭了。”

素素撇嘴:“你自己不喜欢那里,不要推到我身上!那些人有本事惹我,就别怕我发疯。再说了,让她们知道厉害也好,省得以后闹得不可收拾。”

允禵低头逗着年儿,说道:“就怕他们不肯放手。人心最贪,想像不到的。”年儿抓着阿玛的手,嘬着,好像有点饿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素素,又看看允禵。允禵不太认真的往外抽,愤愤的说道:“弘春那个死小子,别以为爷不知道当初他的那些丑事!他最好给我老实些,不然――”

素素听他语气森冷,心里一沉:“他们也不容易。她刚进门,你就走了。你不喜欢人家,还把人家糟蹋了,守着这个大宅子,熬了那么多年,大阿哥又是那么个人,能过来就不错了!”想想又有些生气,忍不住拧了一把允禵:“你怎么那么讨厌!”

允禵哎哟哟的叫,说起当年事,也没个对错。那时候可是皇阿玛指的婚,结婚的人能不洞房吗!陪笑说:“咱们不是说好既往不咎的嘛!你那时候不也一心想着穆鸿生,哭得要死要活的。诶,诶,诶,”拦住素素要掐的手,说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不对,不对还不行?孩子在呢,小心看见!”

素素哭笑不得,这么小的娃娃,知道什么。年儿呜呜的喊着,在允禵怀里扭来扭去。

想起席间听到的话,允禵皱了皱眉,说道:“以后离弘春远点,别和他们掺和。有什么事你就别参加了。反正我也不用上朝,就当是白天上朝去了。这一阵子,主屋那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咱们就搬过去。”

素素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拒绝:“不去!天天想着她,真舍不得就别把我搅合在里面。在景陵就没事往那边看,现在又住进她屋里。我看倚熏长得挺像嫡福晋的,干脆收了她,你们一起住过去,也圆了你的相思。我宁可住客房。”

允禵眼神古怪的看了半晌,才说:“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吃醋啊!亏你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嘻嘻哈哈的贴上来,素素赶紧抱起孩子。允禵这才住手,“当年的事就不提了,不过,要说相思,爷这辈子就为你这只老虎害过。嘿嘿,这滋味可不好受!”偷香一口,发现树上太危险,说:“你不会想当猴子了吧。爷的格格可不能是个小猴子!”

“去你的,你才是大猴子呢!”素素嗔怪的棰了他一下,抱过孩子,自己利索的蹦了下去。允禵跟着下来,接过女儿,抱着进屋休息。

刚来的时候,素素就把年儿的东西收拾妥当,放在西厢房。秀婶带着孩子过去休息,两人又找到园子时的感觉。素素一边解允禵的扣子,一边笑着说:“这人也真怪。明明自由了,反而怀念其以前不自在的日子。

允禵抬头伸胳膊,含糊的说:“慢慢就会好的。等咱们的院子收拾好了,爷带你去骑马去。他妈的,憋了多少年了!”

素素拿着允禵的衣服挂到架子上,笑道:“你行吗!都五十岁的人了,还不让马把你撂下来!”

允禵上前一步,打横抱起素素,说道:“敢怀疑你十四爷?”压低嗓子,语带双关,暧昧的说:“今儿就让你看看到底行不行!”

素素惊呼一声,被他抱着向床走去,说道:“诶,孩子还在呢!”

不管它。嬉笑着,允禵抬手就要放下帐幔。塔布在门口突然说道:“十四爷,夫人,庶福晋和楼嬷嬷过来接小格格了。”

允禵皱眉正要说话,素素抬手捂住他,低声而愤怒的说:“让我来!”

允禵笑道:“哟,我们家母老虎来了,好了,你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爷也受够这鸟气了!快去快回!”素素推了他一把,反正自己的衣服还算完整。

出来给庶福晋见礼,画乔上来拉着素素的手,亲热的说:“妹妹不要怪呀,那些丫头婆子们太不懂规矩,姐姐已经罚了她们。妹妹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们计较了。咱们只当没看见,过去就算了。”

素素道:“妾身身份低微,当不起姐妹的称呼。庶福晋还是叫我吴氏吧!”画乔听见庶福晋三个字,脸皮抽了抽。素素道:“听没听见的,您说了算。不过谁要没听见我说的话,我会再说一遍。庶福晋是个聪明人,阖府上下,这么多人,都需要您操心。我一个乡下人,野惯了,没什么大志向。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带,不劳烦府里了。”抽出手,转身上了台阶,突然又回身,说道:“哦,对了。庶福晋久居王府深处,对外面的事情可能有些不太清楚。如果对素素的脾气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小王爷。他一定很乐意和您说说,不是吗?”诡异的一笑,直把画乔笑了个透心凉!

她也知道么?那王爷……

画乔不敢想,手脚冰凉,机械的往回走。那个和她同姓的侧福晋听说也有什么事,被王爷灌了绝户的药。自己……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画乔才想起,为什么先皇不许吴氏进十四爷的府邸,为什么以她的身份只能做侍妾?十四爷给她换了身份,难道是想避过先皇的禁令?吴氏究竟做过什么事情?紧紧攥住手里的帕子,画乔带着满腹疑团,回到自己的住处。

刚刚熄灯,就有人摸了进来:“宝贝儿,想死我了……”

“别,王爷回来了!”拦住乱摸的手,画乔有点心神不宁。

“嘻嘻!放心吧,他搂着小娘正亲热呢!今儿是不会来了!”那人胸有成竹的说道:“原以为老头子被憋了这么久怎么也得发泄发泄,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身边还藏着个小佳人!艳福不浅啊!”

画乔正烦着,听他说到素素冷笑着说:“怎么,大阿哥也动心了?当年,侧福晋八月十五好不容易见一次王爷,这丫头在门外叫一声,王爷拔腿就走。你别忘了,侧福晋是怎么哭着求他多留一会儿的!若不是王爷那么驳福晋的面子,福晋也不会过世的那么快!送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锦宁那丫头胆小的很,八成都被那只骚狐狸拦住了。怎么,你出息了,忘了你额娘的痛了?”

弘春听她这么一说,也没了兴致,又贪恋素素的美色,有些不舍:“算了,不过是个小妾。听说是阿玛救下的,有勇无谋,不必理会。”

画乔道:“可是,你阿玛回来了。你这个家还当不当?万一,骚狐狸做了嫡福晋,你要我去哪里。今天,她可是亮话儿了,咱们俩的事儿,保不齐你阿玛清楚。你这个做儿子的给他送顶绿帽子,他肯罢休?”

弘春一激灵,大意了。当初先皇曾为此训斥过阿玛,他虽然在里面,外面也不是没有耳目。想起允禵的脾气和手段,全身冰凉。强自镇定说道:“理他!我额娘辛苦经营了那么多年。就算现在他回来了,也是个泥菩萨。”

说了几句大话,心情好些,下意识的躲开这个棘手的问题,又把话题转到他喜欢的风月上来,想起他阿玛这几日住在素素那里,也没见怎么喝药,据说也有些动静,心里羡慕:“老头当年带兵打仗,是比我那些叔叔们强。听说还杀蛇取胆,吃过不少宝贝,难怪身边养只小狐狸,也没被掏空。去年还生了个丫头。赶明儿我也弄条蛇吃吃!”画乔瞪着他:“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就惦记着裤裆里的东西。有本事你取而代之,别说这家业了,就是那只小狐狸,不也是你的?”

弘春有点犹豫:“咱们躲起来做点事儿,老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若是明火执仗的真做,恐怕――。你说老头和他那几个兄弟,那个不是人尖子。虽说最后四叔家里赢了,可是那也耗干了心血,每消停几年就死了。你个妇人家哪里晓得他们的厉害!”

画乔忍不住拔高嗓子:“我不晓得?我只晓得,这大位本来是给你阿玛的。可惜他笨,被那个狐狸精迷的晕头转向,连人家帮着先皇都不追究!要不然你怎么说也是个皇长子!”

嘘——

弘春赶紧捂着画乔,画乔愤怒的扯下他的手:“我受够了!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以后,你们爷俩儿,还有那个弘明,见天儿的给我脸子。今儿又嚣张的想杀了我,你们谁都不说话!我受够了,让她杀了我好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你有完没完!”弘春压低了嗓子,制止她,四处看看,才说道:“这不是来日方长吗!我看那丫头也是个直性子,你那鬼心眼儿还算计不了她?别要死要活的,需要爷做什么就说吧!”画乔这才止住哭声说道:“刚才倚熏说,那只骚狐狸和弘明在园子里勾勾搭搭的。弘明年轻,在园子里那么寂寞,两人肯定有勾搭。明天,我会和王爷提,就说给弘明纳房妾。我看锦宁那丫头就算什么都不说,弘明也不会轻易同意。然后你设法把这个玉佩放到弘明的屋里。到时候,我会安排他们见面,让老爷抓个正着,不信闹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