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听罢点了点头,火速逃离。

笑笑闭上眼整理了一下情绪,再睁开双眸时,眼里有着坚强。

“李嘉在哪里?”她冷着脸问。

顾逸怔了怔。“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他要跟小清分手!”笑笑厉声道。

顾逸听罢敛了眉,压着声说:“这事我不知情。但就算是知道,我也不予任何评论。”男女间的事,非旁人能左右。

“没有人要你评论,你只管告诉我,他在哪里!”笑笑握紧拳头,声音不知不觉高昂起来。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应该拉去打靶!

顾逸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腕。“我们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你不要管别人的事。”

“我们之间没有问题要解决!”笑笑一手甩开他,“你最好跟李嘉说,是男人的话就应该把事情理清楚。逃避不是办法,小心搞出人命!”最后这句话才是她所担心的。

笑笑拂袖而去,只剩顾逸在夜色中黯然。

冲回厢房推开门,意外地发现里面又多了俩个人----是飞哥和何雁昕。笑笑料不到何雁昕会出现,她正恬静的坐在飞哥的身边,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微笑。看见笑笑进来,她目光闪了闪,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垂下头。飞哥神色有些许尴尬,对笑笑投来充满歉意的目光。

笑笑暗叹气,她现在竟不知进好还是退好。厢房门再次被打开,顾逸在看到他们时也即时停住。

这样的场面真有够奇怪,笑笑觉得可笑极了,她走到离门口很近的沙发坐下,心里涌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小清的情绪好像平复了下来,跟姐姐在轻声聊天。娃娃依然没心没肺地嘻哈,偶尔跟飞哥耳语几句。顾逸冷着脸坐在离她半米以外的地方,笑笑感觉自己心底有股闷气憋得快要爆炸。

这样的诡异气氛过了片刻,何雁昕突然站起来,走到顾逸面前,颤声说:“你,出来!”

顾逸黑着脸,与笑笑对望了两秒,然后随何雁昕出了厢房。

听到用力的关门声,笑笑的心跟着剧烈的跳了一下。他们会说些什么?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顾逸吗?笑笑抹了抹脸,才发现自己双手一直在颤抖。

房间内其余的人似乎都知道内情,谁也没为他俩的离开感到好奇,反倒是笑笑自己坐立难安。口袋里的手机蓦地地响了声,她掏出来一看,是顾逸发来的信息:想要知道真相就来后门。

真相?笑笑扫了周遭一圈,没发现各人有任何异样,于是安静的起来开门。关上门后,她飞快地往后门跑去。走道弯弯曲曲,偶有别的客人出来溜达,她因为心急几乎撞了上去。喘着气去到目地的,离远便听到何雁昕的尖叫声。

“顾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那么的喜欢你!”

“雁昕,我从来没对你承诺过什么!”顾逸的声音冷冷清清,何雁昕一下子就哭了。

“但是你也没拒绝我呀,我以为,你不拒绝就是接受,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这辈子从没对人这么卑微过。”

“如果我的冷对待让你误会,那我只能说抱歉。”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对不起,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何雁昕想拉住顾逸的手,被他闪避躲开。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电话不听,连跟我见面都不愿意?我们曾经那么亲密,那天晚上,你还抱着我……”

“你确定是我主动抱你的吗?”顾逸突然昂声说,“我的酒量向来极好,堪称千杯不醉。但是那晚,我竟然醉得不醒人事。雁昕,我一直不戳穿,是真的想为你留点尊厌。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人下药,说出去怎么都不是光彩的事。如果大家当没事发生过那就算了,可是你偏偏到处散播谣言,说我对你始乱终弃,那就别怪我狠心!”说到这,顾逸的脸愈加的冰冷,目光像利剑般,直刺进对方的心脏。

何雁昕在他的指控下节节后退。“你……你胡说!我……我没有……”

“别在我面前耍手段!我今天能说出来,肯定有证据!记住,我不是你随便惹得起的!”

“你……你……”他说的话愈加的狠,何雁昕被他脸上的暴戾吓得连话也说不完整。别过头时看见站在门边的笑笑,她恼羞成怒,转身挥手打了顾逸一巴,大声哭喊:“你胡说!你胡说!”

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打,顾逸那堪受辱,他反手掳住何雁昕的手腕,想以牙还牙。那边笑笑喝过来:“顾逸!”

顾逸顿住,咬着牙望着笑笑走过来,手上的劲没减半分。

“放手!”笑笑再加重了语气。“这巴掌,就当是你欠她的!”谁叫你一开始就让她随便。

顾逸从没这么憋屈过,偏偏他在乎的人脸色严正,他只好气极地用力把何雁昕甩开。

得到自由的何雁昕,捧着被抓得血红的手哭喊着跑开。

K场后门是一块空地,错错落落的停了些汽车。俩人在空气中对恃,紧紧的盯着对方,谁也不肯先低头。

“你终于清楚真相了!”顾逸还没从刚才的愤怒中平复过来,被打的一边脸火辣辣的痛。

“顾逸,其实你有没有跟她上过床,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在那个上面。”笑笑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骄傲,对想要的东西永远志在必得。你得到我,却又努力的想让我适应你的生活,从没问过我这样开不开心。顾逸,我其实是个很脆弱的女人,我有很多缺点,我……”她有些哽咽,“我达不到你的标准,我不想再为了讨好你去勉强自己应合。这样的生活太累了,我只想要自由。”

“我从来没有限制你的自由!”顾逸听着她的话心冷了半截。原本以为真相大白,她便会释怀,不再生气了,谁知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但那只是一时三刻的忍让,时间久了便会故态复萌。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只会引起无休止的争吵,恶性循环,日子久了,便会彼此怨恨。顾逸,真正的爱不是要对方改变,而是互相尊重,互相体谅。请原谅我到现在才明白,我知道你对着一个懦弱任性的我也不容易,所以……”她用力地喘气,似乎接下来那句话,掏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们还是暂时分开,直到大家都能无条件地接受对方的缺点,而不是将就!”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仍然坚持要分手?”顾逸侧着头,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异常冷峻而幽邃,双眼散发着凛烈的寒光。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得到一样的结局,这让他心灰意冷。“假如这是你想要的,那随便!”

他说完后,轻轻的转身,慢慢地,消失于夜色里。

笑笑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眼泪如缺堤般,无休止地流。她的心,在他离去的一刻已经碎了。

64

生活就像一潭死水,上班,下班,回家,平静得没有丝毫生气。

每天傍晚从巴士下来时,她都会不其然的望望他以往站过岗的地方。每每见到只有那支孤单的电灯杆,她都会失望地慢慢踱步回家。她变得沉默,不爱说话,脸上的笑容也很久没出现。家里俊俊有时会闹着开些玩笑,父亲跟阿姨都会笑不可支,但她却想哭。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难融入他们了,不是家人的问题,事实上自从上次在厨房跟阿姨说过那番话后,她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很多,不再冷言冷语,父亲也因为她跟顾逸的分手和重新努力工作后舒心了不少。但每次看着他们越客气越小心翼翼地跟她说话,她便越加倍的感到拘谨。

她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每天晚上她会固定的给小清打个电话,李嘉依然没有出现,她其实知道,这个男人将要跟一个家世与其相当的女人结婚。她不敢告诉小清,怕她会想不开。她自己的心都千疮万孔了,却仍要为别人的事担心。

踏入十一月,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晚她依旧打电话到小清家,可是几次去电都是忙音。她有不好的预兆,果然到第二天接到飞哥的电话。上次唱K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主动找她了。他告诉她,小清昨晚在家割脉自杀,幸好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抢救后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情绪依然不稳定。

原来她昨天终是按捺不住,跑去李嘉的家找他。大概是知道他要结婚的消息,还被他的家人羞辱了一顿,却依然见不到负心人,所以才会做傻事。

笑笑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挂线后马上打电话给顾逸。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听,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冷淡而生疏:“有事?”

“李嘉在哪里?”笑笑劈头便问。

“我不知道。”

“小清昨天自杀了。”笑笑强忍住激动,佯装平静地叙述。

电话那端静默,良久才开口。“情况如何?”

“死不了,但情绪极不稳定!她在市一人民医院X楼X房,你让李嘉过去,把事实说清楚!”

“他快结婚了!”回答如此的冷血,笑笑顿时怒了。

“他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任!既然一开始就给不了她幸福,为什么要去招惹?现在人家为了他要生要死,他却躲在背后不敢出现?顾逸,你就庇护他一辈子吧!你所谓的兄弟义气,就是让他一辈子当乌龟,即使杀人放火也有人替他顶着!”笑笑说完后“啪”一声挂了线。

事后她有些懊恼,明明说了要平心静气的诱劝,却还是按捺不住。请了假去医院探小清,她在睡觉。望着床上苍白得几近透明的小脸,还有床边满脸担忧的小清妈妈,笑笑更怨恨自己的无能。

她没有待多久,出到病房意外地踫到顾逸,他正拿着花蓝前来。看到笑笑站在面前,他怔愣了两秒。笑笑冷眼看着他走进小清的病房,生疏地问候,然后尴尬地退出来。

“李嘉呢?”笑笑倔着脸质问。

“他不会来!”他冷冷地回答。

笑笑冷哼,“孨种!你们都是一丘之豹,做错事就只会逃避!”

“你说什么?”顾逸揪着她的手臂,龇牙怒问。

“你就只管永远好好保护他吧!”笑笑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去。她对他的做法很失望,就像他对待何雁昕般,以为不听不闻就能解决问题。

“你别走!说清楚!”被无故安了个罪名,顾逸心有不甘。他追着她下楼,成功在首层的梯口逮住她。“你说谁孨种?”

“放手!”笑笑拼命甩他攥着自己的手,无奈他箍得死紧,她怒极下大叫:“公众场合你别拉手拉脚!”

顾逸随即扯着她大步往医院停车场走去。

“你干嘛?”他走得太快,笑笑甩不开他只有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他找到自己的车,拉开副座粗鲁地把她扔进去,并不顾她的反抗扣上安全带。

之后他迅速上车,笑笑想趁这个空档逃跑又被他扯住。雅阁发动后传出一声怒吼,倒后,回旋,如箭般飞了出去。

车子开得飞快,他用尽全力踩脚下的油门,连冲了几个红灯,上了了道。被按下的车窗吹着“呼呼”的风,笑笑的身体被抛得左摇右摆,只能死死地拉住右边车门顶上的扶手把自己稳住。

“停车!”车速太快,限速80的车道,他开到120,甚至还在加速。她的心脏吓得快跳出来,额上冒着冷汗,肚子隐隐作痛,胃在翻滚,好想吐!

顾逸依然不理,心里仍为她刚才那句“孨种”而愤怒不已。从没在一个女人身上花过如此多心思,她是首个。他为她费尽心神,百般讨好,今天却被她如此看轻。飞驰的车速给了他快感,他知道她难受,仍想给她点教训,他不是非要看她脸色不可。

忍受着阵阵晕眩,笑笑单手拉着扶手,另一只手却捂着嘴,不停的干呕。

这样的声音让他分心,他转过头,见到她颤抖着身子,头发被风吹得零乱,脸色白得像纸。他心下一紧,逐渐收缓了速度,慢慢把车靠右边停。

车还没停稳,笑笑已经解开安全带推门跑出去,蹲在路边的花坛狂吐。

有见及此,顾逸也顾不上熄车,追了出去。地上有稀烂的粥,还有菜,更多的是黄胆水,她脸容痛苦,吐无可吐的时候仍然用手大力地捶胸口,似是想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为止。

“别!”他揪着她的手阻止她自虐。

笑笑用力推开他,猛地站起来。眼前的昏黑让她跄踉了几步,她不管,开口哭喊:“顾逸,你做人都是这样,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你总是以自己的意愿为前提,从不理人家要不要的吗?”

她哭得整个人在抖动,身体像被人抽去了筋骨。

“我……”顾逸不知道自己逞一时的骄傲会让她这般痛苦,他自责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真兴幸……跟你分手了!”

“不!我不是故意的……”他从她身后箍住她的腰,想把她抱紧。

她气在心头,用尽力气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他吃痛,猛地松手。她趁这个时机跑回他的车,冲上驾驶座,“呯”声关上车门。

顾逸见她要开车,吓得脚软。他往车子狂奔过去,可是才眨眼,雅阁已经左右摇摆了几下,然后呼呼开出。顾逸跑了十几米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追得上,慌忙招手截住一辆经过的出租车。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飞奔,顾逸每看见前面自己的车走个蛇型都吓得整个心脏狂甩一下。他不知道她会开车,但显然她的技术很烂很烂。

笑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驾走他的车,她只想快速逃离,所以上车后即使手忙脚乱,她还是咬着牙关不肯停下来。她知道他在后边追,她很怕,怕他会追上。肚子扯着痛,她瑟缩着身子,进档,再进档。眼前的景色飞快掠过,她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手又往控制杆推了一下,车速好像减缓下来,“呯”的声响,车子猛然一撞。

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撞得她差点晕过去,车门迅速被打开,顾逸焦急的声音吵个不停。

“笑笑……笑笑……”

他一定吓死了,不然为何声音这么破碎不清?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小心地拉出座位,肚子突然传来锥心的痛,她一抽搐,体内有湿润的液体流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剥落。

她大惊,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喃喃说着:“不……不……”

意识开始模糊,她像在浮游。顾逸的身体抖动得很厉害,她就一直飘,似乎找不到目标,耳边不停传来顾逸的叫声:“笑笑……天啊……好多血……!”

他在哭,对不对?她很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手始终抬不起。

身体被突然抽离他的怀抱,接着有轮子快速滑动的响声。顾逸的叫声变得沙哑而急速:“医生!医生快点过来!救救她!求求你们求求她!”

“笑笑,老婆,对不起……我爱你!你一定要没事,求求你,一定要没事!”

笑笑用尽气力揪着他的手,气若犹丝地呢喃:“顾逸,顾逸……喜喜洋洋……不要让他们有事,不要……”

她应该知道,一早知道,喜喜洋洋必定会来。是她的疏忽,她该死!生离死别之际,她终于开窍,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自大不重要,她的尊严也不重要。老天爷,求求你,不要带走他们!

又一阵剧痛,她哭了。手上使劲,她想他给她力量,可是他的手却突然松开了。她想大声叫顾逸,无奈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然后便跌进无尽的黑暗中。

65(终)

喜喜洋洋第一个学会叫的名字是爸爸,他们在农历新年那天学会走路,两岁多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下来,撞破了头颅。入读幼儿园第一天,她因为担心整天没吃饭。到把他们接回家后,俩个小宝贝抱着她哭得凄凄惨惨,足足有四个多月不让别人带,放学就要跟着她,连上厕所也得在旁边看守。他们第一次联手捉弄老师,被她训斥;第一次嫌弃她做的菜,害她伤心。十年的时间,也苦也有甜,有辛酸,有泪水,却仍然无法割舍,她为人母的那份浓浓的爱。

是她不好,她把他们给遗忘了。对不起,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们。妈妈再也不任性,再也不跟爸爸吵架了,你们别怕。

很多很多关于他们的画画,重叠又重叠的出现。笑笑很想用手去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就像睡觉被鬼压床般,无论怎样努力都使不上劲。她试着咬自己的唇,意志集中,有些痛,手往上一挥,猛地坐了起来。

睁开眼,房间内是一片的白,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连床尾电视柜上插着百合花也是白色的。她疲累地眨眨眼,房内无其他人,旁边床头柜上有一架记录心跳的仪器发出“嘀----嘀----嘀”的声响,还有手上挂着的点滴。

这是病房吗?

她脑内一闪,病房?啊!她的喜喜洋洋!她大惊,摸着自己的肚子,下|身没有痛楚感,那是没事?迅速拔掉身上的仪器,把脚放到地上,才站起来,房门被人从外边打开。

她转身,谁知双脚无力,身子一软,有人在她倒下的那刻冲过来把她接住。

“老婆!”说话的人乍惊又喜,笑笑抬起头,眼前的人是顾逸,可是……

“你?”是他没错,白皙瘦削的脸,高挺的鼻,还有薄薄的唇,都是她熟悉的面孔,但他却明显是十年后的三十多岁的样子。

“怎么了?认不得我了?不会是失忆吧?”他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额,体温正常,心放下了点,手顺着轮廓滑到脸上,轻轻摩挲,语带呢喃:“我的睡公主,你终于醒了。”

睡?笑笑被他的话惊吓得呆了。

身体被顾逸温柔地抱进怀里,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眼感慨:“我就知道,你会醒过来。你不会这么狠心,舍得扔下喜喜和洋洋,对吧?还有我,你也不要了吗?”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怀抱,这是他没错,可是哪里不同了?笑笑懵懵的不知所以,她明明出了车祸,顾逸把她送到医院,她还担心自己会流产,然后她听到他一直在说的那句话。

“老婆,我爱你,别再离开我。”

对,就是这句!他说得低沉而悲痛,笑笑抬头,直直对上他情深的眼眸。他在说,他爱她。

“不相信吗?”他来回抚摸着她的唇角。

笑笑甩甩头,有些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不是穿越到十年前了吗?可是现在,眼前的他,还有房间里的液晶电视,都说明现在不可能是二千年。难道她,一直在做梦?

“现……现在是什么时候?”

“二零一零年十月了,那个下雨的晚上,你撞车了,然后昏迷,睡了半年啦。”察觉到她眼底的迷惘,顾逸以为她仍未清醒,于是把呆愣愣的她扶回床上,再按了床头的电铃。通话完毕后,他按她躺下,并盖好被子。

“我让医生来。”

她拧眉瞅着他,脑里一片混沌,始终不能接受,自己的穿越是一场梦。眼前的男人变得好温柔,好陌生,她很不习惯。

“咔嚓”的开门声响,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主治医生在帮她检查了一遍头部后,跟顾逸走出了病房。隔着门,有他轻轻的絮絮细问。护士帮她量完体温,再把床头的机器撤走。

“那个……”笑笑拉住要离开的护士,“我想知道,我是什么情况。”

护士姐姐转过身,微笑着说:“你先生等一下应该就会告诉你的,放心,能醒来就没事。你很幸福,在你昏迷期间,你先生对你照顾入微,从不假手于人,擦身抹脸都是他亲力亲为的。”

一番话完毕后,护士走了,顾逸回来,就看见她用手拍自己的头。

“怎么了?”顾逸揪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别怕,医生说因为睡太久,可能会出现精神错乱的现象。如果你现在想不起什么都是正常的,别迫自己。”

“顾逸,我……”她急匆匆的想道出自己的经历,可说话才到嘴边,又感到荒谬和无力。谁会信?连她自己都认为是场梦。可是那锤心的痛是多么真实,半年的时间,所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不可能是梦,不可能……

她在他的怀抱中慢慢入睡,梦中有人轻抚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身体被推了几下,她都未为所动,直到悠悠转醒时,隐约听到顾逸的叮嘱声。

“你们别吵,妈妈睡着了,等会就醒。”

笑笑“噌”一声睁开眼,病床前的两个小宝贝正是喜喜洋洋。

“妈妈!”俩个小家伙同时扑上去,笑笑坐起身把他们抱住,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差点就失去他们了,她是个不负责任的坏妈妈。

“妈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母子三人哭得雨带梨花,最终是顾逸受不了,把俩小鬼揪开。

“都别压着妈妈,她会累。”

他现在说的话好贴心,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笑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得到他深情的回视。她有些难以接受,几个他的影像重重叠叠,穿越前,穿越后,还有现在,她觉得混乱了,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喜喜和洋洋很听爸爸的话,他叫他们别吵,他们就真的不吵,乖乖的在一旁的沙发上做功课。晚点的时候顾墨和方可心来了一趟,知道她醒过来很高兴。坐了一会,他们把俩兄弟接走,房间内又只剩下夫妻二人。

“医生说没事明天可以出院。”

“呃?哦。”笑笑仍在沉思中,听见顾逸的话也只是微微抬眼。对于她的生疏,顾逸显得有些失望。

第二天办好手续后,他们回了家。久别了半年的三层小别墅,屋内一草一木没有变过。走上二层的主卧室,摸着里边的摆设,重回此地,已如隔世。上天似乎给她开了个玩笑,让她拥有了如真实般的梦境。她不知怎样形容这种心情,有些郁闷,也有些失落。最重要是,她不知要如何面对现在温柔的顾逸。

出院后的日子,她在家休养。其间来过好几批人,包括继母王素娟和俊俊,还有顾家全和周漫怡。顾逸在跟他们谈话的时候,笑笑总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王素娟多了些唠叨,俊俊依然腼腆,顾家全还是冷淡,周漫怡则添了几分客套。

一切都没变,但又好像有些不同,她说不出来。

白天的时候,她喜欢独自坐在房间阳台上发呆,家里多了个帮佣阿姨,一日三餐照顾得当。顾逸偶尔会出去,不过很快又匆匆的回来。喜喜洋洋放学后会在客厅里吵,顾逸禁止他们去骚扰笑笑,他们竟然也很乖,绝对服从。

晚上睡觉时她总喜欢拥着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离顾逸远远的躺于床边。每当她半梦半醒时,总会察觉他轻手轻脚地把她捞回来抱住。每每她轻轻挣扎,他都死抱着不放。然后他会不停地唤她的名字,她会装睡,不回应他。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表面上一切风平浪静,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变成一只茧,缠着她的丝越来越厚重。她记挂着梦境里的顾逸,车祸前的争吵,还有他在她堕入黑暗前沉痛的咆吼。她好想跟他说,她错了。她不该把过往自己所受的不幸都怪在他身上,她很想好好的爱他,好好的当顾太太。可是眼前的人不是梦里的人,她竟然心心念念忘不了自己的幻像。这样的思想斗争缠绕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她如常的独自上床,过了很久,床的另一边下陷,他把她拉进怀里。他依然锲而不舍地叫她,笑笑……老婆的唤过不停。这是她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听到,轻声的,沉重的,一遍又一遍的叫喊,直击得她心脏疼痛。她终于忍不住,倏地睁开双眼,直愣愣的对上他还没合上的两眸。

小夜灯暗淡的黄光下,乌黑的瞳孔里载满的痛苦与悲伤。笑笑吃惊,仍然皱着脸说:“你怎么老吵着我?”

顾逸苦笑,把脸埋到她的颈窝。“我很怕,怕你又一睡不醒。”

笑笑浑身一颤,两眼滚烫。这样的说话,比什么山盟海誓还要来得憾动人心。原来,当她沉浸在雾中时,他一直这么不安。笑笑摸着他的发顶,意外地发现了些许白色。

“顾逸,对不起。”心很酸,她真的太自私了。

顾逸闭上眼,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那小小的肩膀,给了他无限的温暖。“老婆,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昏睡的时候,我见过你的心理医生。我从不知道你失眠的症状会这么严重。医生说那是因为你有心魔,你活得不快乐,所以才会不肯醒来。我想,你是以昏迷来对我作出控诉。过去我一直沉醉于事业,天天应酬,根本无睱顾及你和喜喜洋洋。每天都应酬到半夜才回家,有时兴致所至还吵醒你。即使你偶有怨言,也只当你在耍耍小脾气。以为容忍你的无理取闹就是息事宁人,其实,那是对你更深的伤害。我只为我只管赚足够的钱养家,其它的琐碎事有你顶着就行,其实无论是家庭,还是夫妻关系,都是要用心经营的。我似乎忽略了太多,忽略了与你的沟通,忽略孩子的教育。对不起……”